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2017-04-07贺小波
贺小波
张大宽坐在村西的那块麦地头边,呆呆地望着地里奄奄一息的麦苗,他的心仿佛被家里的那只大黄猫抓了一把,说不出地难受。
入冬以来,天出奇地晴朗,风一个劲地刮,随便捏一把土撒在空中,瞬间便被吹得无影无踪。
“这鬼天气,明年还让人活不活了?”张大宽骂着,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双手捂着打火机打火。打了几次火机,烟没点着,倒把手烧了一下,痛他一哆嗦,索性连同香烟扔在地上,睹气似的又在上面狠狠踩了两脚。
张大宽气哼哼地回到家,老伴正蹲在鸡圈旁给鸡喂食,鸡食盆里几个白花花的馒头直晃眼。张大宽一看,就火了,冲老婆吼道:“作,作吧!到时再发生忍饿的事,让你哭都没地方哭。”
老伴瞪了张大宽一眼,回顶道:“这些都是儿子从县城捎回家的,你没看见都长绿毛了,鸡还不吃呢!”
张大宽接着转头又骂鸡:“挨刀的东西,人吃挑了嘴,畜生也跟着吃刁了嘴,早晚杀了你们吃肉!”说完,狠狠吐了口唾沫向屋里踱去。
屁股刚挨板凳,门外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紧接着大门被“咣当”一下撞开了,儿子张子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
“爹,在家呢。”张子玉招呼道。
“不在家还能干啥去?”张大宽气还没顺过来,语气很呛。见儿子一人进屋,脸上不悦地问:“小宝呢?咋没一起回来?”
张子玉放下东西,拿了张板凳在张大宽身边坐下,掏出一支烟递给他,讨好地说:“正想跟您说呢!”
张大宽马上警觉起来:“你不会说今年又不回家过年了吧?”
“爹,就想跟你商量这事呢。”张子玉笑笑说,“现在年味也淡了,城里人过年都不在自家吃了,都去饭店预订。大过年的谁不喝点?而现在查酒驾又挺严,我不用开自己的出租车,光代驾就能挣不少钱。你说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我哪舍得放弃?”
张子玉越说越兴奋,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动。“再挣他几年,到时回村把东山岭那片地包下来,盖上二层楼,每周六回家住上一晚,那才叫日子。”
“放屁!”张大宽的火“腾”的一下又起来了,“美得你!先不说过年回不回家,你看你家的那三亩地,要是我不给种上点小麦,恐怕到现在地还荒着。”
“爹,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村里现在还有几个种地的?年轻人还不是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再说了,咱们村的地又薄又分散,老天爷要是不下雨,收不收粮食都成问题。如今是,种地的还不如个在大街上捡破烂的。要不,你也把我三口的那些地包出去算了。”张子玉说得振振有词,这下更惹恼了张大宽。
“挣你的钱去吧!”张大宽站起身,把屁股下的板凳狠狠踢了一脚,一个趔趄,差个把自己闪到。
“干啥呢?一大早就跟谁欠你钱似的。”老伴一进屋就埋怨道。
“爹嫌我们过年不回家呢!”张子玉委屈地说。
“你们今年又不回来了?也不怨你爹说你,真是的!一年就团圆一回,却让你搞得没了心情。”老伴也在一边跟着说儿子的不是。
“你们不回来不要紧,但后天,也就是年三十那天,必须把小宝给我送回来,不然我饶不了你。”张大宽说完,气哼哼地走出了院子。
说也怪,儿子走的第二天下午,天气就开始阴起来。风刮得更劲了,不过风中夹杂着一丝潮气,快到天黑的时候,竟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看着雪花,张大宽咧嘴大笑起来:“小兔崽子,我们不靠天吃饭靠啥吃饭!你挣钱再多,要是没人种粮食的,你买啥吃去?没粮食吃,你还挣个屁钱。”
雪越下越大,半夜躺在床上,还能听见窗外雪片“唰唰”的响声。第二天天不亮,张大宽就躺不住了,他要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迎接新年的到来。
他拉开院子里的灯,开始扫起来,但雪花就像跟他开玩笑似的,刚刚扫过不大会儿又积了厚厚一层,他就再次回过头扫一次。
老婆埋怨他说:“你犯什么神经啊,不是白扫了吗!”
张大宽孩子似的笑着说:“难得哟,权当过过瘾了。”
这时,门外有汽车的灯光透过,还隐约听到了车开门声。还没回过神,门外传来孙子小宝叫“爷爷”的声音。“是小宝回来了,是小宝!”张大宽朝屋里喊了声,人却立马扔掉扫把急急地去开门了。
灯光下,儿子一家正一身雪花地立在门口。
“下这大雪咋回来了?路滑不说,你们还带着孩子。”张大宽边埋怨着,边把孙子小宝抱进怀里。
“爹,我們想好了,今年回家陪你过年。”
“不挣你的钱了?”张大宽故意说道。
张子玉讪笑着说:“下这么大,谁还会出门?再说,俺也想重温一下童年的记忆,小宝也想让您给堆个雪人呢。”
张大宽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大雪,忽然对小宝说:“走,孩子,爷爷给你堆雪人去,保准十天不会化的,城里人是看不到的。”
一家人都笑了。笑声中,雪花大片大片地在大地上盛开,朦胧中大家似乎看到有一丝绿意在涌动,那是春天在地下努力撑开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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