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严州东、西湖述论

2017-03-28陆逸文舒仁辉

创意城市学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两湖东湖西湖

◎ 陆逸文 舒仁辉

历史上的严州位于浙江省西部,属钱塘江流域。其北、东、南分别与浙江的杭州、金华、衢州接壤,西与安徽的徽州相依。清时下辖桐庐、分水、淳安、遂安、建德、寿昌六县,故有 “六睦”之称,现已合并成了今天的桐庐县、淳安县和建德市。府治最初在今桐庐县城区西,后迁址雉山县 (位于今浙江淳安县千岛湖中),最后在武周年间 (697年)迁往梅城。本文所指的严州,就是明清时期严州府的府治所在地——梅城,现属于建德市下辖的一个古镇。

严州府城位于浙江上游,其山脉自天目西迤逦而来,大致呈北东-南西走向[1]。北枕乌龙山,南临三江口 (严州处于富春江、新安江和兰江三江汇合处),东南有婺水来会,古时曾被人称作 “锦峰绣岭”。但是每当春夏之交雨水泛滥,诸山之水自上而下,咸入于江,山麓之田土高而水浅,待水势一退,江愈低,土愈高,浅水之涸可立而待[2],造成严州府城洪涝、干旱灾害频发。而东西两湖原为新安江古河道,因为地势低洼,所以前人便利用低段筑坝蓄水,旱时储水浇灌,涝时缓解洪峰,因而形成了一东一西两湖。站在乌龙山上俯视城内,两湖似明珠镶嵌在城中。因此也被人称为 “此乃乌龙的双眼”,成为梅城的 “风水湖”。

一 西湖的形成及治理情况

西湖位于府城西南的义和门外,唐代咸通六年 (865年),由睦州刺史侯温开浚。西湖的水来自城北的乌龙山,原来是一条汇入新安江的溪流,后积潴成池,侯温加以疏浚扩大,用以蓄水灌溉。《严州图经》记载: “国朝靖康元年 (1126年),知州凌唐佐申乞充放生池,讵 (原文如此,疑此字有误)今不废。”[3]故西湖在宋朝时也被称为 “放生池”。因湖位于衙署以西,故名西湖。据 《永乐大典·六模·湖》记载:“西湖,在严州建德县西门外,广袤五百四十三丈。”[4]由于西湖担负着防洪防旱、蓄水灌溉的重任,历朝历代都十分重视对西湖的治理与维护。

有关西湖治理情况的详细记载,始见于南宋淳熙十六年 (1189年)。当时由于西湖久未疏浚,沼泽化严重,导致湖面萎缩,“湖方四里,南一里仅有水”[5]。又有湖畔居民侵占湖道建屋或开垦为田地,导致西湖蓄水防洪的功能失效。等到夏秋雨水泛滥之时,水涨抹岸,漫民屋庐,入湖激荡,给湖畔居民造成诸多不便,也带来很多损失。因此朝散大夫钱闻诗发动当地父老重浚西湖,并晓谕湖畔居民归还侵占官湖的土地。从湖中起得大小石块数千,用以修筑堤岸,层石层土,最后压大方石于其上,屹若城壁,非常坚固。之后,钱闻诗担心汇入西湖的外溪带来的沙石易在湖中堆积,两三年之后就会造成淤塞,导致湖水溢出,造成危害。因此他很有远见地命监浚湖官挖湖土填筑堤岸,得地约有百余丈,又在其上建屋租赁于当地居民。每三年,令看守官员用租屋所得的钱财雇人修浚西湖;若有剩余,则适量犒赏承担重役的官吏。这一举措的实施,使西湖不至于在短期内再次发生淤塞。之后,景定二年 (1261年)秋,严州发生暴雨,洪流迸出决湖,知州钱可则重筑西湖堤坝,并使之与东湖合流。

宋之后及至明朝中期,由于当地官署对西湖疏于管理,导致西湖日益淤积,最终湖面干涸,成为芜地。更有甚者,在明朝成化年间,民宋琮奏佃租,名官田,忘其为湖。至嘉靖四十二年 (1563年),参政张子弘来到严州,严城的乡绅及老百姓合词申告:醵金两百,足备工役,希望张子弘主持重浚西湖。张曰: “原系官湖,久假归之,夫谁曰 ‘夺民’?自捐资不烦官帑,何惮弗为?”[6]立即去城郊巡视,同意主持重浚西湖。在湖西边的出水口一带修筑石坝,高广各若干丈;对南边的旧坝进行增高,防止溃败;与城心太平桥水源交汇的水道重新开浚,深阔各若干尺;在宝华洲上原有寺庙法言寺 (北宋所建)的旁边又增建焕文堂。从邓椿的 《西湖碑记》中可考当时西湖的状况:湖四周的堤坝高而广,用石头垒筑而成。湖中宝华洲东面立有石坊,上题洲名。洲上建有法言寺和焕文堂,又有桥连通西岸。万历二年(1574年),春夏之交由于当地淫雨连绵,由乌龙山灌入西湖的水流过多,使得西湖溃坝。知府陈文焕遂重浚西湖,修筑堤坝,于次年初春竣工。重新修筑后西湖湖坝增高增厚,坝上建有桥,左右湖堤两岸无疏土,湖周围柽柳内外盘错,杨枝依依,柳絮纷飞,一派悠然景象。后由于西湖水道淤积,水流无法排泄,导致湖堤决口,西湖之水自东而出流入江中。万历四十四年 (1616年),当地郡丞主持修筑湖堤,使西湖之水自东向西绕郡而流,宛然腰带。因故老相传: “郡若横腰带水,凡来太守尽贤侯。”遂取 “来贤”为湖名。

至清朝,西湖分租于当地居民以蓄鱼或栽种菱藕,造成西湖淤积。又有蓄鱼者为捕鱼之便削低湖坝,亦有细民偷泄湖水,于东北角开一大孔使湖水泄出,以利私田,终使西湖溃败不可收拾。康熙十一年 (1672年)冬,郡守梁浩然主持重修西湖,并于次年春完工,历时三个月。清咸丰十年 (1860年),因遭到太平天国起义波及,西湖坝上的桥尽数塌圮,且右堤坍塌无存,湖水由右流入江中。同治六年(1867年)夏,大中丞马公巡阅江防,途中经过严州,当地官署及乡绅向其陈说利害。中丞亲临视察后发帑钱一千五百串,用以修复旧坝。

二 东湖的形成及治理情况

东湖位于城东兴仁门内,由水戽门受建安山泉至马贺桥入湖,其水西流。东湖的面积据民国八年 《建德县志》记载为五十六亩五分,现已扩展到八十余亩。有关东湖的记载,只局限于嘉靖、万历年间的修浚,至于何时开凿则无史料明确记载,如今已很难确考东湖开凿的时间。但是宋朝地师吴景鸾在 《十二记》的末章中曾有记载,“若得两湖通一处,即时贵显富人多”[7],从中可以推出,东湖的开置应当在宋或者宋以前。

明朝嘉靖年间,因为当地多发旱灾、涝灾,知府韩叔阳造堤捍流,使东湖水经过太平桥流入西湖。这也是史书中第一次明确记载修筑东湖的记录。明万历年间,知府吕昌期、华敦相继开浚,东湖初具规模。岁久,坝溃,湖水向东泻出兴仁水门,由佘浦桥入江。清康熙十一年 (1672年),知府梁浩然、知县项一经联合当地县绅捐资重新疏浚东湖,并在湖的左侧修筑堤坝,引其水自东向西,由东湖首穿字民桥,入宋家湖,次穿三板桥、太平桥,迤逦向西入江家塘,穿后历桥,入蔡家塘,出西木门,最后合流于西湖。浅则蓄水利民,涨则由西湖坝出吕公桥,泄水入江。康熙二十年 (1681年),东湖坝复圮,知府任风厚率县令戚延裔以及当地的县绅、士子捐资重筑湖坝。这一事件在任风厚的 《缮筑东湖坝序》以及宋维藩的 《重修东湖坝记》中均有记载。道光五年 (1825年)秋,知府聂镐敏又筑。为了更好地保护东西湖的环境,聂镐敏在 《重修东西湖记》后附有他 “酌定整理”的规约四条:一是将东湖湖坝添石筑堤加高加坚,约定当地居民不得私自削低湖坝,不得私开湖口以利私田;二是引东湖水西流,同时保持湖道畅通,东湖穿城经过之湖塘壕沟寸水不可淤;三是清理西湖积淤,恢复西湖蓄水的旧观;四是规定东西两湖蓄鱼以防止湖泊淤积,但禁止分租土民[8]。光绪初,知府宗源瀚重浚东湖。十二年 (1886年),知县刘毓森联合县绅陈元善、吴逢庆再次督修。二十七年 (1901年),知府刘宗标带领县绅严正鹄又重新修筑堤坝,并且在湖坝上放置镇坝石牛。民国八年 (1919年)冬,知事张良楷因为东湖旧堤屡修屡圮,便用巨石筑堤,使之不东泄。

自东西两湖开凿以来,严州官署对东西两湖进行了持续不断的治理,并针对东西两湖所面临的具体问题采取了相应的治理措施,具体如下。

第一,重筑或加固两湖湖岸的堤坝。东西两湖的水源均承接山泉水入湖:西湖水源来自乌龙山,而东湖水源来自建安山。因而每到春夏之际,雨水泛滥,巨大的水流冲入湖中,容易造成两湖的湖坝溃坝。景定二年秋,洪水迸出决湖,知州钱可则重筑西湖堤坝;万历二年,由乌龙山灌入西湖的水流过多,使得西湖堤坝溃坝,后由知府陈文焕修筑堤坝;等等。当地官员的及时修筑,使东西两湖不至于溃败,继续发挥蓄水防洪的作用。

第二,清除湖中葑田及芦、菱、茭等水生生物,防止湖泊沼泽化。淳熙十六年,西湖就面临严重的沼泽化倾向,经钱闻诗重新开浚之后才有所改善。为了防止西湖再次积淤,他还令守臣定期浚湖。成化年间,由于干旱和人为造田等因素的影响,西湖再次产生沼泽化危机。直至嘉靖四十二年在参政张子弘的主持下重浚西湖,修筑堤坝,才使西湖重现澄波开鉴、浮光接天的秀丽景象。康熙十一年,知府梁浩然使东西两湖合流。之后,由于分租东西两湖于农民种植,使其深受芦茭腐根添壅之害。对此,之后的严州官署严令两湖俱毋许民间分租,改为由官方在两湖蓄鱼使水不淤,并于民间招募渔船十户负责养鱼、打鱼,由官方编册承认。每五船立一董事负责、协调,董事由当地父老绅士公举产生。同时这十户船户还负责随时清理东西两湖的泥沙水草,防止两湖淤积。经过上述持续不断的治理,西湖被占为田、湮淤干涸等情况得到改善,有效阻止或缓解了东西两湖的沼泽化。

第三,沟通东西两湖,保持两湖流经区域水道畅通,防止积淤。东西两湖水流方向皆自东向西,由东湖首穿字民桥,入宋家湖,次穿三板桥、太平桥,迤逦向西入江家塘,穿后历桥,入蔡家塘,出西木门以达于西湖。共计湖塘三处,桥四处。极为曲折潆洄,回环如腰带,有 “玉带水”之名,但也使它极易淤塞。万历四十三年 (1615年),西湖就因太平桥一带水道淤塞不同,水流无法泄出,导致湖堤决口。聂镐敏在道光五年修筑东湖湖坝后,为了防止淤塞,明令水道两旁居民严禁作践:不可向水道倾倒灰土石块,如果之后再有随意倾倒土砾者,责成地保逐段密查,报官追究其责任;挑浚宋家塘、江家塘的积土,不得栽种菱、藕、芦、茭,以防止陈根腐烂化为壅土;壕沟均系官田,不容侵占[9]。聂镐敏的治理,保障了东西两湖水道的畅通。

三 东、西湖的景观文化

东西两湖自开凿以来就发挥着防洪蓄水的作用,在干旱时为当地居民提供灌溉用水,在洪涝时又承担起泄水的重任,在严州的水利系统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同时,作为州城名胜,它们亦受到许多文人骚客的钟爱,留下了诸多诗文墨迹。它们的形成凝聚了前人不断经营的心血,是城市历史文化传承的载体。

有关严州西湖的最早记载,始见于唐朝诗人方干的诗—— 《侯郎中新置西湖》[10]。据南宋 《严州图经》记载,严州西湖开浚于唐懿宗咸通年间 (860~872年),为刺史侯温所筑,但没有更多的史料可以加以证明。方干的这首诗遂成为记载严州西湖的诗史,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生动而鲜活的开浚西湖的画面。方干在诗中有 “一夕机谟万古存”之句,对于严州西湖的开凿做了明确的记载,确认了西湖始开于唐咸通中,并且首次描绘了严州西湖 “虽云桃叶歌还醉”的秀丽风光。他之后的诗人韦庄,则写有与严州西湖有关的 《忆小女银娘》之作,记叙了西湖位于“睦州江上古城西”的地理方位。至于更加详细的记载,则见于两宋的靖康、景定间。《严州图经》记载: “国朝靖康元年,知州凌唐佐申乞充放生池,讵 (原文如此,疑此字有误)今不废。”[11]《景定严州新定续志》中也有相关记载:“西湖在城西南,祝圣放生在焉……明年正月祝尧之日,放生于湖,如常年碧波溶溶,鳞介咸遂,邦人乐其有爱君之心焉。”[12]诗人杨继芳亦作有 《放生池》一诗,诗中写道:“城外苍苍水一湾,长桥曲径入禅关……从来无杀原无放,放到无生是大还。”[13]形象而生动地展示了西湖最早作为放生池的情形。

旧志称浙江西湖有六,严居其一。其他古籍更称 “天下西湖三十六”,严州西湖亦名列其中[14]。由此可见,严州西湖虽及不上杭州西湖之名望,但在古时亦是一方名胜。西湖之水自乌龙山发源,东来而导之西,水势潆洄,曲折回环如玉带环腰,故有 “玉带水”之美名。

北宋范仲淹被贬睦州期间,曾有 “相呼采莲去,更上木兰舟”的诗句。周上如在 《睦州漫兴》中亦有对西湖进行描画的诗句:“尺水昙花界,领虚入画屏。镜中双阁秀,竹里一灯笼。四顾山含翠,环堤柳送青。闭门宜瞑坐,相对静忘形。”范纯仁更作有 《四景诗》描绘西湖的独特风光:“百顷琉璃蹙翠麟,日迟风暖物华新。千花百草游人路,应道壶中别有春。”“白鹭文鸳鉴里飞,红桥朱阁影参差。疏林密雪应堪赏,不特寻芳避暑时。”“深堂高阁起清风,舟泛荷香柳影中。日月待公逃醉饮,官无拘检是琳宫。”“夕阳照水晚登楼,皎月涵波夜泛舟。珍重前贤开展意,中年长愿守闲州。”[15]清初李渔的 《严陵西湖记》,记载了他与严元复等人泛舟湖上的情景,更将杭州西湖同严州西湖作比,说杭西湖为吴宫西子,而严西湖为苎萝村西子。认为严州西湖虽不似杭州西湖妩媚而绮丽,但少了人工的雕琢,保留了它自然的风光,显得浑朴而清幽[16]。无独有偶,数百年后,王韧亦有相同的观点:“钱塘之西湖犹官妓也,淡妆浓抹,与时俱新,游人杂遝缠腰而至者,皆得问津;建德西湖,僻处万山,无缘难觌其面,万态千妍,对镜自喜,犹深闭绿窗之闺秀也。”[17]

西湖的中间有一小岛,“四面环水,中有一墩”[18],谓宝华洲,广袤五百余丈。宝华洲起初并未命名,南宋绍兴八年 (1138年)建桥连通西岸,始定名宝华洲。洲的名字来源于初唐诗人王勃 《滕王阁序》的名句 “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19],取其中的 “物华天宝”之意。宝华洲上最早出现的纪念性建筑是法言寺,靖康元年 (1126年)僧人文佐造华严堂,州人称之为湖心寺。建炎四年 (1130年)改名为法言寺[20]。嘉靖四十二年 (1563年),参政张子弘、知府张任在法言寺的旁边又增建焕文堂。后来又在焕文堂的旁边建楼,作为书生的读书之处。自张子弘、张任修建焕文堂并将之作为讲读所后,西湖宝华洲就成为严州儒生的求学之处,更成为游人游览之处。宋维藩就曾在 《白云阁诗集》中记叙他和郡丞杨仲延在宝华洲漫步的情形:“一湖苍翠护城湾,髙阁登临书掩关。涓滴流来曹洞水,云烟堆岀米家山。游鱼应解濠间乐,举世谁知竹里闲。不谓使君多逸兴,寻诗终日竟忘还。”[21]马自隽亦在他的 “满江红”词中描绘了他偕友人游宝华洲的画面,同时赞美西湖秀丽清幽的景色[22]。万历四十四年 (1616年),宝华洲改名为 “瀛洲”,将宝华洲与湖岸相连的桥改为 “梁瀛步”。清康熙五年 (1666年),法言寺改名宝华寺,并增建了昙华阁,以与儒学的焕文堂对称,儒释交融,历久不衰。道光五年 (1825年),知府聂镐敏在洲上兴建宝贤书院,使宝华洲成为人才荟萃之处,实现了它近七百年前命名的原意。

东湖作为宦圃游观地,亦是游人们赏景的好去处。清朝诗人詹嗣业就曾在此地留下墨宝:“极目城头水一湾,绕堤山色曲如环。丹楼翠献参差立,深柳疏篁杳霭间。云影自随征雁远,波文微动野鸥闲。坐深更觉添诗兴,欸乃渔舟任往还。”[23]诗意地向我们描绘了东湖秀美的风光。但与同位于严州的西湖相比,东湖就稍显逊色了。虽两湖的开凿均是出于水利建设的需要,但是一方面西湖开浚时间较东湖更早,另一方面有记载可查的诗词中,描绘西湖景色的诗句明显多于东湖,而且东湖旁并未有纪念性的建筑,是单纯的自然景色,未免过于单调。因此,东湖之名及不上西湖也就意料之中了。

四 东、西湖的风水文化

除了在水利建设以及游览观光上的价值外,东西两湖自开凿以来就承担了 “风水湖”的职责,它们的象征意义更为当地族老士子所看重。因唐时关于两湖的记载稀少,加之尚无法判断东湖开凿的时间是否在唐朝,因而关于两湖为 “风水湖”的记载尚未有发现。但是在宋朝已有明确记载。当时西湖位于严州城西南方,湖的泄水口亦往西南而去。对此,钱闻诗认为:“乌龙严山之主来自东北,聚气于子州治。按之午向得水山生旺,西南方则潴水。”吴景鸾更有 “水去无情”之说,认为湖水外泄,带走了当地的气运。因此,从风水学上来说,西湖这样的流向是十分不佳的。想要逆转这种劣势,就要改变西湖的流向使它向东北而去。钱闻诗在 《浚西湖记》的记叙就证明了这种观点。“地理之说,谓水山。水利生旺,来宜西南;利衰病,去宜东北。今西南去,无东北去,水反阴阳之利。始知郡今空乏,人多贫,少富室,士登桂籍,赫赫声名不如旧,皆害于水,而又不能广封人祝圣之意。”[24]他将严州居民贫困、文风不振等现象都归咎于西湖的流向不符合风水学,因而积极组织当地百姓参与修浚西湖,在湖的西南方向修筑堤坝,改变湖水的流向。自从湖水自东北而出后,严城便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意。可见当时人们对于风水之说的信奉。

到了明朝,东西两湖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唐宋时期修筑的严州府城相对于现在来说位置略微西偏,因此东西两湖都位于城外。明朝洪武年间,改建德府为严州府,属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府治建德,辖建德、寿昌、桐庐、分水、淳安、遂安6县。又将旧府城进行迁移,移出东南三百五十步,东湖被囊括在府城内,而西湖依然位于城外。因时间和空间上的改变,宋时所修筑的使东西湖连通一处的堤坝早已溃败,明朝嘉靖至万历年间多次开浚东西湖,修筑堤坝。万历二年,陈文焕重修西湖堤坝的原因就是 “事关形胜、政体攸存,兹役良不可已也!”[25]说明他将修筑湖堤这样一件比较单纯的事情和 “形胜” “政体”联系到了一起,无形中拔高了它的意义,更将之与 “风水学”扯上了关系。

清朝时,当地百姓认为东湖的水从东面泄,而西湖的水从西面泄,两湖之水无法汇流到一处,反而形成了八字形的流向,因而将这种情景称为 “水分八字”。在宋、明两朝,虽有当地士人认为东西两湖存在的地理位置以及流向和严城的气运有直接关系,但的确并未出现任何有关 “水分八字”的文字记载。直到雍正 《浙江通志》中收录的何士锦 《重筑东西湖坝序》一文中才首次出现了有关 “水分八字”的说法,之后此种说法被任风厚、聂镐敏等相继引用。

宋维藩更是认为严州城三面环山,唯有东南下臂没有高陵大麓,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另外由于东南方向地势低洼,水流纷纷倾泻而下,为了留住水源,才修建了东西两湖,而两湖水分八字,显然有违其修建的初衷。聂镐敏则提出: “盖天地间气质散著之物,无一不有偏有弊,原于天工者半,成于人事者亦半。以人补天,缺陷泯焉,此则郡城东西两湖之所由设也。”[26]认为东西两湖设立的初衷,便是为了弥补严州城在地理上的缺陷。

何士锦认为大清国运鼎盛,严州诸多名胜犹存,而仅有东西湖堤坝溃败,形成“水分八字”的景象,这才造成了顺治朝以来直至康熙十二年这30年间严州文风不振,少有考上科举的学子。因此,他将这一现象归结为 “地脉未修,故人文不振”[27]。说到他形成这种观点的原因,这里面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何士锦是进士出身,作为一名拥有丰富学识的古代知识分子,他对于 “风水”一说初时是半信半疑的,或者说是不太愿意相信此种说法的。但是康熙十一年他回到家乡,看到家乡诸学子皆发奋读书、学识出众,认为他们之中定有可以高中之人,结果却全部名落孙山。巨大的落差使他开始相信严州文风不盛是由于地脉不修的缘故,因此提出开浚东湖,修筑湖坝的倡议。工程开始于康熙十一年,完成于康熙十二年。等到湖坝修筑完毕,当年便有马天选、王龄昌两位学子高中。自此,何士锦便开始相信东西两湖乃严城 “风水湖”。

同时,在何士锦之后,任风厚在 《缮筑东湖坝序》亦有相同的说法,将严城人才的兴盛与地脉相联系。原文如下:

尝谓国家辅翼,恃乎人才,而人才之蔚茂,原诸地脉。夫地脉秀则人才盛,人才盛而国倚为干城、为屏翰、为耳目心腹者,如方诸之水,阳燧之火,取之裕如也。使其形势无凭,地灵罕遘,妄冀多士克生,戛戛乎其难之……兹者西湖之来贤堤筑未久,忽罹瀑啮,而东湖埤薄,兼之春夏霪霖,防堤圮溃,水从东直冲下砂,且太平桥东淤塞不通,以致一郡荐贤书者寥寥无几,始知地脉之秀,有关人才,不信然乎![28]

从上述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出,东西两湖自宋朝以后便被当地人将之与 “风水形胜”一词相联系,成了严州的 “风水湖”。但我们如果细细地进行考察,会发现此种说法是根本禁不起推敲的。古人将东西两湖的开凿归结为为了弥补严州在地形上的缺陷,或者说这是两湖开设的初衷。但是,前文也考察了两湖开凿的渊源,虽然无法确认东湖开浚的具体时间,但是东西两湖最初开凿的目的是出于水利建设上的需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因而古人将东西两湖与严州的气运相关联,无疑是将之神化的一种表现。另外,何士锦曾在 《重筑东西湖坝序》一文中提道:“大清鼎兴,诸名胜犹存而两坝崩溃,水分八字。三十年间,科第罕继,前哲筮仕,未膺崇秩。”认为是东西两湖溃坝才导致严州文运不继。但笔者考察顺治朝到康熙朝当地科举的状况,何士锦是顺治六年 (1649年)己丑科刘子壮榜进士,也是清代严州所出的第一位进士。在他之后,分别在顺治九年 (1652年)、顺治十五年 (1658年)、顺治十八年 (1661年)、康熙九年 (1670年)以及康熙十二年 (1673年)出过进士。虽说从顺治十八年到康熙九年,有9年的时间当地未有学子高中,但是在康熙十二年之后,相隔30年直至康熙四十二年 (1703年)才又出了一位进士。与之相比,九年之隔实在说不上长久,而且在明朝万历年间亦有长达27年未能出一位进士。因此,何士锦所言 “三十年间,科第罕继”并不属实。30年间出了7位进士,反而可以说在此期间严州文运昌盛。

或许在今人看来,古人对于 “风水”一说的痴迷是愚昧的表现,也是封建糟粕之所在。但在笔者看来,与其说是 “封建迷信”,不如将之归结为一种朴素的民间信仰。由于古人对于自然环境的了解有限,在竭尽人力仍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便不由自主地求助于神明,或者将之归结为冥冥之中神秘因素的影响。例如何士锦看到后辈学子读书刻苦努力且本身学识出众,却无法高中,因而开始笃信是东西湖“水分八字”带走了严州文运之故,提倡重修湖坝。又恰恰是在湖坝修筑完工的这一年有两位学子顺利考中进士,使他更加相信 “风水”一说,此种说法顺势不断流传下来。

总而言之,风水学说凝聚着中国古代哲学、科学、美学的智慧,也隐含着国人所特有的对天、地、人的见解。严州东西湖之所以流传千古,不仅仅依靠它们本身的秀美,更因为将周边的景观建筑、山水环境、风水形胜、文学创作、人文情怀等融汇成一个充满感染力的整体。

注 释

[1]潘一平:《浙江分县简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第277页。

[2](清)冯桂芬:《重筑西湖坝记》,载 《建德县志》(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26页。

[3](宋)陈公亮等修 《严州图经》(淳熙),卷2《水·湖》,中华书局,1990,第54页。

[4]《永乐大典》(残卷),卷2263《六模·西湖》。

[5](宋)曾枣庄、刘琳:《全宋文》,卷6263,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第432页。

[6](明)邓椿:《西湖碑记》,载 《建德县志》(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23页。

[7](清)聂镐敏:《重筑东西湖坝记》,载 《建德县志》(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25页。

[8](清)周兴峄等修 《建德县志》 (道光),卷16《艺文志》,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第1407页。

[9](清)周兴峄等修 《建德县志》 (道光),卷16《艺文志》,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第1407页。

[10](唐)方干:《玄英集》,卷八 《七言排律》,四库全书版,第70页。

[11](宋)陈公亮等修 《严州图经》(淳熙),卷2《水·湖》,中华书局,1990,第54页。

[12](宋)郑瑶:《景定严州新定续志》,卷4《水》,中华书局,1990,第118页。

[13](民国)夏日璈等修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33页。

[14]郑秉谦:《梅城故里散记——读民国八年建德县志》,《今日建德多媒体数字报》2011年4月11日。

[15](清)周兴峄等修 《建德县志》(道光),卷17《艺文志》,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第1430页。

[16](清)李渔:《严陵西湖记》,载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28页。

[17](民国)王韧:《修筑严州西湖坝记》,载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1970,第27页。

[18](清)嵇曾筠等修 《浙江通志》(雍正),卷233《寺观八》,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5742页。

[19](唐)王勃:《滕王阁诗序》,《王子安集》,卷5《序》,四部丛刊景明本,第23页。

[20](宋)陈公亮等修 《严州图经》(淳熙),卷2《寺观》,中华书局,1990,第91页。

[21](清)秦瀛:《己未词科录》,卷12丛话 (四),清嘉庆刻本。

[22](清)王昶:《国朝词综》,卷46,清嘉庆七年王氏三泖渔庄刻增修本,第382页。

[23](清)周兴峄等修 《建德县志》(道光),卷17《艺文志》,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83,第1499页。

[24](宋)钱闻诗:《浚西湖记》,《严陵集》,卷9,商务印书馆,2013,第170页。

[25](明)柳本泰:《严州府重修西湖记》,载 《严州府志》(万历),卷22《艺文志·序记》,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第497页。

[26](清)聂镐敏:《重筑东西湖坝记》,载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25页。

[27](清)何士锦:《重筑东西湖坝序》,载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33页。

[28](清)任风厚:《缮筑东湖坝序》,载 《建德县志》 (民国),卷2《地理·水利》,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第32页。

猜你喜欢

两湖东湖西湖
我爱东湖
시후 ( 西湖), 야간 개장 재개
“两湖”公园空气负离子浓度时空变化特征
东湖一角
西湖的六月十八夜
两湖文学:作为整体感觉文化区
镇远·两湖会馆
东湖雪景
当西湖遇上雪
武汉市东湖通道路线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