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
——理查德·罗蒂审美伦理话语之奠基
2017-03-24郝二涛
郝二涛
(福建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福建 福州 350001)
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
——理查德·罗蒂审美伦理话语之奠基
郝二涛
(福建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福建 福州 350001)
话语形态是当代美学研究的一个热点话题,也是为罗蒂美学研究者忽略的一个话题。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是由偶然性思维方式、语言维度、伦理维度、开放融合的方法有机融合而成的,也是由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思想奠基而成的。这对促进罗蒂审美伦理话语研究走向深入、推动罗蒂审美伦理思想研究、丰富当代美学话语形态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意义。
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审美伦理话语
话语形态研究是当代美学研究的一个持续的热点话题。从美学史的视野看,关于该话题,有的美学研究者侧重于某一时期或时段的话语形态的分析,有的美学研究者着重于某个国家的话语理论的整体扫描,有的美学研究者集中比较不同话语形态之间的异同,也有的美学研究者侧重于某个美学家的话语形态的研究,等等。就美学家的话语形态研究而言,目前关于理查德·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研究尚未引起美学研究者的重视,研究成果也比较匮乏。从罗蒂的哲学思想研究史看,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学者的研究目光都聚焦于罗蒂的无镜哲学思想、语言哲学思想、政治哲学思想、新实用主义思想等问题域,较少关注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几乎没有学者专门研究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1]可以说,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是一个值得持续地深入研究的课题。
从一定意义上讲,特定的美学话语形态是特定的美学思想的诗意的表达,总以特定的美学思想为根基。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也是以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为根基的。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主要指罗蒂的审美思想由形而上学向人的“伦理生活”回归的趋向,这种趋向通向一种当代统一性的运动。[2]2它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充分吸收了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和新实用主义美学思想资源的基础上产生的。[3]显然,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是我们研究与理解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必经之途,或者说是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奠基。要深入地研究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的话语形态,就必须首先理清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的话语形态奠基的思想资源,它们各自为罗蒂的审美伦理思想奠基了什么以及如何奠基的,这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来论述。
一、无镜哲学: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偶然性思维方式之奠基
罗蒂的无镜哲学思想是在批判镜式哲学思想的基础上产生的。“镜式哲学”是罗蒂对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哲学的称呼。这种称呼源于罗蒂对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哲学的独特的认识。这种独特的认识主要指,我们传统的哲学观念不是由命题与陈述决定的,而是由图画和隐喻决定的。这里所说的“图画”主要指能精确再现西方传统哲学知识的观念的“心的图画”。“心的图画”由于能准确地再现西方传统哲学的知识观念而被罗蒂形象地称为“巨镜的心的图画”。[4]Introduction“巨镜的心的图画”观念决定洛克的以“心之过程”为基础的知识论观念、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观念、康德的纯粹理性的认识论观念,因为“如果没有类似于镜子的心的观念,作为准确再现的知识观念就不会出现”,没有准确再现的知识观念,洛克、笛卡尔、康德的上述哲学观念就失去了合理性。由于洛克的以“心之过程”为基础的知识论观念、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观念和康德的纯粹理性的认识论观念是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哲学观念的组成部分,因此“巨镜的心的图画”决定着整个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哲学观念。“巨镜的心的图画”中的“镜子”并不像物理学中的镜子那样,可以原原本本地反映客观事物的表象,而像魔术中的镜子,可以使人们相信客观事物与镜子中的客观事物的表象是不一样的。这种错觉源于古希腊人在理论与实践、永恒秩序和纯历史偶然之间的区分,[4]337这种区分进一步发展为笛卡尔的思维与实体之间的区分观念,最终演变为近代哲学中的理性主义观念。受理性主义观念支配的人,其本质也受理性的支配。受理性支配的人的本质并不具有感性的形式,而物质的镜子则具有感性的形式。这是二者之间的一个很重要的不同点。
另一个不同点是,物质的镜子是纯粹实体性的,质地均匀的,而人之镜是人与神共有的,是非实体性的,质地不均匀的。基于这两点差异,我们没有将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称为“镜子哲学”,而是将西方的传统形而上学称为“镜式哲学”。镜式哲学的最重要的特点是本质主义。本质主义是对德谟克利特和笛卡尔的终极语汇观念的补充。[4]361这种终极语汇以寻求终极的知识为核心。在罗蒂看来,这种终极的知识是不可靠的,因为它将不可证明之物作为自身的合法性证明,且由于将自身与具体事物的描述相联系而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4]8仅就常识而言,我们不能用“人”称呼所有“个体的人”,也不能用“人”描述所有个体的人的特点。因此,罗蒂提出了“无镜哲学”观。
无镜哲学观的根本特点是抛弃了形而上学哲学的本质主义的必然性思维方式,采用了语汇创造的偶然性的思维方式。从一定意义上讲,思维方式决定话语形态,有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就有什么样的话语形态。如果说,必然性思维方式产生了形而上学哲学的终极话语形态,那么,偶然性思维方式则产生了偶然性话语形态。这种话语形态就是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显然,罗蒂的无镜哲学观提供的偶然性思维方式为偶然性话语形态提供了思维方式的奠基。
二、分析哲学: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语言维度之奠基
偶然性思维方式受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的影响,不再把追求的知识作为哲学的最重要的任务,而是把教化作为哲学最重要的任务,不再相信描述事物的终极语汇,而相信描述事物的多种语汇,不再相信描述一个事物的唯一观点,而相信描述一个事物的多种观点,不再相信独断式的真理之发现,而相信民主式的交流与对话。
显然,罗蒂在用语言分析(分析哲学)的方法来挑战传统的镜式哲学。这种挑战的姿态主要得益于罗蒂哲学的语言学转向。语言学转向的标志是1967年编辑出版的《语言学转向》一书。“语言学转向”主要指语言描述已经成为哲学家谈论客观事物的一种普遍的方法,即“所有的语言哲学家都在通过谈论一种合适的语言来谈论世界”[4]170,比如,维特根斯坦、伯格曼等哲学家。哲学家通过谈论一种合适的语言来谈论世界,这主要涉及词语应用的哲学化问题、形而上学哲学产生矛盾和谬误的根源问题、语言在可认知事物范围内的普遍性问题。正如罗蒂所概括的:“词语或被普遍地使用或被哲学化地使用;许多矛盾、谬误与前语言哲学的模糊性源于没有区分说与关于说的说;语言只显示任何可认知的一些事物。”这三个问题实际上可以被归结为一点,即哲学家可以在如何使用哲学术语方面达成妥协。[2]8这种妥协并不意味着哲学家的意见必须保持一致,而意味着哲学家的意见可以多样化。这实际上悬置了哲学家的意见之间的差异性,不再追求哲学家意见的一致性,不再追求哲学问题答案的唯一性,而追求哲学词语使用方法上的一致性。
这表明“语言学转向”使哲学不再关注西方传统的镜式哲学的观念,转而关注一定的常识中的哲学问题。[2]19由于常识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是人的生活中的常识,因此我们也可以说,哲学的“语言学转向”实际上将哲学转向了人的现实生活。现实生活是常识产生的语境,也是常识的来源。哲学由之前的形而上学到生活中的常识的转向是哲学向生活的一种回归,这种回归在一定程度上为西方镜式哲学的困境指出了一条出路——语言分析。
所谓语言分析,主要指哲学研究者对哲学词语的分析,将哲学词语分析作为哲学研究的核心。这意味着哲学开始重视词语在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哲学可以借鉴语言学的研究方法摆脱传统的镜式哲学的困境。首先,哲学并不产生于古希腊人对理论与实践观念的区分,产生于人与人之间的辩论。要了解哲学的原初形态,我们需从辩论双方的语言入手。其次,哲学命题不是严密的逻辑推理的结果,而只是词语的描述活动,词语背后没有潜在的逻辑结构,词语的描述是可以重复的。再次,哲学的目的不是追求绝对真理,而是对各种哲学现象进行语言描述,发现真理的意义。最后,哲学的前景不是发现真理,而是创造意义。
所谓创造意义,主要指分析哲学语词的意义。这种分析主要包括对词语的语法形式的分析和对词语在哲学中的用法的分析。它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发现传统哲学中的一些表达错误,而且也可以帮助我们修正这些错误,从而推动哲学的研究。这种认识已经成为分析哲学家的共识,比如,维特根斯坦、罗素等都肯定了语言在哲学研究中的积极意义。[2]23
这种语言哲学思想的主要内容是哲学表达即哲学的语言描述,哲学问题产生于哲学语言的混淆。哲学的作用是消除哲学语言应用中的混淆。[2]128这种观点至少得益于三个因素。第一,语言在哲学中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语言在十七世纪的哲学中已经发挥了作用,语言已经成为人们正在了解的主体与已经知道的主体之间联系的纽带”。[2]279-280第二,批量化生产的机械复制艺术对已有的艺术理论构成了巨大的挑战。这种挑战主要指工业化造成大量的机械复制艺术,这些艺术与商品在外观上没有任何差异,传统的审美艺术批评与杜威的经验艺术批评不能对其作出有效的阐释,也不能对艺术家的艺术创作给予指导,而艺术语言分析通过分析艺术概念对这些艺术品作出了有效的阐释,并对迪基、丹托等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第三,美国哲学趋于科学化。这种哲学趋向与美国上流社会的改革有关。美国上流社会的改革主要指1933年至1945年的罗斯福新政。二战后罗斯福新政结束,哲学由社会重建转向了自身的科学化与严格化的规范。[2]365因此,罗蒂将语言分析的思想应用于自己的哲学研究中,形成了一种无中心的、注重话语分析的哲学思想。
可以说,语言分析为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形成提供了一种语言的维度,正是这种维度使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得以最终形成。或者说,语言分析为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形成奠基了语言维度。
三、实用主义: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伦理维度之奠基
以语言分析为核心的分析哲学在走过了20世纪50年代的辉煌之后,到了20世纪70年代已经无法有效地阐释方兴未艾的以先锋派艺术为代表的各种各样的文化艺术现象,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之中,迫切需要寻找一种新的维度来摆脱困境。
这种困境根本上源于分析哲学的基础的内在矛盾。众所周知,分析哲学的基础是康德的认识论。[4]168康德认识论的核心是对直观与概念之间的严格区分。罗蒂认为这种严格的区分虽然使分析哲学借助于数理逻辑暂时躲过了批评者的批评,但是也使自身陷入了自然主义与历史主义的两面夹击之中,即“如果分析哲学变得太自然主义化,讲求实效的实证学科会将其挤在一边,如果它变得太历史主义化,那么思想史、文学批评以及‘人文科学’中类似的软性领域将把它吞并”。[4]257在这种两难的处境中,分析哲学无法追求绝对的真理。这背离了分析哲学的基础——康德的认识论,造成了分析哲学内部的矛盾。
如果说这种矛盾是理论上的缺失的话,那么分析哲学对机械复制艺术作品的无效阐释则是分析哲学实践上的不足。比如,安迪·沃霍尔的“布里洛的盒子”、杜尚的“泉”等艺术作品的外观与普通的日常生活用品没有任何区别,凭借直观我们无法判断其为艺术品,凭借概念我们也无法判断其为艺术品,也无法对这些艺术现象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无法对艺术家的创作提供有益的指导。
分析哲学的困境首先表现为过于注重对哲学问题的分割与穷尽式的分析,致使我们对哲学问题的看法停留于这些零碎的分析上。这种零碎的分析主要源于维特根斯坦与卡尔纳普的概念的系统化思想,即“利用量化逻辑,保持模态的直观,以及一般地产生一幅清晰的、直观上令人满意的、关于这样一种方式的图画,按照这种方式,‘真理’‘意义’等概念都可以彼此协适”。[4]9这种思想源于罗素的逻辑原子主义思想。这意味着哲学问题可以像事物的原子那样被分析,直到不能被分析为止。这种对哲学问题的零碎分析造成了分析哲学的“碎片化”,既没有使我们看到哲学问题的实质,也没有使我们看到哲学问题的全貌,实际上无助于我们对哲学问题的思考与解决。比如,美学中的“崇高”问题,研究者对“崇高”概念作出了无数的分析,却仍然没有使人明白“崇高”问题是如何产生的,崇高的特征是如何归纳出来的,这些特征为什么会被研究者接受,崇高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其主要原因是研究者没有看到“崇高”问题的全貌,即“崇高”并不仅仅是一个美学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社会政治问题,等等。崇高也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而是一个与“美”“痛苦”“恐惧”等有密切联系的问题。这种联系并不是我们仅仅分析“崇高”概念就能把握的。
这直接引起了分析哲学的另一个困境——分析哲学的术语与内容的分离。比如,戴维森、布兰顿等在讨论问题时虽然使用分析哲学的术语与分析哲学的表达方式,但是他们讨论的内容与分析哲学没有什么关系,不考虑语言的意义这种东西。[5]
分析哲学的术语与内容的分离倾向又引发了分析哲学的第三个困境——非认识论倾向与分析哲学的认识论基础之间的矛盾。分析哲学的非认识论倾向主要指分析哲学不再致力于解决哲学问题,而致力于改造哲学问题。所谓改造哲学问题,指重新描述已有的哲学问题。这种重新描述不是唯一的,也没有固定的模式,并不能为康德的知识论形式提供逻辑证明,实际上背离了分析哲学的基础,这种背离使分析哲学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困境。如果分析哲学坚持康德的认识论,则现在的分析哲学思想已经不属于分析哲学。如果分析哲学背离了康德认识论基础,那么分析哲学相当于否定了之前的分析哲学,否定了自身的合法性根基。
这种困境的根源是,分析哲学忽略了现实生活的实用性。更为重要的是,从分析哲学到实用主义也是当代西方美学的一个发展方向。[6]因此,罗蒂回归实用主义思想来解决分析哲学的困境。
这里所说的实用主义,主要指罗蒂对古典实用主义的描述。古典实用主义的核心概念是经验。“经验”产生于人们的实践,实践来源于人们的现实生活。这与重视理论思辨的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哲学尤其是康德的认识论哲学截然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认识论哲学忽略现实生活实用性的缺陷,即“以为视觉、符合、制图、描绘和表象这样一些只适用于一些细小、日常断定的隐喻,也适用于有重大正义的断定”。[7]233
这使罗蒂认识到,时代并不是由完全确定的因素构成的,也是由许多不确定性的因素构成的。这种不确定性思想成为罗蒂偶然性思想的来源之一,反过来使罗蒂总结出了实用主义的反本质主义、反区分主义、对话主义的特点。[8]但是,罗蒂所概括的实用主义的上述特点并未包括实效性,实际上误读了实用主义。这种误读暗示了罗蒂关于实用主义描述之局限,即罗蒂对实用主义特点的描述局限于对认识论哲学的批判,局限于哲学概念之分析,局限于理论阐释。这三点局限使罗蒂摒弃了古典实用主义思想之最重要的部分——经验论与实践论,而吸收、发扬了古典实用主义中的整体论、历史论与生活论。显然,罗蒂只认可古典实用主义者所持的整体论、历史主义与社会学说,[7]译者序且在批判完镜式哲学之后紧紧抓住了生活。[9]但是罗蒂绝不是泛泛地关注生活中的所有现象,而是将目光聚焦于生活中的不为人注意的伦理现象——残酷。无论是罗蒂对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中亨伯特与洛丽塔之间的不伦之恋的描述,还是对奥威尔的小说《一九八四》中温斯顿对奥瑞恩与茱莉亚的爱情的破坏以及对二人的残忍的折磨的描述,都透露出罗蒂对生活中的潜在的残酷现象的高度关注。这种关注主要是以语汇描述为主的关注。在罗蒂看来,以自己的语汇描述生活中的潜在的残酷现象既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可以不断重复的,不是某一个人的专利,而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利。这种权利就是创造一种异于前人的语汇,以这种语汇重新描述前人描述过的现象抑或文本。无疑,这种描述必然是全新的描述。从特定意义上讲,罗蒂通过将关注的焦点集中于生活中的伦理现象——残酷,成功地弥补了分析哲学脱离现实生活的缺陷,通过语汇的平等的、持续的创造,建构了一种全新的美学话语形态——伦理美学话语形态。需要指出的是,这一切主要得益于实用主义,正是实用主义为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奠定了伦理的维度,才促进了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初步形成。
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最终形成离不开当代他所处时代的最具有影响力的美学思想的熏陶与启发。比如,美国美学家杜威实用主义美学思想中的整体论、海德格尔存在主义美学思想中的历史主义和“回归伦理生活的趋向”[2]325等,以及维特根斯坦语言美学中的审美伦理一体论的思想,等等。在对这些思想充分的思考与广泛的检验、谨慎的吸收之后,罗蒂进一步深化了审美伦理的话语形态,形成了新实用主义思想。
四、新实用主义: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融合开放的方法论之奠基
罗蒂的新实用主义思想为审美伦理话语形态之最终形成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方法论支持。这种方法论隐含于罗蒂的新实用主义思想的生成过程之中。这个过程主要指古典实用主义、走出分析哲学、欧陆哲学之间的相互沟通与相互补充。
古典实用主义与分析哲学的沟通与融合源于古典实用主义的衰落。古典实用主义在杜威之后衰落。原因之一是“杜威的实用主义排斥后印象派之后的艺术,尤其是先锋派艺术”。原因之二是“杜威的左倾政治倾向与20世纪50年代东西方冷战的背景下美国的麦卡锡主义格格不入”。原因之三是“杜威的实用主义表述模糊”。[10]原因之四是“美国哲学的专业化趋势”。原因之五是“二战时期,逃避纳粹德国迫害的欧洲分析哲学家大批移民美国,带去了逻辑实证主义的哲学学说”。原因之六是“罗素与怀特海等的符号逻辑学说转移了人们对实用主义学说的注意力”。[7]译者序
古典实用主义衰落的主要表现是无法清晰地阐释20世纪70年代末兴起的以先锋派艺术为代表的文化艺术现象,缺乏逻辑严密性和系统性。而分析哲学以语言的细致地分析为中心,具有极强的严密性和系统性。这种特性恰好可以弥补古典实用主义之不足。
如果说分析哲学的严密性和系统性对于缺乏严密性和系统性的古典实用主义而言是一大优势的话,那么这种优势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以后兴起的以先锋派艺术为代表的文化艺术现象、艺术作品面前显得捉襟见肘,因为分析哲学中的逻辑实证精神追求的是词语与概念的精确与清晰,基本不关心人们的物质生活现象。严密的逻辑推理依赖于概念。这些确定性的概念与纷繁复杂、充满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物质生活现象之间形成了一种阐释错位,致使其无法有效地阐释层出不穷的文化艺术现象。而古典实用主义的现实性、模糊性、整体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分析哲学的上述不足。
此外,海德格尔哲学的历史主义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分析哲学的上述不足。海德格尔哲学作为欧陆哲学的典型形态融入到了罗蒂的哲学之中。在实用主义的背景下,罗蒂通过吸收海德格尔哲学改造了分析哲学,使分析哲学的关注重点由单纯的语言分析转向了语言的意义研究,使分析哲学度过了困境。而罗蒂对分析哲学的吸收与改造反过来也弥补了古典实用主义之不足,使古典实用主义摆脱了困境。实用主义、分析哲学、欧陆哲学最终融汇成了一种全新的哲学形态——新实用主义哲学形态。
新实用主义思想之“新”主要在于罗蒂的实用主义思想吸收了分析哲学思想。实用主义思想并不是完全的实用主义,完全的实用主义会使哲学失去幻想,使现代主义者失去反讽的能力,[8]136而是罗蒂对语言在哲学中的作用的看法。语言在哲学中的作用主要指人们可以通过语言重新描述事物,这种描述决定人们对事物的看法的性质。这种观点使罗蒂抛弃了传统哲学中的“语言目的论”与“语言媒介论”。[11]比如,罗蒂的“真理观”虽是对真理的语言描述,但是罗蒂却没有将真理视为惟一的、绝对的客观事实,而是将其视为多样的、相对的主观描述,没有将真理视为等待人们发现的东西,而是将其视为人们创造的东西,没有将真理视为必然的东西,而是将其视为偶然的东西。这种偶然性思想普遍地存在于社会生活之中。而偶然性与社会历史性又是历史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历史主义并不是罗蒂的原创,而是来自于海德格尔的历史主义思想。以上几点构成了罗蒂新实用主义思想的主要内容,也显示出罗蒂新实用主义的如下特点。
其一,语言实用性。新实用主义与古典实用主义的最大差别是语言,[7]译者序注释新实用主义的特征是重视语言。语言实用性是罗蒂的新实用主义思想的最重要的特点。语言实用性无论是罗蒂对镜式哲学的挑战,还是罗蒂对无镜哲学思想的阐释,都以词语为中心,不再将语言视为达到客观真理抑或本质的媒介,而是将其视为描述纷繁复杂的哲学现象的载体。比如,罗蒂的真理观、道德观、自由观等也都贯穿着语言描述的思想。比如,罗蒂的“文学文化”思想更是语言描述在文学阐释中的运用。罗蒂并不是简单地否定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哲学,而是通过分析知识论,以语言描述来代替知识论,从而在已有的形而上学哲学形态(镜式哲学形态)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新的哲学形态(无镜哲学形态)。无镜哲学形态所表现出的整体观与历史主义倾向显示出罗蒂的实用主义与古典实用主义、欧陆哲学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的最初的纽带仍然是语言,而语言又是分析哲学的核心。因此,罗蒂的新实用主义是分析哲学、实用主义与欧陆哲学之间的融通。
其二,融通性。融通性之形成有内因与外因两个层面的原因。内因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美国分析哲学面对人的伦理生活问题,暴露出语言分析的局限性;另一方面是美国古典实用主义自身的困境,即对新的艺术形态的阐释的有效性问题以及古典实用主义自身表述的模糊性所产生的理论合法性问题。这些问题之产生与美国国家实力的上升、全球化趋势密不可分。所谓的美国国家实力的上升主要指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美国政治、军事、经济等方面的实力在全球处于领先地位,美国在与苏联的争霸中也逐渐占据上风,美国人的自信心逐渐上升。[12]这种自信心在美国哲学中的典型表现是,美国哲学家注重发扬自身的实用主义传统,同时保持一种兼容并包的学术姿态。
这种学术姿态呈现了一种融合开放的学术方法论。这种方法论对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形成具有奠基意义。这种奠基意义使罗蒂的审美伦理话语形态极具开放性和包容性。在这种方法论指引下,罗蒂以伦理现象为圆心,以语汇为半径,画出了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圆形轨迹,最终完成了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的建构。
总之,无镜哲学、分析哲学、实用主义、新实用主义是罗蒂审美伦理话语形态之奠基。这对于促进罗蒂审美伦理话语研究走向深入、推动罗蒂审美伦理思想研究、丰富当代美学话语形态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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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紫 嫣)
更正说明
《美育学刊》2017年第1期张锐《热恋自然——威廉·莫里斯的生态美育学启示》为浙江省教育厅一般科研项目《热恋自然——威廉·莫里斯的生态美育思想研究》(Y201635594)的研究成果。本刊特此更正,并向作者和读者致歉。
《美育学刊》编辑部
Non-mirror Philosophy·Analytic Philosophy·Pragmatism·Neo-pragmatism:the Foundation of the Discourse of Rorty′s Aesthe/hical Thought
HAO Er-tao
(Institute of Literary Research, Fujian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Fuzhou 350001, China)
Discourse research is a popular topic of contemporary aesthetics but is ignored by researchers of Richard Rorty′s aesthetic thought. Rorty′s aesthetic discourse is aesthe/hical in nature and is a combination of the thought of contingency, language, ethics and open fusion. It is founded on the non-mirror philosophical thought, analytic philosophical thought, pragmatism and neo-pragmatism. This finding is of great academic value and significance in deepening and advancing the research of Rorty′s aesthe/hical discourse and enrich the research of contemporary aesthetic discourses.
Non-mirror philosophy; analytic philosophy; pragmatism; neo-pragmatism; aesthe/hical discourse
2016-12-06
福建社会科学院2016年度新进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理查德·罗蒂审美伦理思想来源研究》、福建社会科学院2016年度科研基金项目《理查德·罗蒂审美伦理话语形态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郝二涛(1988—),男,河南周口人,文学博士,福建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审美伦理思想研究。
B83-0
A
2095-0012(2017)02-01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