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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德行弟子考略

2017-04-08高培华

寻根 2017年1期
关键词:子夏吕氏春秋魏文侯

高培华

孔门四科“德行”之儒如颜渊、闵子骞、冉伯牛、原宪等多隐居不仕,具有一定的隐逸倾向。子夏门下“德行”之儒田子方、段干木等也是这样。据《史记·魏世家》:“魏成子以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由此可推知,田子方、段干木均为子夏早期弟子,其学成名显之后得到魏国君臣礼敬,大致与魏文侯师事子夏在同一个时期,其里籍也在魏都安邑之东。

田子方,名无择,字子方,齐国人。据《庄子·田子方》记载:

田子方侍坐于魏文侯,数称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师邪?”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故无择称之。”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师谁邪?”子方曰:“东郭顺子。”

据马叙伦《庄子义证》:“检《风俗通·姓氏篇》东郭氏东郭牙,齐大夫;《左》哀十一年《传》齐有东郭书,则齐有东郭氏。”钱穆讲:“田子方师东郭顺子,亦无害其师子贡。”《吕氏春秋·尊师》记田子方曾学于子贡,《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子贡终于齐”。既然田子方早年两位老师均在齐,他应当是齐人,至魏以后师事子夏。《史记·儒林列传》记载:“自孔子卒后……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鳌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如此则田子方四人皆为子夏弟子。据《说苑,奉使》记载,田子方至魏国以后,曾任魏文侯舍人而出使齐国:

魏文侯使舍人毋择献鹄于齐侯。毋择行道失之,徒献空笼,见齐侯曰:“寡君使臣毋择献鹄,道饥渴,臣出而饮食之,而鹄飞冲天,遂不复反。念思非无钱以买们鹄也,恶有为其君使,轻易其弊者乎?念思非不能拔剑刎头,腐肉暴骨于中野也,为吾君贵鹄而贱士也。念思非敢走陈、蔡之间也,恶绝两君之使。故不敢爱身逃死,来献空笼,唯主君斧质之诛。”齐侯大悦曰:“寡人今者得兹言,三贤于鹄远矣!寡人有都郊地百里,愿献于大夫以为汤沐邑。”毋择对曰:“恶有为其君使而轻易其弊,而利诸侯之地乎?”遂出不反。

大概也就因此自责,无颜继续在魏为官,魏文侯因此更加敬重他。《吕氏春秋》中的《当染》《举难》《察贤》皆曰“文侯友之”,《史记·魏世家》曰“文侯师之”,看来文侯敬之在师、友之间。《史记·魏世家》记载:“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于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踞然。”《说苑·尊贤》也有类似记载。其高标自持、傲岸之气节由此可见。

作为孔门再传弟子,田子方与子思、乐正子春等属于同辈。观其高标自持、傲视公侯,也正与子思相同。《孔丛子,居卫》记子思对曾子曰:“今天下诸侯方欲力争,竞招英雄以自辅翼。此乃得士则昌,失士则亡之秋也。于此时不自高,人将下吾;不自贵,人将贱吾。舜、禹揖让,汤、武用师,非故相诡,乃各时也。”将两者合而观之,可知战国初期士风之变。《白孔六帖》引《孔丛子》佚文谓“子思在卫,组袍无表,田子方遗其狐白之裘”,子思婉拒(《孔丛子校释》,中华书局,2011年)。二人年世行辈相当,思想作风相近,馈赠礼物是可信的。

段干木,复姓段干,名木。《吕氏春秋·尊师》载:“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高诱注:“驵,市侩也。”牲畜交易市场的经纪人。段干木从一个驵侩,成为世人称道、国君礼敬的贤人,无疑是得益于子夏的教诲和他的好学。

《孟子·滕文公下》记魏文侯欲见段干木,因“古者不为臣不见”诸侯之礼,“段干木逾垣而辟之”。《吕氏春秋·期贤》载,魏文侯甚至欲“相之”:

魏文侯过段干木之问而轼之,其仆曰:“君胡为轼?”曰:“此非段干木之闾欤?段干木盖贤者也,吾安敢不轼?且吾闻段干木未尝肯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骄之?段干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干木富乎义,寡人富乎财。”其仆曰:“然则君何不相之?”于是君请相之,段干木不肯受。则君乃致禄百万,而时往馆之。于是国人皆喜,相与诵之曰:“吾君好正,段干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干木之隆。”居无几何,秦兴兵欲攻魏,司马唐谏秦君曰:

“段干木贤者也,而魏礼之,天下莫不闻,无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为然,乃按兵辍不敢攻之。

段干木坚持不受高官厚禄,安贫乐道,名望愈显,赢得魏文侯愈加礼敬。《淮南子·人间训》谓“段干木辞相而显”。《淮南子·修物训》又曰:

段干木辞禄而处家,魏文侯过其闾而轼之。其仆曰:“君何为轼?”文侯曰:“段干木在,是以轼。”其仆曰:“段干木布衣之士,君轼其,不已甚乎?”文侯曰:“段干木不趋势利,怀君子之道,隐处穷巷,声施千里,寡人敢勿轼乎……”

这段记述可能与上引《吕氏春秋·期贤》篇是同一事,但从“辞禄而处家”和“隐处穷巷,声施千里”等語来看,也可能是“段干木辞相而显”以后的事。总之,魏文侯对段干木是长期坚持过其阊而轼之,结果是“上下和合”,综合国力增强,以致秦国望而生畏,不敢轻启兵端。

禽滑鳌,又称骨鳌、滑黎、屈螫,初学于子夏,后学于墨子。据《墨子》中《备城门》《备梯》等篇记述:他师事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勤身苦役,不敢有任何享受。墨子设酒脯享之太山,禽滑鳌乃向墨子请教攻守之道。相传今《墨子》一书中《备城门》以下二十篇即其所传。据《墨子·公输》:“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墨子自齐至郢阻止其事,并委派禽滑鳌等弟子三百人持守具,在宋城之上以待楚寇。禽滑鳌作为墨门弟子之首,尽传墨子之学;后成为墨家巨子,与墨子并称。(《庄子·天下》)

禽滑螫虽然成为儒家的叛逆,但从其在墨子门下的表现来看,依然堪称人杰。他能够在墨子众多弟子中很快脱颖而出,显然与他曾经师事子夏、有良好的基础是分不开的。

关于禽滑鳌曾学于子夏,学界普遍有此看法。2l世纪初有论者据《吕氏春秋》“田子方学于子贡,段干木学于子夏,吴起学于曾子,禽滑鳌学于墨子”的记述提出质疑:

《史记·儒林列传》记曰:“自孔子卒后……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鳌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这里是说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螯都跟从子夏等人学习。《吕氏春秋·尊师》则具体指出了“段干木学于子夏”。有学者误解《史记·儒林列传》的记载,称田子方、吴起、禽滑螯皆为子夏弟子,不妥。

细审上面这一段论述,尚且不足以否定子夏与田子方、吴起、禽滑鳌的师生关系。论者注意到“子夏之伦”不等于子夏,堪称细致;但把“子夏之伦”解作“子夏等人”未免失之宽泛,准确的理解只能是“子夏等孔门弟子”,而不能包括儒林之外的墨子。更为重要的是,论者忽略了与“之伦”对应的“之属”。司马迁在此叙述儒林之师承关系,于师、生名字都是简单列举,子夏等孔门弟子称作“子夏之伦”,再传弟子则称“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鳌之属”。与“之伦”对应的是“之属”,与“子夏”对应的是“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鳌”。因此,说这四人都是子夏弟子,是顺理成章的。若把《吕氏春秋,当染》所记“田子方学于子贡,吴起学于曾子,禽滑鳌学于墨子”当作其唯一的师从关系,那就与《史记·儒林列传》中这一段话对不上号。因为《儒林列传》中“子夏之伦”,显然不能包括儒家之外的墨子。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田子方在齐学于子贡,至魏又学于子夏;吴起在鲁学于“曾子”(曾参),至魏又拜子夏为师;禽滑鳌先受业于子夏,后来转入墨子门下。这三个人都并非只有一位老师。据《庄子·田子方》篇,田子方自称曾经师从“东郭顺子”。这毫不奇怪!自孔子于春秋末年开创私学,至战国初期设教授徒者日益增多,一个好学者有两个以上老师实属正常。在魏文侯等魏国君臣多师事子夏,西河之民疑(拟)之为孔子的情况下,田子方、吴起等好学之士到了魏国,却无视子夏的盛名和巨大影响而不学于子夏,那倒是很反常和难以理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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