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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火,一种凝结的生命意象

2017-04-10周倩瑜

速读·中旬 2017年1期

周倩瑜

摘要:随着对鲁迅研究的不断深入,“死火”的意蕴不断丰富。本文将针对“死火”所象征的鲁迅式生死哲学,以“生命”与“死亡”的双向视角去挖掘其中的象征内蕴,并对其梦境的艺术构思进行辅助性解读。“死火”意象超越了当时普遍的悲观主义,成为一种凝结的生命意象。

关键词:《死火》;象征意蕴;生死哲学;梦境艺术

“死火”不是生命意义上的完结,而是一种创造性力量的诞生。正如鲁迅在《随感录·四十》一书中说:“这是血的蒸汽,醒过来的人的真声音”。

一、死火象征的生死哲学

这在著名学者孙玉石的《现实的与哲学的:<野草,重释》中也有提及,他认为,“死火”象征了鲁迅内心的矛盾心境,是鲁迅反抗绝望心理与生命哲学的例证。

《死火》中有一段对话:“死火”告诉“我”,他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留在这死亡之谷,就会“冻灭”;跳出去重新烧起,也会“烧完”。无论选择怎样的生存方式:无为(“冻结”不动)或有为(“永得燃烧”),都不能避免最后的死亡(“灭”“完”)。尽管两者都不免一死,但“生后之死”自有一种悲壮之美,而“冻灭”则是“无声之死”,连挣扎也不曾有过,是一种绝对的无意义、无价值。不只是这一篇,鲁迅的作品中经常有来自内心的两种声音的相互纠缠,从而写出了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困惑。在《影的告别》中,“影”也面临着消失和沉没的矛盾交织的生命痛苦;在《过客》里,过客只能在艰难的跋涉中选择停留或继续往前。过客在前行还是停下的徘徊,如同“死火”的存在,有了更为广阔的意义。这是人类生存所面临的问题,生存价值与现实社会之间的矛盾。

鲁迅在《自言自语》中曾写了一篇小诗《火的冰》,这首诗被学界认为是《死火》的雏形,里面把流动的火比作是融化的珊瑚,像珊瑚一样美丽的火,遇着说不出来的冷,便成冰了,这火的冰虽然冻结,但却依然像珊瑚一样美丽。这与《死火》中的生死哲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鲁迅在作品的结尾中设置了一个略显荒诞的结局,意图大约是想表达:即使外在的自我与旧的社会势力同归于尽,也要坚信并救出那被旧制度或冷漠的环境所冻灭的残存在自身内生命的情热,使它重得燃烧,如彗星般跃起,永远离开那个寒冷黑暗的冰谷。著名学者孙玉石先生认为,影和过客的选择和徘徊,就生命的思考内容来讲,同死火的矛盾心境大体上是一致的。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死火所表现的上述矛盾心境,是鲁迅在二十年代的彷徨时期里,内心存在的生命哲学的一种象征表述。他曾说:“人生现在实在痛苦,但我们总要战取光明,即使自己遇不到,也可以留给后来的”。

书中还写道:“当我幼小的时候,本就爱看快舰激起的浪花,洪炉喷出的烈焰。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定的迹象。”此处作者进入了童年回忆。然而童年的困惑,实际上是根本性的。“快舰激起的浪花”,这是“活”的水的一种象征;“洪炉喷出的烈焰”,则是代表“活”的火。而活的生命必然是“息息变幻,永无定形”的,因此这就意味着生命是无间断的死亡:这里显示了“生”与“死”的沟通。而这样的一种生命,却是无法凝定的,更是无法用语言文字来形容,这永远流动的生命是注定不能留下任何“迹象”的。随后,书中冰与火的交融,正是火与冰(水)的互存、互化,而其背后,则是生、死之间的互存、互化。

二、梦境艺术下的现代性追寻

鲁迅在《呐喊》开篇时说:“我在年青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后来大半忘却了,但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便成了呐喊的来由。同样,这也适合于《野草》。从《死火》到《死后》有七篇散文诗连续是以写自己梦境的形式出现的。这些散文诗,每篇都毫无差别的以“我梦见自己……”的格调开头,形成了这一组散文诗在艺术构思方面的共同特点:在幻想的梦境中抒写自己的思想感受。

作品全篇都是以梦境中的冰谷为背景,通过“我”与“死火”的相遇、解救、对话,直至最后与“大石车”同归于尽的几个环节展开情节,使作者的思想情怀表现得深刻而含蓄。《死火》一开始就叙述:“我在冰山间奔驰”,冰山象征着艰难的时代。“死火”就是那沉闷的铁屋中已惊醒的青年,他们对黑暗的现实怀有不平,但在重压下缺乏斗争的勇气,就此沉默着。直至“我”与“死火”决定冲出冰谷以后,果然象征黑暗势力的“大石车突然驰来”,自己“终于碾死在车轮底下”。虽然如此,我仍一点也不悔恨“要出这冰谷”的初衷,更为“死火”的得救由衷高兴。“我”得意的笑经常是被人忽略之处,但这看似突兀的地方,却是对绝望的抗争,但那种与黑暗势力偕亡的决心是昭昭溢于言表的。这样一篇完整的梦境与现实相结合的故事,鲁迅靠自己主观的想象构思出这样一个象征现实生活的革命内容。如同印象画派作家将内心的直觉和感情用梦这种表现主观感受的写法展现出来,增强了感染力。

鲁迅的作品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觉醒者(或者说启蒙知识分子)与普通大众之间深刻的隔膜感,由此带来的深刻的孤独感。觉醒之后的两难处境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普遍的精神状态,这是现代文学现代性的真正起源,也是中国文学现代性不同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本质所在。中国现代文学的现代性起源于五四时代知识分子觉醒之后的两难处境。“死火”的惊醒是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现代性追寻的象征,这種现代性追寻是痛苦的、焦灼的“我拾起死火,正要细看,那冷气已使我的指头焦灼;但是,我还熬着,将他塞入衣袋中间,冰谷四面,登时完全青白”死火在我的惊醒之后要么冻灭、要么燃完的痛苦抉择,显示现代性追寻的一种价值追求。“死火”最终选择了后者,这显示了鲁迅的独异。五四时期的新思潮唤醒了“铁屋子”中的广大青年,但多数人觉醒之后却找不到出路,这是当时许多觉醒者几乎共同的命运轨迹。感伤几乎成了那个时代的标记,尤其是郁达夫作品中多次出现的零余者形象,在肯定与否定中迷失,在自我哀冷中沉沦……而“死火”意象超越了当时普遍的悲观主义,成为一种凝结的生命意象。“死火”的最终抉择,显然超越了这种普遍的精神状态,显示了一个积极的价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