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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空间书写下《上海女孩》中主人公的身份认同

2017-03-29黄铮源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异托邦规训福柯

黄铮源

论空间书写下《上海女孩》中主人公的身份认同

黄铮源

《上海女孩》是新一代美国华裔女作家邝丽莎的力作,小说以主人公秦珍珠的口吻讲述了一对姐妹如何经历曲折最终在美国洛杉矶生活的故事。本文主要将福柯的空间理论和身份理论相结合,分析叙述者在空间的位移下对身份和文化认同的变化过程。在权利与规训的融合下,通过构建“异托邦”,叙述者逐渐消除身份焦虑,重新获得了家园意识。

空间;身份认同;权利与规训;异托邦

《上海女孩》是由新一代的美国华裔女作家邝丽莎在2009年发表的第八部作品。邝丽莎自1995年出版了第一部自传性小说《百年金山:我的美籍华人家族奋斗史》(On Gol den M ount ai n: The One H undred Year Odyssey of M y Chinese-Am eri can Fam i l y,1995)以来,已经出版了包括《花网》(Fl owerNet,1997)、《雪花和秘密的扇子》(Snow Fl owerand t heSecretFan,2005)、《上海女孩》(ShanghaiGi rl s,2009)在内的10部作品。其中《雪花和秘密的扇子》销量超过100万册,并被译为3种语言在38个国家地区出版发行,并且还被拍成电影,于2011年上映。此外,《上海女孩》的出版也同样受到广泛关注,连续11周高居《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并获得了美国亚太文学奖。小说描述的是一对生活富裕的上海姐妹如何遭遇父亲破产、日军的侵害,最终被迫逃离家乡去往洛杉矶与路家人一起生活的故事。故事以主人公秦珍珠的口吻叙述从上海辗转经过香港、美国天使岛最终到达洛杉矶。在整个迁移的过程中,叙述者的身份认同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本文主要结合空间理论和身份理论分析叙述者随着生存空间的变化,其对家园、身份以及文化的理解与认同所呈现出的动态的变化过程。

人的活动与时间和空间是分不开的。长久以来,人们集中注意力在时间和历史上,却很少关注空间。直到20世纪中后期,空间理论开始在西方学术界掀起轩然大波。人们开始从对时间和历史的关注转向对空间的关注,学术界经历了一场“空间转向”(spaci alt urn)的洗礼。学者们都认同人们生产和生活中的空间具有社会性。(苏贾,2005:78)这次空间转向包括列斐伏尔、爱德华·苏贾和福柯等理论家对空间进行新的阐释。其中福柯更多的是从观念史的角度,重点研究个人与空间的关系,认为人的活动与空间具有双重构建的关系。本文将主要借用福柯的空间理论对《上海女孩》中叙述者随着生存空间的迁移,其对家园、自我以及文化的认同与构建,从而揭示其中的生存美学。从这个角度看,这种“空间化”的书写是共时性与历时性的,同时也是异质性对同一性的消解。

一、从上海的家到“精神孤岛”

小说一开始,叙述者就描述了上海的家,“我们一家住在上海,在这里,最高的轿车,最高的房子,都毫无疑问是身份的标志……我们家用的是一张柚木桌,而且每个人的位置永远都是固定的……每一顿饭……都在提醒我,自己不是父母的宠儿,也永远成不了父母的宠儿”。(谢春波,2010:1-2)生长在上海这个富裕的家庭里,从叙述者的视角看,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真正的自我。父母总是坐得离妹妹近一点,并且老是宠着她,这种空间布局总是让她产生一种“局外人”的感觉。更为凄惨的是,当她们得知被卖给金山来的男人作媳妇时,她们毫无反驳之力,只能服从,可见叙述者在上海的家里处于边缘者的身份,这样的身份一直伴随着她到达美国洛杉矶。

迫于生存的压力,叙述者与妹妹几经辗转最终来到洛杉矶和路家人会合。初到路家,叙述者有一段这样的描述:“沿着一条昏暗的过道走进去,爬上一截破旧的木楼梯,然后走在一条发霉的走廊上……我们走到了公寓前……这个家又穷、又脏、又寒酸。靠墙胡乱摆着一个沙发……墙上没有照片、没有画,也没有年历……窗户脏得要命,什么遮挡都没有……”(谢春波,2010:118)叙述者来到这样一个对她来说极其诡异的空间,和之前上海的家形成强烈对比。在上海的家中,家具样样齐全,整整齐齐;在美国的路家,家具十分简陋,整个房间布局看起来又脏又乱,这种强烈的落差充斥着异乡人的感官和心理。当叙述者进入丈夫山姆的房间时,“巴掌大的地方,没有窗户,天花板中间吊着灯泡,一张床和一个梳妆台快把房间挤满了……还能听到客厅里的声音……”(谢春波,2010:124)这样的空间布局使叙述者感到无限的压抑,并且没有任何的隐私。外部空间甚至可以窥探内部空间,尽管还有山姆和女儿乔伊在,叙述者如同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精神孤岛”,使叙述者感受到陌生环境有形或无形的干扰。置身于这样一个异质的生存空间里,叙述者感受到了自我与环境的差异,因此意识到自身特殊的存在。当个体置身于异质文化空间时,异质文化如同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的映衬下,“我”被客观化,意识到自身与众不同的他者身份,继而引发一种身份焦虑。这种身份焦虑来自于身份认同的断裂。

身份认同(identity)一词来自于拉丁语,有“同一性”“一致性”的含义,个人身份表示个体与他人存在差异性。当个人身份在两种存在巨大差异的文化之间进行集体身份的选择时,无法与自己一贯的意识形态达成一致性,由此而产生精神和思想上的折磨,引起个人对身份的焦虑,此时,身份认同便会出现断裂与错位。总而言之,身份认同就是个体或者群体在差异性文化空间对同一性的追寻和构建过程。(陶家俊,2004:37)作品中,叙述者长期处于这种具有显著差异的人——空间的关系中,迫于生存和生活的压力,她别无选择,只能抛弃过去的身份,不断接受新的生存空间的同化,并在规训和反抗之后不断融进这个新空间。

二、规训与反抗之后的融合

叙述者在进入路家这个异质的生活空间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精神孤岛的状态,在经过一系列磨合之后,她渐渐妥协并融合。在这个过程中,叙述者经历了规训与反抗,最终渐渐融合。

为了维护身份的同一性,路老头在这个只有中国人生活的同质文化空间隔离出专属的另类空间。在这里,所有人必须遵守他的约定——在家必须说四邑话,如果他听见叙述者和妹妹说别的话,哪怕是英语,她们就要给他罐子里放五美分。“不符合准则,偏离准则”(福柯,2007:202)便受到惩罚。路老头通过监视和行为话语的控制,对叙述者进行规训。“‘只准说四邑话’,路老头狠狠敲着桌子,强调他的决定”(谢春波,2010:119)路老头凭借其在这个异质空间里的支配地位,对叙述者进行“监视”和“规范”,使叙述者处于边缘身份,没有反抗的能力,因此处于“销声”的状态。然而沉默并不能代表一味地服从。叙述者面对路老头的强制规训,虽然表面上没有反抗,但实则内心却总想着逃离这个让她反感的空间,并且私底下和妹妹也会说吴语,不仅如此,她也从来没有认可过路老头给乔伊取的“盼弟”这个名字。

在这个异质的生活空间里,路老头象征着权利主体,力图建构一个同质生活空间。面对他的规训,叙述者这位边缘者的反抗过程实则是受压制的个体在一定程度上对原有身份的维护。不仅如此,在维护原有身份的同时,个体对异质生活空间产生了排他性,同时也会对异质空间中符合自身特征的同一性进行接受,这就使处于边缘者身份的个体与占有支配地位的主体之间的相互理解成为可能。叙述者发现,尽管她与路老头在路家这个异质生活空间里存在种种差异,但是路家之外的美国对他们来说是同样的陌生,他们都拥有亚洲人的面孔,都遭受到美国政治的排斥。面对路家以外的美国生活,他们同样面临着很多困难,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渐渐地缩小了。当路老头的秘密——只是文件上的美国公民被发现之后,叙述者联合她的丈夫和妹妹同路老头谈判,最后被允许外出打工,她再也不用待在家里做那些讨厌的家务活了。叙述者通过正面反对,挑战并颠覆了路老头对她的边缘性身份的压制,同时也表达出她在异质空间里不断地追求自我,追求自身同他人的平等对话。

三、“异托邦”中寻求家园

叙述者来到美国洛杉矶之后的第一个空间就是路家,在这个异质空间经历过规训与反抗,最后渐渐融合。除了路家,片场和新家是叙述者所构建的“异托邦”。在这个“异托邦”里,由于两种不同文化的相互杂交与融合,叙述者开始构建出一种“非此即彼”的新文化身份,并且逐步产生强烈的家园意识。

关于“异托邦”(heterotopias),福柯在《另类空间》中对其进行了说明:乌托邦是不真实在场,没有真实位置的场所。(王喆,2006:69)但是异托邦是在真实场所中被有效实现了的乌托邦。(69)换句话说,异托邦是真实存在的场所。福柯用照镜子的例子来进一步说明异托邦。事实上,我们所看到的镜子里的影象是一个乌托邦的场所,这个乌托邦的场所是一个不真实的空间。同时,福柯认为,镜子也是一个“异托邦”,因为它是真实存在的。一方面,当我们照镜子时,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占据着我们的场所,这是真实的;另一方面,这又不是绝对真实的,因为镜子里的我们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因而,镜子既包含了乌托邦的特点,同时又包含了异托邦的特点。在这个空间中,它将幻想的空间与真实的空间相结合,使多元化、异质化的因素相融合。

片场的空间结构对叙述者来说是来到美国洛杉矶之后所建立的第二个空间。片场就像一面镜子,通过镜子,叙述者看到了上海的影子,这是她的虚幻想象;同时片场的空间结构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就是异托邦的真实意义所在:它是在真实场所中被有效实现了的乌托邦。“我们回到了上海。黄包车叽叽嘎嘎的跑着……窗户里挂着烤鸭……几个老人坐在一个倒放的箱子上……浓雾在我们的脚边漫开,弥漫进了小巷和昏暗的角落。挂在头顶的红灯笼将一切变成了怪诞的梦境”。(谢春波,2010:183)片场这个空间里的黄包车、烤鸭、小巷及红灯笼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叙述者通过所有这些事物的空间布局产生了对上海这个家乡的虚幻影象,这就是异托邦所产生的效果。

片场能够使叙述者找到家乡的感觉,而叙述者来到洛杉矶的第二个栖息之所是阿尔派恩街附近的小平房。在这个小平房内,叙述者重新获得了真正的家园意识。在这个空间里,叙述者将两种文化杂交与融合,最终在这个新家里获得了寻觅已久的归属感。“有三间卧室……房子外面有爬满了正在冬眠的月季花……后院……有一个长方形的草坪……我头顶是蓝天,预示着一个晴朗的冬日。都不用走进去,就知道这个房子就是我要找的家了”。(谢春波,2010:232)在搬到新家之后,叙述者还把房子外面的花园变成了“小小的中国”,种上了兰花、杜鹃、金菊、牡丹和竹子等中国人喜欢的植物;屋内的房间则是美国的生活景象:“每年冬天,墙角会放一棵棉绒做的圣诞树,房间前面的窗户挂了圣诞彩灯,整个房间一闪一闪的,宣告着耶稣基督的诞生。”(237)在新家这个“异托邦”里,其实是一个多种文化格局相融合的非单一的空间,既有主流的美国文化,又有中国的非主流文化形态,这也正符合福柯关于“异托邦”的特征分析,这是一个复杂的、多元化的真实的空间模式。(福柯:2001:21)

《上海女孩》不仅情节跌宕起伏,叙述者所经历的空间位移也是小说的一大亮点。随着空间的位移,叙述者的心理活动和言行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作者邝丽莎通过不同空间书写下对主人公的心理和行为变化的描述,展现出移民在异质文化空间里逐渐消除身份的焦虑,对身份和文化的认同并且获得家园意识。从中也展现出福柯所描述的空间书写下,人类的生存美学:在多元文化背景下,人们应该包容地去接受异质文化空间里所带来的挑战,认真审视自己的身份。将自我身份的同一性视作是相对的也是暂时的,善于去接受具有差异性的文化,从而在多元文化空间中与人、社会和谐相处。

[1]爱德华·苏贾.第三空间[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78.

[2]邝丽莎.上海女孩[M].北京:京华出版社,2010:1-2,118,124,119,183,232,237.

[3]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J].外国文学,2004(2).

[4]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北京:新知三联书店,2007:202.

责任编辑:何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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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7)02-0017-03

黄铮源/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贵州贵阳55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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