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涉世的“轻熟”

文/聂伟

专栏

《乘风破浪》涉世的“轻熟”

文/聂伟

著名学者、上海研究院研究员、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电影产业与中国故事创新研究基地首席专家

代表著作：《华语电影与泛亚实践》《文学都市与影像民间》 等

韩寒出任导演的《乘风破浪》在春节档里表现得好，好的有些异乎寻常，有些出人意料。不仅是票房与口碑双高，而且展示了韩寒作为年轻一代的自我特征，表现出非常难得的对于当代中国现实和自我情感真实的关心。

在目前的影片大环境中，失真已经成为泛滥的现象。不仅是主叙的故事失真，用各种仙魔奇幻题材掩盖单调的类型重复，而且是内在情感失真，不在影片中放置任何真实感受。《乘风破浪》虽然称不上完美之作，却在韩寒式特有的思维套路里保留了一点敢于向固化的庸常进行挑战和质疑的勇气。

影片中的一对父子分别是邓超扮演的赛车手儿子徐太浪和彭于晏扮演的小镇混混徐正太，仿照美国影片《回到未来》和香港影片《新难兄难弟》，用穿越的方式完成一对父子在青春期的戏剧化相见。正如影片中的主题曲还套用了日本歌曲《关白宣言》，有些画面的走位也戏仿了好莱坞电影如蝙蝠侠系列等，电影《乘风破浪》综合呈现出一种特殊的风格，多重混糅却依然气质坦诚。这无疑是韩寒本人特性在影片中的投影映射，对于时下电影中消除个性的遍地平庸而言，尤其显得稀缺。

在人类学和精神分析的分析视角里，男孩的真正长大成人，势必要经过三个象征阶段：从恋母情结中安稳过渡出来，化解阉割焦虑，完成精神上的弑父。古希腊的《俄狄浦斯王》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莫不是对此做足了延宕文章。在小镇青年徐太浪身上，这三个戏剧点表现得不免有些“轻熟”，显然是韩寒为首的创作团队没有更深的社会体验使然，然而好处是，此间的轻熟表现包含有青年人特有的初期涉世感，包含着中国这个急遽转型的社会时期里特有的小镇青年体验。影片中，南方水乡的外景构成《乘风破浪》的基本外观，无数青年观众从中看到并且感受到了真实的青春体验。影片的情感主线始终保持在一种轻微的矛盾基调上，微妙而有趣，波动的曲线很接近热情与迷茫共在的青春实感。

因为无法摆脱迷茫，才会有人物徐太浪在终极时刻前的穿越，穿越到自己出生前的中国小镇，以未知的视角来真切地观看曾经发生的一切；同样，因为还保有热情，才会有不知如何挥洒青春的徐正太，在正确的兄弟义气和错误的心智行为交错下失手犯下过错。当观众随同徐太浪的视线与路线，啼笑皆非地重新经历一个已经固化了的现实过去，突然会撞生出一种特殊的希望感。一边是逐渐理解了父母辈的感动情绪，一边是无法压抑的难过欷歔。依稀中仿佛看到戴望舒的诗句在幻影中摇曳成真，“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春天，堤上/繁花如锦幛，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作为从小众文学走向大银幕导演的代表之一，韩寒同时代言了正在接近成熟的整整一代人。在他第二部大银幕作品中，《乘风破浪》的青年电影意义不止于突破的票房10亿，更是导演保持着热情与良知，对当代中国现实保有真正的尊重与好奇，忠于自己内心的情感感知与表达，不虚饰，不矫情，不妄言崇高也不做自我丑化的价值消解。从根本的价值上来看，《乘风破浪》的穿越背后表现出重新返回历史现场并试图理解父母一代的努力，而这个努力的倾向本身就包含了代际间的传承，以及不无艰难的主动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