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人”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研究
2017-04-04牛耀红
牛 耀 红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新农人”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研究
牛 耀 红
(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选取我国17个省(市)53名“新农人”作为研究对象,对其中的30名“新农人”进行有关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的深度访谈,对23名“新农人”的生产场所及社会网络进行实地调查。研究发现,“新农人”既是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的新型中介主体,又是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的“融合创新代理人”。他们构建了以人际关系驱动的农业技术传播网络,将农业技术的“单向影响流”转化为“互动影响流”,推动了现代农业技术的传播,在带动传统农民转型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
“新农人”;“融合创新代理人”;农业技术传播;“跨界人群”
互联网正在深刻改变我国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互联网+”已经成为当今中国经济社会的热门词汇,互联网正在渗透、融合乃至颠覆众多行业。农业这个传统行业受互联网的影响,催生了众多新的业态,同时也带来了我国农业新生力量——“新农人”,他们正在成为我国农民群体中最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新农人”暂时还没有统一定义。中国社会科学院信息化研究中心主任汪向东认为,“新农人”已经成为现今条件下“三农”领域里一个非常重要的新生主力军。“新农人”可以用3个“新”来定义:(1)农民新群体,这个群体以农为业;(2)农业新业态,他们不再延续传统农业的做法,而是采用一种新的农业生产和经营方式;(3)农村的新细胞,这个群体主要在农村活动,从而构成当今农村生命机体的新细胞,这个细胞原来是没有的[1]。2015年,阿里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新农人研究报告(2014)》指出,“新农人”具备互联网基因、创新基因、文化基因、群体基因等4个新基因。报告还指出“新生的‘新农人’群体已经显示出强大优越性。掌握了现代农业技术,以互联网作为核心基因,‘新农人’天生具有市场经济优势。‘新农人’的出现有利于提升农村经济的生产效率,改变传统的农业生产模式,提高农民地位,加速农村经济升级转型”[2]。通过以上论述可知,“新农人”的“新”体现在技术、理念、经营、管理等多个方面。笔者认为“新农人”,也称新型职业农民,具有流动性、跨区域、跨行业的特点,是文化素质高、掌握科学技术、善经营、懂管理的新一代职业农民。他们具有以下特质:(1)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或开阔的视野。多数“新农人”具有较高学历,少部分还是硕士、博士研究生。另一部分“新农人”虽然不具备高学历,但具有大城市工作经历,视野较为开阔,能够接受新鲜事物,因返乡从事新农业成为了“新农人”。(2)掌握现代农业技术或熟悉现代农业技术。一部分“新农人”因从事过现代农业技术的研发工作或从事过其他技术工作而熟悉现代农业技术,另一部分“新农人”虽然自身并不掌握现代农业技术,但他们具备与现代农业技术研发推广部门对接的能力。(3)具备现代农业经营管理能力。“新农人”不仅仅从事现代农业生产,还要直接面对市场。他们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小农经营,而是社会化的团队协作,因此“新农人”还具备较强的经营管理能力。
张红宇提出,“‘新农人’并非要替代农民,而是要与农民融合发展。某种程度上说,‘新农人’就是先进技术、现代管理、生态理念的集成利用者,他们充分发挥了示范引领作用,带动农民共同发展”[3]。多数“新农人”是跨行转入农业,自身携带新技术、新思想、新理念,当他们从其他行业进入农业,势必会引发“鲶鱼效应”,促进农村、农业、农民的变革。
一、问题提出及研究方法
近年来,现代农业技术的快速发展极大促进了农业增效和农民增收,现代农业技术对我国农业发展的贡献越来越大。但是,目前我国农业技术推广体系依然存在诸多弊端,农业技术推广的“最后一公里问题”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事实证明,农民素质已经成为了制约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的瓶颈,而其中农民的科技文化素质又是关键因素。
农业技术传播是传播学最早关注的科技传播现象之一,也是科技传播学产生的重要源头之一,其基本含义是运用现代传播手段进行农业科技知识和信息的传播[4]。现代农业技术和理念的传播也是众多发展学科普遍关注的重要领域,如何构建信息传播网络及传递信息是发展传播学领域重要的研究课题。瑟韦斯等在著作《发展传播学》中写到“发展传播本质上是知识共享”[5]。发展传播这一共识行为考虑了所有这一过程相关人的利益、需求和能力,因此它是一个社会过程。传播媒介是完成这一过程的重要工具(但它的使用并非目的),人际传播也起到基础性作用。
我国农村正在发生巨大变革,城乡二元结构的问题逐渐显露出来,劳力流失、农业技术落后更是使农村逐渐凋敝败落。但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城市逐渐反哺农业,尤其是互联网时代,一些曾经从事其他行业的“新农人”正在向农业进军,他们以全新的思维、理念,携带资本和技术,满怀激情和抱负,正在或者已经成为改造农业的重要力量。据不完全统计,“新农人”的人数已经达到200多万人。那么,“新农人”能否成为向传统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的重要力量,他们在嵌入农村后会起到怎样的传播效果,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影响农民,“新农人”在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互动中扮演什么角色,这是本文研究的问题。
本文采用深度访谈和实地调查相结合的方法对53名“新农人”进行了研究。研究选取了微信公众号“新三农”发起的“2015年最美‘新农人’投票活动”中展示的16位“新农人”作为访谈对象,并通过滚雪球方法,由他们介绍另外14名“新农人”作为研究对象,通过网络、电话的方式对这30名“新农人”进行有关现代农业技术及理念传播的深度访谈。此外,还对23名“新农人”进行了实地调查,其中江苏南京4名、浙江杭州3名、甘肃兰州3名、甘肃陇南康县8名、河北兴隆县5名,深入了解“新农人”及其生产场景、生活环境、人际关系、社会网络等情况。研究对象主要分布在江苏、湖北、湖南、广东、浙江、四川、贵州、辽宁、山西、陕西、甘肃、河南、海南、黑龙江、重庆、福建、河北等17个省(市)。研究对象主要从事种植业(茶叶、蔬菜、水稻、猕猴桃、土花生、中药材、柑橘、脐橙、苹果、葡萄、荔枝)、养殖业(甲鱼)、电商产业(土特产等)等行业。
二、作为现代农业技术传播中介的“新农人”
通过实地调查和深度访谈发现,“新农人”在面向传统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过程中发挥了较大作用,成为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的重要主体。他们将现代农业技术带到农村,使农民对现代农业技术获得感性认知。同时,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现代经营理念与本土适应性等要素在“新农人”群体得到融合与改造,他们可以被称为“融合创新代理人”。多数“新农人”扎根农村,通过既有社会关系建立合作社、雇佣劳工,构建了以人际关系驱动的农业技术传播网络,有效缩短农业技术的“传播链”并整合传播网络。“新农人”将现代农业技术的“信息流”转化为“影响流”,在带动传统农民转型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同时,“新农人”可以将现代农业技术使用情况向创新主体进行有效反馈。“新农人”在现代农业技术传播过程中承担着“跨界人群”角色。
(一)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的“融合创新代理人”
创新代理人是指那些按照创新机构意愿去影响客户创新决策的个体[6]。农业技术推广是创新扩散研究的重要分支。美国传播学者罗杰斯在《创新扩散》中提到,“创新代理人作为两大系统的联系者,创新代理人同时也是脚踩两个不同世界的边缘人物”[6]。创新代理人扮演着连接者角色,是跨界的创新领导者和观念领导者。而“新农人”就是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民的连接者。多数“新农人”之前并不从事传统农业生产,他们中有大学生、白领、企业家,普遍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作为互联网时代的现代农业实践主体,“新农人”从事现代农业生产经营,掌握现代农业技术,是脚踩两个世界的“跨界人群”。他们将自我融入农村,并与农民建立联系。“新农人”与传统农民之间既具有相对同质性,又具有相对异质性,这些特质决定了“新农人”可以成为现代农业技术扩散的理想“创新代理人”。
“新农人”作为我国现代农业的先进生产力代表,是推动现代农业技术扩散的理想“创新代理人”。与信息接收群体比较,“创新代理人”所具备的同质性和异质性是决定信息接收群体对创新事物接受程度及速度的重要因素。同质性决定了创新较容易被同一群体中的个体所接受,但群体中的个体接收到外界新鲜事物的可能性会降低。异质性群体之间的沟通交流较少,但是却能具备传递创新信息的优势。因此,在创新扩散过程中,如果能够有同质性和异质性结合较好的传播主体则会更好地促进创新的扩散。作为“跨界人群”,“新农人”在向传统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过程中就兼备以上2种特性。
“创新代理人”与他们的客户之间越具有同质性,他们彼此之间的沟通就越有效果[6]。一部分“新农人”本身出生于农村,对农业怀有感情和理想;另一部分“新农人”虽然没有出生成长于农村,但在农村参与现代农业生产和经营,相对熟悉农村情况。这些因素决定了“新农人”与农民具有相对同质性。因此,“新农人”在面向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时就具有较强的说服力。陕西渭南一名种植葡萄的“新农人”在访谈中提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和科技结缘,不仅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村里人的命运。2009年,我联合村里的几个种植大户组建了葡萄种植合作社,那时我心里很清楚,现在做农业必须要依靠现代科技。于是,我就从农技中心引进了滴管、避雨栽培等现代农业技术,这些技术有效地提升了葡萄种植的科技含量。我还在科学管理以及合作社经营等方面下了很多功夫,这些变化很快引起了村里农民的关注。最终,粒大、色正、品优、卖出好价钱的葡萄让农民完全信服。现在,合作社注册社员达到1000多户,社员种植面积 1.8万 hm2,辐射周边种植面积达 4万hm2。我觉得这么多农户能够接受科学种植技术与对我的信任有较大关系,我从小就在村里长大,虽然在外面多年,但是他们还是把我当村里人,信任我,才会跟着我一起做。”通过访谈可知,部分“新农人”和传统农民存在既有的地缘、血缘关系,因而他们具有相对的同质性,容易产生认同和信任,容易接受“新农人”引进的现代农业技术。我国农村是熟人社会,那些接受了新鲜思想观念的返乡农民工、白领、大学生从城市回到农村后,就成为了创新事物及观念的“意见领袖”,他们的行为和决策往往容易影响到身边的农民。
异质沟通虽然很少发生,但异质沟通却有潜在的信息提供优势。异质的网络可以连接2个社会性质很不相同的群体,从而实现系统内沟通的跨度。这种异质的人际关系在传递创新信息方面很重要,1973年格瑞纳怀在他的“弱式人际的力量”理论中就已经暗示了这一点。因此,同质的沟通发生频繁,而且相对容易,但是在创新扩散中可能不如异质沟通的作用大[6]。“新农人”是“跨界人群”,他们中的多数之前从事其他行业,且具有较高的文化素质,这些因素均决定“新农人”同传统农民也具有相对的异质性。这正是决定“新农人”与传统农民进行农业技术互动交流的关键因素。在调查和访谈中,多数“新农人”提到,村民对于他们引入的新品种、采用的新技术比较感兴趣,主动询问和关注的人很多,并且一些人在他们的影响下种植了新品种或者采纳了新技术。一位从事中药材种植的“新农人”说:“我出生在大山里,从小就对花草、药材感兴趣,从四川大学研究生毕业后从事药物研究工作,村里人认为我的工作很体面,大家都很羡慕,都以为我会一直在城里工作,但是我的理想是将我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践中,打造一个污染小、无公害的中药材种植产业链。所以,我在2012年辞掉工作回到家乡成立了公司,进行中药材种植及加工产业开发,我当起了‘农民’。如今公司已经步入正轨,公司以专业技术为基础,采取开放的对外交流方式,吸引村民加入我们的生产经营体系,通过传、帮、带的形式,以‘公司+基地+农户’的模式带动中药材产业发展,由点及面,让所有农户都能有机会分享现代中药材种植技术的成果。”相对异质性的特点决定了“跨界人群”在传播过程中会形成“信息势差”,这种差距是促进双方交流互动的重要动力。
同传统农民相比,“新农人”同时具备相对同质性和相对异质性的特性,决定了其可以成为现代农业技术扩散的理想“融合创新代理人”。“融合创新代理人”与罗杰斯提出的“创新代理人”的不同之处在于,“融合创新代理人”不仅仅是简单地将创新机构的创新技术推广到客户,而且还承担了“技术采纳把关人”“技术融合主体”等角色。“新农人”作为“跨界人群”,以及具有市场意识的新农业群体,比以往的农业技术推广人员更具有市场经营意识和本地适应能力。他们从农业科技创新主体那里引进新技术、新品种时,会发挥“技术采纳把关人”的角色。同时,“新农人”一般会选择与农村的种植、养殖大户合作,以及雇佣技术能手等人员,“新农人”自身也具有一定的农业技术或文化素质,因此他们会成为承担技术再创新的“技术融合主体”。他们会促使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以及本地适应性等诸多因素进行互补匹配,从而优化现代农业技术功效。作为新农业群体,“新农人”利用个人和团队的创造性思想,建立交互复杂的创新系统,融合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对接生产流通与市场经营,使资本、技术、传统发挥协同作用,使传统农业从封闭走向开放,从零散走向整合。可见,“新农人”在面向传统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时,成为了“融合创新代理人”。
(二)构建了以人际关系驱动的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系统
当把传播说成是一个动力学过程的时候,是指其所有因素都在不断地相互作用和影响。既然所有的人都是互相联系的,那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事情部分影响了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7]。人自身作为信息传播的媒介,人自有人的用处,人类的发展始终离不开人际传播的力量。纳杨·昌达在《绑在一起:商人、传教士、冒险家、武夫是如何促成全球化的》一书中提到“全球化根植于人类寻求更美好、更充实的生活的基本欲望。有许多角色推进了这一过程,为简化起见,可将他们分为商人、传教士、冒险家和武夫四类。这些‘全球化者’为寻求更丰富的生活和满足个人野心而离开故土,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将产品、理念和科技传播到域外,而且随着世界各地联系日益加强,他们还创造了一种新局面,用罗伯逊的话说,就是‘世界一体意识的强化’ ”[8]。从这段话可知“人作为信息传播的媒介”在促进社会发展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新农人”作为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的新生群体,当他们返回农村、进入农业时,通过构建以人际关系驱动的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系统,将产品、理念和科技带到农村,促进农村改革和农业升级换代。
如何使现代农业技术及理念传播到农村并得到农民的接受一直是发展传播学研究的重要课题。发展传播学历经了现代模式、依附模式和参与模式后,逐渐认识到人际传播在促进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那么“新农人”构建了哪些人际传播网络?这些网络如何发挥作用呢?通过调查访谈发现,他们以雇佣劳动力、日常社交、创建合作社、开展技术培训等方式同农民建立了社会传播网络。同时,他们积极与农业科研院所、高等院校、现代农业龙头企业、农业推广站等农业技术创新主体建立联系。“新农人”构建了辐射式的人际传播网络,连接了技术与生产、现代与传统。江苏南京江宁区一名从事蔬菜种植的“80后”“新农人”创办了家庭农场,她从创业之初就注重引进新品种、新技术。她从南京市蔬菜研究所引进了多个品种,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实地调查中,南京市蔬菜研究所相关人员介绍,她的家庭农场已经成为研究所的一块试验田。在她的带动下,附近的种植大户以及与她有合作关系的农户也开始尝试种植新品种、使用新技术,均取得了不错收益。显然,“新农人”构建的人际传播网络在现代农业技术的传播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浙江杭州市余杭区的一名“新农人”,响应浙江省“一村一品”的号召,创办了甲鱼养殖合作社。他在调查访谈中介绍:“我们创办的甲鱼养殖合作社,会帮助一些小农户开展水质检测、饲料监测、商品鳖抽查等工作,如今已有100户是合作社的服务对象,通过我们的努力,使得现代养殖技术、标准逐渐被农民接受。”通过调查访谈可知,“新农人”一方面连接了农业技术的创新主体,如农业科学研究机构以及农业龙头企业等,另一方面连接了农业技术的实践主体——农民。连接即信息,通过连接,“新农人”成为现代农业技术扩散的中介和桥梁。
农业技术扩散的空间分布具有较强的规律性可循,有形的农业技术和无形的农业知识在扩散过程中均存在“邻近效应”。“邻近效应”是指农业新技术扩散过程中,在同一时点,距离创新源较近的地区采纳新技术的概率要高于距离创新源较远地区的现象[9]。 我国农业技术创新源一般为科研院所、高校、企业等机构。由于这些机构与农民相距较远,由机构直接面对农户的农业技术推广效果并不明显。美国在农业技术推广过程中也遇到过同样情况,因此他们在各州创办的农业高校中培养了大量农业技术“推广代理人”,从而起到了良好的成效[6]。我国虽然也设置大量的农技推广人员,并收到了一定成效,但依然存在脱节问题。在地域上,“新农人”比多数农技推广人员更接近农民,“新农人”的农场具有 “在地化”特点,农场的示范作用及“新农人”作为“常驻不走”的技术人员均能使现代农业技术取得良好的传播效果。美国学者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等在《大连接:社会网络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对人类现实行为的影响》一书中提出“强连接引发行为,弱连接传递信息”的观点,这一观点是对米尔格拉姆“六度分割”理论的拓展,作者认为“六度分割”理论是虚拟的连接,而真正影响个人行为的是“三度分割”,即我们的实际影响能够波及“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如果超过“三度分割”,那么影响就会变得微弱[10]。通过调查发现,“新农人”主要通过既有的人际关系、招工关系、合作关系等方式对农民产生影响,并推动现代农业技术的扩散。已经受到影响的农民也会在他们的交往关系中继续传播农业技术,但是如果超过“三度分割”,影响就变得非常微弱。
“新农人”构建的信息传播网络具有突破以往对农业技术信息传播二元对立格局的可能性。传统的农业技术信息传播主体与接收主体农民具有对立倾向,导致农业技术信息传播存在失灵状态。而“新农人”所具备的“跨界人群”特质决定了其不仅可以提供创新的科学技术,而且更容易被传统农民所接受。“新农人”本身就是现代农业转型中各要素连接融合的产物,而以他们人际关系构建的社会网络将继续促进各要素的连接,推动农业转型。
(三)将农业技术的“单向影响流”转化为“互动影响流”
现代农业技术传播是一个将“私有知识”转变为“社会知识”的过程,也是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交互融合的过程。然而,由于我国传统农业技术传播体系存在诸多弊端以及我国农民科学文化素质不足等原因,严重制约现代农业技术的转化。“新农人”为搭建现代农业技术从科研院所、高校、企业及媒体到传统农民的“桥梁”提供新的路径。通过调查访谈发现,很多“新农人”从科研院所、高校以及企业的研究机构中引进现代农业种植及养殖技术。“新农人”在推动现代农业技术从实验室走向田间地头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他们可以将现代农业技术信息转化为农民可感知的实体,将“信息流”转化为“影响流”,有效提升现代农业技术在农村的传播。农民在与“新农人”合作过程中不是被动地接受,他们会对现代农业技术中的部分细节进行改进。因此,“新农人”不仅仅是面向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的“单向影响流”载体,也是促进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融合发展的“互动影响流”载体。“互动影响流”即现代农业技术通过“新农人”流向传统农民,同时传统农民将现代农业技术使用情况通过“新农人”向现代农业技术创新主体反馈。“新农人”不仅仅是单向信息传播的“节点”,而且是互动传播的“节点”。
发展是一个整体、多维度、辩证的过程,每个社会、社区、语境的发展都不尽相同。创新的发展是把新思想纳入某种形式,满足潜在接受者的过程[6]。当创新的技术、思想和观念进入到一个社会、社区或语境时,潜在接受者的传统思想和观念会对此产生一定排斥。传播效果研究表明,大众传播在告知人们信息时具有较强的作用,而在改变人们态度时则相对较弱。“新农人”进入农村后,相较大众传播,基于社会网络的人际传播会起到更优的效果。1940 年,在美国伊利县的一个总统选战研究项目中,美国社会学家拉扎斯菲尔德等首次提出了现今大家所熟知的“两级传播流”理论——信息是从广播和印刷媒介流向意见领袖,再从意见领袖传递给那些不太活跃的人群的[11]。拉扎斯菲尔德在本次研究中提出了“舆论领袖”的概念,他认为在大众传播媒介和选民之间有一个中介,即“舆论领袖”,“舆论领袖”通过人际传播网络将大众媒介的“信息流”转变为可以影响选民作出决策的“影响流”。“新农人”作为“跨界人群”,不仅具备将现代农业技术“信息流”转化为“影响流”的特征,而且可以成为“互动影响流”的中介。“新农人”是现代农业技术重要的传播“节点”,他们是科技、信息、政策、理念、市场、资本的“汇合点”。当他们携带这些可以促进农业变革的要素嵌入到农村,就会成为改变传统农业的重要力量。“新农人”跨入农业后,就不能以线性的传播模式理解“新农人”对农民的观念改变和意识渗透,应该以双向互动的传播模式理解新旧两代农人对于农业地方知识、耕种传统的理解和实践。兰州的一名“新农人”在调查访谈中说:“我们与农民并不是教育与被教育的关系,而是交流学习的关系。我们和农民的技术交流更多是创新和传统的交融,是技术的融合升级,但绝不是替代。”这一观点得到其他研究对象的印证,一些“新农人”会雇佣当地的农业技术能手、“老把式”、种植养殖大户作为农场的技术顾问,这就为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的交融提供了平台和基础。可见,“新农人”成为现代农业技术和传统农业技术的“交融点”,信息传播和反馈的重要“节点”。
“新农人”可以将现代农业科技的“单向影响流”转化为“互动影响流”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对于“地方性知识”的重视。“地方性知识”来自于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吉尔茨,在他看来这一知识的“地方性”主要是指一种知识构成与当地人的生产条件、生活习俗、文化情境和价值观紧密相连。同时,他也意识到“地方性不仅是在特定的地域意义上说的表述,它还涉及到在知识的生成与辩护中所形成的特定情境,包括由特定的历史条件所形成的文化与亚文化群体的价值观,由特定的利益关系所决定的立场、视域等”[12]。通过调查访谈发现,“新农人”不仅具有市场意识,而且也比较重视地方性知识。他们大多根据农村实际情况挖掘当地特色农产品,以及根据当地自然情况引进合适的新技术、新品种。另外,由于“新农人”中的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农村的“新知识青年”,对于当地的文化还依然保持一定的认知和敏感度。因此,“新农人”拥有与农民相对共通的“语义空间”,可以保证双方之间相对顺畅的交流和沟通,这也促进“新农人”将现代农业技术的“信息流”转化为“影响流”,并使得“单向信息流”转化为“互动影响流”。在江苏、浙江两地调研时,一个蔬菜研究机构及一个茶叶研究机构相关人员表示,由于“新农人”是现代农业技术的实践主体,他们的农场成为现代农业技术的实验场地,加上“新农人”具有较高的文化素质和较强的整合能力,他们会将现代农业技术实践过程中的一些问题有效地向农业技术创新机构反馈。
“新农人”将会成为改变农业生产、传播农业技术的重要力量,同时也将成为改变农民观念的重要主体。海南一名经营荔枝的返乡大学生“新农人”,组建了大学生团队带领农民种植优质荔枝,借助电子商务使得全村农民脱贫致富,他说:“最初和几个农民合作时,很多农民并不认可我们,有些人甚至说我们是骗子。时间和实践可以证明一切,当我们的观念化作行动、产出、利润时,农民才逐渐认同我们,这个过程异常困难,会遇到很多阻碍。” 一位“新农人”在访谈中说,“我们做的是新农业,大多数农民只能从电视上看到,当新农业真的出现在农民眼前时,他们第一感觉并不是去相信,而是本能地排斥。但是当农民来农场打工、签署合作协议时,他们就逐步改变并认可了我们的理念”。从调查访谈中获知,“新农人”并不是对所有农民都会产生影响,也有部分农民并不认可他们从事的现代农业。但是不可否认在“新农人”的影响下,已经有很多农民接受了现代农业技术并转变了观念。
三、结论及思考
通过研究发现,作为我国现代农业先进生产力代表,“新农人”掌握现代农业技术和互联网技术,具有市场经营意识。作为“跨界人群”的“新农人”具有媒介特质,他们构建以人际关系驱动的传播网络,不仅是面向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的“单向影响流”载体,也是促进现代农业技术与传统农业技术融合发展的“互动影响流”载体。因此,“新农人”是现代农业技术传播理想的“融合创新代理人”。建议从以下3个方面着手,进一步挖掘和扩大“新农人”的现代农业技术传播潜力。(1)各类农业技术机构可与合适的“新农人”建立技术推广组织。让“新农人”成为现代农业技术的推广人员,推动现代农业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农田;同时,由于“新农人”既是新农业的实践主体,又是和农民接触较多的新农业群体,可以发现和反馈现代农业技术中存在的问题。(2)应该发挥和加强“新农人”面向传统农民传播现代农业技术的作用。如将“新农人”的农场作为现代农业技术推广站。调研发现,由于“新农人”进入农村开展的农业项目以及种养植的品种本身具有吸引力,使得农业项目还具有“景观展示”功能。当农民注意到农产品产出及品质时,其所具有的说服力就会增加。因此,“新农人”的农场兼具“小型现代农业科技示范园区”的功能,使得农民获得眼见为实的感性认知,从而推动现代农业技术在农村地区的有效传播。(3)从农业技术教育层面,应注重引导大学生从事现代农业及培养相关能力。本文40名研究对象中,有6名毕业于农业院校。值得借鉴的是德国农业教育中的大学教育、职业教育和职业培训定位不同、分工明确,为农业生产培养出多层次、高要求、贴合实际的人才[13]。
“跨界人群”传播是一个在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遍且重要的传播现象,由于“跨界人群”相较2个群体所具备的相对同质性和相对异质性特点决定了他们可以成为理想的“融合创新代理人”。“跨界人群”扮演了沟通2个不同行业、专业、领域信息的角色,这类人群会影响到他们所跨越的两部分领域和人群。笔者在另外一项针对农村的移动互联网公共平台使用调查研究中发现,这个项目的创新代理人就是典型的“跨界人群”,他们承担了向村民推广移动互联网公共平台的职责,同时由于他们既了解移动互联网技术,又熟悉农民的使用习惯,因此他们还承担了向技术研发公司反馈农民使用情况的职责。这个平台的多项功能就是技术平台研发方在他们的建议下改进的,而这些建议则来自于村民使用情况的反馈,“跨界人群”成为了影响技术构造的重要人群。因此,应该发现和重视 “跨界人群”并挖掘其传播潜能,他们广泛存在于不同的国家、民族、文化、语言、行业、职业、学科之间,具有较强的沟通潜质。如留学生具有跨文化传播的桥梁作用,跨学科研究人员在推动多学科交叉发展中的中介作用等。
致谢 本文感谢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主办的第三届二十一世纪人类学论坛安排的河北兴隆实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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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林小芳)
A study of modern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of "new farmers"
NIU Yao-hong
(CollegeofJournalismandCommunication,NanjingNormal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97,China)
With 53 "new farmers" from 17 provinces (citie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author has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30 of them about modern agriculture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and has field surveys on 23 farmers′ production sites and social networks. It is found that "new farmers" are not only the intermediary body but also the "integrated innovation agent" of modern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They has built a network of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driven by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and turn the "one-way influence flow" of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into "interactive influence flow", which promotes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and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process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farmers.
"new farmers"; integrated innovation agent; agricultural technology dissemination; cross-border crowd
2016-06-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BXW051)。 [作者简介] 牛耀红(1982-),男,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发展传播学。
G206
A
1671-6922(2017)03-0001-07
10.13322/j.cnki.fjsk.2017.0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