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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影与撷英:加拿大艺术教育与课程设置
——瑞塔·欧文教授访谈录

2017-03-24瑞塔欧文

美育学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欧文加拿大艺术

瑞塔·欧文,胡 俊,刘 琴

(1.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2.杭州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3.杭州师范大学 艺术教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掠影与撷英:加拿大艺术教育与课程设置
——瑞塔·欧文教授访谈录

瑞塔·欧文1,胡 俊2,刘 琴3

(1.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2.杭州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3.杭州师范大学 艺术教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编者按:瑞塔·欧文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国际艺术教育协会前主席,在艺术教育、教师教育、课程研究和社会文化等领域有着持久和深入的研究,特别是她提出的A/r/tography理论在国际学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在瑞塔·欧文教授访问杭州师范大学弘一大师·丰子恺研究中心(艺术教育研究院)期间,本刊与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胡俊副教授就中加艺术教育及美育等相关问题对瑞塔·欧文教授进行了访谈。本刊整理并翻译了该访谈(由采访者译),以飨读者。

美育;艺术教育;课程设置;多元文化;A/r/tography

胡俊:瑞塔教授,欢迎您访问杭州师范大学。通过最近的参观和了解,您对我校的艺术教育传统有何印象?

瑞塔·欧文: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你们非常尊重传统,尊重你们的“艺术教育之父”,这里的纪念物、雕像以及这个研究中心里所有能让人们怀念他们的东西,都表明你们对深刻的思想和对过去的敬意。这些都让我印象深刻。我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看到过对一个重要的艺术教育家的文献有像你们这样的重视。所以我为你们大学所做的这些工作感到高兴,这将使艺术教育史在人们心目中持续保持重要的地位,这也是你们应该引以为豪的。

说到整个学校,由于时间关系我看得不多,不过我参观了视觉艺术系的工作场所和设施,看了毕业班的艺术展览,以及很多的建筑和艺术展。从我所看到的这些,我觉得你们有高水平的技术,学生们在工作室的学习中得到了大量的技巧和技能。我觉得你们非常重视这方面,学生也创作出了高质量的作品。可惜我没来得及看到其他的艺术形式,比如音乐、戏剧、舞蹈等等。但是从我所听到的一些内容来看,你们的做法非常值得称赞,比如说,你们的视觉艺术系有很多工作室,首饰工作室、陶瓷工作室、纺织工作室等。因为最近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大学正在缩小他们所提供的艺术种类和范围,你们能保持这样的种类和规模,是对中国的文化和社会的贡献。你们不但能保持过去的传统,也积极地参与当下的创新。所以我非常赞赏你们所做的这些。

此外,我注意到来参与我的讲座和座谈的人们,很多的研究生、实习教师以及教职工、艺术家等。尽管刚开始有点拘束,但是他们提出了很多很好的问题,我知道他们非常投入地思考了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不但包括中国艺术如何去适应世界,还包括努力去思考什么是最好的(方法),中国的艺术教育的潜力在哪儿等。从这些跟我交谈的人身上,我看到了一种真正的投入。对此我很感谢。

胡俊:谢谢您的评价。接下来请您介绍一下北美地区在艺术教育方面有哪些目标,以及如何实现这些目标?

瑞塔·欧文:说到北美的艺术教育,我觉得这个范围太大了,因为它包括美国、加拿大,甚至墨西哥。所以我没法笼统地一起来谈,因为它们互相之间也有很大的不同。或许集中谈一谈加拿大的情况对我来说更容易一些。加拿大没有一个教育部这样的全国性机构,所有的教育事务都是由各省份自己负责。加拿大有10个省和3个特别行政区,这意味着有13个负责教育的团体。还有一个教育部长理事会,他们定期召开会议,商讨一些互相关心的议题。加拿大各省和地区之间的教育存在一些相似之处,我认为就是教育部长理事会之间的交流,以及各省份之间其他方面一些关系的原因。

我将进一步把话题具体到我所在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因为我对我的家乡省份更了解一些。艺术教育方面最强的省份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魁北克省和安大略省。我认为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教师教育和研究生项目强化了这种优势。在我的大学,可以追溯到19世纪五六十年代,当时曾经有过一个很强的艺术教育者团队。他们是一些工作室教育者(studio educators),他们不仅是很好的老师或者工作室艺术家,而且在艺术和教学方面都有很高的声誉。他们中有一些人退休以后还在艺术上创造了很高的国内和国际声誉,这带来了一个持续的影响。所以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我们从60年代偏向于工作室的项目发展到包含更多理论性和概念性理念的项目。最近我们的项目把这些内容都包含进来。这是在大学层面上的情况。

说到小学和中学,艺术教育也发生了跟大学类似的变化。几十年前,主要是通过工作室的练习,实验和体验大量的材料,获得相应的技巧。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这种对工作室的依赖已经有所改变。比如说,19世纪70年代我们的政府实施多元文化主义,这改变了人们关于“作为一个国家”的讨论,因为从那时起,我们开始接纳多元文化。包括艺术教育在内的所有的课程设置都接纳多元文化。你总能看到一种对多元文化、文化视角的展示,或者展示的意图。我们欣赏各种文化给加拿大社会结构带来的影响。

我想最近我们对视觉文化越来越感兴趣,对本土文化和多元文化也非常重视。我特别指出这点是因为当我们谈论多元文化时,我们其实是在谈论移民。本土居民是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居民,其他的或者是移民,或者有移民的背景。所以在加拿大我们都非常关注这两个群体,而且在课程设置中把两者都考虑在内。最近几年我注意到有一种很强的推动力,把本土艺术和本土内容包含进课程设置。甚至在我们的教师教育计划中,有一个完整的关于教育的本土视角的必修课程。

我知道我们谈论的问题是关于目标:我们艺术教育的目标是什么?我刚才谈的这些可能很少关于“为艺术而艺术”,更多的是艺术能给社会或者说社会文化方式提供什么,能给创意经济(creative economy)提供什么。所以人们越来越关注和思考设计教育。现在人们不太谈论工艺教育(craft education),而是出现了很多的潮流,比如DIY运动(Do It Yourself)、创客运动(the Maker Movement)、驻地艺术家(Artist in Residence)等。

在世界的其他地区,我听到很多关于视觉素养(visual literacy)的话题。在加拿大我们讨论得不多,我们的讨论本质上偏向于社会文化。此外,在我的家乡不列颠哥伦比亚正在进行整个的课程改革,新的课程设置注重个性化和自主学习。所以这个计划是基于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模式的。

这里我要提到一件事,在围绕课程设计展开的讨论中,有很多的讨论是在我们省的本土居民中展开的。在(课程)概念重建的初期,艺术被认为是核心科目,那时当局试图去把艺术课程削减为选修课。正是这些本土居民出来强调,没有艺术就不可能教授文化。基于这一论断,在新课程体系中,艺术仍然保持了主课的地位。不光是中学,小学也是如此。所以这件事告诉我们:没有艺术就不可能教文化,没有艺术甚至不可能教授任何关于人的知识。

在加拿大的其他地区,情况也大致相似。魁北克可能有所不同,他们主要的是法语文化。我对魁北克的学校或者课程设置的看法是他们讨论审美教育(比如审美感知、心理影响、创造性的自我表达等)多于讨论英语社群(Anglophone community)。但是我说的可能也不一定是最新的情况,因为我留意他们的课程情况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美国,他们讨论比较多的是标准。加拿大不怎么讨论标准,因为标准倾向于把要求降低到最低限度。标准总是说“你得达到这个线”,这个线就变成了你要到达的底线。我们对最低限度不感兴趣,我们想要尽可能走得更远。所以我们更多的是描述可能性,尝试去挖掘学生的最大潜力。和课程设置一样,教师教育方面也是如此。

关于墨西哥的艺术教育我了解得不多,我的印象是他们非常重视提供好的博物馆教育。

胡俊:能不能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美国更重视标准?哪些现象让您有这样的看法?

瑞塔·欧文:我认为,作为一个社会,加拿大和美国有着根本的不同。关于我们的差异有一种解释我认为很有道理。加拿大和美国是同一个殖民者——英国的殖民地。但是美国脱离英国并且独立了,他们为了独立而跟英国斗争。加拿大不是这样,我们同英国建立了一种新的关系,我们并没有切断和英国的纽带。因此区别在于,美国非常强调个体自由,美国听到的很多是反对政府。比如最近的美国大选,关于反体制和反政府改革的讨论很多。人们投特朗普的票是因为他不是政府体制中的一员。但是在加拿大,你会发现更多的讨论是关于集体和集体关系,什么是好的政府,什么是对每个人都有益的等。比如,加拿大人非常自豪拥有美国所没有的全民医疗保险。

此外,我们的教育系统内,公立和私立的学校之间的差异不像美国那么大。在美国,可能有教育资源非常差的学校,而不远处就有教育资源丰富的富有学校。在加拿大,这种差距小得多。所以,在我看来,加拿大社会更关心公平分配。当然这并不是说每个加拿大人都对我们的教育体系感到满意,也有些人想要美国的那种模式。回到标准的问题上,我想说,这是基于个人之间的竞争模式的。我认为在加拿大我们不太倾向于为了竞争而设定学习经验。我觉得,我们更多的是具有一种社群感或者集体感,或者说我们一起学习,我们在一起比独自一个人更强。在加拿大你可能偶尔也会听到一些人们提到标准的问题,但是这些讨论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胡俊:可能是每个人已经有相当的水平,所以不再需要标准。如果需要,那也是为了让慢的人赶上来。

瑞塔·欧文:但是美国正在被标准所消耗。教师教育他们要标准,艺术教育要标准,音乐教育要标准,什么都要求标准。也许我不应该这样负面地谈论这个问题,可能标准也有它的好处。只是作为加拿大人,我们不会这样去思考。但是,美国在不断地影响着我们,所以我们总是试图去弄清楚我们是谁,和美国人相比我们是谁。对我们的教育将来会不会像美国那样,我很怀疑,但是他们的确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

胡俊:谢谢!您的解释让人豁然开朗。刚才您提到了多元文化的问题,在一定的社会情境下,孩子们常常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能不能请您描述一下学校艺术教育和社会文化影响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瑞塔·欧文:是的,我刚才也提到一些,因为加拿大有这种多元文化的平台。有一个比喻说美国社会是一个熔炉,在那里,每个人最后变成一样的。在加拿大也有一个比喻说我们的社会像马赛克,它更强调我们如何去欣赏不同背景的人们所带来的文化,去寻找共存的方式,人们彼此在一起,使生活更美好。

胡俊:马赛克,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

瑞塔·欧文:这也是不同的文化观念。当人们移民到加拿大时,我们不是去告诉他们忘掉自己以前的文化,而是告诉他们保持自己的文化,帮助他们了解我们的文化,他们也需要了解加拿大已经存在的情况以及共存的情况。所以(多元)文化是加拿大的一个重要特征,因为我们是一个移民国家。我不是第一代的移民,但是我的父亲是移民到加拿大的,我母亲的父亲也是移民来的。我们仍然是一个新的国家,所以我们都知道谁是移民来的,除非你自己是原住民;我们也知道谁是这片土地上最早并且世世代代居住在此的居民。

胡俊:那么多元文化在孩子们身上的影响如何?

瑞塔·欧文:我刚才说到的这些也关系到孩子们和学校教育,当你来到学校,移民的孩子也带着他们的语言来到这里。我们有很多支持计划和项目帮助孩子去学习通用语言如英语或者法语,但是教育者同样也要接受他们有自己的文化传统。有的班级甚至有30种文化,30种语言,所以,这种情况怎么办呢?我们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可以说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这样的多元文化背景是社会本身的缩影,我们如何管理学校也能反映出在一个多元文化社会中公民之间如何互相协调。

胡俊:另外,您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对加拿大艺术教育的一些印象和感想?有哪些值得特别关注的课题?有哪些重要的、有影响力的论著?以及以后的发展趋势如何?

瑞塔·欧文: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在整个加拿大有很多的研究者,他们有不同的关注点。我想到我自己的系里的研究者,他们都对技术、技术给教育以及艺术教育带来的影响、如何应用这些技术、如何在儿童学习和教师教学中应用这些技术等问题很感兴趣。我觉得其他地方的研究者也都有同样的兴趣。我还有一个同事,他对单一性别学校很感兴趣,在加拿大有一些男校或者女校,比如他研究在男校中男孩的“男子气概”是怎么形成和发展的。

谈到我自己的研究,我对思考教师职业发展,以及教师职业发展与我们要达成的目标——教师学习、学生的教与学的对接更感兴趣。A/r/tography成为我的兴趣所在,包括怎么用A/r/tography去帮助教师学习以及如何在学校中实际开展。我跟一些曾经学过我的A/r/tography方法然后回到他们自己的教室去实践的老师或者实习老师一起共事过。我认为A/r/tography和倡导以学生为中心的课程改革有一些共鸣,这一领域向我们展示了很多的可能性。

综观整个加拿大,我也看到有很多话题和兴趣集中于创意经济和设计教育方面。当然都是关于如何帮助学生更好地为21世纪的需求做好准备,如何帮助艺术和设计教育为一个新的世界做贡献的。另外一个跟A/r/tography相似的兴趣领域是一种称之为“研究创造”(research-creation)的方法,在蒙特利尔康卡地亚大学有一些人用这种方法。“研究创造”实际上是一个由政府提出和发展起来的说法,然后被一些学者所采纳,并作为基于艺术实践的研究(arts practice based research)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更多的是为美术系而不是教育系设计的。

在人口最多的省份安大略,有一些研究者试图做整个艺术的全国性的研究。他们的研究兴趣在于尝试去记录整个国家发生的情况,以及教育者和美术馆、博物馆、音乐厅等地方的其他文化工作者之间如何有更好的关系等。安大略有一些人士跟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教育委员会主席席位的人(主要在欧洲)有密切的联系。在加拿大女王大学,我们有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育方面的关于艺术与学习的主席席位。还有一个席位在德国,另外几个在其他国家。这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主席们聚在一起开年会,同时也邀请其他一些人士来参加。我相信他们正努力去做世界各地艺术教育的国际性的调查,来收集一些基本信息。另外,教师教育将一直是研究者的兴趣所在,人们总是对教师教育给予很大的关注。

也许我应该对A/r/tography研究有更详细一些的介绍。虽然这主要是我的关注点,但它也是一些在我们系学习、工作过的人的兴趣点所在,他们中的很多人(博士生)已经去其他大学工作了。在阿尔伯塔大学、里贾纳大学、康卡迪亚大学、多伦多大学、麦吉尔大学、爱德华王子岛大学等都可以看到A/r/tography的影响。我能想到不少地方的人在他们的博士研究中使用A/r/tography,而且也把它——或者其他的基于艺术的研究形式——应用于他们现在的工作中。这不仅仅是加拿大的现象,其他国家的一些人们也被A/r/tography所吸引,想更多地探索它在本国文化中应用的潜力,这也是我之所以来中国的原因。我好几个博士生都是留学生。比如我有一个来自巴西的学生,他完成了A/r/tography相关的博士论文以后回到他的国家,我们一起编辑了一卷关于A/r/tography的葡萄牙语文集。第一版卖完了,我们现在在出第二版。还有一家日本的出版社、一家中国的出版社正在翻译关于A/r/tography的一本书,土耳其正在整理一卷有英语翻译的土耳其语版本。关于A/r/tography还有一些其他语言的翻译,如西班牙语、匈牙利语、斯洛文尼亚语等。所以我觉得A/r/tography已经有相当大的影响了。

胡俊:是的,我相信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A/r/tography研究。在中国,我们经常谈到审美教育,特别是近几年,中国政府非常重视美育工作。但是在西方国家,人们谈得更多的是艺术教育。能不能请您谈谈审美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关系?

瑞塔·欧文:这几个术语都具有一定的历史性。通过艺术的教育(education through art)要追溯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赫伯特·里德。他的整个哲学就是通过艺术的学习,即任何东西都可以通过艺术来学习。二战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立了InSEA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Education through Art,即国际艺术教育学会)。因为那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在寻找一些方式尝试在不同文化中激发世界和平,他们发现艺术和艺术教育有助于此。如果他们看到在我们国家的艺术家也是作为社会文化工作者的,他们一定会觉得很有趣。我相信艺术教育——把艺术放在课程设置的中心——会帮助学习者从事整个课程的学习。

如果你问审美教育,在北美的语境中,我想到的是DBAE(Discipline Based Art Education,即基于艺术教育的学科)。因为在这项运动刚开始发生的时候,它的确产生于审美教育,包括艺术批评、艺术史和基于工作室的生产等。虽然加拿大奉行DBAE大概10到20年,近年来,其他一些观点受到更多重视。它不再受欢迎的原因,我认为是因为它缺少很强的社会文化的一面。它实际上更多的是关于认知的,而在加拿大这样的国家,社会文化方面是如此重要,我们对文化多元性有着很强的推动力。关于艺术教育中的文化多元性,我的一个同事Graeme Chalmers写了好几本书,他的著作在加拿大有很大的影响。尽管DBAE在近几十年没有被继续遵循,但是DBAE的一些思想在艺术教育的省级课程里也还是很常见。

刘琴:近几年在中国,审美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关系问题也是一个热门话题。有很多文章讨论审美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区别。我们的杂志名称就叫做“美育”。我们的刊物有艺术研究、艺术教育研究、美育研究等栏目。有时候我觉得一篇文章很难在这些领域中进行归类。

瑞塔·欧文:那是因为这些术语之间本来就有很多重叠的地方。

胡俊:我的问题是,美育是艺术教育的一个术语吗?或者它是一个在哲学意义上研究美学的哲学术语?在艺术教育中真的有美育吗?

瑞塔·欧文:我觉得这取决于我们在解释美育这个术语时候从哪个方面来切入。我建议加拿大所有的审美教育都需要把社会文化的维度包括在内。

胡俊:我认为在中国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艺术教育能帮助发展美学。在课堂上我问学生们,你相信大学四年的艺术教育学习能帮助你拓展你的美学吗?他们的回答是否定的。

瑞塔·欧文: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或许在使用“美学”这个词汇时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假设。

刘琴:是的,我们在使用这两个术语时需要考虑使用的语境。

瑞塔·欧文:我想到了一些讨论美学、教育中的美学、艺术教育中的美学的加拿大学者。他们谈论的不一定是审美教育,而是教育中的美学思想。它总是涉及艺术和艺术策略,所以有很多重叠的地方。但总的来说这些都是关于思想的理论化,如善、美、质、鉴赏力等问题。

胡俊:在我们系,我在很多场合下都强调把艺术教育当作是审美教育是一种错误,我甚至觉得审美教育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美学的形成是更倾向于社会语境的,是关于我们居住的环境,而不是我们教的内容。事实是,当我教授艺术史时我注意到很多艺术类的书并不是美学意义上的美。

瑞塔·欧文:这是一个很好的观点。

胡俊:道家有句话是“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那将使你的思想固化,缺少自由和创造性。

瑞塔·欧文:我有一个导师,他已经90多岁了,他曾经是一个艺术教育者,现在他是国际知名的画家,他就说过他不喜欢“漂亮的”画。刚才你说你无法教授美学,这很有趣。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在安大略省北部有一个大型本土社区的一所规模不大的学校任教。我意识到我需要更多地去了解这个社区,所以我跟他们一起做了一个小的研究课题,通过这个工作很快我就认识到美学和伦理学的关系。在他们的传统规范中,分享故事、使用一些特定的图像,你都需要得到许可。这是一种关于集体的东西,一种文化的审美特质的集体责任。认识到这点对我来说非常深刻。在加拿大,我们不经常谈论审美教育,不过它仍然还在我们的话语范围内。

胡俊:对于中国的学校艺术教育,您有什么建议?

瑞塔·欧文:我做过很多国际性的工作,我其实很不愿意去评价其他文化的视角。我觉得我们一直可以互相学习。文化是在具体的情境中,在相应的传统和历史中创造的。所以从我的角度来说些什么的话,好像总是在建议别人应该更像我这么做。其实,我并不想那么说,但是我尽量尝试去回答这个问题。

我去世界各地看过,当然包括我所在的加拿大,有一个总的趋势是人们越来越想要改变教育。几世纪以来世界上最通行的教育模式是一种输送导向的模式,教师是专家,他们把知识输送给学生。我觉得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在质疑这种模式,他们确信将来的教育模式不会是这样的。所以有越来越多的尝试去探索还有没有其他的模式。在我自己的省份,我看到教师行动研究小组正在学习一些新的东西并努力去改善教学实践,这个过程让我看到了很多潜力,我觉得这种过程将带来社区学习概念化的新方法。这意味着我们给专业教师更多的自由,他们可以更多地根据自己对学生的理解、他们自己的群体和语境去做出一些决定。在21世纪,我认为旧的模式将不再起作用,我们停在这里越久,就会有越多的学习者放弃和离开,去创造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他们的方式就是整天抱着iPhone。所以我们也要参与到这种变革中去。我想在中国我已经看到了一些变化,这段时间我听到中国发生了很多的变革,我要祝贺你们。这很不简单。我想到15年前我第一次来中国时,那时候的教育跟现在很不一样。现在我来到教室里、课堂上,看到了很多变化和不同。对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但是我相信我们可以互相学习。

在这里我想提一下芬兰的例子,该国多年来在学术成就中排名最高。他们不关心排名,但是他们想改变他们的课程设置,使之更贴近公民社会。他们的教育关注一些这样的问题,比如:生活在民主社会意味着什么,了解你在世界上的位置,你怎么为社会做贡献,在社会中做一个有贡献者你需要了解什么,等等。由此,他们创造了一个卓越的教育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学生甚至超出了他们的期望。芬兰的例子告诉我们,当让孩子和老师能参与到关于社会的一些大的问题中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从中受益,进而更多更好的想法和创意也随之产生。

胡俊:让我们再谈谈A/r/tography。我对A/r/tography的理解是,它就像是做一个社会雕塑。我现在正在做的工作就是去发展人们之间的新关系,老师和学生之间,孩子们之间,我们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们也从盲人孩子身上学到了很多*访谈时胡俊副教授正在从事一项关于盲人儿童艺术教育方面的研究。。对于社会我们有更好的想法就是人们互爱互敬,并且充满创造力。所以我非常喜欢您关于社会大问题的评论,我想这也是孔子所主张的。

瑞塔·欧文:我想我前世也许是个中国人。(笑)

胡俊:我正在中国推广A/r/tography理论,但是还仅仅在起步阶段。如果您能对我们正在做的工作给出一些评价和建议,我们将非常感谢。

瑞塔·欧文:到目前为止我看到你所做的工作,跟我刚刚开始A/r/tography的时候很相似,因为你也是跟小团队、跟学生一起工作,你们一起探索和研究互相感兴趣的内容。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能想像得到,在一起思考艺术创造和教学过程中,我意识到它们不可能恰好同时发生,甚至不可能在同样长度的时间内发生。

有趣的是,在A/r/tography刚刚开始发展的同时,基于艺术的研究(arts-informed research)也同时发生。人们总是问我二者的区别是什么,最重要的区别是A/r/tography总是涉及集体性,而基于艺术的研究尽管也有一定程度的合作,但是它也可能是一个单数。对一个人来说,A/r/tography实际上是一种生活方式,因为一旦你开始进入它,你会发现它就变成你自身的一部分。你做艺术,你变得更能从教学的角度思考生活中你正在做的事,你一直不停地在探究。

胡俊:对!这是一个很好的评价。我也曾做过一些讲座,但是在学术圈里只有小范围的影响。可能因为我花了太多时间在论文上面。

瑞塔·欧文:但是你得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我这么快地说,我们不应该为难自己,我们有繁忙的生活,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期待。所以我们努力去致力于这个工作,但并不意味着你得给艺术1/3的时间,给研究1/3的时间,给教学1/3的时间。我的意思是我们得自己学会去平衡,有时候你会更多地去做艺术,有时候更多地做课程和教学,有时候花更多的时间做研究。

(责任编辑:刘 琴)

Glimpse and Illustration: Canadian Art Education and Curriculum An Interview with Prof. Rita Irwin

Rita Irwin1, HU Jun2, LIU Qin3

(1.College of Education,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Canada; 2.College of Fine Arts,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2, China; 3.Institute of Art Education,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Hangzhou 311121, China)

From the editor: Rita Irwin is Professor of Education at the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Canada and former chairman of the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Education through Art. She has conducted profound research for a longtime in areas such as art education, teacher training, curriculum setting and social culture.The theory of A/r/tography, which she proposed, has attracted wide atten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 circles. During Prof. Rita′s visit to H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this journal and Prof. Hu Jun from the College of Fine Arts interviewed her about art education in Canada and China and aesthetic education. We have translated the interview for the benefit of the readers.

aesthetic education; art education; curriculum setting; multicultural; A / r / tography

2017-02-02

瑞塔·欧文(Rita L. Irwin,1955—),女,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主要从事艺术教育、教师教育、课程等研究;胡俊(1967—),男,浙江温州人,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西美术交流、美术教育教学研究;刘琴(1983—),女,山东临沂人,杭州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院讲师,主要从事西方美学、艺术理论研究。

G40-014

A

2095-0012(2017)02-0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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