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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美于心灵
——现代性危机中的自我救赎维度

2017-04-11

思想战线 2017年6期
关键词:现代性异化危机

岳 凤

融美于心灵
——现代性危机中的自我救赎维度

岳 凤①

对现代性危机的批判是近现代理论家关注的焦点。从马克思、西方马克思主义到当代法国左翼思想家朗西埃,尽管他们批判的路径和理路不同,但都具有总体性、社会性、历史性维度。基于现代社会危机的深层化,从更个体的、个人的、现实的维度来说,如何在现代性的焦虑、失衡和绝望中获得自我救赎,成为感性的人、本质的人,成为自己而不再是外物及异化的附属品,向个体的、内在的心灵去追寻,以心灵的美、和谐,澄明对抗现代性,审美化地生存于危机四伏的现代社会,将是一种内在的选择与出路,也是现代社会中,人的新的自我救赎之路。

启蒙;现代性;心灵;审美教育

心灵是人的内在向度,是自我的内在规定。心灵的本质是完善的、完满的、和谐的、美好的。但在现代社会,现代性造成的心灵危机使得心灵失去了它本来的功能,成为一味地服从外在世界并与外在世界同流合污的他者,丧失了自我反思与评判的能力。诚如,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中,描绘了一个充满着不确定的世界。工具理性的泛滥,使得现代试图预知未来,确定一切,建立坚不可摧的秩序与系统,以便应对一切挑战。可是工具理性一旦遭到了挑战,就会变得更加脆弱和不确定甚至崩溃。因此,由启蒙开启的现代性,成为攻击和制约人的现代性神话。在这样的社会之中,作为个体的人,如何反抗不确定性,如何对抗现代性的危机,如何从不确定性中获益?某种意义上说,于心灵中寻得平衡,于审美中获得尊严,诉诸心灵与审美将是一条通往幸福的选择。

一、现代性危机的深层化——心灵危机

启蒙运动使得人们相信凭借科学和理性的力量就能够摆脱中世纪君权神授的神学文化模式,建构以“人的本质与价值”为基础的现代性的社会秩序,突显人的主体性、自我意识以及平等、自由的现代性的原则。然而,作为批判宗教神学最有力的武器,启蒙及科学精神在实践中破坏了自身的价值理性追求,人不可避免地被工具理性所奴役,人以工具理性为标准衡量一切,工具理性的支配领域一再扩张,导致其向生活世界的内在殖民,人成为手段,而不再是目的。

启蒙理性通过主体的觉醒,走出了一条从神话到启蒙的道路,摧毁了黑暗的宗教秩序,却一度演变为片面的、绝对的,再一次控制人的工具理性秩序,铸造了经典的启蒙的逻辑——“神话已经是启蒙,启蒙倒退为神话”,“如同神话已经实现了启蒙一样,启蒙也一步步深深地卷入神话”。*[德]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辩证法:哲学片段》,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9页。这样由启蒙所导致的现代性危机,经由西方资本的全球化扩张而蔓延至全世界。如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指出:“启蒙由于自身的内在逻辑而转到了它的反面”。*[德]霍克海默,阿多诺:《启蒙辩证法:哲学片段》,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0页。现代性社会中人的被操控越来越重,人不可避免是片面的、压抑的、失真的、无法逃脱的,进而造成了人的内在的精神危机和心灵危机。

不同于“劳动异化”,阿伦特在《人的境况》中更进一步地指出“现代的标志是世界异化”,*[美]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年,第203~204页。她以一个桌子消失的隐喻告诉我们,围坐在现代性桌前的人们,总会因桌子突然消失而陷入恐慌、尴尬、无助与无法分隔的境地。阿伦特的“世界异化”不但揭示了人的异化,更进一步、更深刻地阐释了现代社会中,人的整体生存境况的异化,生存环境的异化,以及人内在的精神和心灵的异化。因此,现代性危机的深层化就是人的精神危机、心灵危机。

现代人的被操纵感表现在,人在开发外部世界的同时却把自己束缚其中了。人的生活被技术、理性所同化,人不得不被各种管理的秩序、各种商品及外物所控制,人的自由和精神受到了压抑和剥夺。在物欲极大充足的消费社会中,人随波逐流,不断被动地接受着大量的科技成果转化的花样繁多的商品。却殊不知,人的实际需求是在被这些制造出来的商品操控着。人的需求是被给予的,从而所谓的愿望也是虚假的,这是资本的消费逻辑的必然性使然。在充斥着世俗欲望的现代化社会中,人与物的关系日益紧密,人与人的关系开始疏离,人变得喧嚣浮躁、冷漠、功利。现代社会中,人海茫茫却倍感孤独与无助,人与人越来越缺乏真挚的情感,缺乏心灵的交流,尔虞我诈,互相猜测攻击欺骗,导致现代人的人格分裂,精神空虚,心灵失衡。焦虑焦躁相伴,遭遇荒诞,普遍绝望,各种人性问题突显。人没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成为异化的人,心灵分裂的人,没有灵魂的人,人“不能成为其人”。

因此,整个现代性的进程一直伴随着对现代性所造成的人的异化、世界的异化的批判与拯救。从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及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到尼采、韦伯、马尔库塞、阿伦特、德里达、福柯,直到当代西方左翼思想家朗西埃、巴迪欧、阿甘本,等等,都对现代性所造成的人的状况给予了深刻的思考与批判,也都指明了救赎之路。无论是马克思批判“资本的逻辑”设计的“天下为公”的共产主义社会,还是阿伦特批判“世界异化”造成的公共领域消失企图重新进行“政治生活的复归”,以及马尔库塞“审美之维”的艺术解放希望,都是对抗和反抗异化的思路与解决途径。当代,雅克·朗西埃拿起了美学的武器,他从“感性的分配”入手,认为重组可感性的分配秩序,才有可能推动人类“改变世界”,引领自由解放的实践。朗西埃说道:“批判艺术是这样一种艺术,它要引起对统治机制的关注,并将观众变成有意识改变世界的行为人。”*Jacques Rancière.Malaise dans l'esthétique.Paris: Galiée,2004,p.87.

但在现代性批判大军之中,后现代主义及其理论话语可谓是对现代性最大的反叛者。后现代主义瓦解启蒙宏大叙事的武器就是“事件转向”(turn to the event),以及对传统哲学“主客二分”的批判和挑战。后现代主义的“事件转向”使得偶然性日益被人们所认识,具有反本质主义、反意义确定性的特点,提倡多元主义、历史偶然性、非体系性。后现代主义认为,西方传统的“主体-客体”模式使得人成为了认识的主体、权力的主体、道德的主体,却忽略和抹煞了人的感性、欲望、本能。因此,这样的理性主体是“异化的”主体,是不真实的,真实的主体应该是人的感性本能等非理性的力量,这才是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源泉。尼采通过具有酒神精神的非理性,对理性进行了彻底的反抗。循着尼采的非理性方向,后现代主义者运用感性的维度,对现代性危机进行了批判。福柯通过对性话语、知识话语、真理话语和权力话语与理性关系的批判,寻求一种反抗知识权力的路径;鲍德里亚认为,现代的生产和消费社会是一个“符号”内爆的“超真实”的世界,是一个主体缺失的社会,人在充满了符号与代码的世界里,主题不再有灵魂和自我,被符号异化为虚无;德里达从语言学入手,批判了“罗格斯中心主义”的典型的“在场”性质,并通过对“思”“言”“写”之间关系的解构,摧毁了西方传统形而上学,进而反抗了理性、规律、必然性及其危机。

毋庸置疑,马克思及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现代性的批判和救赎之路具有社会性、历史性、总体性维度。后现代主义者对现代性的批判更彻底,可救赎的路径选择却多半缺失或更难以实现。要从更为个体的、现实性的维度来说,对生存于现实世界的每一个体而言,怎样在这个荒诞的、无助的、不确定的、飞速变化的、焦虑的、失衡的和绝望的现实中获得自我救赎?回归自我的内在向度是基于个人的必然选择。心灵本就是人的内在向度的形式表现,具有自由、和谐、完善的特质,以心灵的自由和完善消解、反抗现代性对人的心灵造成的伤害,寻求心灵的自我满足与慰藉,是一种内在的选择与出路。

二、自我救赎的理路:回归心灵的原点

心灵是人的内在向度,是一个关涉自我存在的范畴。作为探讨人类自在世界及构建现代人类生活的根基,心灵如福柯所言“是我们存在性的源泉”。海涅也曾指出:“在一切创造物中间没有比人的心灵更美、更好的东西了。”*吴建华:《思想道德修养》,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75页。

(一)心灵的尽善尽美——以完满对抗片面

在古希腊的观念之中,心灵包含生命形态、人的本性与道德修养的内涵,心灵指涉的是人的内在的自我意识与存在形态。心灵的本质应该是自由的、和谐的、完善的,更应该是美的。苏格拉底曾说:“美,节奏好,和谐,都由于心灵的聪慧和善良。”他认为,不该“只注意金钱名利,而不注意智慧、真理和改进你的心灵”。*[古希腊]柏拉图:《文艺对话集》,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第62页。柏拉图直接提出了心灵美,他说:“要把心灵的美看得比形体的美更珍贵。”*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19页。“心灵的优美”是“在心灵方面没有欠缺的”“由于心灵的聪慧和善良”形成“心灵”真正的“尽善尽美”。*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19页。

可以说,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对理想城邦的建构是通过心灵诗学的方式进行的。《理想国》的理论旨趣就是在于研究人的心灵,其中充满了丰富的诗意的想象与隐喻,而且围绕诗乐教育的诗学,是其对话的主要论题。柏拉图心灵诗学的核心理念,是要通过诗乐塑造道德化的心灵,拥有道德化的心灵的人才能确立公正的美德,拥有公正的美德的人才能建构理想的城邦,从而成就幸福的人生。不难看出,柏拉图赋予心灵以至高无上的价值和意义,心灵在人自身内在建构及国家理想城邦的建构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于心灵之中,人可以认识他自己,城邦可以见出理想与和谐。同样,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的第3卷第4节也说:“心灵,因为能求知,必定是纯洁而非混合的。心灵,是灵肉的合一,也是自然与自由的合一。”黑格尔也曾说:“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的,只有心灵才涵盖一切,所以一切美只有涉及这较高境界而且由这较高境界产生出来时,才真正是美的。”由此可见,心灵的本质就是尽善尽美,但却在现代性的危机中,变得偏激、片面、局促、狭隘。所以,人应回归心灵的原点,重新拾起、拾回心灵的本真、至善和完美,为自己找到一个出口和安慰,用心灵“尽善尽美”的本性对抗现代性的片面功利,保持住人内心的完满与丰盈,于心灵之中给自己一个栖息之地。

(二)心灵的和谐——以平衡消解失衡

西方近现代哲学更是将“心灵”作为其哲学基础。其开启者是笛卡尔,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身心二元论”,第一次将外在的物质世界与存在的内在精神世界区分对立开来,认为“心灵”是相对于外在的物质世界的一种内在的精神实体;康德进一步提出了“先验心灵”,为知识的“合法性”、人类的“理性”立法,康德认为,“心灵的工作就是用普遍理性统摄感性杂多”。人能够认识事物,是因为人的心灵有一种先验的形式,纯粹理性正是因先验的形式才把握了知觉的对象,先验的纯粹理性是一种普遍的先验自我,“心灵第一次从个体中解放出来,成了一种超越个体的东西,一种针对个体而言的先天普遍的东西”。*陈亚军:《“心灵”是如何被解构的——谈实用主义对“心灵”的改造》,《南京社会科学》2007年第12期.康德还将人的心灵能力分为了“知、情、意”三种,通过《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的对人的认识问题、道德问题和情感问题的批判,建构了一个“真、善、美”的哲学路径,而且康德赋予了具有愉快和不愉快情感的能力以更高的沟通、和谐、平衡的价值,也即最高的美学价值。

但作为对先验形式的无上追求者,康德的“心灵”只有形式,却没有内容,忽略了形式和内容的辩证关系。黑格尔继承并超越了康德的先验形式,于“绝对精神”的动态循环演变之中,阐明了“心灵”是形式和内容的辨证统一。黑格尔认为,心灵是具有时间性和动态生成性的存在,是通过个体的意识不断丰富自己、扬弃自己建构起来的,黑格尔将康德静止的先验自我,转变为形式与内容合一的动态的自我生成的精神。

由此可见,西方近代哲学将心灵作为人的内在实体或内在精神来定义的,心灵是人的内在的精神家园,是人的自我的内在规定性,心灵是人内在节奏的和谐与完善,是真、善、美的协调统一。所以,面对现代性的危机及心灵焦虑与失衡,对个体的人来说,寻找自己内在的精神依靠,走回心灵的原点,以心灵“和谐”的本质消解现代性危机中人的焦虑与失衡。对自然、社会和对自己都饱有着内心的舒适和满足,通过平衡的心灵秩序和良好的社会心态,静观世事变化和灾难困苦,从而收获激情的高峰体验和丰满的人生境界。

(三)心灵的澄明——以净化抗拒焦虑

人类的智慧是相通的。在中国古典哲学中,儒释道三家也都有丰富的心灵哲学思想,体现在对“形、气、精、神、心、性、情”的探讨之中,而且,中国古典哲学中的心灵哲学,都是与作为人格的修养和内在的修行联系在一起的。孔孟儒家从塑造君子人格角度讲人的内在的心灵修养,子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孟子提出“充实之谓美”“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尽心下》),孔孟儒家讲内在的道德修养,就是完善的心灵修行,将内心的道德原则光辉地表现出来,这就是圣人。儒家还十分强调人的心灵和谐,尤其体现在“中和”思想中,正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只有保持人与自然、与社会、与他人、与自己的“中和”之境,才能因情与理的节制协调实现一种平和、安宁、充实的精神境界;老庄道家的“致虚极,守静笃”“涤除玄鉴”“心斋”“坐忘”(《老子》《庄子》),更是直接从澄明心境入手,强调人的内心的澄明清澈,人的各种杂念、私欲、各种成见和投机取巧都是心灵的尘垢,要做到“致虚”“守静”“涤除玄鉴”,以清洗摒除心灵的尘垢,达到心灵的和谐,以此悟道,其实这种心灵的澄明、和谐、完善的逻辑范式就是心灵美的理论范式;佛家更讲心灵世界的“无念”与“净心”,“无念”就是“心不染著”,“净心”就是“于六尘中”“无染无杂”,由此寻求人的解脱。

中国古典的心灵哲学对于心灵的澄明、平和、安宁的规定,正是人的心灵的内在向度的典型表现。人的内在心灵,正是抗拒外物导致的焦虑、烦躁、无助、无望的最好的方法和武器,不论世事如何变幻,锤炼自己的内心,保持住人内心的澄明,抗拒诱惑和焦虑,坚定坚强地抗拒外力,“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大学》。

三、现代性危机的破解——融美于心灵的幸福追寻

现代性造成的心灵危机使得心灵失去了它本来的功能,成为一味地服从外在世界并与外在世界同流合污的他者,丧失了自我反思与评判的能力。心灵的本质是和谐的、完善的、完满的,更是美的。心灵的美是人的社会化过程,使人的美更具丰富性、持久性和深刻性。在破碎的现代性之中,要重建个性情感张扬、富有生命意义的内在心灵,恢复心灵的美好,保持内心的平和协调,追寻真正幸福。那么,如何安顿自己的心灵,如何真正地解放心灵?诉诸审美是一条必然之路。于审美之中,人的心灵可以摆脱逻辑思考和功利,摆脱了一切外在的牵制,达到心灵的解放和自由。维特根斯坦曾说:“美正是使人幸福的东西”,*C.Barrett:“(Ethics and Aesthetics are One)”Rudolf Haller(ed.),Aesthetics:Proceedings of the 8th International Wittgenstein Symposium Part1(Vienna 1984).p.19.拥有美好的灵魂和美,就是通往幸福之路,柏拉图还曾说,人要幸福、完善,就要“融美于心灵”,在美的心灵之中认识自己、发现自己、实现自己,得到幸福。

“融美于心灵”就是用美来滋养心灵。尽管柏拉图的审美教育是为了培养适合理想城邦的人,但其审美教育的功能被他第一次提出并予以重视,其影响是深远的;尽管在高举理性的启蒙时期,莱布尼茨、康德、席勒等人都看到了感性的力量。审美教育是感性的教育、情感的教育,它的超功利性、超实用性使得他摆脱了功利的束缚,升华了人的感性,培养人的爱和善的情感。能促进人的感性和理性的协调发展,培养具有丰富情感和心灵和谐的人。

席勒是第一个将审美教育作为对抗现代性危机理路的哲学家,他曾说:“要使感性的人成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没有其他途径。”*[德]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第116页。席勒以“美的艺术是人的性格的高尚化”*[德]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第61页。为武器,举起了审美教育的旗帜来对抗现代性危机,企图阐释审美是使人具有精神文化修养和直抵人的本性的唯一途径。他认为:“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德]席勒:《美育书简》,徐恒醇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4年,第90页。这也是著名的“席勒-斯宾塞理论”的游戏说。游戏说认为,艺术活动是无功利无目的自由的游戏活动,艺术起源于人的游戏本能或冲动。游戏中人是自由的,艺术中人是自由的,艺术的根本属性是“表现的自由”。朗西埃也认为,在这个“自由表象”或“自由游戏”中,“无所顾忌”的“自由游戏”的状态,正是艺术的自主性。人只有通过更好的艺术即审美的教育,才能恢复人的本性中的这种完整性。所以,席勒认为,审美关系是人与世界发生的第一自由的关系,游戏不仅是审美活动的根本特征,也是人摆脱动物状态达到人性的主要标志,审美关系是人不同于动物走上超越实在、经验而产生的具有文化属性的人的标志。审美教育的功能,就是在力量的可怕王国和法则的神圣王国之间,建立一个游戏的审美王国。人在审美王国中是“游戏”的,是自由的,从而使社会与人得到解放,使人成为完整的人。某种程度上说,席勒的美育理论也是一种人生美学,人克服了现实生活中人性的分裂,实现了人性的完整和心灵的完满。

马克思从实践出发,反对人在资本的逻辑的掌控下异化为没有价值和尊严的人,提出了对现实的人的自由的肯定,异化劳动得到扬弃后,人的活动就是自由自觉的,也就是审美的,这也是人的解放的学说。马克思所说的人的自由和解放,就是人“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成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马克思认为,在这样的社会之中,消除了异化也就实现了人的自由解放,由资本的逻辑产生的各种焦虑和虚无都将被消解,每个人的个性都将充分自由发展。因而,真正的解放就是人的心灵的解放。马克思正是从生存论视域来分析焦虑、消解焦虑。这种蕴含着无限丰富内容和自由的生存状态,就像荷尔德林说的那样:“充满劳绩,但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59页。在对现代性危机进行批判的过程中,尼采也同样为人找到了一条艺术和审美的救赎途径。尼采认为,由资本主义逻辑及现代理性所主宰的世界是缺陷的、残酷的和痛苦的,但尼采并不相信科学、宗教、哲学和伦理能够改变人类的命运,为此,他将目光转向了艺术。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通过艺术的视角来审视人生,以此建立了与传统相反的关于人和生命的学说,被他称为“纯美学的、反基督的学说”。他认为,艺术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对悲苦人生的一种释放和安慰,是反抗现实,抗拒不确定,实现内心的自由与澄明的唯一手段。拥有美好的心灵,使得人在资本主义制造的资本逻辑和消费逻辑面前,在现代性对人的控制力面前,都不盲从,不屈从,不被权威剥夺人的主体性或人的精神的内在向度,保有一颗伟大的、自由的、独立的、美好的心灵。

审美之所以能给人以涤荡心灵的力量,就在于审美是对审美对象的感性观照的过程中,产生了无利害的自由愉快,如康德所说,不涉及概念,不涉及欲念,以“人是目的”为出发点来理解审美是无利害的自由愉快,人只有在排除了欲望的支配之时,才能不被物所奴役,不被物及其他关系所异化,才是自由的,有独立人格的,有尊严的,人要获得“爱与敬”的情感,获得人生的快乐与幸福,一刻也离不开审美。在此意义上来讲,美学不止是认识论的,也不止是艺术哲学,更是人生哲学、具有伦理意义,高尔基就把美学看作是“未来的伦理学”。维特根斯坦在《1914-1916年笔记》和《逻辑哲学论》中都说过:“伦理和美学是同一个东西。”*Wittgenstein.Notebooks 1914- 1916(2nd ed.), Basil Blackwell,1979,p.77.联结二者的就是“永恒和幸福”。艺术品因永恒而能够看见对象,善的人因永恒而能认识世界,而“美正是使人幸福的东西”。而且,维特根斯坦一再强调,人生是沉重的,艺术是轻松的,艺术的目的就是美,美是为了使人幸福。为此,面对痛苦的人生,面对现代性造成的人生存困境和心灵危机,维特根斯坦不停地说“幸福地生活吧!”这种对幸福的敬意和情感,不仅仅是一种生存论的伦理的立场,更是一种幸福生活的美学立场。

审美化的生存将人从现代性的危机中拯救出来,这是人越过前工业时代“上帝”“他者”以及工业时代的“理性”,寻求到的救赎方式,这无疑是人的一条自救之路。通过审美自觉性,赋予心灵以美的内涵,复苏人的心灵能力,使人摆脱过分膨胀的物欲与私欲,审美化地生存于危机四伏的现代,从内心深处走出现代性危机,实现人的新的救赎。

(责任编辑 张 健)

MergeBeautyintotheSoul——On Self-Redemption in the Crisis of Modernity

YUE Feng

Introspection on the crisis of modernity has been a focus of discussion among modern theorists, including Marx, Western Marxists and the contemporary French left-wing thinker Rancière. Although they have followed different paths and logic in their criticisms, their discussions have all involved the integral, social and historical dimensions. In view of the deepening crisis in modern society and from a more individual and realistic perspective, how to achieve self-redemption in modern anxiety, imbalance and despair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us to become men of sensibility, the real men or ourselves instead of alienated adjuncts to other things. It is in this respect that aesthetics may provide us with a way out of the modernity crisis or a new way to save ourselves in the modern society fraught with crisis, for it may help nourish our inner beauty and inspire us to confront modernity with beautiful and harmonious souls.

enlightenment, modernity, soul, aesthetic education

黑龙江省经济社会发展重点研究课题“雅克朗西埃《美感论》中外国文学作品的审美意蕴探究”阶段性成果(WY2017104-C);黑龙江省职业教育学会课题阶段性成果

岳 凤,黑龙江大学《黑龙江教育》编辑部副编审,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黑龙江 哈尔滨,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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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78X(2017)06-015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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