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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入草叶的时光

2017-03-25刘汉斌

翠苑 2017年1期
关键词:蒿子堡子戈壁滩

“席箕草”是流落于北方山野的一个名词,芨芨草、积机草、积芨草是它遍布山乡大地的别称,被人们渐次遗忘,却倍受天地眷顾。你看,山野之上,一簇簇席箕草茎叶丰茂、果穗丰盈、种子顺风随性地播撒,北方的土地上,席箕草生生不息。山野宽容,容得下任何一种植物在大地的胸膛上伸展腿脚。如果土层下没有岩层,席箕草的根系将会探出地球、伸向宇宙。我辈目光短浅,只盯着席箕草柔韧的茎干,记住它看得见、用得着的好处,便是我们对待席箕草的胸襟。

时光一寸一寸遁入席箕草茂密的草叶,绿色的茎秆一节一节抽生出来,茎秆外壳在抽生时形成的中空,乳白色的髓遍布其中,内柔外刚,耐磨耐用,常被农人连根拔取扎成扫帚或者编织成篮子或筐一类的用物。扫帚适宜在大的空间里施展,一把新扎的扫帚,常用来在碾场时打去落场。当麦子像雨滴一样洒落,新扫把在上面掠去杂质,那种麦子与扫把交替的场景,是父亲的麦子和母亲的扫帚在日子里和谐交替着的美好时光,亲人间的幸福就是在如此这般的交替里相互传递。

面对一簇簇席箕草,我常会感到局促不安,总要下意识打量一下自己。生长着席箕草的滩地像一面镜子,适合面对它时来反观自己,多年根植于心的生活习惯,总会是我不由得将它们与除垢去污联系在一起。

与一滩席箕草对视,老人的身躯掩映于草间,乳白色的花穗时而高过了他的头顶,时而低垂,被老人拔掉了茎秆的滩地,乳白色塌陷,同时陷入其中的还有老人瘦弱的身体。他一转身,将一捆湿漉漉的席箕扛在肩上,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离去时的那个背影,使我禁不住想叫他一声父亲。

总能在农家的院落里见到席箕草的影子,几乎每家人都用它来清除落在日子里的粉尘和时光。新扎成的扫帚,在斑驳的墙面上一字排开,扫帚前面的空地上摆满着新编织的筐,张着空洞洞的大口躺在夕阳里。老人顶着一头的华发,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细土,扬起胳膊伸伸腰,一脸慈祥地看着它们,瞬时的富足感将空洞的筐子一一填满。

草滩上常有汽车飞驰而过,绝尘而去,席箕草灰头土脸地立在滩地里任粉尘在草叶上沉积。草滩外全是耕地,拉犁的牲口嘴巴上都套着席箕草编织的笼嘴,笼嘴挡住了牲口贪青的嘴巴,套着笼嘴耕作的牲口,即便是一些倔强的牲口跨过田埂把嘴伸进草滩里,也是枉然,换来的却是农人的一顿鞭笞和咒骂,它们就会长记性。

山野里的时光,常被农人扛在肩上,或挑着两筐土粪出去散布在自家的耕地里,或挑着两筐柴草回到家里,席箕草编织的筐,在独自消磨着时光的同时也消磨着一个个农人在山野里的时光。

待到草木衰敗时,席箕草的叶片青黄相间,雨水美好,却无法把即将死去的席箕草救活,一场秋雨,只会让它们死得更痛快一些。秋日的席箕草叶子顺直,常被农人割下来苫在麦垛上。席箕草就这样被一些人遗忘着,而被另外一些人伸手取来,盖在粮食垛上,遮挡生命里的雨。

一滩的席箕草,在秋日里安享阳光,我却要离开了。秋阳下,是一簇簇带不走却又忘不掉的席箕草。我走的时候,只是顺手提上了立在大门外的一把用秃了的老扫帚,老扫帚留住了席箕草最后的时光,每一根尖利的茎秆上都是我在村庄里逝去了的时光,将老扫帚上的席箕一根一根拔下来,捆扎起来,立于书桌旁,每天看见它,就感觉像是握住了自己剩下的半截子时光。

俯首是秋

晚秋,田野里草木衰败,收割过麦子的田土被深翻过,温湿绵软,舒展地裸露着,夕阳斜照在上面,分明是一张分娩后的母亲疲惫的脸。

晚霞铺满了田野,偶遇一片老来红,红若漆染,红得赏心悦目,便记住了这些在秋日里才变得妩媚的草。

一年中,老来红与周边的野草一样绿着,绚丽的花儿让其他植物在夏日便出尽风头,老来红却一直绿着,它一直在等待着霜。早霜一来,它就红了,一红一大片,在绿色的田野里,凸显出一片嫣红,立在你的眼前。

像是秋风对它说了句令它感到羞臊的话,它便羞红了脸颊,红色瞬间便洇染开来。

往年的这个时候,清晨的田野里已显白露,路上的行人都拖着一道道长长的白气。而今年的燥热却迟迟不减,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凉,雨倒是接连下过几场,等雨过天晴了,燥热依然不退。

未见霜白,山蒿子的叶子却齐刷刷地落了,落下来的叶子和长在茎干上的时候一样绿着。落叶时分没有风,叶子就径直落下来,在地面上摞得一撮一撮,淡淡的绿中泛着淡淡的白,像燃烧的香落在香案上的一撮一撮的香灰。山蒿子的生命之火,不等燥热褪去,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点燃了,燃得如此决绝,却又悄无声息。

时令已经进入10月,仔细一想,是该落了,落吧,落吧,我说。于是,北方的植物以山蒿子为首,率先进入枯竭期。

我深爱着大地上的每一种植物,多年来,我一直在我的散文里尽量避开“落叶”这个词,我尽力让生命之叶绿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让它凋落,更不愿意让世俗中那些肤浅的认识亵渎了叶子所担当的生命之重。

秋日的山蒿子,落下去的不只是叶子,还有生命的帷幕,和一段与生命息息相关的告白。落叶是山蒿子在深秋为生命举行的一次葬礼,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告慰,同时也将新生的信息散布出来,让人不至于绝望。每逢落叶,我的忧伤中总是带着一种期盼。

山蒿子皮实,向来都是自生自灭,只要不是有人去刻意捉弄它,它会自得其乐地在土地上生长。如果雨水充沛,到了秋日,蒿草会长得比人还高,敦实而健壮,像树,它们立在同样落了叶子的树下面,就像是仰着头还想继续往高长的树的孩子们。

自幼在杂草混生的农村长大,若是在秋日里嗅不到山蒿子的香气,整个秋日会显得苍白。以土地为生的我,习惯了一年四季来自田野中植物的气息,如果在秋日里没有山蒿子的香气,我会感到不安。

寒气突然来袭,所有的植物匆忙萧败,来不及将肥大的叶片落掉的叶子的植物,像是刚被开水烫过了似的,耷拉着湿漉漉的叶片,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山蒿子却一身干爽,落于根基的叶子被风卷到了别处。只有那干枯的茎干,在秋风中摇头晃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太阳一下子离大地远了,总是隔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光线暗淡了许多,太阳的光线弱了,风却大了,秋风横扫而过。山蒿子枯败了的枝丫,在空旷的田野里,像是被人搁置不用的老物件,任凭灰尘沉积。我会选在灰尘落下来之前,将这些被山蒿子弃之不用的枯枝砍下来,堆垛在我的居所旁边,作为冬日里取暖的燃料,然后将灰烬撒在空地上,来年的山蒿子会长得更加茂密。

一个人的园子

麦田外是一爿被果农遗弃的苹果园,偌大的一个园子里散布着十几棵半死不活的果树,枝干粗壮,树皮粗粝,树冠四围枝叶繁茂,该开花时也开花,该结果时也结果,只是全都秃了顶,枯死的枝丫朝天,四季只有一个表情。地面上全是野生的草,野草丰茂,盖住了土地,没有路。

靠东边的篱笆墙上搭着一个简易的草棚,每一根席草和木头上都沉积着岁月的印痕。草棚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我心里不落忍,索性推它一把,让它结束在瑟瑟秋风里的颤抖。坍塌的草棚,“哗啦”一声倒下去,所有的席草和木料全都落在地上,是一堆干透了的柴火,这些柴火支应了我大半年的燃料。

我一直担心果农会突然回来。于是,我只会在麦田薅草的间隙里,斜靠在田埂上,看一树一树的苹果树开花。头顶上常有蜂蝶来回飞舞,麦田里的小麦正在拔节,我沉浸在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在苹果的花期里一再彳亍。小小的害虫悄然把卵产在了花的子房里,我傻傻地守着一个不断长大的谎言度日。

尽管果树上无人采摘的苹果只是我在一年中的额外收成,但是当我在秋天发现成色和口感好的果子全被小虫子蛀上了洞,我便带着失落的情绪将那些口感和外观都不好的苹果全部采摘下来,装进编织袋,码放在粮房的空地上,却不愿意吃。闲暇时,我会挑出一些看上去色泽诱人,口感却极为酸涩的果子去城市里卖掉,然后将已开始腐烂的果子全都掺进粪肥里堆沤。

深秋时节,树叶褪尽了,只剩下枝丫。一场秋风过后,会有枯枝落入枯黄的草叶中。看着日渐沉积的柴火,我忍不住拾起镰刀,将枯草和枯枝一并收集起来,扎成捆,堆垛在房屋后面。

连日的搜刮,园子里露出了土色,黑褐色的果树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我放眼数一数,18棵果树分列三排,伸着枝丫,站在灰蒙蒙的日子里。灰暗的天空下,时有三五只麻雀立在果树的枝丫上,在风中一颤一颤地荡漾。离鸟群不远处,几只风干后的果子挂在枝条上,摇摇欲坠。

园子里的草被我搜刮干净了,没有了遮掩的东西。野兔子从园子里穿过,就少了些许从容,没有了草的遮掩,它再经过果园时,耳朵修长,耷拉下来苫住了半个脸,皮毛毫无光泽,脚步忙乱。我故意大喝一声,它就四下亂窜,穿过篱笆时,棘刺挂上了兔毛,毛揪下了一片带血的皮,一丝丝血迹,让我感觉它那急促中的纵身一跃,一定很疼。

深秋时的果园和麦田全都赋闲,我每天立在屋檐下远眺果园时,我一眼看到那些无所事事的果树立在园子里,一动不动。18棵树在同一个园子里,但是每一棵果树就如同我此时站在屋檐下一般孤苦伶仃。

尽管这一年没指望果树会带给我多少收成,我的希望全部在麦田里。然而,当我清点了卖掉果子的钱,还是大有惊喜的。麦子每年的收成相差无几,而18棵果树带给我的收成远远超出了十几亩麦田。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欲找人来修剪一下果树,再施上肥,让来年有个大的收成,面向果园,背靠麦地,我要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

树下日月长

老堡子外有三棵大树。老青杨像一把巨大的伞,立在堡子的墙角,树冠高过了堡墙,盖在墙头上;与老榆树遥遥相望的,是堡门前的那一棵老桑树,桑树生得粗笨,不如老青杨长得端庄,不及堡墙一半高,无从猜测树龄;一棵老杏树长得歪七扭八的,丑陋极了,树冠上部的枝条大多干枯了,已没有多少叶子,叶子全都长在低处,盛夏时,像一个秃顶的脑壳。

从我记事时,堡子里的桑大爷就是个老头,仿佛人到了桑大爷那般年龄,时间就拿他没有办法了,过上一年,他是那个样子,再过上一年,他还是那个样子,我都30多岁了,再看桑大爷,还是那个样子。

桑大爷不姓桑,他姓刘。58年逃饥荒,从陕北来到了这里。桑大爷憨厚老实,被村上姓韩的大户人家收留。这家人没有儿子,只有一女,老太爷觉得他人实诚,就把闺女许给了他,他一闪身就成了桑家倒插门的女婿,并改了姓。但是上门女婿的机缘并没有给桑大爷带来好运,结婚不到两年,这女子得了一种怪病死了。后来桑大爷就一直没有再娶,到如今,桑大爷依然独自一个人,一直住在村口破败的堡子里。一群羊,就是桑大爷的全部家当。羊圈年久失修,圈墙塌了,羊就在羊圈与院子之间自由出入。每一只羊,都是桑大爷家重要的一员,在桑大爷家里,每一只羊都是平等的。桑大爷居住的那一间破旧的瓦房,房顶上长满了草。如果不是有几十只羊在院里来回跑动,这座大户人家的堡子真与西山脚下那个早被人们遗弃的旧羊圈没有什么两样。

桑大爷家就在村口,由于堡子过于破旧,且距离村庄太远,总显得有些孤独,就像不喜欢和人交往的桑大爷一样,每天只有零零星星的羊的叫声传出来,这让这座堡子多少有些生气。

我每天都能看见桑大爷和羊群在东山上的身影,五娘说,已经有好多年了,桑大爷和他的羊群掌握着整个村里壮劳力的作息时间。

早上出去参加村委召开的村民大会的人,路过五娘家时说,以后羊不能再到山上放牧了,只能圈养。

从来不善言语的桑大爷,一大早起来,依然赶着羊群上山了,他把羊群赶到东山上,就扯开了嗓门吼起了秦腔,是村里人都耳熟能详的苦音慢板。

桑大爷突然把一群羊赶到镇上全都卖了,他再也没有回来。出过远门的人回来传说,桑大爷去了城里,在城里拾破烂。

桑大爷走后,堡子的门一直紧锁着,成了一座空堡子。立在村口,聆听着村庄里所有的声音,很多时候,与西山脚下的旧羊圈遥遥相望,似乎在相互倾诉着各自的心事。

常听村里有人说,每当夜晚会听到旧堡子里有人在哭泣。但是经过村里人的查看,除了满院子的杂草,却没有发现人或者是其他动物踪迹,或许只是风吹动了草的声音,或者恐是某种草长成了精,学会了人声。

春首上村里修路,村长带着推土机将堡子夷为平地,村里通往外面的大路从中间横跨而过。从此,就很少听见有人说起与韩家有关的事情。

与自己独处

戈壁滩距离麦田不远,初冬时节我得到了一份在戈壁滩的工地上看门的差事,这份差事最吸引我的是可以用一个冬天与自己独处。工地临时歇工了,一条开往戈壁滩腹地的公路修了一半,土冻了,留下一些笨重的机械和杂乱的工具,还有庞大的房车,需要人来照看,于是我欣然接受了这份差事。

戈壁滩一望无垠,细沙或被风吹走,或透过砾石的缝隙沉积下来,一地风化的砾石突兀出来,干净、平展。戈壁上没有路,人走向哪边,哪边就是路。当你向着戈壁滩走去的时候,感觉不是你向着它走去,而是它向着你扑来,瞬间被一种宏大的气场包围。视野被无限放大,却总是被天际的光芒弹回来,落在脚下的砾石上。干枯的沙蒿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毫无表情的细沙在风中疾驰,耳边的风声浩大,我背风而立,风裹着我,我裹紧衣襟,继续向戈壁滩腹地走去。

戈壁滩上的夜晚阴晴不定,狂风骤停,月明星稀,四下里出奇地安静,月色明净,月光打在平展的戈壁滩上,泛着幽暗的光,周身冰凉,黑压压的一片云飞驰而来,吞下月光,冷风骤起。在漆黑中,我身上缠裹着被子,躺在房车内的床上,我一遍一遍地想念远方的街市、灯红酒绿的街区,门牌号在闪烁的霓虹灯影里明明暗暗,我深爱的人,就住在那里,此刻,小窗里一定透着橘红色的光。

暮霭中散步,戈壁滩上被我反复走过的小路越走越长,夜色越走越深。戈壁滩在10月的萧瑟里窃窃私语,我将收获后的麦子放入粮仓,将妻女安顿在城市里生活。我感谢命运,让我在为生计奔波的间隙里,独享一片苍茫天地。身前的戈壁,落在黑影里的脚印,在细微之处,给予了我一种指引。

从住所里出来,总有一条路会指明了方向,日常中惯去的地方,就在路的某个拐点上,我常常忙得没时间将一条路完整地走完。我在村庄里生活的那些年,每天走过的路,就是麦田与家门之间的路,早出,路指向麦田,晚归,路又指向家门。很多时候,我只忙于赶路,急于去麦田或者急于回家,我熟悉每一条路,却没有仔细地查看过任何一条路。

我離开村庄的时候,以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路过麦田,路指向了未知,从此疏于回来。我走过的路全都荒芜了,从门庭的第一株蒿草开始延展,荒芜漫过了我的心房。

枯败的草叶在风中凌乱,我在田野里散步,偶有小鸟一闪一闪地飞过。匆匆而去的身影,它是否也跟我一样,守着自己的粮仓在日子里奔忙呢?

冬天给予我的仿佛只有寒冷,我抗拒着,挖空心思地用温暖抗拒寒冷,在戈壁滩上燃起一堆火。面向火堆的时候,寒冷从背上袭来;当我背向火堆的时候,寒冷扑面。在我不停地转身烤火的那个冬天,我冷暖自知。

一个人在戈壁滩上独居,最大的麻烦是夜晚的照明问题。汽油发电机太闹腾,我喜欢安静;蜡烛又无法让我在某一种沉思中持续下去,蜡烛的烛火动不动就跳,它一跳,我的思绪就断了。我只好顺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在白天看书写作,捎带着看守工地;一到夜里我便倒头就睡,接着前一夜的梦境,继续梦游。半夜醒来,在漆黑里点一支烟,披着被子坐在床上,思念妻女。有时候,我想着,如果天亮以后就发工资,不等日出就离开,步行回到麦田,回到那间装满了麦子的房子。

作者简介:

刘汉斌,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先后在《青年文学》《文艺报》《散文》《北京文学》等文学杂志发表植物系列散文300余篇,曾获第二十四届“东丽杯”孙犁散文奖东丽文学大奖等奖项,著有植物系列散文集《草木和恩典》入选21世纪文学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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