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离散性安全分析
2017-03-28车辚
文/车辚
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离散性安全分析
文/车辚
从局部执政到全国范围内执政,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所面临的安全威胁中很多因素都具有离散性,从时间上看是不连续的,从性质上看介于敌友之间,从空间上看有间隔和空隙。如果设定离散性区间{0,1},0代表共产党或中国,则1的指代会随着时代、环境、约束的变化而变化。因此,系统的离散性安全策略主要包括系统开放和系统封闭两种,其中又可细分为整体开放、局部开放和整体封闭、局部封闭,在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演化过程中,这些策略都曾经运用过,而且取得不错的效果。
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离散性
从局部执政到全国范围内执政,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所面临的安全威胁中很多因素都具有离散性。所谓离散性,是社会现象中众多不确定因素的一种,而且我们面对的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离散的空间。例如,在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敌与友之间,也存在许多中间状态,有着很多难以确定、难以捉摸、难以定性定量的因素。从生态论、系统论、控制论的角度分析,环境系统产生的离散性干扰始终是系统无法避免的因素,它会穿过系统的边界对系统产生持续的压力,为了让这种干扰引起的响应最终衰减到零,系统必须采取特殊的离散性安全策略。基本策略主要包括系统开放和系统封闭两种,其中又可细分为整体开放、局部开放和整体封闭、局部封闭,在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演化过程中,这些策略都曾经运用过,而且取得不错的效果。
一、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生态系统的离散性安全
(一)离散性区间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1](P3)如果设定一个区间{0,1},0代表工业无产阶级,1代表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包括军阀、官僚以及附属于他们的一部分反动知识界),则在区间{0,1}中存在很多中间阶级和中间状态,依次为半无产阶级、游民无产者、小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体现出很明显的离散性和不确定性。毛泽东对这些中间阶级都有精辟独到的分析:“小资产阶级的三部分,对于革命的态度,在平时各不相同;但到战时,即到革命潮流高涨、可以看得见胜利的曙光时,不但小资产阶级的左派参加革命,中派亦可参加革命,即右派分子受了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左派的革命大潮所裹挟,也只得附和着革命。”[1](P6)半无产阶级内部还有分层,“包含:(一)绝大部分半自耕农,(二)贫农,(三)小手工业者,(四)店员,(五)小贩等五种。”[1](P6)革命的胜利、红色政权的巩固需要尽可能扩大革命的统一战线,分化孤立最坚决反动的那一部分敌人,减少敌对势力对局部执政生态系统的冲击和压力。正确地认识威胁系统安全的离散性因素,有助于降低外部环境对系统的压力。在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后,重新设定的威胁抗日根据地安全的离散性区间{0,1},0代表共产党,1代表日本帝国主义,则民主党派及其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开明绅士代表的地主阶级、国民党代表的英美派大地主大资产阶级都是中间因素,成为我们党争取和团结的对象。国民党内部还有左中右三派,团结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是打破其反共高潮的基本策略。
(二)离散性安全策略
局部开放策略。安全威胁的离散性区间在不同的时代、背景、条件下是不同的,即使在军阀、官僚内部也因所代表的帝国主义势力之间的矛盾会出现分化和战争,这就要求系统善于利用离散性矛盾,采取局部开放的策略,拓展统一战线的宽度、深度和维度,有效化解系统外部的压力。例如,红军时期各苏区基本被敌人分割包围,局部执政生态系统——耗散结构的开放性受到很大抑制,但敌人不是铁板一块,除了蒋介石的中央军,还有粤军、桂军、湘军、川军、西北军、东北军等地方军阀,他们彼此之间及他们与中央军之间都有极深的矛盾,其间爆发过多次混战,是介于红军和中央军之间的可以争取的中间力量。宁都起义和“福建事变”都是例子。广东的陈济棠、广西的李宗仁都曾和红军达成秘密协定,这为中央红军西征后突破封锁线提供很大便利。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由于全国抗日浪潮风起云涌,蒋介石集团内部也出现了分化,陈果夫、陈立夫都主张联俄联共抗日。1936年9月1日,周恩来专门致信陈氏兄弟:“两先生居贵党中枢,与蒋先生又亲切无间,尚望更进一言,立停军事行动,实行联俄联共,一致抗日,则民族壁垒一新,日寇虽狡,汉奸虽毒,终必为统一战线所击破,此可敢断言者。”[2](P17)从系统论的角度观察,统一战线就是充分利用环境因素的离散性降低来自外部的冲击和压力,以保持系统的安全和稳定有序演化。
整体封闭策略。回顾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演化和发展历程,绝大部分时候系统是一个开放的耗散结构系统,和外部环境有着充分的物质、能量、信息交流,但在个别特定历史时期和局部区域系统的开放性很弱,显示出很明显的封闭系统的特征。这种封闭性和系统面临的外部环境有密切关系,一方面是外部敌对势力对系统形成包围封锁的局面,这是客观封闭;另一方面是处于弱势的系统为了维护自身的安全和稳定有意采取了封闭系统的策略,这是主观封闭。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生态系统大部分阶段是开放的系统,尽管有时开放的程度因为敌人的分割封锁不够高,但还是能形成相对稳定的根据地(耗散结构),与外部环境(包括敌人控制的区域)存在持续的物质、能量、信息的交换,即使规模小、数量少、行为隐蔽,但对系统的可持续演化极为重要。这时期,由于残酷斗争的需要,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生态系统的边界(地理边界、组织边界、信息边界、思想边界等)对外部因子保持着很强的侦察、过滤、筛查、甄别的功能,系统内部对混进队伍的敌特分子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是系统为维护自身安全采取的封闭性策略。例如,从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开始到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红军在甘肃会师的两年期间,处于流动作战的主力红军大部分时间和共产国际、外部环境失去联系,也未能建立稳定的根据地,系统处于收缩和封闭状态。这既是客观环境(国民党几十万军队围追堵截)造成的,也是系统主动应变的结果(选择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偏远地区进行战略转移)。红军翻过雪山进入藏区后,由于自然地理的闭锁,国民党军队无法跟进,也不能判定红军的行踪,系统获得暂时的休整。在草地的3个月,是中央红军代表的政治系统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最封闭的阶段,一方面与外界几乎丧失所有的物质、能量、信息的交流,红军的粮食、物资、武器、弹药、兵员的补给异常困难,严重影响系统的生存和发展;另一方面由于系统的封闭和自然地理的阻隔,外部环境的压力难以渗透进系统,甚至难以到达系统边界,脆弱的系统获得暂时的安全。但是这是暂时、权宜的策略,短期采用可以,长期实施会导致系统的萎缩和退化,系统新陈代谢中断最终崩溃。
二、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离散性安全
(一)离散性区间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执政,政治系统或者执政生态系统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在20世纪50年代,由于朝鲜战争和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面临的主要安全威胁来自社会外部环境,尤其是西方的军事、政治、意识形态、经济科技封锁的压力。美国及其盟国构筑了一条从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台湾岛、菲律宾群岛、新加坡至中南半岛的弧形岛链对中国形成半月形包围。这样,威胁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安全的各种外部力量组成离散性区间{0,1},0代表中国,1代表美国,越是靠近0的国家如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对我们的威胁越小,越是靠近1的国家如美国的欧洲和亚洲盟国对我们的威胁越大。1957年初毛泽东分析,当时在世界范围内,除了社会主义的力量外,还存在三种力量,即:坚持战争和侵略政策的美帝国主义的力量,其他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力量,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民族独立国家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力量。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中,这四种力量组成国际社会的一个离散性空间,它们之间的分化重组对中国的安全形态产生很大影响。苏联的霸权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行径,以及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导致中苏关系恶化,双方在边境陈兵百万,苏联超越美国上升为中国的头号威胁。这时,威胁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安全的离散性区间{0,1}的边界约束发生了变化,0代表中国,1代表苏联。美国学者认为,“中苏之间4000英里的边界,在长达25年的时期内曾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不友好的边界,边界两侧一度部署有一百五十多万人的军队,而且双方都有核武器”。[3](P14)1963年至1964年,毛泽东几次谈话都谈到“两个中间地带”,这是对国际形势离散性的高度准确概括。他说:“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是第一个中间地带;欧洲、北美加拿大、大洋洲是第二个中间地带。日本也属于第二个中间地带。”[4](P198)在美苏夹击的严峻形势下,中国大力开拓中间地带的外交、经贸、文化交流空间,加上始终保持高强度的备战状态,终于维护了自身和周边环境的安全。
(二)离散性安全策略
局部开放策略。新中国成立后至1978年改革开放的30年里,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开放的政治系统,只是没有像后来那样对西方世界彻底开放,否则就不能解释1971年10月25日在第26届联大会议上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席位。从1949年到1956年是中国实行“一边倒”外交战略的时期,没有苏联在政治、经济、技术、人员、设备上的援助和支持,第一个“五年计划”不可能顺利完成;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中期中苏关系恶化后,中国开拓“中间地带”的外交和经贸联系取得很大成绩,初步摆脱孤立局面,缓解了周边安全形势。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后,中国有意识地采取了收缩和封闭的策略,同时全国的战备等级一直保持在高水平。但是,西方学者认为,“中国有意孤立自己的时期非常短暂”;“即使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几近消失,但它仍在对来自国内和国际的双重压力作出反应”。[5](P240)这种反应表明毛泽东的系统封闭策略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系统内部既有促进输出偏差进一步放大的正反馈机制(“中央文革小组”取代政治局和书记处对于动乱的非线性、指数性增长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有纠正偏差维持系统稳定的负反馈机制(以老一辈革命家和军队系统为代表的稳定性力量是党中央扭转局势的主要依靠),当负反馈机制开始发挥超越正反馈机制的作用时,系统重新趋于稳定,系统边界也逐渐趋于开放,这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尤其明显。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暂时性的封闭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在苏联、美国的双重压力下,系统即使处于剧烈的动荡和不稳定状态中,仍然保持了安全可靠运行,并没有出现系统性、全局性的崩溃。
整体封闭策略。“文化大革命”爆发的头三年,即1966-1969年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封闭的时期,中国共产党几乎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内部事务上,遍及全国的红卫兵“夺权”运动使党政机关陷入瘫痪,系统处于剧烈的动荡之中,系统的边界几乎全部关闭。在政治系统内部剧烈的冲突、对抗、夺权运动中,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处于高度不稳定状态,系统控制能力减弱,导致系统输出偏差进一步放大的正反馈效应难以遏制。在这种形势下,中国的外交、外事工作受到巨大冲击。特别是1967年8月在北京发生万人围攻英国代办处、火烧代办处办公楼的严重事件,造成我国与西方国家关系紧张的局面。在一年多时间里,与我国建交或半建交的四十多个国家中,有近三十个国家同我国发生外交纠纷,其中有些是由于中国方面处理不当而引起的。[6](P460)这个时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安全形势最为严峻的三年,内忧外患同时袭来,在南方中国向越南派出地空导弹、高炮、工程、铁道、扫雷、后勤保障等支援部队协助越南抗击美军,在北方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爆发武装冲突,中间地带的国家与我国关系又出现恶化,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处于高度封闭的状态。
回顾历史,即使在最艰难、动荡的时期(1966年至1969年),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仍然能对外部环境的压力作出有效反应,采取了非常规的封闭、收缩、防御策略以维持系统的安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两次(1935年6月至9月;1966年至1969年)采取了封闭系统的安全策略,都是处于极端危险、困难的境地,也是一种暂时性、权宜性的安排。今天,经过近40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已经完全适应了开放、包容、竞争、全球化的国内外环境,完全掌握了与西方发达国家打交道的方法与策略,但是我们面临的国内外安全环境异常严峻复杂,“颜色革命”、藏独、疆独、台独、港独、东海问题、南海问题交织在一起,呈现出鲜明的非线性、随机性、模糊性、离散性特征,未来并不能排除再次采取封闭系统、甚至是整体封闭的安全策略的可能性,尤其是与超级大国在东海、南海地区发生局部战争时,收缩、封闭的策略对于我们这样传统的陆权和海权复合型大国是必需的。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必须把防风险摆在突出位置,‘图之于未萌,虑之于未有’,力争不出现重大风险或在出现重大风险时扛得住 、过得去。”[9](P275)很显然,与超级大国的局部战争就是重大风险,封闭系统就是安全策略的一个选项。
整体开放策略。始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对外开放,是新时期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演化最鲜明的特征,系统的地理边界、技术边界、贸易边界、文化边界向周边国家、地区以及西方国家全方位开放,系统的边缘要素高度凝聚,物质、能量、信息进出边界的速度和容量大幅上升。系统论认为,系统的开放性是系统生存和演化的基本前提,也是耗散结构得以维持和存在的基础。因为耗散结构实质上就是远离平衡态的非线性系统,通过与外界不断地交换物质、能量、信息来维持的一种动态有序结构。一旦系统失去与外界进行交换的条件,将不可避免走向崩溃和瓦解。在开放的条件下维护系统安全具有根本性、长期性、常态化、制度化的特点,系统的安全取决于系统是否能适应客观自然生态环境和社会生态环境施加的压力和挑战。系统科学把政治生活看作一个行为系统,这个系统处于自然的、生物的、社会的和心理的环境包围之中,本身受到环境的影响,又对环境产生反作用。这个时期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的典型反应模式就是开放、合作、包容,在整体开放中追求系统的总体安全、综合安全。
冷战结束后,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系统面临的安全形态发生很大变化,但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政治多极化说明外部世界的离散性特征依然存在。尽管国际风云变幻,“三股势力”猖獗,热点地区不时爆发局部冲突甚至颜色革命,但制约世界大战尤其是核战争的力量始终在增长,只要善加利用,中国仍将长期处于高速发展的战略机遇期。当前,国际社会正处在一个多事之秋,到处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策动的颜色革命在中东世界和北高加索掀起阵阵波澜,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乌克兰,以及朝鲜半岛核问题、伊朗核问题、“伊斯兰国”等难题都成为大国博弈的战场。中国周边形势总体稳定,但东海、南海主权争议由于外部势力的介入变得日趋复杂,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目的就是围堵和遏制中国的崛起,与中国有领土和领海纠纷的国家都成为美国拉拢扶持的对象。2016年7月,菲律宾单方面提起的所谓“南海仲裁案”公布前后,世界上有70多个国家、国际和地区组织明确表态支持中国,欧盟宣称对此仲裁不持立场,东盟也没有发布对此仲裁的联合声明,说明“中间地带”仍是我国对抗“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离散性力量。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就是整体开放的新战略、大战略,串连起的就是处于“中间地带”的国家和地区,和中国一起搭乘高速发展的列车。尤其是 “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其实就是中间地带、离散性力量的壮大,要求改变现存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变革全球治理体系。秉持开放、合作、包容的理念,加强与新兴的离散性力量的合作,是维护系统安全的长期方针。
[1]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周恩来统一战线文选[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3](美)安德鲁·内森,罗伯特·罗斯.长城与空城计:中国对安全的寻求[M]. 北京:新华出版社,1997.
[4]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下卷)[M]. 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0.
[5](美)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费正清主编,金光耀等译.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1966-1982)[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
[6]胡绳.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M]. 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
D25
10.13784/j.cnki.22-1299/d.2017.06.010
2014年度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中国共产党执政生态研究》(14XDJ011)阶段性成果。
车辚,云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政治学、经济技术史。
责任编辑姜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