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机，带带我

三井兽

作为现役NBA球员中的得分王，即将打满20个年头的诺维茨基值得所有人尊敬。尽管他本赛季各项数据都来到了新秀赛季以来的新低——场均出战25.5分钟得到12.8分和5.9个篮板——小牛队也在赛季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徘徊在西部倒数，但好在小牛的气势还在，而且球队现在逐渐走上了正轨，特别是最近的四连胜（包括连克马刺和骑士）让他们与西部第八的差距只剩下两场半的差距。诺维茨基可能不再是球队获胜的关键先生，可他在达拉斯的影响力无人可替，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他都是这座城市以及球队的灵魂。

1.德克大叔

归属感是每位球员都想得到的心灵慰藉，一生效力一座城，诺维茨基正在达成心愿。德国天王对于达拉斯来说可不仅仅是一名球员而已，每当有假期的时候，像感恩节、圣诞节、全明星周末，他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当地的医院、福利院、学校等孩子众多的地方。

当他来到儿童医疗中心时，头上会戴着一顶喜感的蓝色帽子，上面印有小牛队的图案。这是他从10年前就开始的习惯，如今这个地方不再陌生，他在医院里轻柔地踱着步子，用愉悦的心情推着满满一车礼物。他像面对家里人一样，向那些孩子介绍自己，而孩子们都希望能拥有这样一位有名气、讨人喜欢又谦逊的亲戚——德克大叔。

这个骨子里好胜的人用19个NBA赛季的篮球史诗征服了不少狂热球迷，但在这里，更多的是由德克大叔引发的一连串笑声，甚至惊叹。“你花了多少年才长到这么高啊？”7岁的病人艾伦问道，“你几乎把整个门都堵住了。”德克大叔笑齿微启：“我18岁就差不多2.11米了，所以我吃了18年的饭才长成这样，现在我都快40岁了。”实际上他只有38岁，不过孩子们不介意这些，他们同样不会在意，因为跟腱拉伤，诺维茨基只出战了小牛本赛季50场比赛里的24场。和孩子们共处一室，20胜30负的战绩对诺维茨基而言也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他必须坚守德克大叔的身份。“有些时候还是感到难受。”德克说，“但无疑孩子们能让我暂时从篮球中解脱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诺维茨基是个有爱心的人，对待孩子也很温柔细致，但是德克大叔到医院探望的事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公诸于众，他无意冒犯媒体，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没有新闻稿，没有照片，推特上也不会有任何动态，就算他同意小牛随队记者跟着，但也要求他们的报道对象是“勇敢的”孩子和他们“伟大的”家人，还有“令人肃然起敬的”医生和护士。“有时候我会感到难受，有时候感到沮丧，有时候我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诺维茨基说，“但这里一直是我每年最喜欢的公开露面的地方，这对所有孩子和父母来讲意味良多，当然，对我自己也一样。”

特雷萨·贝尔彻是医院负责儿童成长及社会福利工作的主任，德克大叔连续五年都找到她寻求合作。贝尔彻称德克大叔经常探视20位左右的病人，探望对象通常选择住院更久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需要提供购置礼物的建议，之后全部都由德克大叔买单。“他有本事和任何年龄段的孩子打交道，不管是刚学会走路的儿童，还是学龄段的大孩子和青少年，在我看来很不可思议。”贝尔彻评价道，“他不在乎要耗上多长时间，大家都知道他大概待四个小时，但往往会拖到五六个小时。无论探视每个孩子需要多久，他总是满足他们的需求。”

在前往第一个病房的路上，贝尔彻在电梯里告诉德克大叔，去年他探望的一位肿瘤患者已经出院了，并且康复情况良好。“每次她在宣传片或电视上看到你，都会喊：‘妈妈！看啊！德克大叔！”患者接受治疗或睡觉时，贝尔彻会随时调整探视顺序。埃文排在今年探视名单的最前面，因为他马上就要动手术了，但听说德克大叔要来，手术推迟了10分钟。埃文的病房外是推着轮床等候的外科医生助手，他们微笑地看着德克大叔戴上醫用手套。推开每一个病房的门之前，德克大叔都会先搞清楚孩子的名字和他们喜欢的东西。“我的埃文小家伙在哪儿？”德克大叔边说边走进房间，埃文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等着他。两个包装好的礼盒落在埃文身边，没一会儿，喜笑颜开的埃文戴着崭新的银色头戴式耳机，向德克大叔表示感谢。“这孩子今天一天都没笑了，德克。”埃文的母亲说，“感谢你让他开心起来。”

接着德克大叔来到约翰的房间，后者是云杉高中的十年级学生。德克大叔不仅要换上新手套，还得穿上塑料外套和口罩，这些程序并没有让约翰的兴致消减，他惊声尖叫道：“你真人看起来更高！你简直就是巨人！”德克大叔笑着回答：“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两人聊了一阵学校生活和体育话题后，约翰带上同样的耳机，希望和德克大叔合影。拍了几张后，约翰的家人，包括他身高1.70米的父亲，也要求加入进来。“靠过来，小爸爸！”德克大叔喊道，约翰“咯咯”地发出笑声。几年来，能陪德克大叔一起走进病房的只有丹尼·博林格，他是在小牛长期工作的摄影师，也是诺维茨基的密友。博林格的任务是为病人和他的家人们合影留念，这些年过去，他和德克大叔的默契就像诺维茨基和马克·库班一样，两人仿佛踩着双人脚踏车前进。

2.爱心大使

作为篮球运动员，诺维茨基几乎包揽了小牛队的所有纪录，他在NBA历史总得分榜上排名第六，已经快要拿下30000分了，他还率领球队在2011年夺冠并拿下FMVP。但走过医院的一道道长廊，这些成就并不是他受到如此推崇的原因，而是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段珍藏的德克大叔的故事。十年来，诺维茨基禁止球队成员公开谈论自己的探望经历，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一些事迹已经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流传了出去。“我们这里接待过不少明星和运动员，目前为止他是最棒的。”31岁的警卫格伦·蒂蒙斯说。诺维茨基的每一次拜访，他都伴随左右。

去年，在德克大叔抵达医院的前几分钟，一个年轻人遭遇车祸，刚从麻醉中醒来，得知腿部被截肢的消息。他本来不是德克大叔探望名单上的一员，但诺维茨基决定要去看看他。探视过程中，年轻小伙子数次呕吐，德克大叔一点也没打退堂鼓，每一次都默默换上一件干净的塑料外套。大约三年前，梳着辫子的病人凯奈迪迎来了生日，正好和诺维茨基的探访在同一天。德克大叔立刻掏出一个可以用蜡笔装饰的钱包当作礼物，并和凯奈迪一起为钱包涂色。后来德克大叔问她还有什么愿望，凯奈迪双手捧起诺维茨基的脸颊，在他的唇上轻轻抿了一口。第二天，凯奈迪的家人被告知，医院已经为凯奈迪找到了适配的移植对象，他们为这一刻等了很久。“她的父亲坚信这是德克看望她的缘故。”医院副总管凯莉·凯撒说。

2012年，凯莉在医院任期刚满几周，有一次她经过病房向里面一瞥，德克大叔正拿着一个迷你篮球，和一个叫威尔·科拉萨的小朋友玩一对一斗牛。威尔的母亲拍下的这段两分钟视频，已经在YouTube上播放近20万次，这成为公众了解德克大叔探望病人的最近距离的窗口。“对我们而言，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一天。”凯莉说，“对我而言，又是一种特权，每年都能看到他做这些事情，目睹他带来无数欢乐。我无意冒犯这座城市的其他运动员，但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没有宣传和曝光，没有高谈阔论，他仍然全身心投入其中。”

时光从下午向黑夜过渡，德克大叔没有表现出疲劳的迹象，他从没问身边的人时间，也没掏出手机自己确认。小推车里的礼物渐渐被瓜分，但德克大叔最渴望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他在15岁学生艾希莉的房间角落里发现了吉他，于是拿过来弹，并哼起了歌。“等我回家以后说，我和德克一起弹吉他了，没人会相信的！”艾希莉还是惟一一个向诺维茨基发起篮球话题的人。“你得赶紧好起来，你现在回到赛场了吗？”

“是的，已经回去了。”德克大叔如实回答。

“这就是你们越打越好的原因。”艾希莉说。

德克大叔最后还抽空溜到儿童游戏中心，在患者和亲属中间坐定，客串吉他手。护士和其他工作人员眼角闪动着泪花，一个劲鼓掌。电梯缓缓下降，当它触碰到一楼的地面，那个愉快的德克大叔消失了。神情凝重、疲态显露的诺维茨基走出狭小的空间，他得马上回家，给妻子杰西卡·奥尔森一个比往常更久的拥抱，当然还有他的孩子们，最小的莫里斯是在去年11月11日出生的。“我的三个孩子都很健康，我非常感激，感受到了上天的祝福。”诺维茨基说，“我接触过许多偶尔失去眷顾和运气的家庭，只想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3.合格丈夫

诺维茨基的职业生涯已经接近尾声，反之他在家庭中扮演越来越成熟的角色，诺维茨基承认：“过去我的心思有24个小时在篮球上，但现在其他事情也需要我分心。我只能继续前进，在时光的道路上自然成长。”而在这条路上，诺维茨基正在塑造一个高大永恒的丈夫以及父亲的形象。

诺维茨基是一名国际级的篮球明星，而最初也正是篮球为他和现在的妻子奥尔森牵线搭桥。两人相识在2010年2月的一个雪夜，他们在SEED（体育经济和教育发展计划）的一次慈善活动上偶遇。那时正值NBA全明星赛在达拉斯举办，于是这家从塞内加尔发展起来的非盈利组织，用篮球来让年轻人们参与到与学术、运动和领导力相关的项目中。期间的一个拍卖活动上，诺维茨基“被骗”举手竞价，最终捐出一大笔钱拍得一副罗兰多·迪亚兹的画作。之后，他又同意继续参加后两日的慈善活动，而事实上，他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想与当晚邂逅的一位美丽女士约会，就是当时在达拉斯一家美术馆工作的奥尔森。

奥尔森是一名有着非洲血统的姑娘，她的母亲来自肯尼亚的纳纽基，父亲则是瑞典人，她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马库斯和马丁，他们三人都在瑞典被抚养长大。后来，兄弟俩都在英国成为了职业足球运动员，并效力于瑞典国家队。诺维茨基来自德国的乌兹堡，一个黑人和非洲居民不多的12万人小镇，对于他来说，种族差异从来都不是个问题，于是在遇见奥尔森之后，他很快就被击中红心。“是什么让她如此特别并让我爱上了她？首先，她很有魅力。”诺维茨基笑得像朵花似的说道，“我觉得我们在智识上很契合，她喜欢艺术，喜欢体育，她的兄弟们都是职业足球运动员。她在体育的氛围中长大，而我们都喜欢网球和旅行，都爱孩子和家庭。”

尽管对诺维茨基和奥尔森来说，种族并不是一个大问题，但这还是在他们的关系公开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一个话题。两人的第一次大場面公开亮相是在2011年7月，他们一起踩上了ESPYS颁奖礼的红地毯。电视直播期间，德克在获奖并亲吻了奥尔森之后，推特上爆发出了大量的评论。那些评论未必都是消极的，但不少都跟种族联系了起来。亚特兰大黑人明星网在报道中写道：“杰西卡很快就在推特上成为了一个热词，原因之一是，人们对她在德克怀里这件事的赞许和震惊。”这是诺维茨基第一次在推特中成为热门话题，也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于他和妻子的种族言论。“没有人真正地跟我说过这个。”诺维茨基说。“每个见过我妻子的人都说她跟我非常般配，所以我从没有听见过有人面对面跟我说那些话。我相信会有些人在暗地里思量这件事情，但他从来没有当面说过。”

那么，诺维茨基是如何丝毫不为肤色差异所动的呢？“从小在德国，在篮球身边长大，我们成长过程中总是有各种人种。”他说，“在国家队打球的时候，有一半的队友都来自曾经的南斯拉夫。肤色或者人种对我来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而这也是体育的美丽之处，因为你们在同一支队伍中效力。婚姻也是如此，你们同心协力，努力让事情运转起来，化学反应也就随之生成，我就是这么被教养长大的。”2012年7月，诺维茨基和奥尔森在肯尼亚举办了传统婚礼，当时新娘身着传统的吉库尤人服饰，新郎则穿着带有橘色线条的深棕色传统套装。在肯尼亚纳纽基的传统婚礼对于这对新人来说是一次全新的经历。“她没怎么在肯尼亚生活过。”诺维茨基说。“她基本上一直都在瑞典生活，所以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新鲜事。”

早前，奥尔森曾让诺维茨基对肯尼亚式的婚礼保持包容的态度，不出意料的是，这位自由奔放又爱搞怪的德国人表现得非常放松，他跟着非洲音乐跳舞，甚至还偶遇了一头无助的山羊。“她妈妈操办了一场婚礼，我有不少穿套装戴帽子的照片就出自那场婚礼。”喜欢肯尼亚炖菜和烧烤的诺维茨基说，“那是一次特殊的经历。显然，我过去从来没体验过，那种舞蹈、整个的经历以及那里的婚礼传统。这很不一样，你得去杀一头羊，那里有很多象征物，全都是不一样的东西，他们真的为我们操办了一场非常传统的肯尼亚婚礼。”

4.超级奶爸

诺维茨基家里的人口增长得很快，现在他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3岁多的女儿马拉卡以及两个年纪更小的男孩马克斯和莫里斯。德克的计划是让孩子们每年都回一趟肯尼亚和德国，学习他们的文化传承。婚礼过后，奥尔森的母亲去世了，但在肯尼亚仍然有很多亲朋好友，德克希望他们的孩子能认识他们。“去年夏天我们大概呆了两周时间。”诺维茨基说，“在那里，有她的阿姨们和表兄妹们。她的祖母也还在世，差不多是个百岁老人了。对我们的家庭来说，那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我们希望三个孩子去认识一些他们的表兄妹，所以我们努力每个夏天都去那里。”

诺维茨基甚至想在非洲弄一套大房子，他并不希望孩子们只是在达拉斯长大，就像去年他与妻子带着孩子离开达拉斯3个月，就是想向他们展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言，从而让他们能够成长并接受教育，然后在此基础上做出以后想在哪里生活，想走什么样的道路这些人生决定。

诺维茨基一家下一次的非洲之行，可能还会包括诺维茨基在当地打一场篮球赛。2015年8月1日，NBA和球员工会在南非的约翰内斯堡举办了当地的第一场NBA比赛，起初诺维茨基是想参加这场比赛的，但最终未能成行是因为他早先向一位朋友承诺要在婚礼上当他的伴郎。有幾个消息源预计今年夏天在非洲还会有一场NBA表演赛，若是如此，诺维茨基会很愿意参加到其中。“我会努力去参赛，听说上一次活动办得很棒。”诺维茨基说道。

38岁的诺维茨基已经走到了可以预见的名人堂职业生涯的暮年。而在退役之后，他们一家有望长期定居在达拉斯。奥尔森已经在达拉斯生活了10多年，有了自己的一大票朋友圈子，不少家人也住在那里，但诺维茨基知道，他的孩子，尤其是那两个男孩，未来在美国会遇到一些类似于“被看作是黑人”的挑战。在种族和社会正义方面，诺维茨基认为他在去年的所见所闻“并不是很美妙”。他相信教育、尊重和纪律是不让孩子们受到伤害的关键。

“你会在脑子里想，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我们的社会里。”诺维茨基说道，“那对每一个家长来说都说有点吓人的。你只是努力去教育你的孩子，最终让他们如果自己遇到问题时，能够自己表达或者做出正确的选择。你总是会担心孩子们会从婴儿床上掉下来吗？他们之后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吗？他们在跟谁约会？这些天他们会不会被警察缠上？作为一个家长，你总是在担心。那是当然的，是根深蒂固在你大脑里的东西，但最终我们得去以正确的方式教育他们，不断地教他们如何应对。”

诺维茨基回忆称，在他小的时候，父亲从来不跟他“一起玩”，必要时会给他设置些条条框框，而他也会向孩子们灌输纪律和尊重的观念，但同时也会给他们以爱。“当别人跟你说话时，比如老师、父母或者其他什么长辈，你回复的时候得带着敬重。你要早早地教育他们，所以他们会知道，这个人是长者，你得向他们表示尊重。”诺维茨基说，“我现在努力在做的事情就是用爱把他们抚养长大，所以他们会给你尊重。但并非事事顺心，现在有些事情没有像这样发展，所以，我就是努力去把这些巧妙地混合起来，让他们能感受到我的爱，同时能够时不时地感受到我严厉的一面。”

都说年龄越大，感慨越多，诺维茨基现在的想法要远比18年前更缜密。犹记得1999年2月6日，诺维茨基迎来了自己的NBA首秀，当时的对手是西雅图超音速队。全场比赛，他上场16分钟5投全失，仅靠罚球得到了2分。“这天对我来说并不是好日子，我仍然记得那是我职业生涯最烂的比赛之一。”诺维茨基回忆道，他不仅一次表示可能很快就会退役，“前一秒你还是‘德国神童，但是下一秒你已经快要看到隧道的尽头了。”其实诺维茨基职业生涯从未出现过大的伤病，他有着良好的饮食习惯，还有私人训练师，他的打球方式在大个子球员中也属于“养生”一类，外线投篮要远比内线肉搏更能延长生涯，想想姚明都退役了，诺维茨基还能在场上投出令人赏心悦目的三分球，或许除了年龄的增长，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位德国老司机继续“飙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