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文化阐释
2017-03-24黄卫星张玉能
黄卫星,张玉能
(1.中国科学院 自动化研究所,北京 100190;2.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道”的文化阐释
黄卫星1,张玉能2
(1.中国科学院 自动化研究所,北京 100190;2.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道”字的形义及其演变显示,其本义似应为“路”,现代汉语中主要衍生出“道路”“道德”“道理”“道义”“道家”“道学”“道统”“人道”“道白”“正道”“道教”等词汇。从哲学上来看,“道”的本义引申为“途径”“方法”,再引申为“思想体系”“规律”“原则”“学说”“道理”等;在中国哲学史上道家是与儒家相辅相成的主要思想流派,道家的“道”及其体系影响了中国哲学思想的发展,而且在世界上也影响深广,特别是对西方现代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学说发展有着重要作用。从伦理学上来看,“道德”“人道”“道义”等概念是人类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和社会导向;中国伦理学史上的宋明理学的“道学”和“道统”曾经对封建社会的稳态发展起着意识形态的巩固和僵化作用。从美学上来看,以老子和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美学思想在“道法自然”的原则下,形成了崇尚自然、追求审美自由境界的美学思想,从先秦时代开始,特别是魏晋时代以后一直影响到中国文学艺术实践,不断兴起超越政治和道德的功利目的的文艺思潮,与儒家美学思想的政治道德功利目的相抗衡,促进着中国古代文艺的审美自由境界的拓展,尤其是对中国古代的音乐和书法艺术以及唐诗宋词元曲的繁荣发展起着重要的推进作用。道教是中国古代本土产生的宗教形态,在中国长期封建社会发展过程中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民间都发生过重要影响。
道;道路;道德;道理;道家;道教;道学
文字是承载和传播文化的符号,是人类话语生产和精神生产的工具和产品。透过每一个字及其所组成的词语的形声义的演变及其阐释,我们就可以了解这种文字所承载和传播的文化的具体内涵、独特特征、变化发展。因此,我们选取一些中华文化关键词来进行一些文字和词语的诠释,从一个侧面来理解和阐释中华文化。
一、“道”字的形和义
“道”字的形义及其演变显示,其本义似应为“路”,现代汉语中主要衍生出“道路”“道德”“道理”“道义”“道家”“道学”“道统”“人道”“道白”“正道”“道教”等词汇。
关于“道”字的本义,张舜徽《说文解字约注》如是说:《说文》:道,所行道也。从辵,从首。一达谓之道。古文道从首寸。段玉裁曰:“《毛传》每云‘行,道也’。道者人所行,故亦谓之行。道之引申为道理,亦为引道。”舜徽按:道之为言蹈也,谓人所践蹈也。余详寸部导篆下。[1]李恩江:《常用字详解字典》说:“道,从辵,首声,形声。”下面列出10个义项:道路、通道,量词,方向、方法、道理,道德,思想体系,道教的,说,以为,等等。[2]顾建平《汉字图解字典》说:“道,会意字。金文从首(头),从行,表示供人行走的道路。篆书从辵(像路和脚),从首,亦表示供人走的路。本义是路。”[3]李格非主编的《汉语大字典(简编本)》列举了39个义项,主要有:道路,路程,取道,水道,古代棋局上的格道,围棋局上下的交叉点,门类,行辈,辈分,方位,方法,技艺,宇宙万物的本原、本体,事理、规律,政治主张或思想体系,旧指好的政治局面或政治措施,道德、道义,道家,道教或道士,说、讲述,施行、实行,知道,正直,表示存在,料想、以为,量词、助词,等等。[4]宗福邦、陈世铙、肖海波主编的《故训汇纂》中列举了307个义项,主要有:路,道路,说,言,言说,行,行辈,行列,理,道理,天地自然之理,天下之达理,事物当然之理,礼,礼义,礼乐,治也,治理,仁义,德之钦,先王之大道,先王之遗道,直,才艺,道艺,方,术,法术,仙道,自然之道,中和之道,通,德之本,教之本,法之本,一阴一阳之谓道,天地之始,万物之奥,形而上者谓之道,无,虚无,无为,无用而生谓之道,率性之谓道,循性行之是谓道,自然能生天地者,道长,方术之人,谓之,道德教化也,引也,导,导引,行也,通也,开通,达,由,从,顺,动也,等等。[5]
根据这些字书,我们可以确定“道”字的本义就是“路”“道路”。“道”字由“路”“道路”分别引申为“途径”“方法”,再引申为“原理”“规律”“道理”“道德”等等,还引申为“政治主张”“思想体系”,就有“道家”“道教”等,也有所谓“好的政治局面或政治措施”;又从“水道”“河道”引申出“疏通”“引导”“教导”“开导”,由此进而引申出“治理”,如此等等。《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主要列举了如下的义项:道路,水流通行的途径,道德,技艺、技术,学术或宗教的思想体系,等等。[6]
二、哲学上的“道”
从哲学上来看,“道”的本义“道路”引申为“途径”“方法”,再引申为“思想体系”“规律”“原则”“学说”“道理”等等;在中国哲学史上道家是与儒家相辅相成的主要思想流派,道家的“道”及其体系影响了中国哲学思想的发展,而且在世界上也影响深广,特别是对西方现代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学说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
“道”这个哲学范畴在中国出现得很早,据传是西周(公元前1036—前771)周公所著而被后世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经典《周易》中就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一阴一阳谓之道。”(《易传·系辞》)[7]377,588《周易》作为占卜之书,虽然有了一些中国哲学思想的雏形,但是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哲学范畴及其体系。“道”作为中国哲学思想的正式规范范畴,应该归功于老子(约公元前571至公元前471)。老子《道德经》中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7]652老子把“道”作为万事万物的存在的本原,所以他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7]654从老子的描述来看,“道”是一种先天地而生的、无形、非物质、不可言说,却无处不在的东西,这种东西只能是一种人类抽象思维所设想的“无”,因此,把这种精神性的东西(无)作为世界万事万物的本原,就应该是一种本体论上的唯心主义。因为这种唯心主义把“道”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实存,所以它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老子的“道”有一点类似于德国古典哲学集大成者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理念)。而且,老子的“道”在生成万事万物时,是一种相反相成、相辅相成、相互转化、不停变化的过程,因而又是充满了素朴辩证法的过程。老子的辩证法比起黑格尔的“正—反—合”的过程更加符合事物的复杂生成变化的实际状况。老子的“道”本体论和素朴辩证法与《周易》的“形而上者谓之道”“一阴一阳之谓道”“生生之谓易”的生命哲学,对包括儒家在内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儒家创始人孔夫子以及儒家的后继者几乎都把“道”作为存在之本,不过,老子强调的是“道法自然”,而儒家的“道”更多的是伦理之本。孔子所说的“志于道,据于德”(《论语·述而》)、“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就是指“伦理之道”,即道德和仁政的基本规律和原理。因此,在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分别有“天道、人道、地道”,不过,中国思想家很少谈“神道”,这大概与老子的“道本体”的非宗教性有关。在西方的宗教思想比较浓厚的文化传统中,“神道”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在基督教中,道就是永恒的上帝。“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新约·约翰福音·第一章第一节》)中国的“道”的范畴,特别是老子的“道”,不仅影响了中国传统哲学,而且影响到西方哲学,西方人把中国的“道”翻译为“Tao”,尤其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晚期引进了老子的“道”,提出了“天地人神”的“四重性”的“诗意的栖居”。他认为,由于传统的形而上学哲学世界观,导致了现代的科学、技术、生产,以及暴君、垄断和集权专制,也就是忘却了存在,破坏了人与人的世界的统一,人失去了人性,物失去了物性,因而非诗意的居住导致了世界幽暗、万物消失的可怕景象。人们在消耗着语言和践踏语言,却言不及义,思的诗意也被遮盖了。诗意的遮盖导致了逻辑、计算、测量的疯狂肆虐。因而可以说,技术的白昼是世界的黑夜。人已是极度贫乏,出现了种种的存在危机。有了危机就需要拯救。在这贫乏而黑暗的时代,为了人的真正的存在,为了人诗意地居住在此大地上,就必须召唤诗人、倾听诗人。为什么呢?因为诗人最深切地意识到了时代的贫困,最早发现了时代的神性的远逝。诗人似乎处在与人、神圣者和短暂者之间,他犹如“在”的信使,神圣者的信使给我们带来了在的到来和神圣者到来的消息,给我们带来了存在的显现和真理的敞亮,能使世界诗化、诗意化。所以,海德格尔劝告世人:“我们这些人必须学会倾听诗人的言说。”诗人言说的就是诗、艺术,使世界诗化,敞亮了真理,就使人达到诗意的存在,诗意地居住在此大地上,和平、自由、幸福,人有人性,物有物性,万物同一,具有了天地人神四重性,达到了原始的同一。[8]这种原始的天地人神的统一就是海德格尔从老子的“道”中领悟出来的真正的、本真的“存在”(包括“此在”“思想”“言说”)。
三、伦理学上的“道”
从伦理学上来看,“道德”“人道”“道义”等概念是人类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和社会导向;中国伦理学史上宋明理学的“道学”和“道统”曾经对封建社会的稳态发展起着意识形态的巩固和僵化作用。
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特别是儒家哲学思想,主要关注人、人性、人生等问题,因而与伦理学(广义的,包括道德和政治)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往往被称为“伦理型”哲学思想。《孟子·尽心下》:“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庄子·知北游》篇:“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管子·内业篇》:“道也者,……所以修心而正形也。”《管子·形势解篇》:“道者,所以便化身而之正理者也。故道在身,则言自正,事君则忠,事父自孝,遇人自理。故曰:道之所设,身之化也。”《文子·道德篇》:“文子问道:老子曰:夫道者,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尽行之天下服。”《中庸》:“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老子》:“道常无为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管子·君臣上篇》:“道也者,上之所以导民也。”《荀子·正名篇》:“道也者,治之经理者。”[7]654-655这些都说明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把“道”道德化和政治化的倾向,主要是一种人类本体论或者社会本体论(人生论、政治学、伦理学)的范畴,而主要不是自然本体论(宇宙论)的范畴。因此,在天道、地道、人道三者之中,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最为注重人道,也就是讲究人之为人的道理,所以“道”的伦理学含义就被凸显出来。
“人道”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其哲学含义和伦理学含义是相通的。首先,“人道”是指“人之为人的”基本的规定、原理、途径、方法之类。《周易·说卦传》:“立人之道,曰仁曰义。”《中庸》:“人道敏政,地道敏树。”《礼记·丧服四制篇》:“仁、义、礼、知,人道具矣。”《礼记·乐记》:“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戴东原《孟子字义疏证》“道”:“人道,人伦日用,身之所行皆是也。……人道本于性,而性源于天道。”其次,“人道”即人伦,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次序、等级等的规则、规定。《庄子·寓言篇》:“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成玄英疏:“无礼义以先人,无人伦之道也。”《礼记·丧服小记篇》:“亲亲、尊尊、长长、男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再次,“人道”指人间的规律和法则,道家认为“人道”低于“天道”,“天道”是“无为”而“人道”缺失“有为而累”。《老子》第七十七章:“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庄子·在宥篇》:“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7]18由此可见,“人道”在儒家和道家学说中的不同地位。道家把天道看得高于人道。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7]656而儒家则主要看重人道。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他又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所说的“道”主要是指“人道”,即指:人的思想志向或者道德理想和政治理想。然而,道家也还是比古希腊哲学家的自然本体论更加重视人类本体论的“道”。所以,老子说:“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老子》第四十六章)这里的“道”就是指“人道”,即“治理天下”的规律或者方法。当然,老子的“人道”也是要遵循自然规律的,这样的话,跑马就可以用于耕种,否则战马就只能征战荒郊,甚至在野外生马驹。[9]
“道德”一词是现代汉语中的一个词,其词义并不是古汉语“道”和“德”的合取,而是偏重于“德”,指的是:合乎一定准则和规范的行为,或者制约人们共同生活和行为的准则和规范之意识形态。“道义”的含义则是合取了“道德”和“正义”的意思。这些都是“道”字在中国传统伦理型思想影响下逐步形成的词语,反映了中国社会和思想意识对于伦理(道德和政治)的重视。孟子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孟子·公孙丑下》)就是强调道德、道义、人道的高度重要性。
儒家讲求伦理道德。相传为孔子得意门生曾子所著述的《礼记·大学》这样写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10]儒家就是这样把道德修养放在了治理家族和家庭,以及治理国家、天下太平的根本基础之上。自从宋代程颢、程颐、朱熹等理学家大力提倡以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成为了中国人世代相传的伦理信条。
儒家这种重视伦理道德的思想在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形势下开始成为中国传统思想的主流,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代,儒、道、佛三家竞争激烈。佛家思想流于空想,耽于来世,不务现实大业,并不符合时势要求,也不符合统治阶级的意愿,唐武宗灭佛以后,元气大伤,以后从未成为主流意识形态,主要在民间流行。道家思想“无为而治”“小国寡民”不适合于开国以后欲巩固封建统治的统治者的意愿,却善于方术技巧小道,成为民间宗教——道教的依据和一部分失意士大夫和隐逸之士的精神寄托。宋朝以后,佛家思想和道家思想都相继退出朝廷,隐入山林。儒家思想则成为封建统治的灵魂和主流意识形态。北宋程颢、程颐以儒家思想为主,吸取了道佛两家思想的某些方面,创立了理学,南宋朱熹集其大成。从宋代到明代几百年间,理学成为封建社会的主流思潮。大概因为理学主要发扬“孔孟之道”,形成了儒家思想的正宗“道统”,故而又被《宋史》称为“道学”。理学,以创建者命名称为程朱理学,以流行时代称为宋明理学。理学或道学的中心思想是“存天理,灭人欲”,讲究心性修养,故而又被称为心性之学或性理之学。所谓“天理”就是封建伦理,主要是“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也包括忠、孝、节、义等道德观念和伦理信条。这种心性之学或性理之学对中国封建社会宋元明清几百年的超稳定发展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以封建伦理思想的一整套僵化的“道学”和“道统”禁锢了人们的思想,形成了完整的治国理政方略,维护了封建社会的统治。比如,所谓“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贻害过许多封建社会中的妇女;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就被戴震批判为“以理杀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封建礼教以及神权、王权、族权、夫权等被鲁迅等痛斥为“吃人”的制度和缚人的“封建绳索”。因此,五四新文化运动就旗帜鲜明地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反对封建礼教和封建伦理,倡导科学和民主(赛先生和德先生),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当然,注重个人人格修养和修身养性,充分发挥道德和政治等意识形态的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治理各级社会组织的功能,仍然是一种值得我们今天批判继承的文化传统。
四、美学上的“道家”
从美学上来看,以老子和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美学思想在“道法自然”的原则下,形成了崇尚自然、追求审美自由境界的美学思想,从先秦时代开始,特别是魏晋时代以后一直影响着中国文学艺术实践,不断兴起超越政治和道德的功利目的的文艺思潮与儒家美学思想的政治道德功利目的相抗衡,促进着中国古代文艺的审美自由境界的拓展,尤其是对中国古代的音乐和书法艺术以及唐诗宋词元曲的繁荣发展起着重要的推进作用。
老子无疑是道家哲学思想和美学思想的创始人,他的《道德经》五千言为整个道家哲学和美学思想奠定了基础和基调,然而真正使道家美学思想系统化的却是庄子,他才是道家美学思想的真正代表者。道家美学思想的总根是“道”本体论,其脉络是“道法自然”“无为”“返璞归真”,与儒家美学思想的“里仁为美”“兴观群怨”“美善相乐”相反相成、相辅相成,形成了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儒道互补的总体格局。道家美学思想的总体特征主要表现为以下方面。其一,以道为本,道法自然,突出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自然性。正因为如此,老子才在礼崩乐坏的时代指出:“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老子》第八十一章)他还指出美的相对性:“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同时他还极力否定那些违反自然本性的东西:“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第十二章)[11]29-30庄子秉承老子的道法自然思想,认为美在自然,他说:“天地有大美而无言”,“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庄子·知北游》)。他否认那些非自然的美,所以“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庄子·山木》);他也主张美的相对性:“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庄子·齐物》)庄子也认为各种人为的审美与艺术活动有害于人的自然本性的发展,主张“擢乱六律,铄绝竽瑟”,“灭文章、散五采”(《庄子·胠箧》)[11]32-34实际上,道家并不是要完全否定美和审美及其艺术,而是以自然之美来批判中国古代从原始氏族社会进入阶级对立的文明社会大量存在的美与真、善分裂对立,以及以丑为美和追求感官享乐的所谓美和审美及其艺术。其二,以“无为”“虚静”“逍遥游”为审美境界,彰显了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超越功利性和精神自由性。道家认为,世俗人们所追求的声色犬马之类的感官享受或欲望权势的恣意妄为,儒家欺世盗名的“仁、义、礼、智、信”之类伪善的实现,都不是真正的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真正的美和审美及其艺术应该是:显现“法自然”而“无为”的“道”、超越人间利害得失而达至“虚静”、不受任何外物所奴役的绝对自由的精神“逍遥游”境界。老子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第十九章)[11]30庄子说:“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庄子·刻意》)[12]226这些都表明道家把超功利的自然无为作为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本质。《庄子·逍遥游》曰:“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12]8道家主张人们要达到这种审美自由境界必须首先澡雪精神,无为、虚静,就像是“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的“天乐”(《庄子·天道》);又如削木为鐻的梓庆那样“齐以静心”,即“坐忘”“心斋”“以天合天”(《庄子·达生》);好像痀偻者承蜩那样“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庄子·达生》);如同庖丁解牛那样“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由“技”进“道”;犹如宋史真画者那样“解衣般礴”。[11]36-38这些论述和这种超越尽管有些神秘玄虚,充满了主观空想和虚幻精神,不免有消极避世之嫌,但是这种超越功利的“无为”“虚静”和“逍遥游”却最为恰切地揭示了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本质和特征。其三,以情感之“真”为要务,追求“返璞归真”的审美本真状态。道家不像儒家那样把美当作善的象征,讲求“美善相乐”和“比德之说”,而是把“真”作为最高的价值取向。不过,道家的“真”也不是西方美学所谓的科学上的“规律性”,而是情感的真诚和动人。《庄子·渔父》中的渔父答孔子之问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在道家看来,美和审美及其艺术就应该是那种具有真情实感、能够动人的自然本真状态。也正因为如此,老子认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子》第四十一章)。庄子认为“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庄子·天道》),强调得鱼忘筌,得兔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忘言”。[11]30-41由此可见,道家美学思想更加重视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自然性、超功利性、情感感染性,与重视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社会性、功利性、伦理教化性的儒家美学思想相互作用、互相补充,制约了中国古代美和审美及其艺术的对立统一和繁荣发展。
不过,道家美学思想更多地注重和突出文学艺术的美的规律,形成和促进了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自然天真、含蓄凝练、自由抒情的审美特征。道家美学思想极大地推动了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和文学艺术的自觉意识,这比较鲜明地表现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学意识的自觉化,建安文学的繁荣、山水田园诗的兴起、完整的文论著作如《典论论文》《文赋》《诗品》《文心雕龙》等不断涌现、《文选》的编辑出版等等,都是这种文艺和美学的自觉意识的鲜明标志。道家美学思想的真诚动人、抒情至上的观点,无疑也促进了中国传统文学艺术的抒情性高于叙事性传统的形成和发展,大大加速了继承诗经和楚辞传统的抒情诗歌的高度繁荣发展,形成了汉赋以后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戏曲的世界文艺高峰,使得中华民族的文艺的诗词、歌赋、戏曲等情感瑰宝能够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独领风骚。道家美学思想的素朴自然、无为虚静、情真意切的美学追求,铸就了中国文学艺术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镜花水月”“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二十四诗品》),“为情造文”“为情者要约而写真”(《文心雕龙》),“绮丽不足珍”“垂衣贵清真”(李白)的自然清新、含蓄凝练、情真感人的美学风貌。正是儒道互补的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形成了既重自然天真、无为虚静、逍遥自由,又重里仁为美、伦理教化、美善相乐的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和文学艺术,总体上的“向内求善”的伦理型美学思想和文学艺术,渗透了“返璞归真”“虚壹而静”“凝神观照”的审美自由型美学思想和文学艺术,二者相辅相成、相反相成、相得益彰,绽放出了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和文学艺术的璀璨花朵和殷实成果。
五、宗教上的“道教”
道教是中国古代本土产生的主要宗教形态,在中国长期封建社会发展过程中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民间都发生过重要影响。
道教由张道陵张天师创立于东汉,兴盛于南北朝,故而又叫“天师道”,主要有全真派和正一派等派别。道教崇奉“道”,视“道”为化生宇宙万物的本原,故名“道教”。它奉玉清教主元始天尊为鼻祖,轩辕黄帝(前2717至前2599)为始祖,老子(老聃,尊称“太上老君”)为教祖,以《道德经》(即《老子》)、《正一经》和《太平洞经》为主要经典,奉三清(指道教所尊的玉清、上清、太清三清境。也指居于三清仙境的三位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为最高的神。因此,道教也被称为:黄老、道家。道教观宫几乎遍布中国各大名山,湖北的武当山、江西的龙虎山、安徽的齐云山、四川的青城山被称为四大道教名山。洛阳上清宫是道教第一所国家级道观。其他著名观宫主要有:北京白云观,武当、终南重阳宫,山西永乐宫,西安八仙宫,成都青羊宫,崂山上清宫,香港蓬瀛仙馆,武汉大道观,龙虎山天师府,等等。道教的最高信仰是“道”。核心内容是神仙信仰,修炼途径是丹道法术,终极目标为得道成仙、自然和谐、国家太平、社会安定、家庭和睦,修道积德者能够长生不老、幸福快乐是它的祈求。它根源于中国本土,充分反映了中国人的宗教信仰、价值观念、文化积淀,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鲁迅曾深刻指出:“前曾言中国根柢全在道教,此说近颇广行。以此读史,有许多问题可以迎刃而解……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1918年8月20日鲁迅致许寿裳)。[13]英国汉学家李约瑟也认为:“中国如果没有道家思想,就会像是一棵某些深根烂掉了的大树。”[14]178道教深刻影响了中国的学术思想、政治经济、军事谋略、文学艺术、科学技术、国民性格、伦理道德、思维方式、民风民俗、民间信仰等方面,也广泛影响了世界,特别是亚洲各国的社会文化各个方面。它是东方科学智慧之源,它是宗教却大力促进了科技发展,也是全球最珍爱生命和尊重女性的宗教。
从政治经济上来看,道教曾经深刻地影响到封建王朝的政权巩固和经济发展。历史上的兴盛朝代,如汉朝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唐朝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宋朝仁宗盛世,明朝洪武之治、仁宣之治,清朝康乾盛世,在治国方针上大多是“内用黄老、外示儒术”的儒道互补的策略。唐代的兴隆与确立道教为国教有一定的关系,李唐王朝利用与老子李聃同姓宣扬皇权神授,因而尊奉道教,以利政权巩固。高祖李渊的《先老后释诏》规定:“全国以道教为首,儒教次之,佛教最后。”太宗李世民再度强调尊崇道教,高宗李治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玄宗李隆基亲自注释《道德经》供人学习,命名《老子》为《道德真经》、《庄子》为《南华真经》、《庚桑子》为《洞灵真经》、《列子》为《冲虚真经》,科举考试增设老、庄、文、列四子科,道教之盛达到极致。武宗李炎更是灭佛崇道,使道教广为传播。道教“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思想,使得朝廷能够在改朝换代之初适当轻徭薄赋,垂拱而治,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发展生产,经济出现繁荣之势,太平盛世就顺势而成。与此同时,道教流传民间,给铤而走险的农民提供了一种思想武器和组织形式,因此,汉末黄巾起义、南北朝李弘起义、元末白莲教起义、清末义和团运动,几乎都借用道教教义,打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揭竿而起,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又宣传了道教的治国理政的天道理念和无为方针。因此,道教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历代封建王朝的统治,特别是促进了大唐帝国的经济繁荣和政治清明的太平盛世。
从科学技术上来看,道教以它特殊的方式推进了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指出:“道教具有征服自然的精神。”[15]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中指出:“东亚的化学、矿物学、植物学和药物学都起源于道家。”[14]175道教术数之学利用数学的某些规律,形成了以《奇门遁甲》为代表的象数之术,对数学规律的探索和运用有一定促进,道教的占卦、算命、相面等方术在研究和运用光学、磁学、声学、天文学等知识方面也有许多特殊贡献;道教法师的炼丹术、命相术、风水术、占卜术等都与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相关:道士炼制外丹促进了火药发明,占卜算命、风水符箓等推动了指南针、印刷术、造纸术的发明。道教炼丹师的实践探究大力促进了冶炼技术及其相关的物理、化学的发展,道教法术师和道士修炼“御风而行”的羽化升天功夫有力推动了机械制造的进步;道教的炼丹术还促成了酿酒、制药、制造水泥、颜料、豆腐等工艺技术副产品,相传淮南王炼丹催生了豆腐制造;道教的炼丹术通过丝绸之路西传到欧洲,丰富了欧洲人的化学知识,促进了现代化学的产生和发展。道教追求延年益寿、长生久视、修身养生、练习太极、炼丹成仙,极大地促进了中医药学、中国传统养生学,葛洪、陶弘景、孙思邈、刘守真、傅山、刘一明等中医药家都是道术高明的修炼者。中医药学和养生学的治未病、天人同构、自然无为、阴阳调和、形神共养、统筹兼顾、丹道修真、服药炼气、积德行善、建功立业等思想观念,都与道教的“尊道贵德,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天道承负”“性命双修,反朴归真”“清静寡欲,自然无为”“我命在我,不在天地”等基本教义一脉相通。道教在中国传统的生理学、经络学、解剖学、药物学、性医学(房中术)、心理学等方面建树丰硕。养生学的服食(食疗)、行气、辟谷、导引、调息等方术以及内丹学等等,都已经被现代科学证实为有效可行,源自张三丰等道教大师的各种强身健体的太极拳、太极剑、形意拳、八卦掌、五禽戏、八段锦、按摩术等武术气功,都已成为中国特色的医药学、养生学、康复学、武术学、精神治疗学的宝贵遗产,并且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认可和深度传播。
从学术上来看,道家和道教所衍生的学术思想、学术流派、学术思潮是中国传统学术思想的主要组成部分,深刻影响了中国古代、近代,乃至现代的学术发展。郭沫若认为:“道家思想可以说垄断了二千年来的中国学术界,墨家店早已被吞并了,孔家店仅存了一个招牌。”[16]道教大力传承发扬道家思想,在东汉确立以后先后在中国学术史上产生了魏晋玄学、隋唐重玄学和宋元明清内丹学,是中国古代学术思想史上举足轻重、不可忽视的学术流派。道教崇奉和宣扬的道家哲学思想,如无中生有、道生万物的宇宙本体论和阴阳转化、循环运动的素朴辩证法,在形成中国古代传统世界观和方法论思想观念过程中实乃不可或缺。由此,中华传统文化的儒道互补成为中华民族经济、社会、文化、政治发展的基本规律和趋势。宋朝理学早期代表周敦颐、张载,理学创立者程颢、程颐,理学集大成者朱熹的学术思想与老庄思想、高道陈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道教的宇宙图式论与儒家的纲常名教相结合,从而构建了程朱理学的“天理”体系和“存天理,灭人欲”的基本信条。明朝王阳明的心学也是比拟道家和道教的“良知”说和内丹学,充分融合道教玄学理论和修养方法逐步完善而成。作为本土滋生的宗教,道教始终与外来的佛教不断斗争、相互影响,绵延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佛教在东汉初传时期曾经被视为黄老道教的一个支派,南北朝时佛教借助老庄玄学的势力和影响得以广为传播,也形成了佛道之争。佛教禅宗之所以能够最终在中国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其重要原因就在于以道家思想和道教方法来修正佛教基本教义和修行方式,祛除印度佛教一些繁琐教义和严酷方法,适应了中国广大士大夫和普通百姓的精神寄托和自我解脱的需求,道教的一些神仙方术也渗透浸染到密宗等佛教门派的修行方法之中。这样佛道两教相互交流融合,最终形成了中国传统学术思想的儒道互补和儒佛道融合的格局。
从文学艺术上来看,道教所渗透的道家思想和老庄风格塑铸了中国文艺独有的恬淡、无欲、隐逸、逍遥之美,熏染了中国文艺追求意境、超越写实、飘逸神奇的艺术风尚。中国古代的文学艺术深深铭刻着道教和道教的玄妙思想、神仙境界、奇异方术、逍遥精神、贵生伦理的印迹,浸润着道家和道教的自然天成情怀、奇妙浪漫情调、标新立异审美,寻找到了一股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精神源泉。南北朝以来的《搜神记》《酉阳杂俎》《聊斋志异》等志怪小说的灵感似乎来源于道家和道教,《枕中记》《太平广记》等唐宋传奇中的道家思想和道教元素溢于言表;道家和道教的思想情感渲染形成了唐诗的古奥华丽风格,李白等诗人的仙风道骨、潇洒旷达,山水田园诗的隐逸超脱、优悠逍遥,无不流露出道教的影响和韵味;道教的语词和乐曲给宋词提炼出大量的词牌乐谱,如《渔家傲》《如梦令》《鹊桥仙》《忆江南》《忆秦娥》等等,苏轼等的诗词风流倜傥、无为洒脱,都流淌着道家风韵和道教格调;元代清新隐逸、幽怨狂放的小令,神仙飞升、神奇梦境的戏曲,以道家和道教的方式宣泄了异族统治下的冤情忧愤;道教神学思想浸润了“三言二拍”《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明清小说,“智者形象道士化”成为明清小说的不二法门。道教文学形式的衍生,比如李白的游仙诗、明朝盛行的青词,以及《封神演义》《西游记》《聊斋志异》等神魔小说,都与道教的兴旺发达密不可分;这类道教文学形式甚至影响到当代流行的以丹道为主题的修真小说、玄幻小说、盗墓小说、仙侠小说等等。中国艺术追求写意、神似、自然的风格和神韵的审美观念、审美理想、审美情趣,似乎都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美学思想的精彩表现。中国绘画书法艺术史上不乏深受道家思想和道教教义影响的艺术大师,例如王羲之、顾恺之、吴道子、赵孟、黄公望、祝枝山、徐渭、朱耷、郑板桥等等。京剧、越剧、豫剧、黄梅戏等中国传统戏曲都充分利用、融合、移植道教音乐的曲调、唱腔,道教音乐几乎全面促进了中国传统音乐戏曲的繁荣发展。道家和道教的天人合一思想、风水堪舆道术在中国传统建筑(包括宫殿、民宅、陵墓)的选址、布局和建造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形成了中国特有的风水学说和风水先生的职业,除去其中的某些封建迷信和故弄玄虚的成分,对于今天的环境科学和建筑科学都有许多借鉴的遗产,可以促进生态文明建设,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道教所宣扬的道家思想和信仰极其强有力地塑造了中国国民性格,在民族心理、伦理道德和民族凝聚力等方面发挥了特殊的作用。周作人认为:“平常讲中国宗教的人,总说有儒释道三教,其实儒教的纲常早已崩坏,佛教也只剩了轮回因果几件和道教同化了的信仰还流行民间,支配国民思想的已经完全是道教的势力了。照事实看来,中国人的确都是道教徒。”(《乡村与道教思想》)[17]许地山也说过:“从我国人日常生活的习惯和宗教的信仰看来,道的成分比儒的多,我们简直可以说支配中国一般人的理想与生活的乃是道教的思想。”(《道家思想与道教》)[18]道教对“道”的信仰达到了唯道是求的真诚,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中国官民一齐刻苦修炼,为求得道升天而知行合一,不懈奋斗;道教的乐生贵生、洒脱逍遥、无欲无争的精神,培育了中国人民务实求真、爱生乐活、安贫乐道的品德;道教上善若水、以柔克刚、反者道之动的素朴辩证法思维,塑造了中国人民宽宏大量、内敛含蓄、无为而无不为的性格;道教阴阳协调、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思想观念,决定了中国人民顺应自然、审时度势、反朴归真的志趣;道教崇尚“知常容,容乃公”的准则,造就了谦让包容、兼收并蓄、宽厚开放的民族素质,不仅促成了恢弘汉唐气象,还促使中华文明绵延不息。道教不仅“尊道贵德”,而且也讲“忠孝仁义”,以德进修,以道成仙,劝人为善,深刻影响了中国人民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道教尊崇始祖轩辕黄帝,形成了海内外华人尊黄帝、认祖宗、大一统的民族感情和民族凝聚力。道教广泛吸收、改造民间神话传说,形成了中国特有的道教神仙谱系和民间信仰。例如,盘古开天地、女娲补天、关公忠义、妈祖显灵、慈航真人变身观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玉皇大帝封神榜、王母娘娘瑶池会等等。道教信仰的许多方面深深积淀在中国的传统民俗里,影响着信仰习俗、祖宗崇拜、节日习俗、娱乐习俗和方术活动。例如,本命年拜太岁,祭祀先人烧纸钱,春节祭灶王、贴对联、放鞭炮、接财神、拜天公、闹元宵,这些习俗都与道教信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有许多是值得我们批判继承的东西。
道教广泛流传于东亚、东南亚,影响深厚:道教深深渗透于日本的神道教、天皇信仰、民间信仰,19世纪60年代兴起的韩国天道教、20世纪20年代创立的越南高台教都是在道教基础上形成的,道教在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的信徒也有很多而且分布社会各个阶层,成为一种重要的民间宗教势力。道教经典《道德经》的欧美各国文字译本多达近500种,《道德经》欧美文字译本发行量排名第二,仅次于《圣经》。《老子》《庄子》等道家思想不仅给康德、尼采、黑格尔、海德格尔等哲学家巨大启迪,而且也使莱布尼茨、爱因斯坦等科学家受益匪浅,还赋予卡夫卡、托尔斯泰等文学家想象和灵感,同样获得了里根、梅德韦杰夫等政治家的青睐和眷顾。道教文化的内丹养生、星相占卜、风水堪舆、医药疗法、房中之术等等已经风靡全球,太极拳、太极剑、形意拳等以柔克刚的武术运动在150多个国家和地区广为传播,据不完全统计海外已有1.5亿多人习练太极拳强身健体。道教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思想,给世界各国环保主义者许多有益的启示和思考,道教文明将惠及全球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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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紫 嫣)
A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of "Tao"
HUANG Wei-xing1, ZHANG Yu-neng
(1.Institute of Automation,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190, China;2.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The morphological and semantic evolution of "道" Tao points to its original meaning of "路" which means a road and from which a host of other words are derived in modern Chinese, such as "way", "moral", "truth", "justice", "Taoism", "Confucianism", "humanity", "spoken parts in an opera", "the right way", "doctrines and principles" and etc. From a philosophical point of view,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ao" is first extended to "way"and "method" and then to "ideology", "law", "principle", "theory", "truth" and so on.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Taoism and Confucianism are two opposing and yet complementary schools of thought. The Tao of Taoism and its system have not only influenced the development of philosophy in China, but also all over the world, especially the existentialist philosopher Heidegger. From the ethical point of view, "morality", "humanity" and "justice" are norms and orientations which all mankind is subject to.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ethics, Neo Confucianism, an orthodoxy ideology in Song Dynasty, contributed to the stability and eventual rigidity of the feudal society. From the view of aesthetics, Taoist aesthetic thoughts, typified by Lao Tzu and Chuang-tzu and holding "imitation of nature" as the acme of artistic accomplishment, are responsible for the emergence of an aesthetics that advocates nature and seeks aesthetic freedom. Since the pre-Qin era, especially after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this aesthetics has influenced literary and artistic practice in China, bringing about artistic movements that transcend political, moral and other utilitarian concerns characteristic of the rival Confucian aesthetics and expanding the horizons of aesthetic freedom in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and art, especially in ancient Chinese music, calligraphy, poetry in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and drama in Yuan Dynasty. As an indigenous religion in ancient China Taoism had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social development of feudal China, whether in the court or in society at large.
Tao; road; moral; truth; Taoist School; Taoism; orthodoxy Confucianism
2016-12-14
2014年财政部中央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项目《汉字数字化技术产业应用项目——汉字数字化文化体验馆第一期工程》(2014-126)和2015年科技部国家科技支撑计划《公共数字文化全国共享服务关键技术研究及应用示范》(2015BAK25B00)的研究成果。
黄卫星(1974—),女,湖北蕲春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博士,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博士后,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研究员,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研究员,美国杜克大学访问学者和研究人员,主要从事文化传播、文化软实力、文化创意产业等研究;张玉能(1943—),男,江苏南京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美学、西方美学、西方文论、文艺学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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