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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社区为基础的移民赋权:美国工人中心的行动策略

2017-04-11黄岩杨晓燃

社会工作 2017年1期
关键词:工人移民工会

黄岩 杨晓燃

以社区为基础的移民赋权:美国工人中心的行动策略

黄岩 杨晓燃

美国工人中心的兴起是与美国移民政策的转变以及美国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调整密切相关的。工人中心为移民工人提供法律援助、语言补习和职业培训等基础性服务,提升工人的自我认同,得到工人的认可。工人中心坚持以社区为本位,立足于工人的自我赋权,在会员招募、教育培训和活动倡导等方面都坚持社区定位,形成了与工会竞争又合作的关系。美国工人中心的成长和发展策略非常值得中国的各级工会和草根组织学习。

工人中心 社区赋权 移民

黄 岩,华南理工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劳动关系研究中心)教授(广州 510641);杨晓燃,华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硕士研究生(广州 510631)。

一、问题缘起

移民已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全球各国劳动力市场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美国超过90%的临时岗位是由外来移民承担的(Theodore N,2009)。由于大多数移民工人在劳动力市场承担的都是低工资、缺少安全保障和非正式的工作,他们的劳动权益受到严重侵犯,其适应和融入移民国的生活能力比较弱,从1970年代开始,为外来移民提供服务的工人中心在美国各地应运而生。

工人中心(Worker Centers)又称为移民工人中心,珍妮斯(Janice Fine,2006)将工人中心定义为“以社区为基础,致力于为移民工人提供组织、宣传和服务等方面的机构”。工人中心有各种各样的目标、组织形态及社团基础,主要关注建筑、餐饮和制造业等行业低工资工人并为其提供服务。谢尔德(Theodore N,2009)从劳动力市场的供求角度出发,认为工人中心是一个为工人和雇主双方创造利益的独立组织,工人中心通过招聘流程透明化建立监管机制,敦促雇主遵守劳工标准;工人中心组织致力于帮助工人提高工作质量,提供就业机会和职业培训等。奈·马丁等学者(Nina Martin,2007)将工人中心定义为准工会组织,认为工人中心在劳动力市场中拓展了他们的角色,填补了政府和雇主所缺少的经济和社会支持。但工会和工人中心最大差异在于其组织方式,工会活动模式和工人中心的陪伴承诺方式导致双方关系紧张甚至产生冲突。美国工人中心在成员身份、服务内容、组织网络、领导力培训等方面都十分强调身份认同,这种身份认同以及身份建构又是建立在社区而非产业关系基础上的。本文以美国工人中心的发展为例,分析工人中心的行动特点和组织策略,文章认为工人中心坚持以社区服务为主要策略,因此能够获得工人的广泛认同,它在促进移民权利进步以及帮助移民融入当地社会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活动特色也值得我国各级工人和草根农民工组织学习和借鉴。

二、美国工人中心发展背景

工人中心兴起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美国移民快速增长。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但是历史上美国的移民政策饱受非议。1882年颁布的《排华法案》和1924年的《约翰逊·里德法案》针对来自中国、印度、中东以及东南欧地区的移民进行歧视性限制。1965年《哈特—塞勒法》废除了移民法中“国籍配额”政策,专业水平和近亲投靠成为移民的两个重要标准。《哈特—塞勒法》标志着美国移民政策的重要转向,移民再次成为美国生活的显著特征。

《哈特—塞勒法》通过之后,美国移民人数快速增长,移民的种族构成也发生了显著变化,移民人口从以欧洲人为主变成以亚洲和中南美洲人为主①http://www.usnook.com/immigrant/forum/history/2013/1024/71700.html,2013-10-24/2016-03-26.。尽管移民为美国经济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低工资劳动力,但是超过28%的移民并没有获得合法化身份或者得到工作签证,移民工人被困扰于复杂的移民法律网络当中,其身份不断被边缘化(Waldinger D.R&Lee J,2004)。从图1中可以看出,移民变化的趋势与工人中心发展趋势基本一致。超过一半美国移民来自墨西哥、菲律宾、中国、印度、多米尼亚以及越南等6个国家。2010年人口普查显示拉丁美洲人已成为美国增长最快的少数民族群体,拉美移民当中有29.3%的是墨西哥人。

美国工人中心兴起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美国经济结构的转型。随着资本的全球流动、劳动力成本上升、技术进步以及通讯、交通条件的改善,美国制造业逐渐衰退,高科技产业和服务业的劳动岗位比例在上升。据统计从1979年到1996年,全美有4300万的制造业工人失去工作,由于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企业需要变得更加“精简”以及“灵活”,弹性生产、非正式雇佣、劳务外包等进一步压缩传统意义上的蓝领工人生存空间,因为这意味着更少的全职工作时间、更低的工资和更少的工作提升机会、更少的福利,生产的分散化使得政府对最低工资劳动市场的监管变得更加困难和复杂。

另外,经济结构变迁环境下的美国劳动力市场供求情况与联邦以及各州政府制定的社会保障政策严重错位。美国现行的社会保障政策以1930年代的劳动雇佣关系为基础,劳动力总体来说处于单一企业中比较稳定的雇佣关系下。但是今天越来越多的工人是在不规范的工作条件下进行劳动,没有健康保险、失业保险、退休金以及职业培训等基本劳动保障,工会入会率持续下降(Freeman R,Rogers J.;1999)。

作为对雇佣当中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以及服务业的崛起和工会缺失等环境变迁的回应,1970年代末工人中心在美国迅速发展起来。早期的工人中心是由黑人工人积极分子在南卡罗莱纳州和北卡罗莱纳州、纽约市唐人街以及在德克萨斯的厄尔巴索和美墨边境代工产业中建立起来的(Janice Fine,2006)。2000年以后,工人中心的发展体现出两种新的趋势,其一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移民丰富了工人中心的行动范围,除了原有的服务于拉美和中国移民的工人中心外,还为菲律宾、韩国、非洲以及南亚等地区移民提供服务的工人中心越来越多,而且,这些工人中心往往与宗教信仰紧密相联;其二越来越多的工人中心开始向郊区、农村和美国南部扩展开来。

目前还没有一个全国性网络能把美国所有的工人中心整合在一起,在美国有着三个主要的组织网络,分别是全国临时工组织网络(NDLON)、联结(ENLACE)、跨信仰工人正义联盟(IWJ)。

第一个全国性工人中心组织网络是成立于2001年的全国临时工组织网络,该组织正式成立之前,洛杉矶移民人道权利联盟(CHIRLA)与加利福尼亚州公众教育学院(IDEPSCA)两个工人中心一直在加利福尼亚、华盛顿以及俄勒冈等地区合作开展工作,他们都意识到建立联合网络的重要性,这两个中心联合发起成立了全国临时工组织网络。全国临时工组织网络积极召集分散于美国各地的工人中心聚会并分享工作经验,帮助建立新的工人中心;每年举行全国会议,为其成员单位安装会议电话系统以便每月与全国的工人中心召开电话会议;帮助工人中心从非正式组织向规范性组织过渡,创建领导力发展课程,强化工人中心的服务能力。

联结(ENLACE)工人中心联盟是一家重点关注美国的墨西哥裔低工资工人的工人中心联盟,有10个工人中心和26个社区工会加入这个联盟。联盟自成立以来专门针对成员单位的项目管理、筹款、对外沟通和传播等提供培训。2004年ENLACE为Sara Lee(全球最大的女性内衣品牌商)的工人争取到把自由结社延伸到墨西哥代工企业的权利,ENLACE在此次事件当中成功地建设了一个全球网络,包括洛杉矶、巴黎、孟买、墨西哥城、伦敦和蒙特利尔等城市工人中心、工会、社区组织采取同步行动声援Sara Lee的代工工人。

发展最快的工人中心组织网络是跨信仰工人正义联盟(IWJ),它有9个直属的工人中心。IWJ对其直属的工人中心提供组织发展、组织规范性以及组织筹资等方面的支持,在提高联邦最低工资的运动当中与州以及联邦政府机构谈判和沟通时发挥了领导作用,这个联盟也与美国最大的工会组织劳联—产联(AFL-CIO)以及其他国际工会组织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三、工人中心的主要特征

大多数工人中心都是有针对性地为特定的种族、民族以及特定来源国的移民而组建和开展活动的,因此美国各个工人中心之间无论是组织形式和结构,还是组织的规模和职能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从工人中心的主要工作来看,他们所关注的仍然是新移民的生活以及如何维护移民工人权利这些传统议题,工人中心具有以下几个共同的特征:

向工人提供法律援助、语言补习以及职业培训三个基础性服务项目。当工人的劳动权益受损时,工人中心为移民工人提供个案辅导;由于大部分的移民都是来自非英语母语国家,因此,帮助移民工人学习语言,提高其就业能力,尽快适应英语工作环境是工人中心的一项重要工作。工人中心发起广泛的动员来推动法律进步,进行立法倡议,曝光违法行为,美国各州的最低工资和生活工资的立法调整与工人中心的游说密切相关,工人中心还对工人的个案进行诉讼支持(Rehnquist H.,2015)。

工人中心建立起持续且属于工人自己的组织。虽然在组织化的过程当中不同的工人中心会采取不同形式的组织方式,例如有的工人中心会采取直接的经济行动以干预劳动市场,有的工人中心把工作重点放在倡导变革或修正公共政策方面来捍卫工人利益,但是,都非常关注组织的领导力发展以及领导阶层的培育,重视通过工人中心的活动来培养工人领袖,提升工人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工人中心是一个混合型组织,它兼合了社会服务中介、兄弟会组织、问题处理中心、社区团体以及社会运动组织的特点。工人中心的联盟对象包括了宗教组织、政府机构、其他工人中心、非营利组织、社区组织、学生以及工人积极分子。各个工人中心的会员都相对较少,但会员的参与程度却非常高。大多数工人中心将会员资格作为一种特权,这种特权并非自动授予而是必须通过相关活动来争取的,工人中心会要求工人参加相关课程或者组织活动才能获得会员资格。

工人中心以工人的居住社区为基础而非以其工作地点为基础开展活动。工人中心关注的并不只是个别的工作场所或者少数工人群体,除了工人们的工作现场问题之外,工人中心还关注工人们生活和文化融入等问题,因此,以教堂定位活动范围是工人中心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教堂是工人生活的主要社区空间(Janice Fine,2006)。工人中心有着强烈的族群认同,大型的工人中心往往在种族、性别以及低收入群体多个特征上来寻找服务的目标群体并发起动员行动。

四、以社区为基础赋权移民工人

经典的赋权理论认为,赋权是社区工作者与当事人一起参与的一种活动,活动的目的旨在减少被标签化为弱势群体的无权感(Soloman,1976)。因此,将赋权看作一个过程,是人们、组织或团体获得控制生活能力的一种机制,拉帕波特(Rappaport,1984)认为赋权是对个人或团体具有重要意义事件的过程和结构获得影响能力的过程。美国工人中心立足于社区服务,为社区移民提供基础性的赋权倡导,主要策略体现在工人中心会员招募社区化、教育培训社区化和赋权活动社区化三个方面。工人中心自始至终坚持服务于移民工人,是工人自己的活动中心,从服务对象定位到教育内容和活动开展,工人中心强调社区化这一特点,这也是工人中心与美国其他非政府组织最重要的差异。

(一)会员招募社区化

在低工资移民工人当中发现和发展积极分子和领导者是工人中心的一项重要工作。工人中心通过教育培训来改变工人以往对自己负面刻板的自我认识,培养工人的自主性,并以此来发现和发展积极分子与领导者。在美国和拉丁美洲国家,西班牙语单词“Jornalero”(“临时劳动者”)一直是个贬义词汇,一家名为“洛杉矶临时工劳动者运动”的工人中心在运动中一直坚持使用这个词汇,意图转变公众对Jornalero的负面刻板印象。工人中心将“Somo Jornaleros”(“我们临时劳动者”)的字样印在T恤衫和海报上,Jornalero被逐渐建构为是一个积极的身份,一份值得骄傲的工作,工人中心还把它谱成曲,由美国第一个临时工劳动乐队以说唱方式表达出来(Narro V,2009)。工人中心采取专业能力培训和组织内在激励方式对成员领导力进行培养,众多志愿者成为工人中心的专业人员,并被发展成为组织领导者。工人中心通过广播、电视广告、传单、街头表演、教堂与宗教中心活动、社区入户宣传、大众教育等方式提升工人的自我认同。在组织内在激励方面,工人中心关注成员的职业规划,提供非金钱的内在激励,让工人中心成为成员实现自我的平台。

发展组织的积极分子与领导者是一个持续过程,因此,工人中心将培育工人的自主性放到了日常培训当中,参加培训的移民工人、志愿者和中心工作人员一起互动。例如旧金山的Power(一家工人中心名称)为工人开设工作福利课程,该课程是一个领导力发展和理念塑造的课程,由工人中心普通成员、志愿者以及工人中心的委员会成员共同参与。该课程提供不同层次的参与活动,包括在公共论坛与民选官员会面,发表公开演讲,与雇主和政府机构等利益方进行沟通交流等等。许多工人在加入工人中心之前,孤立地生活在陌生社区,从未去过市政厅,也从来没有面见过政府官员或者在公共场所发表过演讲。

大部分工人中心正式会员规模较小,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影响力微弱。珍妮斯(Janice Fine,2006)的一项调查显示,68%工人中心会员在550人以下,会员规模相对较小。工人中心并不把会员规模看成组织的力量来源,而是采取严格的入会规则,正式会员资格并不会自动授予,工人需要承担和完成特定工作目标后才能获得正式会员资格。工人中心常常要求成员完成一定时数涉及工人权利的课程培训和一定时数的志愿服务才赋予其会员资格。以Working Space(一家工人中心名称)会员资格的获取条件为例,工人们需要学习一项为期8周的课程并提供10小时的志愿服务时间才能申请成为该中心的会员,这种方法可以增进工人对社区共同体的认同。

(二)教育培训社区化

工人中心认同社区层面的大众教育,经常在工人集中居住的社区组织各种讲习班以及培训课程。工人中心非常认同巴西教育家保罗·弗莱雷“解放教育”的教学方法,将教育视为组织的必要项目,通过组织讲习班、研讨会以及培训课程来培养工人的批判性思考能力以及传授实用性技能。工人中心有着全球性思维,关注全球劳工团结和全球贸易政策,希望能够组织起跨国的工人团结行动,一些工人中心的创办人和领袖有着在其出生国组织工人抗争的丰富经验,他们将其经验运用到工人中心当中;有些工人中心与其工人来源国相应的劳工组织保持着联系,两国工人相互支持并进行策略分享。

保罗·弗莱雷“解放教育”教学方法强调“批判意识的觉醒”,在参与和交流的过程中,工人会员不仅可以增强对自己处境的认知,还要积极地思考自己如何来改变现状。以成衣工人中心(CWC)关于多种纤维协定(MFA)的研讨会为例,2005年,由于涉及服装配额管制的多种纤维协定(MFA)将要被废除,这一政策调整将对美国的服装工人就业岗位产生一定的冲击,成衣工人中心开展了一系列的全球化研讨会。在研讨会上,成衣工人中心向工人会员提供多种纤维协定内容、服装业结构以及该结构是如何影响全球贸易规则等资讯,鼓励工人讨论自由贸易问题以及移民政策问题(Martin N,Morales S;Theodore N.,2007)。

工人中心的正式工作人员一般都很少,工人成长基本遵循从志愿者到工作人员再到领导者的路径。成衣工人中心除了给失业会员安排短期性、临时性的工作外,还会提供两个“工人组织者”的职位给拉丁裔工人和中国工人。例如,一位名叫马里斯卡尔的工人在洛杉矶韩国城最大的杂货店阿西超市从事整理货架的工作,由于参加当地的工会运动而被资方解雇,现在他是韩国移民工人拥护者(KIWA)这家工人中心的组织者(Janice Fine,2011)。工人中心的工作人员都具有强烈的企业家倾向,他们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帮助移民和低工资工人获得更好的条件,但随着工人中心的发展壮大,他们缺少相应的管理经验,在从普通工人转变为管理者的道路上,他们需要系统地学习项目管理、团队管理和财务管理等知识。

(三)赋权活动社区化

工人中心重点在工人社区发起经济和政治行动,保护移民工作和生活权利。由于全球化影响以及工会密度在制衣业当中的下降,制衣业工人权益变得越来越脆弱。在成衣工人中心成立之前,成衣业和纺织业于1990年曾经尝试在洛杉矶组织起成衣工人罢工,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努力最后都失败了。2001年成衣工人中心成立,其主要目标是为拉丁美裔以及中国移民女工提供法律、组织化以及出庭辩护的帮助。成衣工人中心在成立6个月内就收到了19名来自6个不同工厂的工人投诉Forever 21代工企业拖欠工资的问题。Forever 21是美国著名的女性服装品牌,其95%的订单都在洛杉矶完成,仅洛杉矶市就有超过100个承包商为其代工生产。工人针对Forever 21的投诉主要包括:一周需要工作60小时、一天需要工作12小时、短暂的午餐时间、上洗手间时间被限制、工作环境肮脏、一些工人因为投诉而被解雇等等。在和Forever 21品牌方沟通无效之后,2001年11月17日,工人中心发起了针对Forever 21的正式抵制运动。成衣工人中心的会员以及他们的社区盟友每个周六在Forever 21商店前罢工和抗议,工人中心与大学生、社区团体、修道士以及其他工人组织建立联系并寻求支持。工人中心还呼吁对零售商实行问责以及提高消费者道德消费意识。

随着时间推移,工人中心发展出了作为一个群体在当地服装行业中潜在的要求更大变革的集体意识。在成衣工人中心通过全国巡回演讲来努力争取公众的支持时,抗议行动最终发展成为一项全国性运动,在全国巡回演讲的每个站点,工人们都会和当地大学生以及社区组织联合起来,在该站的Forever 21商店前派发传单和组织罢工纠察,这些站点城市包括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德克萨斯州的奥斯汀、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以及华盛顿特区等等。经过3年努力,2004年Forever 21公司终于和成衣工人中心达成了和解协议,工人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得到满足,工作条件得到改善。

韩国移民工人拥护者(KIWA)成立于1992年,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洛杉矶市的韩国城低工资工人。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韩国城餐饮业超过70%的工人是移民工人,这些移民当中25%来自韩国,62%来自拉丁美洲。在1997年发起韩国城餐馆工人正义运动之前,KIWA就已为餐馆工人处理过上百起的诉讼案件。美国劳动部以及加利福尼亚州的劳工专员在韩国城抽查的43家餐馆当中有41家违反劳动法,98%餐馆没有按最低工资标准支付工人工资(Angie Y, Chung E.2005)。韩国城餐馆工人正义运动历时10年,共纠察了10家餐馆并将其中3家作为持续抵制的对象。例如,在对赵成餐馆的罢工纠察运动中,KIWA一开始组织每星期一次的罢工纠察,然后将运动升级到每天的午餐和晚餐时间的罢工纠察。KIWA还与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工会(UFCW)合作组织了一场关于餐饮业工作条件的听证会,听证会的参与成员包括了当地媒体、执法机构人员、核心社区盟友等等。

为了巩固韩国城餐馆工人正义运动的成果,KIWA同时还发动信息化运动以及支持成立韩国城餐馆工人协会(RWAK)。除了在韩国城各大餐馆派发传单外,运动还吸引了《洛杉矶时报》进行持续的跟踪报道,倒逼相关执法部门发起对韩国城餐饮业进行突击检查。韩国城餐馆工人协会(RWAK)每周都在工人社区组织最低工资培训和移民权利讨论会,每周在韩国城餐馆组织一次街头抗议。

工人中心与政府合作成立工作小组,推动现有法律在各行业当中得以更好地实施。例如,致力于促进洛杉矶市低工资行业(包括服装业、餐馆、家政业等)劳动法律执行的移民工人倡导者联盟(CIWA)在加强与加利福尼亚州劳工部长的联系后,州劳工部同意设立低工资工人咨询委员会,该委员会主要成员是移民工人倡导者联盟(CIWA)的会员,低工资工人咨询委员会每季度与州劳工部长会见一次,并就执行现状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位于休斯顿的跨信仰工人正义中心(Interfaith Worker Justice,IWJ)与联邦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EEOC)、美国劳工部、墨西哥裔美国人法律保护及教育基金会(MALDEF)、休斯顿市政府以及一些拉美国家的领事馆合作创设了低工资雇佣劳动者特别小组,该特别小组为工人设立了电话热线并创设“一站式申诉程序”,工人可以通过领事馆就工资申诉问题寻求帮助而不用担心语言和身份证明等的问题。移民工人倡导者联盟成功地说服劳工标准执行署加大对加利福尼亚州劳工标准执行情况的检查频率(Narro V,2009)。在1997年纽约州立法会会议期间,一家名为“工作场所”的工人中心起草了《禁止拖欠工资法案》并发动对该法案的投票倡议,“工作场所”成功地联系到当地的宗教组织、工会、联邦劳工委员会以及社区组织为该法案进行联名。

五、既合作又竞争:工人中心与工会的关系

工人中心与工会是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关系。工人中心会视社区中移民的具体情况动员工人加入到当地工会组织当中,例如,由于肉类加工业公司的非工会工人与工会会员之间的工资差距较大,奥马哈市团结一致工人中心(OTOC)成功地将近千名工人组织进奥马哈市当地的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工会(UFCW)当中;芝加哥多元宗教信仰者工人权利中心(CIWRC)成功地组织伯格电子器件公司的工人加入当地的美国电子工人联盟(UE),这两个案例都利用了社区宗教组织作为中介为工人中心和工会合作搭建起沟通桥梁。

在工会难以进入的行业,工会支持并帮助工人中心改善该行业工人的就业状况。国际劳工组织(ILU)曾经关注过北卡罗莱纳州摩根顿的家禽养殖业工人并尝试用5年时间在该行业建立起工会,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NLRB)和最高法院也无功而返。后来国际劳工组织与当地一家工人中心进行合作,在资金、法律以及住房等问题上支持工人中心为家禽养殖业工人提供服务。

工人中心与工会之间存在着文化冲突、结构性矛盾以及缺乏相互信任的问题。例如,奥马哈市团结一致工人中心动员工人加入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工会时,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工会只是让工人填写一份调查问卷而并没有为工人解释劳动合同的具体权益,也没有将劳动合同翻译成工人的母语,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工会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妥,因为工会所提供的劳动合同是一份标准作业合同。工人向工会寻求帮助时候,工会要求工人出示相关证明文件,工会的办事大厅并没有会说西班牙语的职员;相反,工人中心并不会强制工人出示相关证明文件,而且会配备有说西班牙语的志愿者(Nessel A.2001)。纽约市出租车司机与公司的法律地位为独立合同方而不是劳动雇员,因此他们无法加入工会,他们收入很低而且缺少社会福利保障,出租车司机更像是嵌在分包关系当中的低工资工人,纽约出租车工人联盟(NYTWA)这家工人中心以“准工会”的方式将纽约市的出租车司机组织起来。

工人中心视工会为自上而下的、缺乏民主的、与社区分离的组织,工会则将工人中心视为没有纪律、没有经过训练、缺乏长远目标的组织;工会有着多年与工人接触的渠道和经验,有集体谈判的经验,各个层级的结构设置得相对完善;而工人中心更多地扮演试验性与临时性角色。工人中心与工会合作缺乏相互的信任,国际劳工组织(ILU)与马里兰州移民权益中心就马里兰州劳动力市场的石棉工人权益保护进行合作时,两者就会员制问题无法达成妥协。马里兰州移民权益中心认为工人既可以成为国际劳工组织的会员也可以成为马里兰州移民权益中心的成员。但国际劳工组织则只认可单一会员制。工会希望能够在大企业发展会员,希望能够长期和持续地改善工人的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而工人中心提供的更多地是短暂和临时性的服务。

六、启 示

工人中心的发展、壮大与美国的移民政策变革和美国经济结构转型密切相关,工人中心以社区为基础,为外来移民提供生活照顾、权益保护和能力提升等服务,通过赋权工人,提高工人自我认同,从而获得工人的高度认可。中国改革取得了连续近四十年的经济增长,农民工为中国经济发展做出了非常重大的贡献。外出打工的农民工也就是移民工人,这个群体人数已经超过两亿,他们的打工权益经常受到侵犯。近年来,在中国外来工人集中的珠三角地区和长三角地区出现了一批农民工草根组织,这些组织主要是为工人提供法律辅导、文化娱乐和工伤探访等基础性的服务,是工会团结和政府行政监管两种工人权益保护渠道的重要补充。这些本土性草根组织需要积极借鉴美国工人中心的工作理念、服务手段和倡议策略,扎根工人社区,以工人需要为本,提升工人自主意识,增强工人的团结意识和权利意识。草根组织的壮大是社会治理创新的重要一环,也是贯彻党的十八大提出的“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社会协调、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精神的重要体现。

[1]Angie Y,Chung E.Workers Empowered:A Survey of Working Conditions In the Koreatown Restaurant Industry [EB/OL].http://www.kiwa.org/e/regsurv.htm,2005-11-26/2016-03-31.

[2]Freeman R,Rogers J,1999,What Workers Want.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44-47.

[3]Janice Fine.2006,Worker Center:Organizing Communities at the Edge of the Dream.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9.

[4]Janice Fine.2011,Worker Centers:Entering a New Stage of Growth and Development.New Labor Forum,20(3):45-53.

[5]Martin N,Morales S,Theodore N.,2007,Migrant Worker Centers:Contending with Downgrading in the Low-Wage Labor Marker.Geo Journal,68(2-3):155-165.

[6]Narro V.2009,Immigrant Workers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Los Angeles Labor and Worker Center Movements.Los Angeles Public Interest Law Journal,32(1):65-106.

[7]Nessel A.2001,Undocumented Immigrants in the Workplace:The Fallacy of Labor Protection and the Need for Reform.Harvard Civil Rights-Civil Liberties Law Review,(7):335-356.

[8]Rappaport,J.1984,Studies in empowerment:Introduction to the issue.,3,1-7..

[9]Rehnquist H.2015,Developments in the Law-Jobs and Borders:Legal Protections for Illegal Worker.Harvard Law Review,(7):2224-2225.

[10]Soloman,B.1976,Black Empowerment:Social Work in Oppressed Communitie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1]Theodore N,Valenzuela A,Meléndez E,2009,Worker centers:defending labor standards for migrant workers in the informal ecnomy.Internationl Journal of Manpower,30(5):422-436.

[12]Waldinger D.R,Lee J.2004.,Stangers at the Gates:New Immigrants in Urban America.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4-209.

编辑/杨恪鉴

教育部重大攻关项目“我国社会治理体系构建及其运行机制研究”(编号:16JZD025)、华南理工大学中央高校基本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2015JDPY08)和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劳工短缺与产业转型背景下的广东劳动关系问题研究”(编号:GD15CSH01)。

C916

A

1672-4828(2017)01-0045-09

10.3969/j.issn.1672-4828.2017.0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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