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2017-04-07侯发山
侯发山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饭店里三个年轻人还没走。说是年轻人,更像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说是孩子比较恰当一点。他们的头发也染的有特点,一个白,一个黄,一个棕。此时,酒不喝了,菜不吃了,在那儿慷慨激昂地聊天,古往今来,国内国外,天上地下……他们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架势,让人感觉如果让他们主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可能都变了样。
我最喜欢这类年轻人,他们花钱爽快。点菜时选的都是本店的精品菜,价格不是问题,好不好吃,爱不爱吃也不是最关键的,主要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不能吃得寒酸,要有面子。
本来点菜时,我心疼他们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钱,提醒他们少点一些,不够吃了再点。这下可好,捅到马蜂窝了。
“黄头发”瞪我一眼,说:“多管闲事,我们不差钱!”
“白头发”皱着眉头,说:“你开饭店的还怕别人吃?”
“棕头发”的撇着嘴,说:“别啰嗦了,先把酒给我们上来吧!”
我赶忙讨饶,他们几个这才放过我。三個人,点了七个菜,外加一份牛肉羹。
酒过三巡,面前的菜都没太动过筷子,他们只顾说话,碰杯。
这时,溜进来一个乞丐,我没来得及阻拦,直奔年轻人那一桌去了。
“黄头发”挥舞着拿烟的那只手说:“去!去!去!”
“白头发”扬起了一个空酒瓶:“滚!”
“棕头发”站起来用凳子当武器:“老子还不知道想找谁要钱呢。”
乞丐急慌慌走了,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我看了一下时间,搁往常,到了这个点儿,饭店该关门了。我起身提了一壶开水,过去问三个小年轻还需不需要什么,潜台词是提醒他们该走了。
三个家伙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准备撤离。
我问道:“打包不?”
“打什么包?俺家又没狗。”这鄙夷的声音来自“棕头发”。另外两个嘻嘻哈哈的也跟着笑了,不知道是笑话我还是笑话他的朋友。
等到他们走出店门,我去里间拿盆子,打算出来收拾掉桌子上那些几乎没吃过的饭菜,然后倒掉。
从里间出来时,我傻眼了,一个中年人坐在那里,正在吃那些我准备扔掉的食物,狼吞虎咽,应该是非常饿饥,他竟然还吃得很香。
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那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有的劳动布衣服。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还补了几个补丁。头发乱蓬蓬的,落满了尘土。他不像是乞丐,看样子,应该是工地上干活的工人。这类人挣钱不容易,来饭店也就是茶水就一碗面足矣。吃不饱,顶多是加两个烧饼。
中年人发现我在看他,停下筷子,咧着嘴,不好意思一笑:“这么多菜,不吃浪费了。”
我连忙说:“吃吧吃吧,没事没事。”
“下班咋这么晚?”我同情地问道。
中年人说:“在工地上加班,卸了一车水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如中了五百万的大奖。
这时,一个小伙子进来了,是“棕头发”,看到中年人,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失口叫道:“爸!你、你……”
中年人也吃了一惊:“宝儿,吃饭了没?”
叫宝儿的“棕头发”说:“我刚跟同学吃了,我……我手机忘拿了。”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喷着酒气。
我这才从盆盆碗碗的间隙里看到,桌子上有一个手机。中年人刚才也没注意到。若不然,他也不会不吭声。
中年人皱着眉头,说:“少喝点酒。”
“棕头发”找到手机应答着走了。
我目送“棕头发”出去,发现他鬼鬼祟祟拐进了旁边的一家歌舞厅。
中年人只顾埋头吃饭,没有发现这一幕。
我回到吧台上继续玩手机,看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乞丐又进来了。中年人请他共进晚餐,他摇了摇头,固执地伸着手。
中年人叹口气,掏出一卷票子,捻出五张给了那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