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舞蹈交流史中的上海芭蕾(二)
2017-04-09欧建平
欧建平
一、 冈察洛夫在上海开办舞校
俄国芭蕾表演家、编导家和教育家乔治· 冈察洛夫①最初在圣彼得堡这个俄国首都和古典芭蕾发源地的玛利亚(马林斯基)剧院附属帝国芭蕾舞校,接受了规范严谨的芭蕾训练。“十月革命”胜利后,他去苏联的首都莫斯科做了芭蕾舞者,编创过一些小节目,并参加过多个小型芭蕾舞团在国内外的巡演,其中包括1926年2月随演出经纪人斯塔夫林组建、芭蕾大师索科洛夫斯基任教的“俄国飞翔芭蕾舞团”到日本、中国(哈尔滨)演出,同时负责舞台监督工作。1927年,他再次随该团来到亚洲,巡演时间长达一年,先后到达过北京、新加坡、马尼拉和上海。他与同团的维拉 · 沃尔科娃、谢尔盖· 托罗波夫这两位俄国芭蕾舞者一道,准备在上海演出结束后离开该团,出发去欧洲,加盟佳吉列夫俄国芭蕾舞团,因为他们的老师阿格丽彼娜· 瓦冈诺娃曾经告诉过沃尔科娃,当时已经在欧洲名声鼎沸的芭蕾经纪人谢尔盖· 佳吉列夫,可以随时接受训练有素的俄国芭蕾舞者。[1]42
当时的上海,在许多方面都很像作为伪满洲国首都的哈尔滨,尤其是两地都有大批外国人聚居的租界,并且荟萃了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俄国人。这种环境让冈察洛夫如鱼得水,并吸引他停下脚步,在这里创办了自己的芭蕾舞校和舞团。他用17年的时间传授俄国芭蕾学派中圣彼得堡风格的训练体系,不定期地在兰心大戏院举办芭蕾演出,并率先向中国观众介绍了许多俄国芭蕾的经典剧目,维持生计的同时,亦在传播俄国芭蕾的过程中找到了巨大的精神满足。
据英国传记作家伊丽莎白· 弗兰克在《玛戈· 芳婷》一书中介绍,冈察洛夫的教学非常严格,尤其是在传授俄国芭蕾学派的技术时,更是一丝不苟,而他的课堂上通常是非常安静的,他的阐释是非常清晰的,并且高度注重对音乐的感知和反应。更有,他在玛戈· 芳婷的身上,率先看到了一位优秀芭蕾女舞者的潜质:“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拥有一位芭蕾女舞者的头部。她的脸似乎能对我说话—不仅很吸引人,而且还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她跳起舞来,架型很美,而且总能全神贯注,仿佛已对自己的未来胸有成竹。”[2]事实上,正是他的慧眼识珠与严加调教,确保芳婷随后稳步走上了芭蕾舞者的职业生涯,并最终成为举世瞩目的表演大家,而芳婷对他的回报也是足以解其燃眉之急的—她在他1945年离开上海,经由香港前往英国,申请英国国籍的手续中,做了重要的担保,并介绍他进入随后被命名为“皇家芭蕾舞团”的人才培养基地—赛德勒斯 · 威尔士芭蕾舞校任教,使他从此可以在这个世界级的芭蕾平台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冈察洛夫日后曾相继去意大利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芭蕾舞校任教,去古巴首都哈瓦那出任芭蕾明星阿丽西娅· 阿隆索舞团的芭蕾大师,而返回伦敦后则接管了沃尔科娃开设的芭蕾舞校,并培养出了维奥雷塔· 埃尔文和斯维特拉娜· 贝丽奥索瓦等优秀芭蕾舞者。[3]
不过,对于在当时因为滞留上海而失去了国籍的俄国难民来说,生存成了最大的挑战—女性的唯一出路就是嫁给法国、英国或美国的商人,而男性的唯一出路则是不加选择地找到一份工作,以便养家糊口,由此造成了犯罪、酗酒和吸毒泛滥成灾的社会风气。[1]42
冈察洛夫在上海开办的这个俄国芭蕾舞校和舞团在世界芭蕾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其主要原因之一是,1929年他特邀了自己当年的舞伴、俄国著名芭蕾舞者、随后成为英国和丹麦现代芭蕾奠基人之一的维拉· 沃尔科娃加盟其教师团队,并待了近七年之久,由此确保了这所舞校和这个舞团的高水平。
二、 沃尔科娃和冈察洛夫的 “奥林匹克三人舞团”
维拉· 沃尔科娃②,毕业于玛利亚剧院附属帝国芭蕾舞校(图1),在俄国芭蕾教育大家瓦冈诺娃门下,接受了严谨规范、强度颇高的职业化训练,因而在1925年毕业时,作为沃伦斯基青睐的芭蕾神童,进入“十月革命”胜利之后由玛利亚剧院易名的国家模范歌剧与芭蕾舞剧院的芭蕾舞团做了专业舞者,并成为苏联艺术家行业工会的成员(图2)[4]。同年7月,她随一个由政府组建的舞团前往日本演出了两个月。1927年2月又以女主演的身份,随经纪人斯塔夫林组建的“俄国飞翔芭蕾舞团”做了为期一年的亚洲巡演,并在上海与冈察洛夫、托罗波夫携手离开了舞团,随后则只身奔赴欧洲,如愿以偿地加盟了佳吉列夫俄国芭蕾舞团。1929年佳吉列夫逝世,该团解散之后,她则应冈察洛夫之邀回到了上海,加盟了他在那里开办的芭蕾舞校和舞团。
旅英丹麦传记作家亚历山大· 迈纳茨在2005和2007年先后用丹麦语和英语出版的《沃尔科娃传》中这样写道,“上海从不下雪,但雨水颇多,每年6月中旬到7月初,这里的梅雨季节可谓阴雨连绵。这里的夏季既热又闷,夜生活却是一派火红,仅是位于外滩和法租界之间的舞厅、夜总会和歌舞酒吧就多达100多家,而夜总会的舞女群体则几乎都被俄国的美女们所垄断—她们靠给男宾们作舞伴儿去维持生计,而沃尔科娃、托罗波夫和冈察洛夫三人也曾在位于南京路的大华酒店中那个能坐1 300名观众、全上海最豪华的歌舞酒吧跳过舞。与此同时,大部分的俄国男人在上海只能充当看门的和跑堂的,而拥有音乐演奏技能的俄国男人则可同菲律宾的乐手们一样,靠给舞厅演奏每日的流行舞曲维持生计。”[1]43另据芭蕾出身的英国传记作家梅雷迪斯 · 丹曼在《玛戈· 芳婷》一书中披露,芳婷的母亲还曾“在上海多家乌烟瘴气的夜总会之一中,看到过沃尔科娃跳舞”[5]。按照常规,去歌舞酒吧和夜总会跳舞对于曾以从事芭蕾这种贵族艺术为傲的人们而言,的确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但在“生存是第一需要”这种自然法则面前,却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大华酒店是英商香港大华公司1922年在原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和戈登路(今江宁路)以东、占地60余亩的大片园林上大兴土木、坐北朝南、兴建起的一座多功能的、综合性的大饭店,其英文“Majestic Hotel”中的前一个单词意为“雄伟、宏大”,故被译成“大华”一词。这座饭店的主体建筑是一幢假三层的英国市政厅风格的建筑,底层则是一个可容纳千人的会议厅兼舞厅,其中央是以多根爱奥尼克大理石柱支撑的穹顶,故而使得底层和二层相通,而整幢建筑均由大片郁郁葱葱的草坪和树木所环绕,堪称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中的田园气象。大华酒店在当时的上海,是最为豪华的花园式酒店,每每成为达官贵人云集、上流社会出入的地方。据记载,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和宋美龄就是在这里举行的盛大婚礼,可见它当年在上海的规模和档次(图3)。
图1 维拉 · 沃尔科娃(倒数第二排左三)在帝国芭蕾舞校就读时的合影
图2 作为芭蕾明星的维拉· 沃尔科娃
据迈纳茨说:在那个年代,世界各国的芭蕾舞者们为了生存,都会在音乐厅、歌舞酒吧,甚至杂耍表演场所跳舞,因此,这三位俄国芭蕾舞者在大华酒店这种豪华酒店的歌舞厅里表演可谓无伤大雅之举。比如巴兰钦当年就曾率领一个号称“乔治· 巴兰钦的16位可爱舞者”的舞蹈团,在伦敦的查尔斯 · B. 科克伦1931年的轻歌剧和奥斯瓦尔德· 斯托尔爵士的综艺秀中表演过;而另一位俄国的芭蕾大师、《胡桃夹子》首演时的男主演安娜· 巴甫洛娃等俄国芭蕾巨星当年的男舞伴、玛利亚剧院的芭蕾大师尼古拉· 莱加在刚刚抵达伦敦并且一筹莫展之际,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有趣的是,冈察洛夫、沃尔科娃和托罗波夫给自己的小舞团取名为“奥林匹克三人舞团”,并且每天晚上表演不辍,剧目则全部是俄国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睡美人》《胡桃夹子》中的双人舞;有时候,他们也会自编自跳一些舞蹈,有时候还会按照莫斯科大剧院的恢宏舞风,加上一些杂技式的绝活儿。[1]43
从20世纪30年代上海发行的一张明信片(图4)上来看,这个三人舞团还曾表演过一段充满激情和戏剧张力、阿拉伯风格的三角恋舞蹈,灵感显然来自“现代芭蕾之父”、佳吉列夫俄国芭蕾舞团的首位编导家米歇尔· 福金创作的芭蕾舞剧《天方夜谭》中沃尔科娃显示出一副女神的模样:她既在冈察洛夫右臂上向后倾倒,以此表示出对他的心悦诚服和以身相许,同时还用左脚顶在双膝跪地、向她求爱的托罗波夫的胸脯上,表示对他的断然拒绝。照片中,冈察洛夫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她的欲望,沃尔科娃却对着天空微笑,并不让对方轻易得手,而沉浸在“唯我独尊”或“距离即美”的快感之中,由此对两个男子保持了某种不偏不倚的性爱诱惑。
图3 上海大华酒店,蒋介石和宋美龄曾在这里举行盛大婚礼;而沃尔科娃、托罗波夫和冈察洛夫三人也曾在这里的歌舞酒吧演出
图4 上海明信片上的维拉 · 沃尔科娃与乔治· 冈察洛夫、谢尔盖 · 托罗波夫共舞的剧照
图5 上海明信片上的维拉· 沃尔科娃
在同一年代上海发行的另一张明信片(图5)上,沃尔科娃的表情就像一位电影明星,并将这位性感女神的魅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拍照时,她应该只有25岁,但看上去要老成一些,并且没有直接注视镜头,而是稍稍转向肩膀的一侧,仿佛凝视着什么东西,或者是追随她的什么人。在西方人的眼里,她身上的那件裘皮大衣使她拥有了一副狸猫式的优雅,而她左手紧捂大衣的动作,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她十有八九是赤身裸体地穿着这件价格不菲的大衣的。
从这张明信片中沃尔科娃的神情,我们不难看出,她此刻是前途未卜的—动荡不安的国际形势使她被困在了上海这个中国的城市里,无法实现她当年离开俄国时的艺术梦想。这种窘境让她大失所望,而上海的潮湿气候则严重地损害了她的健康,并使她患上了慢性结肠炎,使她的体力大为下降,以至于无法继续登台跳舞。
以上两张公开发行于上海的明信片足以说明,冈察洛夫芭蕾舞团以及沃尔科娃在当时、当地的影响力之大。
从同年代拍摄的一张照片(图6)中,我们可以看出沃尔科娃当年在上海的孤独寂寞与黯然神伤:她面带忧郁的微笑,身着简单而随意的黑色衣裙,气质和神态很像其倾国倾城的前辈芭蕾巨星、俄国当代芭蕾大师鲍里斯· 艾夫曼的舞剧《红色吉赛尔》的生活原型—奥尔加· 斯别西弗切娃,而她亭亭玉立的身段和松弛自然的体态,则流露出某种谦恭且内敛的处世态度。与她形成反差的是,站在她身后的冈察洛夫则笑容可掬地献花给坐在中间的佚名女子,女子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而站在其右侧的男子是俄国建筑家艾玛纽埃尔· 格兰,他的表情却是颇为严肃的。
托罗波夫也由于自己艺术梦想的幻灭而变得心情沮丧,由此想到了返回俄国,并因在俄国驻上海领事馆得到了签证和安全的承诺后独自回国,不料一入境便被处以死刑,好在冈察洛夫和沃尔科娃坚持留在了上海。
图6 维拉· 沃尔科娃(左一)与乔治 · 冈察洛夫(左二)等朋友们在上海合影
三、 沃尔科娃离开上海前后的生活
当“奥林匹克三人舞团”在大华酒店的演出合同结束后,沃尔科娃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曾在上海的一家服装店做模特(图7),以便在养活自己的同时,给在俄国的家人寄钱。而冈察洛夫则开始教舞,并在舞校初具规模之后,才有能力邀请沃尔科娃前去任教。
据芳婷在其《自传》中回忆:冈察洛夫的上海舞校还有一位神秘莫测的俄国男教师,他是犹太人,名叫爱德华· 埃里洛夫,其夫人曾在巴黎的女神歌舞厅跳舞。他并非舞者出身,因而教授的是一种自行创作的“塑形体操”,因此,常常坐在钢琴旁,指挥着女生们四处跑队形,并且鼓励她们自行编舞。他为人坦率,颇有口才,肩宽体胖,头发稀疏,因而前额显得很高。有人说他债台高筑,有人说他可能是个特务,并且知识不够渊博,因而不受思想比较保守的冈察洛夫器重,甚至遭到他的怀疑,但爱德华教舞时表现出很高的鉴赏力,并且喜欢开玩笑。比如有一次,他曾故意让一条狗窜上了芳婷正在表演的舞台,而她当时正在跳自己编创的舞段《树林》。此外,他在为自己募集资金的晚会上,曾遭到过捣乱分子从楼座上撒胡椒粉的破坏,由此可见当时的上海的确曾有黑帮出没,并对芭蕾这种来自欧洲的贵族舶来品怀有强烈的敌意。[1]45
图7 维拉· 沃尔科娃在上海一家服装店做模特期间
1932年,日本侵略者轰炸了上海的中国人居住区,致使租界里的许多外国人纷纷逃走,而像沃尔科娃这种滞留在上海、护照和签证均已过期的俄国人则寸步难行。好在当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她在建筑家老友艾玛纽埃尔· 格兰住宅屋顶凉台举办的鸡尾酒会上,结识了一位名叫休· 芬奇· 威廉姆斯的时年28岁的英国小伙子—他此前曾在福州一家外国的贸易公司工作,随后则来到上海学习建筑。沃尔科娃的一切—“古典主义的轮廓、核桃色的齐肩秀发、精明而善意的眼神,更不要说那精妙的舞者身段,以及这身模特穿着的、罕见优雅的服饰”,均既让这位年轻人魂不守舍,更使他笑口常开—她善于捕捉生活中各种荒诞不经现象,并以其与生俱来的模仿能力,给予恰到好处嘲讽的方式,则让这位年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与此同时,沃尔科娃在各种场合对人的彬彬有礼,做事的坚韧不拔,以及由忍无可忍最终导致的“无情的愤怒”,均让他对她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并给了她毕生的爱情、尊重与保护。
但据芳婷在其1975年出版的《玛戈· 芳婷自传》中对沃尔科娃的回忆,“一天,一位身材高挑且苗条的年轻女子穿过我们舞校那扇宽敞的双开门,走进了用作芭蕾教室的寓所前厅,而冈察洛夫正在教授‘腿部划圈’的练习。我当时觉得,冈察洛夫见到她时是非常高兴的,脸上还微微泛起了一阵绯红,而她的到来更使这个小小的房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气氛。在那个时代,人们会称她是巴黎范儿,因而对她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均给予了最高的赞美。那是个非常炎热的下午,而她则穿了一件非常简单的印花丝绸上衣和一条牵牛花似的大摆裙。她的面容虽不具备传统的美貌,却以其椭圆的脸形、精致的鼻子和一双大大的眼睛引人瞩目。而她的形象则被一顶宽边的黑草帽美化得圆圆满满……她所展示的那种幻象让我头一回朦胧地看到了一位芭蕾女明星应有的模样。”[6]
但是,沃尔科娃这位“经过世界最优秀芭蕾学派完美训练出来的舞者,发现在上海的闷热气候和贫穷条件下工作实在是不堪重负”[1]43。而据威廉姆斯回忆,她在上海的确曾彻底病倒了,并且无钱就医,而他则慷慨解囊,安排她去了一家上海郊外的疗养院,并在那里治病、疗养,进而使沃尔科娃逐渐恢复了健康(图8),由此导致两人最后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因此,当威廉姆斯1934年去香港工作之时,便想方设法地为沃尔科娃拿到签证,将她接到了那里,并在此为她找回了一位芭蕾女明星的自信以及对生活的信念。而与他的患难之交则使沃尔科娃觉得,必须以自己的后半生来加以回报。
图8 维拉· 沃尔科娃在上海郊区治病并疗养时的留影
在香港,沃尔科娃在威廉姆斯的帮助下,不仅有了良好的居住条件,而且还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办了一家芭蕾舞学校,而在学校越办越火之际,她则邀请了当年的舞伴与合作伙伴—冈察洛夫从上海前往香港,两人同心协力,继续传授博大精深的俄国芭蕾。
1935年春,威廉姆斯返回英国,经过一年的努力,则将沃尔科娃从香港接到了英国。六周的海上航行中,她因为没有有效护照,沿途不能上岸,只能像“一只接受检疫的狗似地”待在船上努力学习英语,以便在到达英国之后尽快地适应当地的生活。1936年3月,沃尔科娃终于到达了英国的南汉普顿港,由此结束了她在上海等亚洲城市近七年的流浪生活。在于苏联驻伦敦大使馆补发护照的请求遭到拒绝之后,沃尔科娃为了拿到英国护照,只能同威廉姆斯结婚。1937年,两人终于结为伉俪,男方的家人都到场祝贺。
据威廉姆斯回忆,婚后的前几个月是双方最幸福的时光—沃尔科娃只字未提芭蕾,开始阅读奥斯卡· 王尔德的名著,以便提高自己的英语交流能力,并且高度赞赏英国这个充满了诗意的国家,以及他们办事的有礼有节。这使新郎误以为她已放弃了自己的芭蕾艺术理想,愿意华丽转身为一个英国中产阶级的家庭主妇,并用后半生去全心全意地相夫教子。
1938年冬,沃尔科娃觉得自己怀孕了,并将这个喜讯告诉了依然在圣彼得堡的母亲和妹妹,但终因其少女时代由彼得格勒饥荒导致的子宫发育不全而变成了空喜一场。好在威廉姆斯对此保持了一生的理解和沉默,并为沃尔科娃做了一生的保护神,确保她在后半生能够再接再厉。波尔科娃在其近40年的教学生涯中,作为瓦冈诺娃俄国芭蕾教学法在欧洲的权威代表人物,不仅在伦敦开办了自己的舞蹈学校,而且还于1943 — 1950年间为赛德勒斯· 威尔士芭蕾舞团及其附属舞校教学。她由此培养出了大批技艺俱佳的英国芭蕾舞蹈家,尤其是深刻地影响了该国芭蕾的表演家玛戈· 芳婷和编导家弗雷德里克· 阿希顿,进而促使英国芭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悄然崛起于世界芭蕾之巅,成为后起之秀。
1950年,波尔科娃前往米兰,在意大利的斯卡拉歌剧院教舞一年。翌年则前往哥本哈根,以“艺术顾问”的身份,在丹麦皇家芭蕾舞团长期从事教学,其间还出任过多个欧洲舞团以及德国现代舞名校—位于埃森的福克旺艺术学校的客座教师,直至1975年过世。她深刻地影响了丹麦的芭蕾表演家埃里克· 布鲁恩、俄国的芭蕾表演家和编导家鲁道夫· 努里耶夫,以及随后前往德国发展的美国芭蕾编导家约翰 · 诺伊梅尔等新生代的芭蕾名家,因而于1956年获得丹麦政府授予的“骑士勋章”。西方芭蕾史学家们公认,波尔科娃的最大贡献应该是,在其为丹麦皇家芭蕾舞团教学的25年中,不仅复活了这个当时已停滞不前的芭蕾舞团,而且强化了布农维尔的丹麦芭蕾舞风。
【注释】
① 俄国芭蕾表演家、编导家和教育家乔治· 冈察洛夫1904年出生于当时的首都圣彼得堡,1954年逝于伦敦。
② 维拉· 沃尔科娃(1905—1975)出生于圣彼得堡,9岁开始同姐姐伊丽娜一道,就读于由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1729—1796)创办的“斯莫尔尼贵族女校”,并在那里接受了舞蹈的启蒙教育,老师来自法国。大革命期间,她开始学习芭蕾,初而在俄国著名哲学家和批评家阿基姆· 沃伦斯基(1863—1926)开设的私立芭蕾舞校接受启蒙教育,授课老师则是苏联芭蕾表演大师加林娜· 乌兰诺娃(1910—1998)的母亲玛丽娅· 罗曼诺娃(1886—1954),继而进入玛利亚剧院附属帝国芭蕾舞校深造,在经过了“古典舞、性格舞和历史舞”这三门主修课,以及包括“科学、历史和美学这三项内容的舞蹈理论”学课的全面训练之后,其修长的线条和高贵的气质开始引人瞩目。
【参考文献】
[1] MEINERTZ A. Vera Volkova [M]. MEINERTZ A, HOSTRUP-JESSEN P, trans. London: Dance Books, 2007.
[2] FRANK E. Margot Fonteyn [M]. London: Chatto & Windus, 1958: 18.
[3] KOEGLER H. 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Ballet [Z].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7: 226.
[4] WILSON G B L. A Dictionary of Ballet [Z]. New York: Theatre Arts Books, 1974: 520—521.
[5] DANEMAN M. Margot Fonteyn[M]. London: Viking Press, 2004: 46.
[6] FONTEYN M. Margot Fonteyn: Autobiography [M]. London: Virgin Books, 1975: 3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