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感即将消失,才是你不敢说出的乡愁
2017-03-27赵志祥
赵志祥
每年回乡过年成了我的一种仪式,这个仪式既迫切又神圣。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些年,老家的日子好过了,乡亲们早已解决了温饱问题,柏油路铺进了村子,大部分村民都已住上了崭新的房屋,但是每次回家总觉得少了一些东西。
村庄变了,生活变了,那些留在故乡的童年记忆也快要变了。
·大沙河小学,新校址落成时这里有100多名学生、7名任课老师。二哥在这所小学教了30多年的课,如今学生都已转入县城读书,接受更为“良好”的教育。
现在只有二哥和另一位老师还坚守在这里,轮流教两个没有转走困难家庭的学生。
再过两年多,两个老师就退休了,两个学生也毕业了,不知这所学校还能不能存在。
·这块土地是父亲在世时开的荒地。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土地就是农民的命,寸土寸金。为了多种几亩粮食,多收一点口粮,村里能开的荒地全部被村民争抢着用犁铧翻遍了。
如今,满山的耕地大片荒芜,无人耕种,任由荒草生长。
·冬日的阳光照着破败的小院落,被主人遗弃的房子就像一件失去用途的家什,成了麻雀野鸽的“乐园”。
有一天这个院落终究要从大沙河村消失,然后变成一堆黄土。
房子的主人曹恭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打工,过年了才回家住几天,那些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日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老曹已经很难揽到活儿了。
前年在村委会的帮助下老曹搬进了附近的白城敬老院。公家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一点零花钱,老曹将在敬老院安享晚年。
·周平子是村子里一直坚守耕田种地的极少数农民之一,今年种了10亩洋芋。
他给我算了一笔账:种一亩洋芋种子160元,化肥150元,去年一年没有下一场透雨,10亩洋芋的收成不到1万元,除去成本,全年收入还不到5000元。
他感叹:如果今年收成不好,就出去打工。
·去年是农村危房改造的最后一年。按政策,每户危房改造国家补贴22000元,其余的费用自己出。
黄学勇8月份专门从打工的乌海赶了回来,给自己盖了两间“两泼水”的大瓦房,享受上了国家的补贴,自己出了不到2万元。
他说,盖房自己掏的费用也就是在外面打工不到半年的收入,如果在家务农,恐怕没有“力程”建这新房子。
不过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在新营集镇上拉来的,钱还没有付。黄学勇说这个年过完就出去挣。
·段双喜把村子对面的半个山坡推平,建了一个大型养殖场。现在养着200多只黑山羊。
前几年黑山羊的价高,城里收购每只要2000多元,现在只有1000多元,一只黑山羊出栏成本1000元。
“如果还是这个价格,这账没法算。”段双喜有些郁闷地深抽几口烟。
信息不对称,销售市场没有打开,致使这些大山深处的养殖户总是赶不上行情,养羊多的一年价就掉下来,养的少了价格又上去了。
“咱们老是赶不上趟。”旁边的饲养员老张叹息着。
·朱双羊刚拿到驾照,家里就买了一辆小轿车。如今,小轿车在农村已不是稀罕之物,就像20世纪90年代的摩托车一样,进入寻常百姓家。
·进入腊月,村口胡大开的小商店里整天挤满人,盘坐在土炕上聊天吹牛、喝酒或“砍牛腿”。
村里的奇闻异事都通过这里传播到整个村子。
今年庄稼收成不好,打工的也没有要全工资,早早都回家了。腰包“瘪”了,喝酒的人也少了,“砍牛腿”也“砍”一角两角的,两元钱就可以玩上半天。
胡大的收入自然也少了,小商店基本没有“现金流”,大部分是赊账。胡大边往炉子里加碳,边摇头:“今年人都穷了。”
·腊月二十九,朱大元来找二哥“添三代”(家乡过年祭奠故人的贴文)。朱大元一家5口人,都吃国家低保,每月可以领取低保金1000多元,不用种地,除去一家的米面油开支,每月还有一点结余,去年家里的危房也改造了。
“还是国家政策好。”老朱紫红的脸膛绽放出笑容。
·大年三十的晚上,村子里放烟花的人家很少,王金虎家院子里放了一会儿就草草收场了。
天很冷,各家各户都躲进屋子里看“春晚”去了。凌晨的钟声敲响,村子里显得热闹起來,大人孩子陆陆续续拥向村口的“庙摊”,争抢着点燃新年的第一柱香,期望新的一年有好的光景和前程。
·从初一到初四,村子里冷冷清清,路上见不到人,大人在家喝酒或睡懒觉,孩子看电视或耍手机“抢红包”。村口的场院里空空落落,只有几只觅食的鸡和一只打盹的土狗。
故乡的面貌是变了,修到家门口的水泥路、亮亮堂堂的大瓦房、门前的小轿车、富足的年货。唯一缺少的是那些年虽然贫穷但很热闹的“年味”。
·大年初五,村口的“庙摊”里有锣鼓敲敲打打,段双喜组织的社火队开始热闹了,远近村子的人们一起拥到这里看社火。这一刻,村民们脸露笑容,享受一点久违的“年味儿”。
初六一过,上班的、上学的、打工的,陆陆续续像“候鸟”一样“飞离”了村子,原本寂寥的小村庄又进入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