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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而不平淡精致却不雕琢
——谈新诗的发展方向

2017-03-29刘双贵王延东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陌生化新诗诗歌

刘双贵,王延东

(1.洛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2.东北林业大学 文法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平易而不平淡精致却不雕琢
——谈新诗的发展方向

刘双贵1,王延东2

(1.洛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2.东北林业大学 文法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自新文化运动开始到现在,从开始时期与古典诗学传统的决裂和向西方诗歌的借鉴,到今天的走向综合与融合,中国的新诗已经开始走向成熟。同时,中国的新诗也有诸多问题需要梳理。诗歌始终是时代灵魂的声音,是生命感受的回响。新的生活与新的时代需要新的诗歌,新的诗歌也始终要面向新的现实和自身的传统。以个体生命感受为出发点,吸纳古今中外一切有益因素,追求一种平易而不平淡、精致而不雕琢的审美品格,应是当代中国新诗发展的方向。

新诗;朦胧诗;陌生化;口语化;梨花体

中国的新诗,如果以胡适发表在1917年2月号上的《白话诗八首》为标志,到现在已经整整走过了一个世纪的旅程。回首新诗,我们会发现她的脚步是蹒跚而坚定的。从最初幼稚的口语化白描,到吸收中国古典诗学传统和吸纳西方诗学艺术手段,中国的新诗到现在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一条新路。虽然到目前为止,新诗的手段与观念仍在进一步建设当中,而且依然有一些学者认为新诗的尝试是一条失败的道路,比如季羡林先生就说:“在文学范围内,改文言为白话,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七十多年以来,中国文化创作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至于新诗,我则认为是一个失败。”[1]甚至有一些诗人也对新诗持否定看法,但中国的新诗以自身的存在证明着她的价值。总体说来,笔者认为新诗已经从最初的稚嫩走向成熟。这中间涉及一系列问题,值得回顾与反思。

一、新诗与传统:在继承中扬弃

中国的新诗——或者叫白话诗、自由诗——的出现,有着独特的时代背景和文化环境。老大而腐朽的清王朝在辛亥革命的炮声中轰然倒塌,但意识形态的滞后性使贵族化的诗歌仍然占领着诗坛,旧有的诗学规范和审美追求束缚着人们通过诗歌及时表现迅疾变化着的时代,变革的呼声与人们心灵的声音难以真实传达出来,更难以在民众中得到迅速的传播,这不利于文学在生活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新的思想与新的情感需要新的表现形式。正是这样的需要,使新诗的出现成为必然。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成了新诗诞生的理论准备,而胡适在《新青年》1917年二月号上发表的《新诗八首》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尝试[2]。

新诗诞生之初,是以与传统决裂的姿态出现在文学舞台上的。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倡新文学应从“八事”入手,即“须言之有物”,“不摹仿古人”,“须讲求文法”,“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滥调套语”,“不用典”,“不讲对仗”,“不避俗语俗字”[2]。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则更进一步提出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平民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2]。

毫无疑问,在大变革时代来临之际,无论是胡适的见解还是陈独秀的主张,都具有振聋发聩的革命性意义与价值。因为时代面临着革命的大潮流,而文学作为时代的声音总是要给予鼓与呼的回应,因此这种姿态显得合情合理。而且旧有的古典诗歌形式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对表达人们的思想感情构成了一定的束缚——于是用口语和白话的方式写诗的确有一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但我们不能否认的是,虽然这种推倒旧有一切而重新建设的思路是矫枉过正的一种必然,但它同时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也是不可避免的。

姑且不论抛弃几千年来优秀的中国诗歌传统如何可惜,就是中国传统诗歌中,也不全是“雕琢的阿谀的、陈腐的铺张的、迂晦的艰涩的”,更多的是鲜活的、个性化的、平民化的、生活化的诗歌作品。从先秦的《诗经》《楚辞》,到汉代的乐府民歌,到唐代的田园与边塞诗作,到宋代的民间词和文人词,一直到清末黄遵宪的“我以我手写我口”的诗歌主张,如果一棍子打死,未免有矫枉过正之嫌。而且建设一种适应时代需要的新的文学,也有必要继承前人优良的文学传统和艺术经验。

由此来看,文学革命时期的与中国古典文学彻底决裂的主张是极端的,也给新诗的发展带来了一定的曲折,对后人的新诗创作形成了一定的消极影响。而在白话诗发轫之初,白话诗的创作尝试显得格外稚嫩与浅薄,也的确使诗的艺术性有所降低(这可以从胡适的《尝试集》中看到)——这种负面效果一直到相对成熟的新诗人的创作出现后才有所好转。人们开始从新与古的绝然对立中走出来,哪怕依然不承认自己的继承,却也显露出这种继承的一面来。如郭沫若的《凤凰涅磐》[3],既从风格上汲取了西洋浪漫主义诗歌的强烈抒情性,也有古典意境的创造,这是从精神体量上对传统的依归。李金发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时期第一位借鉴西方象征主义手段进行诗歌创作的诗人,他的诗歌语言却大量使用了文白夹杂的语言组合,形成了一种别样的语言陌生化效果,给读者以新颖别致的感受[4];新月诗人对新的格律的强调,则表现出一种对新诗形式的探索与艺术的自觉[5]。

诗歌的发展,自然要遵循时代的要求。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时代特色与生活方式,当然也就有不同的感情与思想方式,需要不同的艺术形式来表达。但诗歌同样也要遵循自身的继承与发展规律。文学从诞生那天起,就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而后人总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来完成自己的革新。五四新文学运动对古典的反动在当时虽然必要,却已经有一些绝对。因为即便是中国传统诗歌,也并不一味套在格律的笼子里而束缚了对生活感受的传达,也有真正做到于平易中传达真情、技巧藏于无技巧的表象之下的佳作。因此,新诗不必一定要与传统彻底决绝。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新诗的问题不是抛弃中国自己的传统,而是吸收优良的传统。

二、新诗与创新:两种极端的偏向及其失误

新诗崛起的原因,在于旧的形式已经难以表达新的生活与新的感受,因此文学需要与时俱进,用活的语言来传达新的时代的情感与思想。但这种要求在实行起来时因为新的规范还未竖立,容易走向两个极端:一是一味地追求平易明白而丧失了艺术的凝炼,如清水一样淡而寡味;一是在技巧的探索上“钻牛角尖”,反倒忽略了时代与生活感受,致使人们沉迷于语言与技巧的象牙塔中而迷失方向。

新诗诞生之初,因为提倡白话而使诗歌的语言运用流向口语化,一方面使诗歌开始接近生活,有了鲜活感与生动感;但同时因过于忽视技巧而使诗歌的艺术感染力与诗歌张力有所降低,显得破碎而不够凝炼。有趣的是,在经过了几十年乃至近百年的发展之后,新诗已经初步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表达技巧,却又一次出现破碎化、零散化的诗歌表达倾向,也就是新时期后出现的“口水诗”倾向。格外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说前者是因为缺乏艺术积累而进行尝试时出现的幼稚,后者则是一种写作者的刻意。

1.新诗与口水化——从梨花体与羊羔体说开去

当时代的激情从宏大叙事中回归到个人,对自我情怀的关注是中国当代新诗的一个巨大转变。这种转变的极端,则是回归到琐碎与乏味。我们并不否认,无论是赵丽华还是车延高,他们的诗作中有一部分还是具有一定艺术性的,但他们的诗歌探索的负面效应也是不可否认的。抛开赵丽华自身的创作,单就其在诗坛上引发的“口水诗”的影响来看,显而易见是极坏的。将日常生活中破碎的印象与感受用拖沓的语言分行,就称其为“诗”,明显是破坏了诗的美感与艺术性。

姑且不论车延高的政治身份及其诗歌的日常化,单就其写作方法来讲,就让我们感到很滑稽。写诗不是写学术论文,只要用功就可以成功。创作需要灵感,需要激情。而车延高每日早晨有固定的时间来作诗,让我们感觉到,诗真的是“作”出来的,那么这样的诗只能是充满匠气的积木式的堆积,而非灵光乍现的激情的产物。我们不否认理性与思想对诗的内涵的作用,但一味劳作制作出来的文字肯定会是失掉灵性的东西,不应该称之为“诗”。赵丽华虽然表面上对羊羔体不予臧否,却也说出“鲁迅奖与鲁迅无关”的话来。笔者觉得,“口水诗”的方向显然不是我们的新诗应走的方向。

2.新诗与陌生化——从象征到朦胧到先锋的得失

陌生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文学主张。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说:“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成其为石头。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象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陌生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6]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在文学的城堡中永远不会飘扬现实的旗帜。他们在语言的探索中寻找文学的独特性也就是文学性,但其实他们的主张中有自相矛盾的一面。语言的陌生化的目的,在他们看来应是把人们麻木了的感觉重新唤醒——这无疑是要人们通过语言的中介让人们回归到现实的鲜活;但他们对语言的过分强调,又走向了对现实的忽略,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尴尬。从通过艺术手段使生命的感受被重新唤醒这个角度来说,俄国形式主义的主张对诗歌来说贡献巨大;但从他们对“被创造物”的忽视,也就是忽视了感受的来源本身这个角度来说,形式主义无异是舍本逐末。

19世纪末出现、20世纪初引领欧洲诗坛的象征主义诗歌,实际上是知识分子在面对现实感到无能为力时的一种战略性逃避。象征主义诗歌的鼻祖波德莱尔在其《恶之花》诗集的第四首《感应》中明确表达现实的那些“形而下”是短暂而无意义的,因此想从现实的复杂中寻找到神秘宇宙的象征物,从而直达宇宙与自然的神秘的本体[7]。而后期象征主义诗人认为艺术是高于其他一切的表现形式,并强烈关注个人经验的本质,目的是创造一种可以传达诗人自己“内心梦幻”的艺术。瓦雷里声称诗歌应借助于音乐创作理论[8]。这种逃避的确让诗人们找到了一丝解脱的可能,但同时也使他们的追寻走向了狭窄的死胡同——这从象征主义的隐晦与艰涩使之游离于大众之外可以看到端倪。他们的探索,一方面的确使麻木了的感觉找到了焕然一新的激活,但同时也使诗歌离生活的距离远了。

20世纪80年代初崛起的朦胧诗,在一定程度上对象征主义的艺术手法有所承继,因此打破了19世纪以来的浪漫主义诗歌那种直白的表达方式,使诗歌拥有了新的生命力,但同时有一部分朦胧诗人也的确重蹈了象征主义者的覆辙。应该肯定的是,其中有着清醒理性意识与强烈追寻精神的作品至今仍然具有巨大的震撼力,如北岛的作品;而与时代呼应的那些作品,仍然给人以激励与鼓舞,如舒婷的某些作品。但另一些人的作品,或是沉醉于个人幻想之中,最后表达着个体生命的孱弱无力,只能导致人们的困惑与迷惘;或者耽于对个人微妙情怀的书写,而走向狭小与窘迫(对朦胧诗的评价,为篇幅所限,在这样一篇论文中实难进行展开论证,笔者将另文探讨)。

此后的所谓先锋探索,则更进一步走向语言的牢笼,一味追求语言表达的艰涩与陌生化效果,而忽略了生活感受的表达才是创作的真正目的,因此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让人难以索解的文字来,让读者莫名其妙,实在是新诗创作的一个误区。

三、新诗的方向——从生活的真切感受出发,平易而不平淡,精致而不雕琢

真正的创新,是因为新的内容需要新的表达形式。真正的诗人,固然是语言能力的超卓者,但更是生活感受能力的敏锐者。跟随时代前行的诗人,敏于捕捉最细腻、最易为人忽略的感受,从中嗅出未来的方向,因而把对生命与生活的思汇于诗情里。这样的创新是所有时代优秀诗歌的共同品质。感受的独特与别致,使他们的想象力得到施展的空间,而想象成了承载他们对现实的思的载体。强于普通人的激情,使他们勇敢地在语言的别致表达中达成最动人心魄的创造。诗情是在生活中捕捉的,是独特的生命感受的产物,而非别致的语言的标新立异。

诗是个人生命感受的抒发与表达,是时代声音的鼓与呼。无论诗人的创作指向是自我的内心世界,还是我们所生活的大时代,生活都是诗歌的源泉。我们的新诗在自我完善的过程中,无疑应该追求感受与生命的真与诚,然后才追求其雅与达。“为有源头活水来”,少了“活水”,终究是没有生命力的。

最高的技巧是没有技巧——并不是说不需要技巧,而是大巧不工,生活的厚重与生命的真挚与强烈,通过最易为人接受同时又精炼的方式表达出来,才会脍炙人口。

百年新诗的发展,到了今天已经到了一个融合的时期。当代中国的诗人应该把目光投向我们所生活的时代,投向我们的民族,同样也投向我们的内心;我们不应再排斥自身的传统,而应该从优秀的古典诗歌中汲取营养;我们也不排斥西方的精华,而应在“他山之石”撞击下寻找和创造出自己的“玉”来。我们注重技巧,但要期待这种技巧的大成,而不是使其停留在炫人眼目却华而不实的阶段。相信我们的新诗,在新的时代自会有新的气度与风貌。

[1]季羡林.季羡林生命沉思录[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

[2]郭志刚,孙中田.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3]郭沫若.郭沫若诗文名篇[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10.

[4]孙玉石.中国初期象征派诗歌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5]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6]赵毅衡,傅其林,张怡.现代西方批评理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

[7]波德莱尔.恶之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8]黄晋凯,张秉真,杨恒达.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Plainness other than Dullness, Refinement other than Baroque:Analysis of Trends of Chinese Modern New Poetry

LIU Shuang-gui1, WANG Yan-dong2

(1. College of Chinese Literature, Luoyang Normal University, Luoyang Henan 471934, China;2.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 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40, China)

From New Culture Movement to the present, Chinese modern new poetry has gone into maturity from revolting against classical poetics at early stage to learning from western poetics, and then finishing the task of the synthesis and integration nowadays. Meanwhile, in the process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modern new poetry, there arise many problems which needs systemizing. Poetry is an expression of the spirit of times and the experience of the individual life. A new life and a new era need a new form of poetry; and new poetry needs a new reality and a new tradition. 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the individual life as well as the absorption of the advantages both ancient and modern, Chinese and foreign, we should adopt the writing style of plainness other than dullness, refinement other than baroque, which are the trends of Chinese Modern New Poetry.

Chinese Modern New Poetry; Obscure Poetry; defamiliarization; verbalization; Lihua Style

2016-09-04

刘双贵(1963- ),男,副教授,硕士,从事文学基础理论与美学研究;王延东(1963- ),男,副教授,从事汉语言文学、传播学、教育学研究。

I207

A

2095-7602(2017)01-01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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