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视野下的新闻异质化话语策略
——以中西讣闻报道比较为例
2017-03-28杨梦晴
文/杨梦晴
《纽约时报》主编曾说,“讣闻是对一个人一生的高度概括,是对其一生的最后叙述。讣闻报道可以看作是一个简明的人物传记。”许多知名媒体将讣闻报道专版呈现,如西方的《纽约时报》、《泰晤士报》等,我国的《新京报》、《南方周末》等。一方面,媒体如何塑造死亡及已故人物的新闻形象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另一方面,这些差异也表明历史、文化理念上的巨大差异。而这些差异在涉及到中西方媒体的跨文化理解与话语策略时,就显得尤为显要。
一、中西比较视野中的讣闻报道
对讣闻报道研究梳理,在中西讣闻报道比较研究方面,有媒介比较、新闻价值比较、价值观比较、死亡观差异等研究维度。中西讣闻报道的差异常从文化体制、文化传统等文化维度进行归因分析与比较。而中西文化异同比较研究,常从“中西生死观差异的影响”、“中西宗教传统差异的影响”、“文化体制差异的影响”、“传统文化观念不同”[1];“发展进程差异之文化传统分析:中美生死观差异”、“报道不同框架之文化差异分析:注重崇善还是注重求真”[2]等方面展开。
对于中西方公众人物死亡的讣闻报道比较研究常在案例或媒介层面进行,以话语分析、框架分析为主要方法,如《从批评性话语分析看西方媒体对金正日逝世的报道》[3],并以文化与传统对差异现象释因,如《新闻报道中宗教死亡观的在位与缺位——基于中美讣闻报道的视角》[4]、《展现“死亡”,一个悖论性的新闻报道领域》[5]等。
二、梁赞诺夫中西讣闻报道比较
内容分析法是研究人类传播的信息内容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大众传播媒介所传播的信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判断、态度甚至行为方式转变[6]。因此,媒介新闻文本内容倾向性、内容语境等都会在加深新闻价值、社会认知等方面产生影响。
本文以LEXIS数据库和百度新闻搜索引擎为来源,共搜集到西方新闻样本45篇;中国新闻样本40篇。
(一)历史语境中的英美报道
1.质化分析
从西方报道标题来看,虽在形式和基本用词上符合西方新闻标题的一般规范,但在描述梁赞诺夫生活时代时使用了“Soviet”或“Soviet-Era”或“Russian”;一部分标题使用了动词“satirized”或名词“Satire”来概括表述梁赞诺夫的毕生追求与贡献,具有历史性、立场性语境。
历史性和立场性表述也从标题延续到了导语。从标题中的“Soviet”在导语之中的具体阐释来看,如自由欧洲电台、纽约时报等媒体在导语之中使用了“Soviet Union”作为表达,其他媒体则多数选择了“ordinary Russians”的表达,也有导语使用“post-Gorbachev era”等更为具体的历史时期的表达。西方媒体在进行梁赞诺夫一生的评价和概括时强调其作品对当权政府和当时社会讽刺、批判、揭露之意,而代表着艺术形式的“comedies”在导语中语序位置并不突出,甚至也带有“iconic”等词来加强讽刺之意。
直接引语是新闻媒体最常使用的增强可读性和客观性的方式,在西方样本中主要表现为专家和专业人士评论和梁赞诺夫言论两种。
西方报道中关于梁赞诺夫话语的直接引语使用基本上大部分来自之前其接受纽约时报等媒体采访时的话语,这也与西方建立名人讣闻报道材料库的惯例有直接联系。综合来看,梁赞诺夫在西方新闻报道中的直接引语表达了两层含义,第一层是通过个人经历和家庭生长环境受到政府当局的印象两个方面来表达梁赞诺夫对于苏联当权政府的恐惧与不满;第二层是通过对与梁赞诺夫讽刺喜剧的艺术式挖掘来暗喻喜剧之中曲折讽刺的关键正是缘于政治的高压和脱离真实。
2.量化分析
在西方样本中,《狂欢之夜》、《命运的拨弄》两部作品出现的频率最高,分别占18%、16%。
其中,纽约时报将《狂欢之夜》评价为后斯大林时代解冻的先兆和苏联后战争时代新一代的出现,而对作品的艺术细节做了简单概括和弱化处理。华盛顿邮报将《命运的拨弄》评价为对共产主义理论家誉为计划经济巅峰的千城一面现象的无情嘲笑,这部作品深入人心以致成为新年前夜的庆祝活动的一部分。虽然华盛顿邮报也以一定量的文字描述作品主要内容,但主要作用在于告知而非艺术手法或艺术创造等艺术语境下的表达。
西方新闻媒体关于梁赞诺夫讣闻的新闻表达历史语境和历史政治化表达现象较为明显。以句子为单位进行编码统计,结果显示,有关时代历史背景、政治历史语境等的历史化表达贯穿了新闻报道的大部分内容,除去部分重复的短消息样本,历史化表达超过全部样本内容的50%。
首先是有关梁赞诺夫生活时代的表述中包含大量的历史语境,是苏联战后新一代;在他的家庭环境和求学求职经历中,政治历史因素对他的影响也十分巨大,如表述他的父亲是斯大林清洗的受害者等。还有苏联时期审查制度对于讽刺喜剧的影响、苏联政府高压对于梁赞诺夫造成的恐惧心理、梁赞诺夫的艺术作品也是在充满历史化的表达中被定性和诠释的,而他脱离了苏联时代的晚年活动也同样没有脱离政治化历史化的语境表达。
(二)艺术语境中的中国报道
1.质化分析
中国报道标题选择了更有褒奖意味和艺术指向的“喜剧教父”、“电影传奇人物”等身份定性;对国籍及生活时代表述尤少,皆以“俄”或“俄罗斯”,未出现“苏联”或“苏联时期”等表述。此外,也未有类似“satire”词汇出现。表明了中国报道策略与历史语境的西方报道的差异。
此外,大部分标题带有强烈的文学色彩和艺术渲染力。如“梁赞诺夫:喜中藏悲 笑中有泪”、“重温几代人笑声中的梁赞诺夫”等。
我国的新闻报道在导语上主要呈现出“熟悉”属性、“死亡”属性和内容形式的多样性艺术性三个特征。强调梁赞诺夫和中国观众,尤其是老一代观众的接近性,如北京青年报写道“老一代中国影迷熟悉的……去世”;由于时值其作品改编话剧将在中国上映,多家新闻媒体抓住了这个新闻点选择了渲染式、文学化的导语。
中国报道中呈现出与梁赞诺夫成长经历和求学创作经历时多细节化表达,如,“从小聪明调皮,……为了能进入图书馆看书,他伪造了一个五年级学生的证件”等,以文学小品的形式来细节化描述梁赞诺夫在艺术上的追求。
而中国报道中的直接引语几乎全部无关政治、只谈艺术、放大细节。如,“他全神贯注看完影片惊叹道:‘我好像已经懂中国话了。’”、“你们的配音怎么这么完美,太贴合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文学性地放大了梁赞诺夫对于中国改编话剧的赞同细节等。
2.量化分析
中国媒体关于梁赞诺夫讣闻报道中提到的代表作品做频数统计可得,《办公室的故事》由于上文提到的上映新闻点在样本中大量出现,超过60%;《命运的拨弄》仅次其后,超过30%,与西方文本关注的重点作品相同,但华盛顿邮报评价的“共产主义”、“计划经济”却并未出现,而是将其定性为“国家政体对个人命运的轻视”,如深圳特区报“前提是苏联时期居民建筑的廉价和千篇一律……暗示了对国民个性化需求的剥夺……命运的捉弄是小人物的无奈……”;西方文本中较少出现的《两个人的车站》和《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两部作品在中国的文本中出现较多,分别占22%、15%;西方文本中最突出的《狂欢之夜》在中国文本中未得凸显,且以艺术创作和细节描述角度呈现,如北京青年报“初试镜头时……培利耶夫看到一个穿着长裙、走路摇晃的小姑娘,不禁止住脚步观察起来”等大量的艺术化、细节化表达。
可见,中国报道中作品出现的类型涉及到了梁赞诺夫刚刚进入电影行业时的初期作品,作品类型也涉及到了抒情喜剧、滑稽戏剧等多种样类,更多的作品名称进入新闻文本之中。
中国样本关于梁赞诺夫讣闻的艺术化、细节化表达以句子为单位进行编码统计,结果显示,中国梁赞诺夫讣闻报道中的文学化、艺术化表达接近70%,且以细节化描述的内容居多。北京青年报等以文学人物形象描写的笔触来进行艺术化、细节化表达。如,“一次发火使演员领教了这位导演的脾气……他们偷偷喝了几杯……‘停!他们醉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亲自拧开所有瓶盖挨个闻”。而人民网报道《俄罗斯著名导演梁赞诺夫昨去世》小标题即为“坚持探索人性,不是政治”。
三、影响跨文化新闻理解与表达的因素
李普曼为文本语境的感知提供了理解出口:“直接面对的现实环境实在是太庞大、太复杂、太短暂了,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去应付如此奥妙、如此多样、有着如此频繁变化与组合的环境。虽然我们不得不在这个环境中活动,但又不得不在能够驾驭它之前使用比较简单的办法去对它进行重构。”[7]
囿于媒介和记者认知的局限,一如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指出的那样“东方只是西方根据自身的一些特质建构的伪概念。我们以自我的经验和表达对外部世界进行重构和解读的同时,将大量的谬误和误解也编织进媒介的相对真实里面。”随着全球化进程加快,各国间联系越来越密切。但新闻传播实践中的历史因素、文化价值观带来的刻板成见鲜见弱化。
新闻议题中隐含着“文化预设”,这些“预设”难以察觉、且影响着新闻记者和新闻读者的思维方式和认知习惯[8];一旦这些新闻中的固有成见通过人们使用普遍接受的、约定俗成的新闻媒介体系表达并传播,就进而转化为社会实践的一部分,从而被加深、固化。
从哲学解释学的角度,刻板偏见是跨文化理解的前理解、前知识被不断与新的事实进行熟悉性和陌生性调解的循环过程中的恶性[9]。要打破固有成见和刻板印象对于正确理解和认知的阻碍,就必须“解释领会到它的首要的、不断的和最终的任务始终是不让向来就有的先行具有、先行视见与先行掌握以偶发奇想和流俗之见的方式出现,它的任务始终是从事情本身出来清理先行具有、先行视见与先行掌握,从而保障课题的科学性。”[10]
除了对于跨文化理解的阻碍,大众媒介的全球化和权力机构的世界网络决定了跨文化新闻表达的异质化和权力化。权力从来不是单向的,而是一种伸向整个政治世界的“网状的循环组织”,“这一切神奇地产生了很多诸如民族、东方之类的概念,引起许多文化冲突乃至文化战争”[11]。由于历史发展等原因,中西方看待苏联时期政策的角度截然不同,这一方面是过去历史政治影响的结果,一方面也是维系现有政治和发展方向合理性的必要手段。而处于全球化浪潮中的新闻媒介既是政治权力运作的实践机构,也是文化霸权扩散的重要场域,在新闻专业主义的外衣下,许多艺术的、文化的、大众的新闻报道看似客观中立却始终成为权利话语的传播场,加深了跨文化理解的困难。
[1]许明炎.中西宗教信仰的不同特点与文化差异[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2):90-94.
[2]王一杰.从中美讣告文体的对比看两国生死观的差异[J].Journal of Nanchang College of Education,2010,25(3).
[3]李震.从批评性话语分析看西方媒体对金正日逝世的报道[J].时代文学月刊,2014(4):122-123.
[4]高菲,帅全锋.新闻报道中宗教死亡观的在位与缺位--基于中美讣闻报道的视角[J].新闻知识,2014(7):43-44.
[5]王辰瑶.展现“死亡”:一个悖论性的新闻报道领域[J].国际新闻界,2013(5):102-111.
[6]邱均平,邹菲.关于内容分析法的研究[J].中国图书馆学报,2004,30(2):12-17.
[7]吕艳萍.新拟态环境下受众角色分析[J].青年记者,2012(20):20-21.
[8]单波.跨文化传播的语言问题[J].传播学,2003,p127.
[9]李思睿.跨文化传播中的理解问题:哲学解释学的视角[J].成都大学学报,2013(6):90-95.
[10]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三联书店,2006:179.
[11]李思睿.跨文化传播中的理解问题:哲学解释学的视角[J].成都大学学报,2013(6):9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