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尼:寻找自由之路
2017-03-28郁姣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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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尼:寻找自由之路
郁姣娇
波兰尼聚焦于对市场经济弊端和自由主义的批判中。虽然波兰尼一直被疑似为社会主义者,但他与社会主义却有着实质性的区别,他并不反对市场本身,竞争性市场仍将继续发挥它的功能。然而从“社会市场”到“市场社会”的转变,意味着嵌入社会的市场走向了脱嵌,贫困等一系列问题也随之产生。因此波兰尼所追求的自由根植在社会之中,存在于特定的生活、文化和制度之中,与人的本体性安全相一致。自由的实现不能没有权力和规则的保护,需要国家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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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尼对古典自由主义旗帜鲜明的反对和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同情性理解,这与马克思有着强烈的理论共鸣使他成为一个疑似的马克思主义者。然而,他与马克思在许多观点上却存在根本性的差异。对市场自由主义的批判一直是波兰尼的中心理论关切,它认为市场自由主义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另一方面,波兰尼“把社会主义定义为工业文明的内在倾向,这种情绪有意识地试图使市场从属于一个民主社会从而超越自发调节的市场”[1]。这就意味着允许市场在社会中继续扮演角色,并非如马克思主义一般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根本变革。
波兰尼强调人类本性与共同体才是经济与社会的归宿与目的,他将人的非经济性与社会的整体性置于图利法则之上,认为只有保全人性的整全性与非经济性,守护并捍卫住社会的整体性与有机性,个体自由才是真实而可贵的[2]。自由是波兰尼讨论的终极问题,他要回答的是在现代性条件下人的自由是何以可能的。他认为自由根植于社会的土壤之中,脱离社会的自由是不可能实现的。
一、复杂社会中的自由含义
自由,历来是备受关注的命题。在德国古典哲学中,特别是在其代表人物康德和黑格尔的哲学中,自由概念更是一个核心的讨论话题。康德的“自由意志”是其自由概念的本质和核心,是自由的最高本体,先验自由是为它而保留的。但这个自由意志本身又是一个非常空洞的东西,它诚然是自由的必然性,但却缺乏现实性,只是一个逻辑上的“应当”,是一种天马行空的自由观[3]。在黑格尔看来,“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这一种进展是我们必须在它的必然性中加以认识的”[4]。真正的自由是由人的现实的激情所推动的历史必然运动,体现的是一种历史理性,这是将自由的理念与历史理性结合起来的典范。
(一)马克思的自由与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的批判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批判了康德的“自由意志”观,认为康德抽掉了其理论背后的物质利益关系。马克思认为自由的实现不是主体对客体认识和改造的单向过程,而是通过实践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也改造自己主观世界的辩证过程,是主体和客体、主观和客观的真正统一[5]。马克思所构想的自由与解放,建立在以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根本变革的基础上,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够实现真正的自由。
(二)波兰尼的自由与自由主义——市场乌托邦的否定
波兰尼所述的自由是复杂社会中的自由,所谓复杂社会是相对于简单社会而言的。波兰尼所述的简单社会是经济、政治、宗教等方面有机结合的社会,其中使用价值占主导地位。而在复杂社会之中,市场成为社会的核心,交换价值取代使用价值,经济利益成为人们追捧的目标,其实质就是市场社会。在他看来,自由问题表现在两个层面,制度层面和道德宗教层面。他认为后一层面更为关键,因为制度说到底是人类意义和意图的具体体现,而道德宗教中的价值观才是意义本身[6]。波兰尼指出:“自由与和平必须成为我们向往的那些社会的既定目标。”[7]和平取决于建立一个成功的国际秩序,个人自由则取决于创立保卫其存续和扩展的制度。
波兰尼的自由观在某种程度上与康德的自由观具有一致性。康德天马行空的自由观在其反思判断力中有所缓和。他认为,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当自己内在的自由表现于外部时,为了克服“交互冲突的自由所造成的损害”和调和人们的“荣誉欲、统治欲和占有欲”,就建立起了一种“法制状态”,这个状态的目标最终是通向一个“世界公民”系统[8]。在波兰尼看来,权力和制度是维护自由的保障,“没有权力和强制存在的社会是不可能的,没有强力作用的世界也是不可能的”[9]。自由主义认为规制和计划是自由的阻碍,应当废除一切此类阻碍自由的障碍。这在波兰尼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是对自由含义的误解。自由主义所实现的是部分人的自由,以牺牲另一部分人的自由为代价,并以自由的名义隐匿了这种罪恶。自由是根植在社会的土壤之中,不是天马行空的,有其实际基础,需要制度保障。自由主义的最终结果就是法西斯主义,自由彻底破灭。
波兰尼崇尚的自由是建立在社会有机体的基础上,他并不反对竞争和效率,只是财产的性质发生改变。他认为社会主义徒劳地承诺了一个自由的王国,是将手段与目标置换,权力本应是保证实现自由的手段,但却成为最终的结果。国家干预和社会保护是为了保护社会,并保护经济领域的自由放任制度的维持。这是波兰尼的自由观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区别。他推崇的是欧文模式,将人看做是一个社会人,而不是纯粹的经济人假设,建立共同体的方式来组织与合作。
波兰尼所倡导的自由是在社会有机体的基础上建立的公正的自由,是人人都能够享有的自由,其中权力与强制是自由的保障。
二、脱嵌的市场社会:自由根基的破坏
“嵌入”与“脱嵌”是理解自由何以可能的关键问题。“嵌入”这个词表达了这样一种理念,即经济并非像经济理论中所说的那样是自足的,而是从属于政治、宗教和社会关系的。此命题基于的前提是现代经济思想中一直存在的误区:经济是一个自己自足的体系,“经济是一个有互相连锁的市场组成的体系,这个体系能够使价格机制自动调节供给和需求”[10]。在波兰尼看来,经济应当从属于社会关系,19世纪之前,人类经济都是嵌入社会之中的。然而,古典经济学家们强调的自发调节体系所要求的是社会从属于市场的逻辑,这与经济嵌入社会的逻辑恰恰相反。自由主义一直标榜经济自由,虽然一直没有实现,但却一直在付诸实践,造成一系列的社会不良后果,最基本的是破坏了社会有机体的完整。
(一)经济的“嵌入”结构
基于亚当·斯密的古典经济学,原始社会一直被排除在市场体系历史之外。波兰尼认为这是一种短期化的视野,他将经济史与社会人类学结合起来研究市场体系,将原始社会纳入到市场体系的研究之中。在他看来,在原始社会,交易与交换就已经初具规模。在现代经济历史学家中,马克斯·韦伯是第一个将原始经济与文明社会的动机和机制联系起来的人。人的天赋特征是恒常不变的,而人类得以维系生存的必要前提条件也显示出同样的恒常性。即,“一个小型的狩猎或捕鱼的共同体中的这些社会利益,与一个巨大的专制社会中的相比,是非常不同的,但在以上每一种情况中,经济体系都是依靠非经济动机完成的”[11]。人们劳动不是为了逐利,没有明确的经济动机,“利润的观念是被禁止的,讨价还价是被谴责的,不求回报被认为是一种德行,人们家乡的那种互通有无,物物交换和互相交易的人类秉性不曾出现,经济制度实际上仅仅是社会组织的功能”[12]。在共同体社会之中,互惠和再分配是保证社会有序运转的基本原则。库拉贸易活动不涉及任何利润活动,但确实是贸易活动,它的形成完全依赖礼节和巫术来调节,其中起支配作用的是互惠原则。人们追求的不是物质上的报酬,而是社会地位的需要。人们也会通过再分配来展示自己的社会地位,如夸克特尔人的夸富宴,首领将自己的财富分赠出去,这既是一种财富的展示,又建立了一种义务关系,获得了受惠者的服从,巩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同样地,为自己的需要而生产的家计原则,也不是为了要达到逐利的目的。
互惠、再分配和家计原则都是有机社会中的基本原则,他们保证了社会的有序运转。在这类社会之中,逐利并不是贸易的目标。物物交换是为了追求物品的使用价值,而不是逐利目的,“逐利是在为市场而进行生产时所特有的一种动机”[13]。物物交换这类经济活动是从属于社会活动的,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达到某种社会关联。经济活动与政治、宗教、文化紧密连接,从而形成一个有机的社会整体。在这类社会之中,为使用而生产的原则占主导地位。直到中世纪结束之时,市场不曾在经济体系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盛行的是其他种类的制度模式,经济仅仅是社会的一部分,物物交换活动只是为了获得物品的使用价值,或通过再分配等方式获得政治上的优越地位,这与追逐经济利益无关。“习俗和法规、巫术与宗教相互协作,共同引导个体遵从一般的行为准则,正是这种行为准则最终保证他在经济体系中发挥自己的作用”[14]。经济是嵌入在社会生活之中,这种嵌入的状态为社会有机体的运转提供了保障。
(二)经济的“脱嵌”倾向
16世纪之后,市场日益在社会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是却没有重要到掌控整个人类社会。“18世纪末从被规制的市场向自发调节的市场的转变代表了社会结构的彻底转型”[15],市场的重要性和规模性前所未有。逐利动机取代满足需要,交换价值取代使用价值的市场社会形成,改变了整个人类社会的运转模式。随着交换贸易的发展,货币被引入到贸易活动之中,成为交换的中介。由此,物品成为可以买卖的商品。这反过来又会促进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为了更好地发展经济,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家们提倡完全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企图将政治与经济分裂开来,强调自发地产生作用而不容外界干涉。他们企图达到的状态是整个社会完全以市场为中心,形成一个市场社会,使得整个人类社会附属于市场经济之上。
市场经济必须包括的三个要素:土地、劳动力和货币,并以这三种重要的工业生产要素的虚拟商品化为依托将整个社会活动纳入到自发调节的市场社会体系中。“劳动力和土地只不过是构成社会的人类本身和社会存在于其中的环境。将它们囊括进市场机制就意味着是社会生存本身屈从于市场的法则。”[16]劳动力、土地与货币的商品化是建立市场制度的前提条件,但把这三者虚拟化,是市场制度最终会带来社会灾难的根由。正如亚当·斯密“看不见的手”的原理,市场经济社会每个人都追求自己的利益,但即使最自私的人在经过反复考虑和比较之后也会发现遵守市场法则对自己最有利。于是市场法则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发调节,促进市场中的每一个人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时也在促进社会利益。在这样的市场面前,一切外在的强制都是多余,甚至政府权力也可有可无,最多充当守夜人的角色而已。赤裸裸的获利动机成为贸易活动的唯一目的,剥夺了经济活动的文化保护层,人类将面临饥饿、堕落等问题。
马克思以异化劳动理论批评市场资本主义违背人性,物统治人、压抑人,或者说人生产出来的商品和财富不能被支配,反而转过来支配人、奴役人,在此情况下人是不自由的、悲惨的。饥饿成为鞭策人们劳动的动力,而在初民社会之中个体不会被饥饿所威胁,除非整个共同体本身面临同样的威胁。在有机社会之中,是不允许个体遭受饥饿的威胁,因为他们是互相依赖而生存的共同体。为了将劳动力转化为商品,提高他们的积极性,就只能先破坏有机的社会结构,这样才能使得饥饿成为鞭策的手段。一如白人对黑人的殖民和掠夺,就是通过破坏当地的社会结构,控制食物的数量来迫使他们接受市场的运行法则。由此,人的本性受到破坏,人成为市场中的人,通过交换劳动价值来获得利益。浮动的工资制度损害了人的生存权,工资制度与生存的权利成为无法兼容的两种制度。由此,劳动力这一并非在市场上为了出售而生产出来的商品,在实际上成为一种商品,人需要在市场中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才能获得生存的本钱。
贫困逐渐以一种亟待解决的问题形式出现。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传统的社会结构被打破,穷人伴随着富人一起增长。“如果说工人从身体上被非人化了,那么所有者阶级则从道德上被降格了,传统整合的基督教社会现已让位于一个富裕者阶级拒绝对其穷困邻人的生存条件担负责任的社会。”[17]传统的有机社会从此不复存在,互惠和再分配原则消失殆尽,人人只为在市场中逐利,而罔顾他人的饥饿与贫困。人作为一个社会人应当承担的责任被掩藏,这在共同体社会之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而现在却是一个理所应当的做法。穷人与富人的分化变成应然,共同体的责任不再是束缚人们行为的理由。由此,斯品汉姆兰法令作为解决或缓解贫困问题的方案出现,保证了穷人最基本的收入,以确保人的生存权。但是,它也使得穷人即使无所事事也不会饿肚子,使得乡间的大众赤贫化,阻碍了统一劳动市场的形成。这意味着传统社会结构被破坏,市场社会所带来的后果不可能依靠某些法案就能被解决,甚至可能带来相反的效果,问题的实质没有被认识,社会本身的法则被忽视。
(三)社会的自我保护
在波兰尼看来,社会是自由根植的真正土壤。社会是经济、政治、文化有机结合的整体,经济应当嵌入于社会之中。然而,现在社会有机体遭到破坏,市场体系成为社会的核心,自由主义者妄图建立一个自由放任的市场体系,破坏经济嵌入于社会的状态。在波兰尼看来,这种脱嵌的状态从来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自我调节的市场理念,是彻头彻尾的乌托邦”[18]。完全放任的自发调节的市场体系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三、国家干预:保护自由
波兰尼的解决之道设想:“市场-社会-国家”模型。
波兰尼反复强调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是无法实现的乌托邦,根本不可能实现。市场和社会是极端的两面,国家干预是社会与市场之间的中间调和因素,是一个工具性的角色。当市场经济发展受阻碍时,国家站在市场一方,帮其度过难关。当市场经济的发展危及到社会时,国家站出来保护社会。复杂社会中的自由是在嵌入与脱嵌之间寻找一席之地,国家则是维护这种自由的最坚实后盾。只有国家在社会与市场之间发挥调和作用,才能够阻止完全自由市场经济所产生的毁灭作用,才能够实现人的自由。
自我调节的市场经济必须包含三种生产要素:劳动力、土地和货币,但是这三种要素并非为了出售而被生产出来的商品,只是为了市场需要而被赋予虚拟的商品形象。“劳动力不过是人类的行为,土地是被细分的自然,而现代社会中货币与信用的供给必然是政府政策创造的。”[19]虚拟商品解释了脱嵌于社会的市场经济是不可能存在的,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国家的干预,政治领域与经济领域是不可能分离的。
“波兰尼认为,市场自由主义者的乌托邦倾向使他们发明出金本位制度,希望由此带来一个无国界的、不断增长和繁荣的世界”[19],这种制度的目的在于创造一个整合的世界,降低国家政府的作用。金本位制不但没有带来无国界的共同繁荣,反而带来一次又一次的通货紧缩,最终导致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金本位制的实施,伴随着社会立法和关税壁垒这两项社会保护政策。市场经济的实行与国家干预如影随形,永远不可能实现完全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实际上,金本位制的后果事与愿违,它恰恰加强了国家作为一个统一整体的重要性,证明了国家作为一种干预要素的不可或缺,证明了政治领域与经济领域是无法分割开的。市场与人、自然和生产组织三者之间的关系决定了国家干预在市场经济中的不可或缺的地位。管理各种虚拟商品的角色使国家置身于三种最重要的市场之中,维持市场自由主义关于国家“外在于”经济的观点意见完全不可能。李嘉图等人将要达到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状态,不容任何干涉的自由主义思想被彻底驱散。
在波兰尼看来,国家是市场与社会这两个极端的中介,国家的干预与自由的实现并不对立,国家干预和社会保护是为了保护社会,并保护经济领域的自由放任制度的维持 ,最终达到维护个体自由的目的。国家干预在复杂社会中,实现自由的关键环节。个体自由的实现必然是建立在具有文化、制度保护的社会之上,而在当今市场社会之中,国家作为重要的统治机器,是维护人的社会性保护层的重要力量。
四、重建社会:实现自由
虽然,波兰尼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哲学观持有赞同态度,但波兰尼与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理论范式与角度都不同,波兰尼认为,资本主义市场的根本问题是市场从社会的嵌含中脱嵌,自律性市场的无限扩张导致市场对人性的侵蚀是问题的根源所在,波兰尼基于这个问题提出了实现自由的解决方法。
(一)波兰尼与马克思两种资本主义批判的差异
“市场资本主义和马克思主义都认为社会只能有两种真正的选择:市场资本主义或者社会主义,尽管它们的偏好相反,可这两种立场在排斥任何其他可能性这一点上是共同的。”[20]市场资本资本主义追求的自由是没有任何干涉、完全放任的自由,计划、规制和控制被视为是自由的敌人。“建立在片面的人的逐利本性基础上的经济自由,既无法保障作为所有人安全、安稳存活的前提的社会的整全性与有机性,反而使得人类社会和人类本身变成市场制度的附属品,以摧毁社会并摧毁人的文化、社会、道德等多重属性的方式,消解了自由主义所标榜的个人自由。”[21]这种自由放任的最终结果是法西斯主义的诞生,反过来导致自由的最终破灭,建立在“自律性市场”基础上的自由主义,根本无法保障个人自由。波兰尼反复强调,市场资本主义的结果是人类社会的毁灭,根本不可能实现,只是自由主义者的乌托邦幻想,市场经济的发展从未脱离过国家的干预和调节,经济领域与政治领域从未分离。在波兰尼看来,市场资本主义根本不是一个可选项。
波兰尼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哲学观点是持赞同态度的,如人的本质、社会整体性观点等,所以他经常被疑似为社会主义者。实际上,波兰尼与马克思主义具有根本性的差异,就在于对市场的态度。波兰尼反对的是市场社会,而非市场本身。“市场社会的终结并不意味着市场本身的消失”[22],竞争和效率仍然发生作用。可以说,波兰尼没有超出资本主义的框架,他把“社会主义定义为工业文明的内在倾向,这种倾向有意识地试图使市场从属于一个民主社会从而超越自发调节的市场”[23]。就此定义来看,他看来的社会主义只是经济从属于社会,逐利的法则不超出于经济领域,市场嵌入于社会之中。
(二)波兰尼的自由之路:重建共同体
复杂社会中的自由追寻与社会的存在不可分割,自由存在于特定的文化、生活、制度和特定的本土性安全之中,社会是自由根植的土壤。而市场社会所带来的是逐利原则掌控人类社会,社会从属于经济,破坏经济原本嵌入于社会的状态。脱嵌摧毁的是自由的根基,所以,波兰尼追寻自由之路的根本是重建社会,重建共同体,维护人的社会性本质。波兰尼的路径与两种主义不同,可以说是一种超越,或者是一种中间道路。
重建共同体就必须使经济制度不再为整个人类社会制定法则,经济制度嵌入于社会之中。劳动力、货币和土地这三种虚拟商品脱离市场领域,他们的价格在市场之外被决定,“从人类现实的观点来看,这是通过在整个社会范围的各个方向上废除商品化虚构假象而实现的社会恢复”[22]。国家的国内干预和国际合作也是重建社会,实现自由的关键因素,无政府状态的国家会干扰本国社会发展并阻碍国际合作。波兰尼所期望重建的社会共同体之中,允许市场的存在。国家是保护社会、维系市场的中介,也是实现自由的保障。在波兰尼看来,“没有权力和强制存在的社会是不可能的,没有强力作用的世界也是不可能的”[23],反对自由主义者对强制和权力的摒弃。但是权力和强制的目的是为了公正和自由,而社会主义者却把手段和目标置换,徒劳的承诺了一个自由的王国。
波兰尼的追求自由之路,建立在作为自由根基的社会被破坏的基础之上。市场社会的兴起促使嵌入的社会走向脱嵌,虽然完全脱嵌的社会从来没有实现,但是仍然给社会共同体带来了致命的毁坏,逐利法则掌控整个人类社会。自由是建立在具有文化保护、制度保护和本体性安全的社会之上。所以,要实现自由就必须重建有机社会,让经济重新嵌入到社会之中,让逐利法则退回到经济领域之中。其中,国家作为社会和市场的中介,在嵌入与脱嵌之间调和,是重建社会的不可或缺的力量。自由的实现不能没有权力和规制的保护,需要国家的保障。
[1][6][7][9][10][11][12][13][14][15][16][17][18][19][20][22][23]波兰尼:《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冯刚等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 第 14、215、216、218、15、39~40、59、46、47、61、62、88、16、138、213、19 页
[2][21]郝娜:《奴役抑或解放——波兰尼和他的大转型》,《浙江社会科学》2014第6期,第17~18页
[3]邓晓芒:《康德和黑格尔的自由观比较》,《社会科学战线》2005年第3期,第23页
[4]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第19页
[5]张三元:《论马克思关于自由的三种形态-马克思的自由研究之一》,《学术界》2012年第1期,第60页
[8]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 288页
(责任编辑:晓 溪)
Polanyi:Pursuing the Road of Liberty
Yu Jiaojiao
Polanyi focuses criticizing the defects ofmarket economy and the liberalism.Although Polanyi has long been suspected as a socialist,he is substantially different from a socialist.He does not oppose to themarket itself and holds that competitive market will continue to play its function.However,the transformation from the“social market” to “market society” means that themarket embedded in society is dis-embedded from the society,thus a series of problems such as poverty will follow.Therefore,the freedom Polanyi is pursuing is rooted in the society and exists in certain life,culture and system,consistent with people’s ontological security.The realization of freedom cannot live without the protection of power and rules and the safeguard from the n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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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学社会学系 上海 2000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