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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翻译教学中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

2017-04-11冯全功

山东外语教学 2017年5期
关键词:语料库双语隐喻

冯全功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如何在翻译教学中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

冯全功

(浙江大学 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在高等教育阶段,对语言的敏感性主要指在语感获得的基础上对语言运用的欣赏与批评能力,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需要一定的理论素养为前提。翻译本质上是不同的语言之间的转换行为,在翻译教学中最适合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基于作者的翻译教学体验,本文总结了培养学生对双语敏感性的五大方法,包括注重英汉对比、强调语言审美、穿插相关理论知识、贯彻语篇翻译观和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希望藉此引起学界对翻译教学中语言教育的重视。

翻译教学;语言教育;双语;敏感性

1.0 引言

语言教育是一个宏大的工程,涉及的问题很多。针对个人而言,提高自己的语言能力是一个终身学习的过程,尤其在求学阶段。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敏感性也是语言教育的有机组成部分,有利于提高学生的语言鉴别、审美以及运用能力。其中,在高等教育阶段,对语言的敏感性主要指能够敏锐感知语言运用得是否生动、优美、恰当、得体,是否切合具体的题旨情境。修辞主要是一种表达能力,对语言的敏感性则主要是一种欣赏与鉴别能力,是对修辞话语或语言表达本身的批评与赏析,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如何培养大学生对语言的敏感性?针对翻译专业的学生,又该如何培养其对双语的敏感性?具体有哪些可供参考或比较可行的方法?潘峰(2015:96)认为,“在今日的教学语境中,翻译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已然成为实现语言水平的绝好手段,又同时在自身意义上成为一门技能”。翻译本质上是不同语言之间的转换行为,在培养学生对原语和目的语的敏感性方面大有作为,翻译教学也是培养学生对双语敏感性的最佳阵地。只有对话语表达比较敏感才能实现满足“信、达、雅”标准的上乘翻译。近几年,笔者在英汉翻译教学中对此进行了初步思考与尝试,包括注重英汉对比、强调语言审美、穿插相关理论知识、贯彻语篇翻译观和利用现代技术手段,希望藉此引起学界对翻译教学中语言教育的进一步重视。

2.0 注重英汉对比

英汉对比知识是做好翻译的基础,也是培养学生对双语敏感性的前提,有助于让学生知道什么是地道的汉语、地道的英语以及地道的翻译,在翻译过程中避免语言负迁移以及翻译腔。连淑能(2010)总结了英汉对比的十大特征,即综合语与分析语、刚性与柔性、形合与意合、繁复与简短、物称与人称、被动与主动、静态与动态、抽象与具体、间接与直接、替换与重复。这种对比研究主要是针对英汉两种语言的主导特征而言的,对培养学生对英汉双语的敏感性以及英汉翻译本身有莫大的启示。

先看形合与意合。英语重形式衔接,词语或分句之间通常用形式手段(如关联词)链接起来,表达语法意义与逻辑关系。汉语更侧重语义连贯,主要通过词汇或分句之间的含义和语序表达语法意义与逻辑关系。所以英语的逻辑关系往往是外显的,汉语的逻辑关系往往是内隐的。如雪莱《西风颂》中的最后一句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其中的 “If” 就是明显表条件关系的逻辑关联词。江枫的译文为“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如果不考虑诗歌形式节奏的需要,译文中的“如果”需要吗?去掉的话译文是否更加凝练,更加符合汉语意合逻辑的表达习惯?笔者的回答是肯定的。汉语一般遵循“事理上的因果率”(潘文国,2010:270-273),先说原因、条件,后说结果,并且表逻辑的关联词经常省略。笔者搜集了霍克思英译《红楼梦》中200个由because引导的原因状语从句,发现原文没有关联词的多达140处,逻辑显化率为70%,但以林语堂的MomentinPeking的汉译作为对照,发现其中200个because原因状语从句的逻辑隐化率(译文未出现表原因的关联词)在郁飞译本和张振玉译本中分别为28%与20%,与霍译的逻辑显化率严重不等(理想情况下可假设两者基本相当),究其原因可能与翻译中的语言迁移(包括语序与逻辑关联词)以及现代汉语表达本身存在逻辑显化的趋势有关(冯全功,2016)。笔者认为,如果郁译与张译把原因置前(英语中表原因的从句大部分是置后的),并省略掉关联词的话,很多译文将会更加简练,更加符合“正宗”汉语的意合逻辑。

再看静态与动态。英语有形态变化,多用名词,汉语则多用动词,英汉互译是就需要注意动静转换。培根OfStudies中的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 for ornament, and for ability. Their chief use for delight is in privateness and retiring; for ornament, is in discourse; and for ability, is in the judgment and disposition of business. 王佐良的译文为“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长才。其怡情也,最见于独处幽居之时;其傅彩也,最见于高谈阔论之中;其长才也,最见于处世判事之际。”王译把原文中的大多名词转换成了动词或动词短语,译文读起来流畅自然,非常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萨克雷的VanityFair中有这么一句:The little cares, fears, tears, timid misgivings, sleepless fancies of I don’t know how many days and nights, were forgotten, under one moment’s influence of that familiar, irresistible smile. 有译文为“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总是焦虑不安、泪眼连连、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彻夜难眠,而如今,经乔治迷人一笑,这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译文同样把原文中的很多名词(包括个别形容词)转换成了动词短语,并且是四字格结构,读起来朗朗上口,韵味十足。另外,译文还运用了叠词(日日夜夜),添加了隐喻(烟消云散),从而使译文更加优美、地道。

最后以替换与重复为例。除非有意强调或出于修辞需要,英语尽量避免重复,汉语则注重均衡美,倾向于重复,或者说不怕重复。替代、省略、变换等都是英语避免重复的常用手段。Samuel Ullman写过一篇著名的散文Youth,开头为:Youth is not a time of life; it is a state of mind; it is not a matter of rosy cheeks, red lips and supple knees; it is a matter of the will, a quality of the imagination, a vigor of the emotions; it is the freshness of the deep springs of life. 英语用it来代替youth,笔者在教学过程中常把对应译文“青春不是年华,而是心境;青春不是粉面、红唇、柔膝,而是坚强的意志,恢宏的想象,炙热的恋情;青春是生命深泉的自在奔流”中的后两个“青春”置换为“它”,问学生译文是否有改进的余地,学生往往识别不出。很显然如果用“它”对译原文中“it”的话,便是典型的语言迁移,译文的节奏感也会随之减弱。笔者让学生翻译王剑冰的散文《绝版的周庄》时,原文中的35处“周庄”几乎都被清一色地译为“Zhouzhuang”,学生不知适当地用she或it替代,这也是缺乏英汉对比知识使然。至于省略、变换等替换手段,学生对之往往也没有清晰的意识,尤其是“求雅替代”现象。笔者常以杨宪益与戴乃迭英译《红楼梦》中“笑道”的众多不同措辞对之加以解析,辅以霍克思的译文作为对比(冯全功,2011),这不仅有助于学生认识翻译中的“求雅替代”现象,还能培养学生对翻译语境以及语境决定具体措辞选择的认知。

笔者在讲授任何一门翻译课时,不管是文学翻译还是非文学翻译,都会适时、适量地讲解或穿插一些英汉对比知识,尤其是在具体的语篇翻译赏析之时,如英语的形态变化(综合语)、汉语的流水句与主语省略现象(柔性)、翻译腔特征以及翻译中的语言迁移、英汉互译中人称与物称的转换、主动与被动的转换、动态与静态的转换、抽象与具体的转换、句子焦点的转移、目的语句子建构中的逻辑重组等。这种英汉对比旨在培养学生对英汉双语的敏感性,提升其翻译能力,达到知其所以然的目的。

3.0 强调语言审美

语言审美也就是以语言为审美对象,发现语言运用之美,尤其是修辞认知。修辞认知是针对概念认知提出的一个概念,指一种主体化的认知行为,进入修辞认知的概念往往偏离了事物的语义与逻辑规定,能激起具体生动的感性经验,支持修辞认知的是审美语境(谭学纯、朱玲、肖莉,2006:23)。很多修辞格就是典型的修辞认知,如隐喻、拟人、夸张、双关以及转类修饰等。概念认知与修辞认知在翻译过程中可以相互转换,主要有三种模式:从修辞认知到概念认知、从修辞认知到修辞认知、从概念认知到修辞认知。笔者比较欣赏对原文文学性往往有所强化的第三种模式。翁显良英译的中国古典诗词常采用此种方法,如把孟浩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译为“Late! This spring morning as I awake I know. All round me the birds are crying, crying. The storm last night, I sensed its fury. How many, I wonder, are fallen, poor dear flowers”,把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译为“But the traveler has to go on down this ancient road, the west wind moaning, his bony horse groaning, trudging towards the sinking sun, farther and farther away from home.” 译者添加的 “crying, crying”、“fury”、“poor”、“moaning”、“groaning”等都是把原文的概念认知转换为修辞认知的现象(通过增添拟人辞格),增强了译文的灵性,同时也有利于烘托原文的意境,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

修辞认知转换为修辞认知的译法也有高下之分。邓皓的《童稚可嘉》中有一首小女孩写的诗——“妈妈是一杯酒,/爸爸喝上一口,/就醉了。”陈文伯的译文为 “Mummy’s a glass of wine. / A sip of it by Daddy / Leaves him drunk.”(陈文伯,2008:289)。笔者的译文为 “Mummy is a glass of wine / And a taste of it makes daddy / Intoxicated.” 若把这首小诗看作独立语篇的话,原诗本身就是一个语篇隐喻,体现了隐喻的系统性(酒、喝、醉),两家译文也基本上再现了原诗的语篇隐喻。当然,原文也体现了“爱是酒”的概念隐喻,从隐喻角度而言,两家译文也都是修辞认知向修辞认知的转换。然而,这首小诗的诗眼是“醉”字,兼有喝醉与陶醉双重意义,陈文伯使用的 “drunk” 并没有陶醉之意,笔者的 “intoxicated” 则体现了原文的双关。笔者还告诉学生,大人有大人的话语,小孩有小孩的话语,译文中的 “mummy”、“daddy” 便是典型的孩子话语。于是善于思考的学生便开始质疑 “intoxicated” 的用法,理由是一个小孩的词汇量有限,很有可能说不出如此“高大上”的词汇。笔者也认同这种观点,但两相对比还是倾向于使用这个词。后来偶尔听到一首英文歌,歌名为Drunk with Love,笔者便想到了这首小诗的翻译,虽然drunk本身没有陶醉之意,但drunk with love是有的,如果把译文中的intoxicated置换为drunk with love,小诗的翻译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既能传达原文的双关,又符合孩子的话语特征,同时还利用了相关互文资源,并且小诗的标题就是《爱》,译文结尾又与标题形成了呼应。虽然找到了更为合理的译文,在上课过程中,笔者还是保留了 “intoxicated”,目的便是培养学生的批判精神。

新闻话语中也有很多典型的修辞认知,尤其是隐喻,具有较强的表现力。如 “The road ahead for Abe’s mission to remedy gender inequality in the Japanese workforce is bumpy.” 有的译文为“日本劳动力性别存在差异,安倍想要弥补这一差异实属不易。”原文把安倍的改革比喻成一条道路,并且是崎岖不平的道路,笔者尤其欣赏 “bumpy” 一词的运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隐喻的系统性。译文把原文的修辞认知转换成了概念认知,艺术性不如原文。从新闻话语中经常可以发现“紧张(局面)是火”的概念隐喻,如下面几个隐喻表达:1)President Barack Obama will be meeting with Asian leaders in Washington this week as fears grow that long-smoldering tensions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and in the South China Sea risk flaring into conflict. 2)It accuses the U.S. of stoking tensions by sending military ships and planes through the area on freedom of navigation maneuvers. 3)In response, China’s Prime Minister, Li Keqiang, warned countries outside the region not to inflame tension. 上面三例中的 “long-smoldering tensions”、“flaring into conflict”、“stoking tensions”、“inflame tension”都是“紧张是火”之概念隐喻的具体表现,十分形象地展示了紧张局面的引起、持续、加剧等状态。大多新闻标题也很生动形象,如Children Under Parents’ Wing、A Vow to Zip His Lips、Yao Ming Shines before NBA、A reinforced cage for “tigers”、Palace Museum feeling the squeeze of visitors、Sagging Spirits in Scotland等,或比喻、或拟人、或双关,这些也都是修辞认知的范畴。转类修饰的审美效果同样引人注目,如下面三句:1) Chinese demographers had been worrying aloud for years about China’s rapidly ageing population and plunging birth rate and the impact these trends would have on the country’s economy; 2) ...but they also highlight the deep-seated societal forces keeping the gender gap alive; 3) So his China Dream had to be launched on a tide of tearful corruption confessions. 三例中的 “worrying aloud”、“keep the gender gap alive”、“tearful corruption confessions”都是转类修饰(移就)的修辞技巧,也是新闻话语谋求生动词汇的典型例子。笔者在讲授新闻翻译时对诸如此类的修辞认知非常敏感,也试图让学生认识到此类语言之美,解析修辞认知和语言审美之间的关系。

从这些生动的例子还可看出,语言审美的要点不在于具体的单词本身,而是单词与单词的组合,反常的组合往往会产生陌生化的审美效果。修辞的奥秘便在于选择与组合,选择强调过程,组合强调结果,对特定组合的赏析也可以通过其它选择加以对比,如 “worrying aloud” 的“可替代”组合 “worrying a lot” 等。中国文章学(尤其是古典诗歌写作)中的“炼字”其实也不在于字词本身,而是与其它字词的组合,并且往往具有辞格属性,大多也属于修辞认知的范畴(冯全功,2013)。所以语言之美集中体现在人类的修辞认知上,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敏感性尤其要注意修辞认知型的用法。

4.0 穿插相关理论知识

在翻译教学中,理论知识主要是解释有关翻译现象的,同时也有利于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知其所以然)。笔者在具体文本翻译赏析时常穿插相关理论知识(尤其是语言学理论)。文本中一般有具体的理论触发点,然后再对之进行扩展。培根的OfStudies中有这么一句:Some books are to be tasted, others to be swallowed, and some few to be chewed and digested. 王佐良的译文为:“书有可浅尝者,有可吞食者,少数则须咀嚼消化”。原文与译文都体现了隐喻的系统性,从原文还可以提取出一个典型的概念隐喻:READING IS EATING。民以食为天,中西皆然,英语与汉语中都出现了很多READING IS EATING的隐喻表达。如汉语中通常有这样的表达:“这本书我读得有滋有味”、“这本书我吃不透/啃不动”、“这本书我消化不了”、“这本书味同嚼蜡”、“书是人类的精神食粮”等。从中国古典诗词对“愁”的各种隐喻化描写(隐喻表达)中也可以提炼出很多概念隐喻,如“愁是液体”(无边丝雨细如愁)、“愁是植物”(撩乱春愁如柳絮)、“愁是丝网”(乱愁如织)、“愁是实物”(敲碎离愁)等。概念隐喻还可以解释很多小说中的喻化语言现象,如毕飞宇《青衣》中的“冷漠是冰”、“减肥是战争”,莫言《檀香刑》中的“情欲是火”、“枪是女人”、“执刑是表演”等都是从小说具体的隐喻表达中提取出的概念隐喻,发挥着塑造小说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深化认知以及强化审美等作用。

《红楼梦》第十八回有贾政向元妃(元春)隔帘问安的几句话,非常适合用语域理论对之进行分析,语域包括语场(交际事件)、语式(交际渠道)与语旨(交际角色)三个变量。原文有“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之句,杨宪益与戴乃迭的译文为:“Your Noble Highness must not grieve your precious heart in concern for your ageing parents.”在原文语境中,从语旨而言贾政与元春是君臣关系而非父女关系,天地君亲师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让父女关系退居幕后,君臣关系得以凸显。所以贾政称自己和王夫人为“政夫妇”,并不敢以父母自居。然而,杨译中的“your ageing parents”凸显的却是父女关系,显然不符合交际者被前景化的身份角色。语旨不仅能从人称分析,也可从语气着手,杨译中的“must”是一种命令语气,不适合臣子(贾政)对君王(元妃代表皇上)使用,霍克思使用的“should”就相对比较得体。《红楼梦》的书名有的译文为 (The)RedChamberDream,如林语堂、彭寿(B. S. Bonsall)、吴世昌等。这样翻译是否合适呢?能否用意象并列的方式翻译小说的书名?有没有更好的译法?针对这些问题,可以从修辞原型(“红”、“红楼”、“梦”,三者都是中国文化中反复出现的文学意象)的角度切入分析,结合红学研究成果以及英美意象派诗歌运动提出建议译名Red Mansion Dream。相对其它译名而言(如TheDreamoftheRedChamber、ADreamofRedMansions、TheStoryoftheStone),这种陌生化的译法未尝不是一种合理的选择。

在翻译教学中,穿插理论知识并不是为了理论建构本身,只要能够有效解释相关翻译现象,加深学生对双语异同以及翻译本质的认识,任何学科的理论资源都是可资利用的。当然,也可以从具体的翻译评析中提升翻译理论,达到“批评理论化”的目的。如从林语堂MomentinPeking的汉译赏析中就可以发现一种“瘦身翻译”(thin translation)的现象,即译文删减了原文对于汉语读者而言的冗余信息(如林语堂在原文中对“宋词”、“花木兰”的解释),与“丰厚翻译”(thick translation)的理念恰好相反。

5.0 贯彻语篇翻译观

语篇翻译观的最主要内涵就是要把语篇(包括原文和译文)视为一个有机整体,翻译时要有强烈的语篇意识,遵循整体性与和谐性两大原则,这就要求翻译教学要以相对独立的语篇为基本单位,在语境与语篇整体的观照下再进行细节(如字、句等)的翻译与分析(冯全功,2015:67)。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领悟语言与翻译之美。翻译过程中的遣词造句、标题重拟、段落重组、逻辑重组、诗学规范调整等都与语篇翻译理念密切相关。其中标题重拟最能体现语篇翻译观,语篇翻译观也最适合解释标题重拟现象。如把电影篇名《精武门》译为FistofFury,把《金陵十三钗》译为TheFlowersofWar,把《我的兄弟姐妹》译为RootsandBranches,把英语散文篇名LostandFound译为《有情人终成眷属》,把小说书名《我不是潘金莲》译为IDidNotKillMyHusband:ANovel,把霍克思添加的《红楼梦》分卷标题TheGoldenDays译为“枉入红尘”,把TheDreamerWakes译为“万境归空”等。如果不结合具体文本内容,就不能对类似的“创造性叛逆”进行充分地解释。中国古典诗词中有些星象隐喻(如银河、天狼、牛郎、北斗)的翻译,如果不结合语篇整体观,不考虑这些星象隐喻的语篇建构功能(尤其是与其它临近措辞的搭配,如“援北斗兮酌桂浆”),就很难判断译者对这些星象隐喻的翻译是否合适、得体(冯全功、刘春燕,2017)。这种翻译评析无疑有助于强化学生对翻译过程中语言运用的敏感性。

席慕蓉的《白色的山茶花》中有这么一句:“从青绿的小芽儿开始,到越来越饱满,到慢慢地绽放”,笔者译为 “They grow from tiny green buds which become bigger and bigger, and then open their eyes little by little”。其中“到慢慢地绽放”的译文 “then open their eyes little by little” 添加了拟人辞格(也是从概念认知到修辞认知的转换),不仅与整篇文章的语言氛围相协调,也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山茶花的灵性,体现了作者与自然某种神秘的交流,原文中所谓“花开的时候,你如果肯仔细地去端详,你就能明白它所说的每一句话。”王剑冰的《绝版的周庄》把周庄视为亲密的交流对象,称之为“你”,犹如自己的红颜知己,如“你可以说不算太美,你是以自然朴实动人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那里等我,等我好久好久”等。于是笔者就顺势把文中很多“周庄”译为She或her,如将“周庄睡在水上。水便是周庄的床。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周庄睡得很沉实。”译为 “Zhouzhuang slept on water and water was her bed. Sometimes, the soft bed swayed gently, which was the change of her sleeping pose. She was fast asleep now.” 这种译法进一步强化了作者对周庄的情感,似乎比全部译为Zhouzhuang或it更有韵味。克莱默·宾英译杜甫的《春夜喜雨》也有类似的拟人化译法,如把前四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处理为 “Oh! She is good, the little rain! and well she knows our need / Who cometh in the time of spring to aid the sun-drawn seed; She wanders with a friendly wind through silent nights unseen, / The furrows feel her happy tears, and lo! the land is green.”(余苏凌,2015:85)。译文粲然可读,活灵活现,堪称妙译。翁显良英译中国古典诗词中的意境烘托法(如把“西风瘦马”译为 “the west wind moaning, his bony horse groaning” 等)也需要语篇翻译观加以解释,即从整首诗歌的意境或情感基调对翁译增添或更改的现象进行辩证评析。

语篇翻译观涉及众多层面,从语境、语篇、语段到句子、小句、字词等,主要涉及部分与整体的关系,本质上就是一种整体观。语篇(文本)本身也有自己的构成性特征,包括意向性、信息性、可接受性、衔接、连贯、情境性和互文性,七大特征都可以解释相关翻译现象。新闻翻译中的标题重拟、导语重建、段落重组、信息增删等都与文本性或语篇翻译观密切相关。暂以互文性与翻译为例。所谓互文性是不同的文本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利用、相互指涉、相互渗透的关系。如赵彦春英译杜秋娘的《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Cherish not your clothes of gold; / Cherish your time ere you’re old. / Pluck your rosebuds while you may; / Wait not to pluck a bare spray.” 明显利用了英诗中的互文资源,即Robert Herrick的TotheVirgins,toMakeMuchofTime,其中有 “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 / Old Time is still a-flying; / And this sam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 / Tomorrow will be dying.” 之句,不管是具体措辞或者主旨意境方面,两者都有比较相似,堪称比较成功的互文重构,即译者有意识地利用了目的语文化中的互文资源。《红楼梦》英译以及MomentinPeking汉译中也有大量互文翻译的现象,不管是互文再现还是互文重构,都有利于读者对之进行深入的解读。

6.0 利用现代技术手段

翻译技术在国内外的发展都非常迅速,从广义而言,凡是有助于翻译实践的现代化技术手段都可称之为翻译技术,如计算机辅助翻译、机器翻译、语料库等。其中双语平行语料库或目的语单语语料库对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尤为重要,最典型的便是搭配研究。正如武光军(2010:83)所言,“通过语料库对搭配模式进行调查,我们发现汉英对应语料库和目的语英语的单语母语语料库可为汉译英中的搭配教学提供重要的资源和参考。一方面,可为译者提供搭配的多种选择形式,开阔译者的搭配视野;另一方面还可为译者选择最佳搭配模式提供重要参考。”一篇介绍西藏的文章中有这么一句:“随着人民生活逐步富裕,冰箱、彩电、洗衣机、摩托车、手表等消费品进入了越来越多寻常百姓家。”参考译文为:“Along with the improvement in the people’s livelihood, consumer goods such as refrigerators, color TV sets, washing machines, motorcycles and wristwatches have entered more and more ordinary homes.”其中的“entered”也不妨改为found their way into,如此译文似乎更加生动、地道。笔者在阅读过程中发现很多动词都可以与way into形成搭配,在翻译教学中对此也比较敏感。后来通过检索“当代美国英语语料库”(小说子库)中与way into搭配的动词,发现在1160条有效语料中,共有254个不同的动词与way into形成搭配,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其中概念认知型搭配(way与真实的道路有关)与修辞认知型搭配(way与真实的道路无关或从动词本身就能看出其是隐喻)的数量基本相当。前者如“Golanth had shouldered his way into the thick forest”、“He was going to try to edge his way into the operating room”等,后者如 “Cardinal felt the old anger burning its way into his veins”、“When she wedged her way into my life...” 等。这就启发学生译者要善于根据具体的文本语境选择合适的动词与way into进行搭配,尤其是修辞认知型搭配,以提升译文本身的文学性。还可以让学生自己检索相关中英平行语料库,学习way into的动词搭配,看其对应的原文是什么(汉译英),从而在自己的翻译实践中巧妙地加以运用。笔者在翻译教学过程中对有些搭配也拿不准,经常会通过语料库的途径确认目的语中是否有类似的用法,鼓励学生利用语料库提高自己的自主学习能力以及对语言运用是否正确或得体的敏感性。如一篇文章中有这么一句:“有不少较年轻的作家说,是冰心的作品使他们走上了其后所走的道路”,参考译文为 “Quite a few younger writers say it was Bing Xin’s writings that started them on the road they have since followed.” 笔者开始对其中start的用法就拿不准,后面是否能直接跟人称代词。通过检索“英语国家语料库”,发现有类似的用法,如 “But they started him on a new course of treatment yesterday and he’s begun to repond” 等,确定了参考译文是正确的使用。

机器翻译,尤其是译后编辑,即对机器翻译的原始产出进行加工修改的过程,也有助于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机器翻译的准确度往往比人工翻译低,如果想要生成高质量的译文,就必须仔细修改,这就是“充分译后编辑”(full post-editing)。一篇新闻的原文有这么一句:“Its phones are well-designed and cheap, and, more importantly, the firm has been engineered to rely on the Internet, allowing it to build one of the leanest manufacturing and sales operations the world has ever seen.” Google译为:“它的手机都是精心设计的,价格便宜,而且,更重要的是,该公司已被改造成依靠互联网,允许它建立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瘦的制造和销售业务之一。”其中“最瘦的制造和销售业务之一”读起来很不顺,很容易引起译者的注意,通过查询字典,发现原文中的lean和operation还有其它语义,通过充分编辑,译文变成了:“小米手机都是精心设计的,价格便宜,而且,更重要的是,该公司正通过互联网使其成为世界上有史以来最精良的制造和销售公司之一。”Google采用的是基于统计的机译技术,词语翻译与其在目的语中具体词语的对应概率有很大关系,不一定切合具体的语境,尤其是多义词。这就为培养学生对语言的敏感提供了机会,国外还有些学者甚至把译后编辑引入到写作教学中,并且有专著出版。此例修改后的译文还结合语篇语境把句首的物主代词 “its”(Google直接译为“它的”)还原成了“小米”,这也是英汉差异使然(替换与重复)。除了语料库与机器翻译,任何现代翻译技术手段,只要有利于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尤其是语言赏析与批判能力,都可以引入翻译教学。

7.0 结语

要想有效培养翻译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教师本人首先要对双语比较敏感,有充足的理论知识储备,善于发现语言之美与翻译之妙,并搜集典型的例子与语料,不管是自己翻译的还是他人翻译的。翻译的本质在于语言转换,可分为理解与表达两个基本过程。理解是前提,表达是结果。对语言敏感性的培养既可在理解阶段进行,又可在表达阶段进行,前者主要是原文批评与赏析,后者主要是译文批评与赏析。所以翻译教学最适合培养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从理解到表达是否有审美减值或审美增值,抑或是审美对等,原文之美是否在译文中得以有效传达,译文是否符合目的语的表达习惯,原文以及译文是否有改进的余地,各自有何美妙之处等。这些话题都有助于提高学生的修辞意识、审美能力与双语运用能力。针对如何培养翻译专业学生对双语的敏感性,笔者提出的注重英汉对比、强调语言审美、穿插相关理论知识、贯彻语篇翻译观和利用现代技术都是自己在翻译教学中的一些体会(与本人的科研兴趣密不可分),也不一定适合每一位翻译教师,在这里与大家分享,希望藉此引起广大翻译教师对这个问题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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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余苏凌. 目标文化视角:英美译者英译汉诗之形式及意象研究[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5.

(责任编辑:杨彬)

InvestigationonSomeApproachestoFosterStudents’SensitivitytoSourceLanguageandTargetLanguageinTranslationTeaching

FENGQuan-gong

(SchoolofInternationalStudies,ZhejiangUniversity,Hangzhou310058,China)

Inthebackgroundofhighereducation,sensitivitytolanguagemainlyreferstothecriticalappreciationoflanguageusebasedontheacquisitionoflanguagefeel,requiringlanguagelearnerstoknowhowtousethelanguageandwhyitisusedassuchtheoretically.Translationisessentiallyakindoflinguistictransferactivity,andtranslationteachingisthebestplatformtofostercollegestudents’sensitivitytobothsourcelanguageandtargetlanguage.Thispaper,basedontheauthor’sowntranslationteachingexperience,sumsupfivemajormethodstofosterstudents’bilingualsensitivity,namely,placingemphasisoncomparisonbetweenEnglishandChinese,onestheticawarenessoflanguages,onexplaininglanguagefactsthroughrelevanttheories,ontext-orientedtranslationoutlook,andonusingmoderntechnologies.Itishopedthatthroughthiseffortmoreattentionwillbepaidtolanguageeducationintranslationteaching.

translationteaching;languageeducation;sourcelanguageandtargetlanguage;sensitivity

H319

A

1002-2643(2017)05-0048-09

10.16482/j.sdwy37-1026.2017-05-006

2016-12-21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文学翻译中的修辞认知研究”(项目编号:16CYY008)的阶段性成果。

冯全功(1984-),男,汉族,博士,讲师。研究方向:《红楼梦》翻译、翻译修辞学、职业化翻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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