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能语法看《红楼梦》英译之差异——以《红楼梦》第一章英译为例

徐粲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从功能语法看《红楼梦》英译之差异
——以《红楼梦》第一章英译为例

徐粲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 241000）

《红楼梦》是部不朽的巨著。杨宪益、霍克思《红楼梦》英译本，也是享誉世界的名译，译学对其展开研究，可谓取之不竭，究之无穷。本文从韩礼德功能语言学的角度，从经验元功能、人际元功能、语篇元功能三个方面，对比研讨杨、霍英译《红楼梦》第一章的不同之处并提出一些尝试性思考。

《红楼梦》；经验元功能；人际元功能；篇章元功能；英译

《红楼梦》是部不朽的巨著。杨宪益、霍克思《红楼梦》英译本，也是享誉世界的名译，译学对其展开研究，可谓取之不竭，究之无穷。本文从韩礼德功能语言学的角度，从经验元功能、人际元功能、语篇元功能三个方面，对比研讨杨宪益、霍克思英译《红楼梦》第一章的不同之处，并尝试拿出一点有意义的思考。

1 经验功能

经验功能是功能语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指的是人们使用语言谈论内部、外部世界的经验，使用语言描述过去、现在或将来发生的事情或存在的场合。换言之，经验功能指的是物质过程、精神过程、行为过程、话语过程、关系过程以及存在过程[1]。

这里从经验功能的角度，对《红楼梦》第一章英译的两个版本进行初步的对比考察。

1.1 专有名词的翻译

可以说，专有名词是对指示意义与含义的一种浓缩，比较充分地展示了如何使用语言谈论内部、外部世界的经验。专有名词的翻译，是翻译研究的重点之一。

（1）大荒山无稽崖[2]/Baseless Cliff in the Great Waste Mountain[3]/the Incredible Crags of the Great Fable Mountains[4]

相比较而言，前者更侧重于客观的描述，后者更侧重于主观的陈述。

（2）青埂峰[2]/Blue Ridge Peak[3]/Greensickness Peak[4]

前者是实实在在的描述。后者则充满了感伤的风味。也许，在霍克斯的语境中，“Greensickness”隐含“恋青（红）”的意思？

（3）悼红轩[2]/Mourning-the-Red Studio[3]/Nostalgia Studio[4]

“Mourning-the-Red Studio”指示意义比“Nostalgia Studio”更具体。“Nostalgia Studio”的隐含意义比“Mourning-the-Red Studio”更丰富。

（4）“通灵宝玉”[2]/Precious Jade of Spiritual Understanding[3]/Magic Jade[4]

“通灵”是一个充满意味的词汇。译文“Precious Jade of Spiritual Understanding”非常恰当。译文 “Magic Jade”，有损于原文的含义。“Magic Jade”有“魔石”之嫌。“magic”不等于“通灵”。Spiritual Understanding与“通灵”相仿。当然，如果 understanding换成 enlightenment，也许效果更佳。

（5）亦可免沉沦之苦[2]/…prove my salvation[3]/might save me from the pains of hell[4]

可以交代几点。第一，“salvation”原来是一个宗教词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普通的词语。读到或使用这个词语，未必要与它本来有的宗教意义联想在一起。第二，《红楼梦》一书充满了佛教韵味。“salvation”一词，不光适用于基督教，也同样适用于佛教。第三，类似地，“hell”一词，不只是让人想到基督教所谓的“地狱”，也使人想到佛教所谓的“地狱”。由此可见，除非拿出令人信服的根据，否则，不能轻易批评霍克斯译文中渗透了西方宗教内容（如[5]）。

专有名词是一种浓缩的“经验”。在传达这种独特的经验过程中，译者的“知识素养、批判素养和社会素养”， 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6]。《红楼梦》某些专有名词的翻译，无疑传达了译者的知识素养与价值判断，很值得深入细致的探讨研究。

1.2 词语的选择

词语选择是语言经验功能的具体展示之一。在选词方面，杨译、霍译呈现出不同的特征趋势，这自然会影响到原文经验意义的传达。

（6）须得再镌上数字[2]/…engrave some characters on you[3]/cut a few words on you[4]

首先，“engrave”是一个大词，使用的非常庄重、正式。“Cut”则是个非常普通的词，使用的非常通俗。其次，使用“characters”与“words”，表明关于“字”的概念，中西方之间是有差别存在的。两个翻译家都相当重视这一点。

（7）便袖了这石[2]/…tucked the Stone into his sleeve[3]/slipped the stone into his sleeve[4]

“Tuck”比“slip”正式的多。“slip”比“tuck”普通的多。使用“slip”比使用“tuck”，要艰难的多。

与霍克斯相比，杨宪益似乎额外在乎词语的选择，有时候是更愿意选择大词而非小词。下面是一些具体的例子：

consternation,fresh/further（calamity）,perforce,sensation/uproar,defray,transfer/snatch,expound,ramshackle/tuinous（cottage）,admonish, conflagration/fire,dizzy heights/the top,lavish,not suppress/increase,condescend,aspire,plight,possess/with,scholar/student,scrivener/copyist,precarious,expunge,lamentations/loud sobs,probe, salvation/save,elucidate/with a somewhat fuller account,accost,formalities,atone,imbibe,albeit, stay（her thirst）,voluminous,pertaining,meretricious,presume,border,pedantic,regulate,brood, obliterate.

当然，霍克斯有时候也用大词，比如：

beset,betray （look like）,render,involve（bring）,conspicuous（remarkable）,authentication.译语的选择，在履行自身表达经验功能的同时，也体现了译者的翻译风格。

2 人际意义

人际意义也是功能语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指的是人们使用语言，相互之间建立联系，保持关系，影响甚至决定其他人的行动或思想，表达关于世界、其他人或者自己的态度或看法[7]。

下面从人际功能的角度，初步比较一下《红楼梦》第一章两个英译本传达原文人际功能的同异之处。

2.1 评价

评价构成了人际功能的重要部分，很得翻译研究的青睐。

（8）单单剩了一块未用[2]/…threw the remaining block down at the foot of…[3]/leaving a single odd block unused…[4]

“odd”一词，很明显地渗透了译者的评价，可以说是凭空加上的。

（9）生得骨格非凡，丰神迥异[2]/…both of striking demeanour and distinguished appearance[3]/each of them remarkable for certain eccentricities of manner and appearance[4]

“Striking”和“distinguished”未必就意味着“eccentric”。依原文看，也是这样。在霍克斯的译文中，原来的意思被弄窄了。

应该看到，更深入的研究是挖掘隐含式的译者评价介入，即超越对“表态词”范围的研究层面，更深入地揭示与把握译者“评价”在传达原文人际意义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8]。兹举一例：

（10）这丫鬟忙转身回避[2]/She turned away[3]/The maid hastened to remove herself from this male presence[4].

霍克斯对中国文化中讲究男女差别很明白。但问题是，原文中没有这么一回事。The maid hastened to remove herself from this male presence，这样的译文，接近于译者的心里想象了。换个角度看，霍译或许弄巧成拙。

2.2 称谓

称谓是表示与他人关系、对他人态度的一种重要手段。

（11）“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中作甚？”[2]/“Why are you carrying that ill-fated creature,sir?”he asked.“She will bring nothing but trouble to her parents.”[3]/“Patron,” he said,addressing Shi-yin, “what are you doing, holding in your arms that ill-fated creature who is destined to involve both her parents in her own misfortune?”[4]

霍克斯可能对佛教有很好的把握。他的译文Patron很好地传达了原著的佛教韵味。

这里也约略提一下人称。人称在人际意义的表达中，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12）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2]/But where they went no one know[3]/But where they both went to I have no idea[4]

（13）彼此皆可消此永昼[2]/Come in and help me while away the long summer day[3]/and we can help each other to while away this tedious hot day[4]

霍克斯的翻译，可能更富有同情味。问题是，它们不够忠实于原文。在例（12）中，“竟不知”自然要补上主语“no one”。在例（13）中，仕隐说话、邀请雨村，仅仅出于个人考虑而已，犯不上非得扯上对方不可。

2.3 语气

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重要。语气是表达含义的手段之一。下面的例子将说明翻译如何合理地传达原文的语气。

（14）“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 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 ”[2]/“May I trouble to enlighten me,” it said,“as to what wonderful merits you will bestow on me?And where do you mean to take me?”[3]/‘What words will you cut? Where is this place you will take me to?I beg to be enlightened.’[4]

前者更优雅，后者更通俗。首先，在前者，选择了一个更长的句子，而且绕着弯子说问题；在后者，则使用了两个句子。其次，前者使用大词“as to”“bestow”。再次，前者给我们的感觉是，石头比它那个时候应有的样子更机灵。因此，与后者相比较，前者有遗憾。

（15）“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也。 ”[2]/He decided that she had good judgment and was one of the few who could appreciate him in his obscurity[3]./What a perceptive young woman she must be, he thought, to have seen the genius underneath the rags!A real friend in trouble[4]!

看到一个漂亮女孩，无妨燃烧想象力。想象力再疯狂，也未必非得激起对那个女孩以及对自己的过分赞美。

看上去，霍克斯的译文有点刹不住。雨村看上去像得了幻想症，或者深度忧郁症。

在有些情形下，霍克斯译文中使用的私人语言（包括心理独白），听上去太优雅，太讲究，不够符合人物身份，影响到了人物性格的塑造。相反，杨宪益译文中使用的私人语言，从人物的身份与心理活动的角度看，是符合人物性格塑造的。

（16）“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无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2]/“（a）He’s a fine-looking man for all his tattered clothes.This must be the Chia Yu-tsun my master keeps talking about,whom he’d gladly help if only he had the chance.Yes,I’m sure it’s him,（b）our family has no other friends who are poor.No wonder my master also says he’s a man （f）who won’t remain long in this plight.”[3]/（c）‘What a fine-looking man!（d）But so shabby!（e）The family hasn’t got any friends or relations as poor as that.It must be that Jia Yu-cun the master is always on about.No wonder he says that（g）he won’t stay poor long.I remember hearing him say that he’s often wanted him but hasn’t yet found an opportunity.’[4]

译文 （a）读上去像古董英语，与说话者的身份不够吻合。译文（c）、译文 （d）与说话者的心理、修养相吻合。译文（b）读上去很古板，因为定语从句使用的很别扭。译文（e）读上去很流畅，因为很恰当地使用了比较级。译文（f）读上去很古董，因为使用了短语“in this plight”。译文（g）很恰当，符合女孩的身份。

3 语篇功能

语篇功能是功能语法第三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主要地是指主位结构、信息结构以及语篇衔接、连贯等方面内容[9]。实践证明，语篇功能的分析探究，不失为翻译研究的一种有效途径。这里提出一个新的思路，即，语篇“连贯”，如果进一步拓展其范围，不妨包括译文对原文的“改写”。

3.1 句法

句法是发挥语言篇章功能的重要渠道，主要指的是词组、从句及其结构方式。句法“改写”，非常值得探究。兹举一例。

（17）然后好携你到那隆盛昌明之邦，诗礼簪缨之族，华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去安身乐业[2]。/Then we can take you to some civilized and prosperous realm, to a cultured family of official status,a place where flowers and willows flourish, the home of pleasure and luxury where you can settle down in comfort[3]./After that I shall take you to a certain

brilliant

successful

poetical

cultivated

aristocratic

elegant

delectable

luxurious

opulent

locality on a little trip.[4]

可以看出来，杨宪益是一步一步地翻译原文。在霍克斯的译文中，一连使用了九个形容词。霍克斯的译文是一种创造。一连使用九个形容词，可以说把英语句法发挥至极限，而所谓的“异化”效果也随之产生。

3.2 叙述模式

叙事模式在篇章功能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译文对原文的“改写”，形式有多种。叙事模式变形，显然也是其中之一。这里仅看两个情形。其一，变描写为概述（参见[10]）。其二，改变原文的叙述速度（参见[10]）。

（18）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2]。/Chen Shih-yin had a quiet disposition.Instead of hankering after wealth or rank,he was quite happy tending flowers, growing bamboos, sipping wine or writing poems—spending his time very much like an immortal[3]./Zhen Shi-yin himself was by nature a quiet and totally unambitious person.He devoted his time to his garden and to the pleasure of wine and poetry[4].

首先，杨译完整地传达了原文的意思，霍译则省略了“神仙一流人品”等内容。其次，杨译表达的非常细腻，尤其是使用了四个具体的动词（tending，growing，sipping，writing），而霍译似乎仅仅是对原文的概述，显得不够具体。最后，“禀性恬淡”译文，杨译干净利落，恰如其分，霍译拖泥带水，越解释越不自然。

（19）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2]。/“He and his wife decided then to go and live on their farm.But the last few years’ harvests had been ruined by flood and drought and the countryside was overrun by bandits who seized fields and land, giving the people no peace.The punitive expeditions by government troops only made matters worse.”[3]/“Shi-yin decided that they should move to their farm in the country; but a series of crop failures due to flooding and drought had led to widespread brigandage in those parts,and government troops were out everywhere hunting down the mutinous peasants and making arrests.”[4]

有三点可说。第一，两个译文分别使用了八个、五个动词。第二，被动语态的使用，放慢了叙述的速度。第三，“a series of crop failures due to flooding and droughthad led to widespread brigandage in those parts”，与其说是一种叙述，不如说是一种解释，这一点，也可以说是霍克斯翻译的特色之一。

由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在杨宪益的翻译中，更多地是使用了动词句法，叙事的速度比较缓慢，事情发生的过程、行动采取的过程，一步步地叙述出来。比较而言，霍克斯的译文更多地使用了名词、形容词句法，叙述的速度比较快，事情发生的过程、行动采取的过程，则得到较少的关注。实际上，在有些情形下，只给出结果与原因，描写的过程却被或略了。这些都多少有悖于原文的叙事功能。

除了随文述及的相关思考外，还有几点有必要强调一下。其一，许多情形下，霍克斯的译文注重保留并传达《红楼梦》中的佛教内容。因此，如果我们说霍译有损原文文化内涵，应该慎之又慎。其二，杨宪益的译文似乎很讲究用词，有时候更喜欢用“大”词，更“具体”的词。原因可能有两个。客观上，再精通英语，英语也是外语，使用起来受到智力监控。主观上，汉英译者多花费精力寻找“具体”的词汇描写具体的场景。其三，有些地方，霍克斯的译文有过度解释之嫌。有些时候，霍克斯自己的判断或操控比较明显。

[1]黄国文.功能语言学分析对翻译研究的启示——《清明》英译文的经验功能分析[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2，（5）：1.

[2]曹雪芹.A Dream of Red Mansions（汉英对照）[M].trans.YANG H Y，YANG G.Bei 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2003：4、6、10、16、14、4、4、4、4、20、16、4、18、4、20、20、4、10、26.

[3]曹雪芹.A Dream of Red Mansions（汉英对照）[M].trans.YANG H Y，YANG G.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2003：5、7、11、17、15、5、5、5、5、21、17、5、19、5、21、21、5、11-12、27.

[4]曹雪芹.The Story of the Stone[M].trans.HAWKES D.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4：1、3、9、13、13、3、5、3、3、17、13、5、15、5、17、17、3-4、9、23.

[5]吕世生，张丽娟.《红楼梦》英译本等值效果的语用学分析[C]//红楼译评——《红楼梦》翻译研究论文集.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5：220.

[6]杨清波，杨银玲.专有名词的汉译与译者的素养[J].上海翻译，2012，（4）：65-68.

[7]黄国文.《清明》一诗英译文的人际功能探讨[J].外语教学，2002，（3）：34.

[8]朱永生，严世清.系统功能语言学多维思考[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37.

[9]THOMPSON G.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117-177.

[10]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85-198、274-288.

H315.9；I046

A

1672-2868（2017）04-0101-05

2017-03-20

徐粲（1991-），女，安徽巢湖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责任编辑：陈 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