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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碑志俗字考辨举隅

2017-03-28周阳

关键词:俗字释文碑刻

周阳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北碚400715)

北魏碑志俗字考辨举隅

周阳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北碚400715)

南北朝碑刻文献材料丰富充足、真实性强,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准确释读、科学整理是有效利用碑志材料的前提和基础。碑志俗字纷呈,铭文或残泐不清,成为正确释读碑文的难点。分析俗字讹变原因,阐释构形理据,梳理形变脉络,考释部分北魏墓志俗字,以期为这些碑志材料的研究和利用提供参考,为碑刻俗字的考释提供支撑。

北魏碑志;俗字;考辨

碑刻文献作为重要的出土文献之一,出土数量丰富,记载内容广泛,文献真实性强,时地基本可靠,是不可多得的宝贵研究材料,在文字学、词汇学、文学、考古学、书法等诸多方面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准确释读是科学有效地利用碑志文献材料的基础和前提。碑志文献中多俗讹字、异体字,成为人们准确释读的障碍,稍不注意就会出错;又或铭文泐蚀漫漶较为严重,受石花或石面裂痕干扰,释读过程中也难免会出现误释现象。这些都会严重影响碑刻文献的科学整理和后续深入研究,不利于对碑刻文献的有效利用。要科学整理碑刻文献,必须重视对其中俗字、异体字的正确释读与考辨。以下以近年来相关著录中的北魏碑志文献释文为例,选取其中几个较为重要的俗字进行考辨,纠正误释,不仅可以为这些碑志材料的科学整理和有效利用提供准确可靠的文本资料,也可以为碑刻俗字的释读与考释提供参考。

一、释“楫”

北魏太和二十三年(499)《元景造石窟记》:“□(下残)慧舟以拯溺,夷阻济艰,人天仰德。”①

考其字义,“楫“本义为舟楫,后来词义引申,有“划”之义。《诗·大雅·稢朴》:“淠彼泾舟,烝徒楫之。”明代费信《星槎胜览》:“一手附舟傍,一手楫水而至岸也。”以“划”义释“楫”,与原文文意契合。故此处非“捐”“拯”,而应是“楫”字。

二、释“佛”

北魏景明三年(502)《韩贞造像记》:“故于带方之右,沃黎之西,建造仏窟。”①

“仏”,《文物》《锦州风物志》《辽宁碑志》《全北魏东魏西魏文补遗》释文均释作“私”。“私窟”,造像记无此文例,文意不好理解。复核原拓,确实作“私”,应是“仏”的俗讹字。“仏”即“佛”的俗字。仏窟为石窟佛寺。在山壁开凿洞窟,窟内雕造佛像,宣扬佛教教义和佛教故事的壁画以及佛经等,是佛寺的一种特殊形式,始于北魏,后代一直沿袭,直至民国。我国著名的佛窟有敦煌石窟、龙门石窟、云冈石窟等。《法苑珠林》卷十四:“昔灭后三百年中,北天竺大阿罗汉优婆质那,以神力加工匠,三百年中凿大石山安置佛窟。”

“仏”字产生于南北朝,大抵先是以“厶(某)”代替“佛”,又加形旁“亻”,成“仏”字;而“佛”则是从“亻”“弗”声的形声字。“仏”字常见于碑刻文献,如南朝梁太清五年《杜僧逸造像记》:“值闻法,早悟无生。”北魏太延元年(435)《折冲将军薪兴令造寺碑》:“济爱欲之□,登解脱之岸,儁逰凈土,常与仏会。”东魏天平二年(535)《长孙僧济等三人造像记》:“清[信]士弟子长孙僧济、长孙僧愿、比丘法寿[等]三人,仰为己身,造弥勒仏一区。”东魏武定六年(548)《唐小虎造像记残石》:“含生之愿,同登正觉。弟子唐小虎敬造。”北齐天保元年(550)《张龙伯兄弟等造像记》:“弟子张龙伯妻杨阿眉,仏弟子张多冝,息仪和,妻尹女。”皇建二年(561)《邑义七十人等造像记》:“□道虽远,□圣能知。”由于“仏”与“私”形近,而“私”又是常用字,故镌刻者讹误。

三、释“策”

北魏正始三年(506)《冯聿墓志》:“深源长澜,肇婵联于周筞;崇基洪构,郁崴巍于燕图。”②

“筞”即“策”的异体字。《中原文物》释文作“荣”,有误。“策”作“筞”,传世字书收录。《偏类碑别字·竹部·策字》引《齐唐邕写经碑》作“筞”。《干禄字书·入声》:“笙夹、筞、策,上俗,中通,下正。”《字汇·竹部》:“筞,同策。”碑刻文献亦有用例。如北魏景明四年(503)《张整墓志》“策”作“”,北魏正始三年(506)《寇猛墓志》作“”,北魏正始四年(507)《奚智墓志》作“”,北魏正光元年(520)《刘阿素墓志》作“”,北魏孝昌二年(526)《元朗墓志》作“”。

“策”为古代君主对臣下封土、授爵、免官或发布其他命令的文件。《周礼·春官·内史》“则策命之。”郑玄注引郑司农说:“策,谓以简策书王命。”《释名·释书契》:“策者,书教令于上,所以驱策下也。”《左传·昭公三年》:“授之以策。”杜预注:“策,赐命之书。”魏景元二年(261)《王基断碑》:“无遗策,举无废功。”南朝梁天监十三年(514)《萧融太妃王慕韶墓志》:“天监三年十二月策命拜桂阳王太妃。”志文“周策”与“燕图”对举,行文和谐,文意顺畅。

碑刻文献中“策”之异体“筞”被误释者不在少数。如北齐武平七年(576)《李云墓志》:“爰恻圣衷,筞加二等。”“筞加”,策命增加。《考古》释文作“荣”,误。北齐天保二年(551)《崔芬墓志》:“运筹方寸,骞旗万里,恩沾汝坟,威震建业,公之筞也。”“筞”,即“策”,指“谋略”。《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第161页误释作“荣”。北齐武平五年(574)《李祖牧墓志》:“长子君‘筞’,字长谋。”名策,字长谋,名与字互相解释,符合古人名字相覆的取名规律。《文物》作“荣”,《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第219页释文取之,并误。李氏家族墓志提及长子君策者,还有《李祖牧妻宋灵媛墓志》《李君颖墓志》,《文物》和《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释文均误作“荣”。

四、释“黻”

北魏正始三年(506)《冯聿墓志》:“倾磬系缗,殷懃献替,颇忤龙鳞,解黻还第。”②

“黻”通“绂”,指官吏系印的丝带。《左传·宣公十六年》“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杜预注:“黻冕,众卿之服。”解黻,解下系印的丝带,谓卸去官职。《文选·江淹〈杂体诗·效谢庄“郊游”〉》:“云装信解黻,烟驾可辞金。”李善注:“《苍颉篇》曰:‘绂,绶也。’黻与绂通。”又作“释黻”,三国·魏·吴质《答东阿王书》:“思投印释黻,朝夕侍坐。 ”

五、释“筮”

北魏正始三年(506)《冯聿墓志》:“龟筮既克,葆铎已陈。”②

“筮”在碑刻中有多个异体,先变作“莁”。北魏延昌元年(512)《元诠墓志》“龟筮袭吉,毁躐戒途”,作“”;再讹变,北魏景明四年(503)《元诱妻冯氏墓志》“命筮告祥,炀龟诲吉”,作“”;再简省,本通墓志作“”,其演变脉络是很清楚的。

碑刻铭文中“筮”的异体多有误读。北魏延昌四年(515)《王祯墓志》:“卜远式期,龟莁袭吉。”《墓志选编》误释作“葬”。北魏永安二年(529)《元维墓志》:“葵筮言兆,七饭将临。”《墓志选编》释作“葵茎”,以为植物名,误。北周建德五年(576)《王钧墓志》:“安茔卜地,移輴筮日。”《疏证》第158页、《中国北周珍贵文物》第36页均误释作“茎”。

六、释“喜”

北魏正光五年(524)《魏氏造像碑》:“邑子魏□国,邑主魏平香,邑子魏□,录生魏欢。”③

《说文解字·喜部》:“喜,乐也。从壴从口。凡喜之属皆从喜。”“憙,说也。从心从喜。喜亦声。许记切。”段注:“说者,今之悦字。乐者,无所箸之。悦者,有所箸之。口部嗜下曰。憙欲之也。然则憙与嗜义同。与喜乐义异。浅人不能分别。认为一字。喜行而憙废矣。”颜师古曰:“喜下施心是好憙之意。音虚记切。”《干禄字书》:“喜、憙。上喜乐,下憙好。许吏反。”S.388《正名要录》:“憙,悦也。今通用作憙好字。憙,许计反。 ”

许慎以为两字,后人亦从此说。“喜”“憙”“憘”三字通用无别。S.6659《太上洞玄灵宝妙经众篇序章》:“道君懽憘,稽首作礼。”敦研155《大般涅槃经》:“好憙多语。”S.6825V想尔注《老子道经》卷上:“情欲思虑,怒憙恶事,道所不欲。”故“憙”应视作“喜”的重文。

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闻乐则乐,故从壴;乐形于谈笑,故从口。”印证“喜”之古文,但示意不明,故后人加形符“心”“忄”,意在增强表达心理活动的效果。“喜”作“憙”字形,战国时期已见用例。如十一年皋落戈(金)作坪安君鼎(金)作“憘”晚出,《集韵·志韵》:“憙,《说文解字》:‘说也。’亦省。或作憘。”《北史·常景传》:“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陟,不憘其情。”亦有以为“憙”不足以表心喜之情,又叠加形符“忄”于旁成“”,成为双形符字,见汉《杨孟文石门颂》。

憙,人名中较常用。如东汉中平二年(185)《曹全碑》“故市掾王尊彣憙”,北魏太和二十三年(499)《刘文朗造像碑》“男世憙”,北魏正始元年(504)《山公寺碑颂》“仓曹参军郭众憙”“长流掾刘欢憙”,北魏正始二年(505)《冯神育造像碑》“邑子冯神憙”等。

注释:

① 曹汛.万佛堂石窟两方北魏题记中的若干问题[J].文物,1980(6):64-69.

② 宫万瑜.邙洛近年出土冯聿、源模、张懋三方北魏墓志略考[J].中原文物,2012(5):74-77.

③ 北京图书馆金石组.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4册)[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168.

[1] 韩理洲.全北魏东魏西魏文补遗[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0.

[2] 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异体字字典[M].北京:中华书局,2014.

[3] 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校注[M].北京:线装书局,2008.

[4] 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5] 黄征.敦煌俗字典[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穆 刚

Textural Research of the Ancient Characters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s Epitaph

ZHOU Yang
(Research Institu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Documents,Southwest University,Beibei Chongqing 400715,China)

There are abundant inscriptions on the tablets in the Norther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which have credible datum and important research value.And the two keys to make use of the tombstone documents effectively are to interpret them accurately and to sort them scientifically.However,it is difficult to interpret the tablet inscription because of the nonstandard forms of characters and damaged inscription.Therefore,analyzing the reasons of the erroneous transformation of the folk characters,explaining the structure and principles of Chinese characters,figuring out the skeletons of common words and interpreting some ancient characters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s epitaph are significant in providing references for others to study and utilize new the tablet materials as well as providing supports for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folk characters on tablets.

the epitaph in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folk characters;textural research

H121

A

1673-8004(2017)04-0079-04

10.19493/j.cnki.issn1673-8004.2017.04.013

2016-04-18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全北魏东魏西魏文》校考”(SWU1609203)。

周阳(1991— ),男,四川眉山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典文献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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