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头难剃

胡正彬

老邱是个幽默的人，喜欢跟幽默的人打交道。

小区门口有一家理发店，“东升理发”。店主叫做刘东升，这老板很会做生意，别人十块钱一个头，他要七块，别人涨到十五了，他要十二，薄利多销，会吸引顾客。

一般人每月剃一次头，老邱半月剃一次，不是爱剃头，就是因为刘东升这家伙很有意思，每次理发，他都能给你来几个小段子，逗你哈哈一乐，花十二块钱，买一分开心，比听郭德纲的相声还划算。

下午五点下班，老邱不想回家，今天工作不顺利，老邱有点郁闷，想找刘东升排解排解。

老邱刚坐定，刘东升的段子就来了，围着老邱转了一圈，叹了一口气，说：老邱啊，挣你十二块钱，我都感到良心有愧。老邱说：怎么回事？刘东升说：实话告诉你，每次拿起刀，我都发愁，你的头上毛太少了，我是不忍心下手啊！

刘东升这是幽默，因为老邱谢顶，头上确实没有几根毛了。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哩！老邱愤怒了，幽默，也不带这么幽默的，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开玩笑，这不是幽默，是缺德！

老邱站起来就走了，把刘东升自己留在店里，呆若木鸡。

到今天，老邱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幽默，都是拿别人幽默，真要幽默到自己头上，自己还真接受不了。

既然刘东升不尊重自己，那就换一家，这个城市最不缺的，就是理发店。

又去了一家，“东东理发”，老板很客气，问先生你有指定理发师没有？老邱说没有。老板说：他们都忙着，我亲自给您服务吧！

因为第一次来，先小人后君子，要问清价格，免得事后被讹诈。老板说：别人都十五，您得二十。老邱说：我又不要特殊服务，为什么多五块？老板很为难地说：先生，您的比他们的难度大，就跟养孩子一样，一群孩子好养，独生子女不好教育啊！

这不是变相说老子头发少吗？！不理了，走人。

又换了一家，“朝杰理发”。这个店很冷清，老板自己坐在那里玩手机，见了老邱，很客气地接待着。老邱又问，我这头要多少钱？老板说：先生你真会说笑，谁的头都一样，十五，童叟无欺。

老邱坐下了，老板说：先生您想要什么发型？老邱说：我也不知道，你是专家，你看着办！老板说：我看您就来个郭冬临的吧，我操作简单，您打理也方便，现在明星们都流行这个，比如孟非、葛优、平安、郭德纲、乐嘉，您这个头型，弄出来比他们的有范儿。

老邱说：你有水平你就给我理，没水平你就让我走，剃光头谁不会？老板见老邱生气了，赶忙给自己圆场，说：这不是征求您的意见嘛！既然不同意，那就坚持你原有的风格，稍作修理就行了。

于是开始动剪子，老邱说：不对呀！不是要先洗头的吗？你怎么简化了。老板笑了：先生，头发厚的才要洗，洗了便于造型，你这，洗了就不好理了。

这不还是说老子头发少吗？今天这是怎么啦，剃头匠们商量好了要作践自己似的，老子不剃了。

站起来走了。

出门正赶上一阵凉风，冻得头皮发麻，三九天要来了，又一个傲霜斗雪的季节。

正走着，碰见一个女的，自己不认识，人家却主动跟他打招呼：先生，請问，您的头发在哪儿理的，我老公也谢顶了，一直苦于找不到一个好的理发师，您的发型很不错，显得很有风度。

这些人都怎么啦！今天是愚人节吗？不拿老子的头说事，就没事可做了吗？

老邱更生气了，不理她，昂首往前走。

那女的也来劲了，不离不弃，撵上老邱继续问：我刚才问您话哩，先生，您没听见吗？

老邱真生气了，大吼一声：老子是聋子是哑巴，听不见，不会说。

把那女的吓跑了，跑了很远，回敬了一句：神经病！

头没剃成，惹了一肚子气，回家去吧，该吃饭了。

开了门，老婆乐呵呵地站在客厅里等自己，手里拿了个火车头大毛帽，说：老公，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又一个神经病，明明拿着帽子，还要人猜，女人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老邱很生气：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戴帽子！媳妇说：人家不是心疼你嘛，你能跟他们比吗？你头发少，头皮嫩，受不了三九天的寒风。

老邱更生气了，别人欺负我没头发，你也嫌弃我了？我不用，零下四十度，十八级大风，老子也不怕，老子是铁头。

媳妇见老邱真生气了，也不跟他计较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没招你没惹你，脑袋叫驴踢了还是腿让狗咬了，莫名其妙！不要算了，我给我爹送去。

老邱没理她，自己倒一杯酒，一口干了，开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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