1920-1937中共出版人在上海的日常交游
2017-04-11杨卫民
杨卫民
(上海理工大学,上海 200093)
1920-1937中共出版人在上海的日常交游
杨卫民
(上海理工大学,上海 200093)
早期中共出版人在上海的日常交游受革命纪律的要求,形式相对简单,但交往类型还是比较专业的。中共出版人与各种类型的同事和朋友之间建立了比较长久和深入的联系。交往的内容既有革命的事业,也有休闲的成分。二者的结合显示了早期中国共产党人的都市生活基本形态。交游的升华,加深了中共出版人之间的革命友谊。日常交游中也有诸多分歧,中共出版人不同的性格类型得以展示出来,这些既体现了中共出版人整体上对革命的热情和纯真的追求,也反映了上海都市生活背景下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丰富多彩的心灵面貌。
1920-1937;中共出版人;日常交游;上海
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创建的过程中,中共出版人的红色革命传播和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具有诸多重叠之处。中国共产党的建立需要有效的组织基础,而组织基础的建立离不开相关人员之间及其与社会之间的密切交往,中共出版人的日常交游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由于革命环境的严峻,早期中共出版人的日常交游形式相对单调,但内容颇为深刻。此处从社会生活史的视角出发,对早期中共出版人在上海的日常交游做一探讨,以求进一步求索中国共产党人的日常生活习惯源流,并深入把握中国共产党在上海创建过程中的诸多历史细节。
一、日常交游形式总体上相对单调
革命纪律必然会影响到日常交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甚至精神上还是要忍受诸多孤独。1923—1924年,罗章龙、蔡和森、毛泽东等在三曾里三户楼居住期间,他们设有公共伙食,由向警予管理,平常吃饭的有七八个人。每月休息时间由向警予和管事务的王熙春规定。为了工作,他们口头约定如下公约:不准到外面上餐馆,不看戏,不看电影,不到外面照相,不在上海街上游逛;休息时间和业余时间如需出外,可在空旷的地方散步;假日可到吴淞炮台、兆丰公园,或远处如松江、太湖、虎丘、苏州等地旅行。又据黄玠然回忆自己1926年在《向导》周报工作时,由于环境的异常复杂,大家警觉性很高,当时有一条规定:不需要见面的就不见面,不需要认识的就不认识。[1]另据丁玲回忆:“三十年代我们没有条件接触外界,最多只有两三个穷朋友,能够互相借钱过日子,有那么个小圈子就不错了。那时党处在地下,帝国主义者和他们的走狗像鹰犬一样,时刻围在你的身边,白色恐怖严重,革命同志间没有条件交往。同志们不能引到自己家里来,自己也不能常到人家家里去,有几个知心朋友也不能在一起高谈阔论,只是一个人住在亭子间。你如果是在工厂搞运动,可以接触几个工人,但不会多。”[2]邓小平后来回忆当时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的艰难和危险:“我们在上海做秘密工作,非常的艰苦,那是吊起脑袋在干革命。我们没照过相,连电影院也没去过。”[3]情况总体看来是比较单调的。但也不完全都是这样。杨尚昆在上海参加上海民众反日救国联合会后,组织不允许他上电影院,结果他还是去了,到陈赓被捕的电影院看了《复活》,结果受到口头警告。[4]30年代,“左联”的朋友之间也有经常接触和联系。
二、交往的类型较为专业
由于出版人的内在的交往属性、出版人的不同类型以及出版人个性特征使然,其日常交往还是凸显了自己的特色,一般有以下三种类型:
(一)中共出版机构内部同事之间的交流
根据出版机构的性质,此种类型又可以分为两种形态。一是中共出版部门内部的交流。这里一开始人很少,如李达主持人民出版社时常常孤身一身,《向导》周报也经常有一两个编辑值班,但是他们的革命热情是高涨的,精神是愉快。随着事业的发展,《向导》周报一群年轻精英,畅所欲言,指点江山,好不快活;《中国青年》中的恽代英、萧楚女及其同好,成了历史上著名的出版组合。二是在商业出版机构内部的交流。此处人相对较多,比如潘汉年、黄药眠、蒋光慈等在创造社,茅盾、董亦湘、廖陈云等在商务印书馆,胡愈之等在生活书店,都有诸多同事的交流。茅盾和同事叶圣陶的关系,从叶圣陶纪念茅盾的诗中可以之一二:“悄然送别浦江滨,且寄扶桑小隐身。刊稿传书宁老母,两家亲若一家人。”①茅盾和同事郑振铎及他们所在的文学研究会其他成员关系也不错。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中共出版人与同事之间的联系是长久的、深入的。
(二)中共出版人与其他商业出版人之间的交流
作为《新青年》主编,陈独秀与群益书社、亚东书局等商业出版机构的出版人都有过深入的交往;潘汉年在创造社时,与光华书局联系密切;胡愈之在加入党组织后,与生活书店心心相印。其他不少中小出版机构与中共出版人也都多有交流。
(三)中共出版人与文化教育界人士的交流
陈望道曾回忆和诸多文化教育界人士早期的交往:“大家都住得很近(都在法租界),经常在一起,反复的谈,越谈越觉得有组织中共产党的必要,便组织了‘马克思主义研究会。”陈独秀和鲁迅很早就熟悉,他在主编《新青年》时,也曾积极和鲁迅、周作人兄弟联系稿件。瞿秋白、沈雁冰和鲁迅关系密切;冯雪峰、阿英与鲁迅也有不少交往;艾思奇、钱俊瑞等与陶行知也有友好交往;胡愈之与陶行知在全救会是亲密战友。随着第二次国共合作的展开,这种情形越来越突出。
三、交游内容杂糅革命和休闲
日常交游的内容,除了革命,也有休闲,或者是两者相伴。在家的时候,他们会打牌,据包惠僧回忆:“回到上海后,有一天我和周佛海、杨明斋到陈独秀家里,柯庆施(团员)也去了。陈独秀正在楼上睡午觉。高君曼让我们陪她打牌。”当时,打“扑克”之风颇为流行,《布尔塞维克》工作人员就常常以打“扑克”作掩护。还有打麻将。如在1925年,陈独秀、向警予、郑超麟等人到宝山路南边某革命同志家开会,大多在夜里,少不了打牌作掩护。有一次开晚会,在弄堂里,陈独秀边走边说:“他那个三番没有和成,真可惜,已经听张了,七束一定有,但总不出来……”直到看弄堂的铁门开了,放他们出去,他才不谈牌经。②
条件一般的,多喝茶或闲逛。搞文艺创作的蒋光慈还是比较浪漫。黄药眠到创造社出版部工作,来上海的第二天晚饭后,就被平易近人的蒋光慈拉去逛大世界去了。③阿英和殷夫见面,第一次在广东茶座,可谓以茶会友;最后一次他们从四马路一家书店谈到五马路、六马路,又谈了回来,往返了多次,有两小时光景。他们彼此谈得很有兴致,中间还夹着愤慨,一直到两个人都走得很疲乏,才恋恋不舍分开。④1931—1933年,瞿秋白在上海,常与鲁迅、茅盾联系,与阳翰笙、阿英、夏衍接触多次,有时候到南京路的夏衍住所一坐就是半天。瞿秋白还有一嗜好,喜欢散步,逛街看百货商店的橱窗,以便了解一个相关国家的生产水平和艺术水平。⑤
可见,中共出版人交往的人相对少些,但是内容并不单调。
四、交游产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交游的升华,变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陈独秀就因此成为青年人的良师益友。蔡和森自称“极端马克思派”,严格主张唯物史观、阶级战争、无产阶级专政等理论,并在1921年初于法国留学时就致信陈独秀,想通过出版活动深刻、系统而真实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其中充满自信和大气。信中说:“和森感国内言论沉寂,有主义、有系统的出版物几未之见(从前惟星期评论差善),至于各国社会运动的真情,尤其隔膜得很。甚想以我读书阅报之所得,做一种有系统、有主张、极鲜明强固的文化运动。意欲择言论机关之同趣者发表之”[5]。这种愿望很快得以实现。蔡和森回国后,陈独秀等人主张创办《向导》周报,陈独秀推荐蔡和森担任该刊主编。陈独秀也通过《新青年》帮境遇不佳的陈望道解决生活困难。毛泽东曾说:“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⑥陈独秀回国,叫瞿秋白回来工作,他们一同回国,并提拔瞿秋白。
五、交往之间也出现意见分歧
交游中也有分歧和矛盾。张闻天和李汉俊之间,张闻天和陈望道、沈雁冰之间,也有过分歧。陈望道、沈雁冰相互讨论,不亦乐乎。⑦他们和张闻天的相互批评,也颇有生机。青年时期的张闻天曾经对泛爱哲学和无抵抗主义情有独钟,认为这是改造社会的良方。1921年7月3日,张闻天发表《无抵抗主义底我见》一文,热情讴歌“爱是生命,生命是爱”,并认为无抵抗主义是积极的、革命的、勇敢的、创造的。5日,沈雁冰发表《无抵抗主义与“爱”》。10日,张闻天又给编辑刘大白发去《谈无抵抗主义的两封信》,信中充满激情,认定无抵抗主义和人格关系很大,惟有人格伟大的人,才能实行无抵抗主义,而惟有伟大的人格的人们,才能真正感化他人。其间还谈到:“今天刚发一信给你,则见雁冰兄底批评,快甚。”⑧看来他非常喜欢参与思想之辩论。11日,陈望道发表文章,批评张闻天过于注重伟大的人格和伟大人物的人格,而忽略普通人物的人格及普通人人格的作用。⑨17日,张闻天在《觉悟》给与答复。当天报纸同一版面,陈望道发表《论爱》。24日,沈雁冰对张闻天人格论述给与回应。⑩这些争论倒是暗含了他们以后的人生发展走向,以及他们在中国共产党内部发展的趋势。性格和思想决定命运,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蔡和森是一个党性很强的人,他在交往中颇有原则,且直言不讳、光明正大。据他说:李汉俊有错误,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等对他有许多批评,反过来,李汉俊对张国焘有很多的不满意,对陈独秀也有不满意——因编《向导》周报问题,加上在组织上没有进入中央领导层,李汉俊产生消极情绪,说陈独秀专制,在中共“二大”时给大会写了一封意见书,说反对集权制、铁的纪律及作劳工运动和领薪水等,思想明显和陈独秀、张国焘主张有分歧。陈望道在主张上与李汉俊、沈玄庐等相同,蔡和森说他“个性阴沉,反对集中制和批评,怀疑工人加入共产党,反对大罢工,主张党应秘密不应如此公开”,加上因“消极”迟迟进不了中央领导层,“一直消极下去”。[11]蔡和森认为张国焘表面上是态度问题,实际上是纪律问题,反对纪律和集中制。从蔡和森的视角出发,可以看出:与陈独秀相比,李汉俊更书生气一些;与张国焘在社会上和党内较为活跃相比,李汉俊更具有学院派气息。因此,大家对李汉俊同情很多。算是人之常情。邓中夏、谭平山、陈公博等还与张国焘产生激烈冲突,也在情理之中。这里,蔡和森没有公开评论陈独秀的个性问题,是不是完全听命于陈独秀呢?也不是。1923年6月,中共三大,马林提出“一切工作达国民党去”,陈独秀给与大力支持,蔡和森说其“非常之右”。国共联合问题上,他就明确说自己与张国焘、刘仁静一派,马林、陈独秀、瞿秋白、张太雷一派。[6]
李达说陈独秀鲁莽,曾对他拍桌子、打板凳,破口大骂、像要动武,而我们从李达脱党的动机来看,他自己倒是有些敏感和细腻。他自己归结为“小资产阶级意识过于浓厚,以致思想与实践脱节”,其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某种真实。[12]李季与陈独秀关系密切,陈独秀到广州去,他也随同而往。袁振英在“一大”后与陈独秀不合,退党。
论及张国焘,他其实是一个革命的热情派、实力派,与蔡和森还是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是爱搞小组织、小团体这一点,在当时就被周围的人的看得很清楚。其实他在根本上并不挑战陈独秀的权威,虽然在劳动运动等问题上与陈独秀有分歧,显示出了自己的个性,但是他们还是有较为持续的合作。陈望道与张国焘的关系有相对保守和激进的区别。陈望道对从莫斯科回来的一般青年革命者有不同的看法,一定程度上压抑了他们的革命热情,这与张国焘对他们的支持有矛盾。但陈独秀对陈望道、张国焘其实都并没有很明显的偏向。
李汉俊与陈独秀、张国焘有矛盾,争论很多,这是事实。主要有以下几点分歧:在建党问题上有分歧;知识分子的高傲气质很重,坚持个人独立见解,对一切听从国际代表的做法,很不以为然。[7]从文风来看,李汉俊喜欢辩论,而且多是学理性的,尤其是历史社会学式的分析。这一点比较明显。与陈独秀、张国焘产生矛盾,也在情理之中。共产国际在谈论李汉俊时,认为其属于学院派。
创造社出版部的潘汉年性情温厚、开朗,善于交际。潘汉年“生性憨直,好管闲事”,悠悠他往、漂游生活。血气方刚的潘汉年在创造社出版部,提倡“新流氓主义”,在“好管闲事”和“骂人”内容之下,对“自己认为不满意的就奋力反抗”。他说:“我们新流氓主义者是最爱朋友,也是最会骂朋友;惟其是朋友我们要求由冲突而斗争而统一,这种情况之下的朋友,方才是新流氓主义者的真正朋友。”以至于陈望道、鲁迅都被他骂过。潘汉年在主编《幻洲》半月刊的时候,与叶灵凤合作,虽然思想有分歧,但二人求同存异,关系还是很好的;与前面周全平的合作则是水火不能相容。[8]
创造社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那些出版部的小伙计们,如黄药眠等,没事的时候也评论创造社以及当时文坛的老作家,认为郑伯奇读书不多,段可情才华不济,蒋光慈笔下的人物似乎是单线描述,缺乏立体感,校对后原稿几乎是一字不改就照抄下去,创作上没下功夫,郭沫若有才气,但是他不关心对年轻一代作家的发展和培养。[9]
六、交游与性格类型密切相关
中共出版人之间的交往与性格关系很密切,在大革命失败以前的更加自由的气氛中,这种关系更是明显。其间,可将他们的性格类型分为两种:
一种是活泼外向型。陈独秀喜爱和朋友们畅谈,据张国焘回忆:“陈先生曾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此时充当中国共产党的发起人,确实具有多方面的特长。他是中国当代的一位大思想家,好学深思,精力过人,通常每天上午和晚间是他阅读和写作的时候,下午则常与朋友们畅谈高论。他非常健谈,我住在他家里的这一段时间内,每当午饭后,如果没有别的客人打扰,他的话匣子便向我打开,往往要谈好几个钟头。他的谈吐不是学院式的,十分的引人入胜。他往往先提出一个假定,然后层出不穷的发问,不厌其烦地去求得他认为最恰当的答案。谈得起劲的时候,双目炯炯发光,放声大笑。他坚持自己的主张,不肯轻易让步,既不大显著的差异也不愿稍涉含混,必须说得清清楚楚才肯罢休。但遇到他没有考虑周到的地方,经人指出,他会立即坦率认错。他词锋犀利,态度严峻,像一股烈火似的,这和李大钊先生温和的性格比较起来,是一个极强烈的对照。[13]
潘汉年在创造社出版部当“小伙计”有过快乐时光。楼适夷曾给与描述:“我们在业余与假日,都得上图书馆干义务劳动。而对出版部又都是五块钱的股东身份,就常常上A·11号去玩儿,跟小伙计结了不解之缘,他们也常上图书馆来帮忙。这些人个个是小作家,写文章,办刊物,各有特色,又都爱聊天,聚在一起,天南地北,政治,文学,无所不谈。年轻爱玩,无所顾忌,有时也言不及义,相处得非常愉快。”潘汉年创办的《A11》周刊出版不久,就遭到封杀。他们在《洪水》上发出紧要启事:
本刊出版才五期,为时不过一月,然而这个小小的刊物倒受了不少挫折,——敌人暗中放冷箭,警厅扣留,要求邮务管理局认为新闻类纸,“未便照准”,自联军宪兵司令部禁止邮寄,……直到今天止,我们不得在我们一阵冷笑中宣告这个放屁刊物最后的命运——停止出版。
这是我们对读者十二分抱歉,对自己廿四份内疚的!没有狡猾如兔的手段,说话没有模棱两可的本事,弄到有今日的结果!但是我们闷居在黑暗里总得要追寻光明的,埋身在疲乏苦闷中,总的要企求兴奋、愉快的。朋友,请坐等着吧,我们还要找其他说话的机会的。[14]
言语中既有自嘲,也充满自信,可谓活泼。
浪漫活泼者,多文学创作和创办、编辑出版物。又如蒋光慈“为人直率、平坦,不假虚饰,有北方式的体魄与南方式的神经”,给人一种可亲爱的感觉。恽代英善于为文、长于言词,与人谈,娓娓不倦,在追求真理上,可与人竟日或彻夜谈。也有在政治上强势者,如王明个子不高,仅及高大的俄国人的一半,面略胖微黄,不修边幅,头发凌乱,但他说话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演讲中思路清晰敏锐,富有雄辩性。
另一种是貌似沉闷型。李汉俊平时沉默寡言,似乎拙于谈吐,但在与朋友在一起时则常常滔滔不绝地谈。其朋友也很多,在贝勒路树德里106号居住时,几乎每天不断,还有外国人,并有漂亮女性找他学外语。在热情活泼的陈碧兰眼里,蔡和森的“外表有点与众不同,身材高而不大,头小而尖,两肩甚宽,看来同他的瘦长的身材颇不相称;面容憔悴,举止呆板,谈吐枯燥,使人一见便感觉索然无味”,而且蔡和森在当时除了写作和每周一次出席上海大学教职员支部会议外,整日在床上看报,大门不出、二门不开,除了陈独秀和瞿秋白每周来一次,开中央党务委员会,他们因公相聚,蔡和森不和任何朋友、同志有私人来往。陈碧兰因此“对他说不上有多少尊敬和好感,只觉得他是一个古怪的革命者,一个同志而已”。而在性格方面,她也觉得和蔡和森、向警予夫妇如冰炭之不相投,除了每天两顿饭在一起吃,他们之间没有多少正面的交往。陈碧兰觉得他们的生活异常单调、没有人情味和不卫生。[15]陈碧兰忽略了革命创业初期,单调好多时候是如此必要。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是,貌似沉闷的蔡和森却顺利地与向警予自由恋爱并结婚。杨贤江性格稳重,沉默寡言,但一说话很让人信服。郑振铎和周予同曾故意逗他,笑他“牛”,他面红耳赤或笑而不答。这样的人一般喜欢理论。
还有一位与上面几位性格较为相近,他的名字叫艾思奇。艾思奇年轻时给人的印象很独特,因而也相当深刻,最突出就是沉默寡言、勤苦朴实、坚韧顽强。“他时时在思索,时时在学习,没有任何轻佻和虚浮。”科普作家高士其觉得他为人老成持重、沉默寡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思想敏锐、行动坚决,并非常钦佩他的编辑才能和写作能力。[16]由于他非常热爱生活,艾思奇其实也非常活泼而富于幽默感。在日本留学期间,1930年暑假,艾思奇和其他13个云南同乡在千叶县房州海滨避暑,他们轮流做饭,看书聊天,游泳、晒太阳,愉快而有生气。他发现有一云南腾冲老乡晚上偷吃自己老家寄来的土特产——千鸡棕,就和其他同伴偷偷拿出一大半鸡,供大家品尝,开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玩笑。再如他写《大众哲学》时,以卓别林和希特勒的胡子一样来说明感性认识的缺陷、理性认识之必要:两人的胡子虽然一样,但前者的胡子是滑稽大王的胡子,后者的胡子却是法西斯头子的胡子。还有,“艾思奇”本是笔名,是本名李生萱的艾思奇看了外国电影《爱斯基摩人》后,借用片名谐音给自己取的,寓意“爱好思考奇异事物”。[17]另,由于艾思奇喜爱文学创作,并崇拜俄国作家高尔基,还曾取笔名“李崇基”发表文章。[18]可见其心地之活泼。
余 论
早期中共出版人以兴趣爱好为基础,主动扩大交流,形成了一个大的文化圈的交流。其间有思想、志趣相投,精神的愉悦,情感的安慰。一定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中国共产党就是他们日常交游的产物。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这种日常交流更为深入和普遍,有的从隐性化变为显性化。
不过,日常交游与一个人的性格及心性发展之间的关系是密切的。在一定意义上,性格有助于一些人成为交往的中心人物和领袖角色。陈独秀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而与之交往过的张国焘,显然也深受其影响,在领导工人运动中起到了领袖作用。但他们之间也仅限于革命上的交往居多,日常生活中自由自在的交游欠缺。性格与工作作风也有不合的地方,比如陈独秀和多人之间的矛盾。即使这些年轻的朋友后来都公开批评过他,陈独秀也坚定自己的信仰,可见其对人和革命还是比较真诚的,这在生活中的反映也是真实的,呈现了现代人性中的一些优点。盖因于此,陈独秀和李汉俊、陈望道、李达等人虽然都有矛盾,但是其在党内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定的。
纵观以上分析,可以认为,中共出版人在中国共产党创建和以后的革命事业创新过程中,其日常交游成了一项比较重要的内容。交游不仅是个人的事情,也是一项革命的事业和革命理想的诸多体现。在日常交游中,众多中共出版人虽然性格各异,但革命的热情高涨,对革命理想的追求呈现出勃勃生机,显示了革命事业对其的凝聚力。日常交游中也有诸多分歧,中共出版人不同的性格类型得以展示出来,这些既体现了中共出版人整体上对革命的热情和纯真的追求,也反映了上海都市生活背景下早期中国共产党人丰富多彩的心灵面貌。
注释:
①摘自叶圣陶.《赋别四绝挽雁冰兄》,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陕西人民出版社合编:《纪念茅盾》,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2页。
②郑超麟著,范用编.《郑超麟回忆录》(上),北京: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221页。
③黄药眠.《动荡:我所经历的半个世纪》,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78页。
④阿英.《鲁迅忌日忆殷夫》,丁景唐,瞿光熙编:《左联五烈士研究资料编目》(增订本),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第262页。
⑤夏衍.《“左联”成立前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左联回忆录》编写组.《左联回忆录》(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4—55页。
⑥吴黎平整理.《毛泽东一九三六年同斯诺的谈话》,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1页。
⑦晓风.《灵和肉》,《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2年4月17日,第四张,第四版。
⑧闻天.《谈无抵抗主义的两封信》(一九二一年七月五日),《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1年7月10日,第三版。
⑨晓风.《怎能实行无抵抗主义呢?》,《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1年7月11日,第四版。
⑩沈雁冰.《人格杂感》,《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1年7月24日,第一版。
[11]蔡和森.《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8页。
[12]可参看《李达自传》(节录),中国革命博物馆党史研究室编.《党史研究资料》第二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12页。
[13]张国焘.《我的回忆》(第二版)第一册,香港:香港明报月刊出版社1971年版,第93页。
[14]《“A11”周刊紧要启事》,《洪水》第二卷第十八期,1926 年 6月1日,广告页。
[15]此段陈碧兰的资料参陈碧兰.《我的回忆——一个中国革命者的回顾》,香港.十月书屋1994年版,第77、80页。
[16]高士其.《热心科普创作的哲学家》,《一个哲学家的道路——回忆艾思奇同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6页。
[17]黄洛峰.《思想战线上的卓越战士——回忆艾思奇同志三十年代在上海的战斗生活》,《一个哲学家的道路——回忆艾思奇同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69页。
[18]王笠夫.《艾思奇同志在申报流通图书馆》,《一个哲学家的道路——回忆艾思奇同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5页。
[1]辛 平.陈独秀秘书黄玠然谈大革命前夜的陈独秀[J].炎黄春秋,1997(1).
[2]丁 玲.我在爱情中生长[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8:150.
[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研究组编.邓小平自述[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5:32.
[4]杨尚昆.杨尚昆回忆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65.
[5]马克思学说与中国无产阶级[J].新青年,9(4).
[6]蔡和森.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42.
[7]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199.陈公博.寒风集:甲篇[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9:206.
[8]张 云.潘汉年传奇[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30.
[9]黄药眠.动荡:我所经历的半个世纪[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80.
D231
A
1674-1676(2017)05-0074-06
杨卫民(1972- ),男,河南上蔡人,历史学博士,出版副编审,上海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现代化理论与实践、中国近现代社会生活和文化创新。
责任编辑:郭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