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他
2017-03-24柏颜
文/柏颜
遥远的他
文/柏颜
你在哪个瞬间发现跟自己喜欢的人走不到最后的。
我是在打了一夜电话都提示关机,等到日当中午,阳光晃得眼睛刺痛,手机突然响起那一刻。
忽然就没有那么迫切地想听见他的声音。
1
每次小响听见耳机传来“分别总是在九月”就会不自觉地皱一下眉头。就像被微风吹过的湖面。
许多年前的九月,也许是离别的原因,大学城这边刮了一阵猛烈的妖风。
大多数人都被吹掉眼泪,只有阿树一把抱起小响的行李扔进后备箱,然后啪地一声盖上。别以为毕业就分手,这辈子你就是我媳妇。
阿树霸道地把她抱上副驾驶,还众目睽睽地亲了她一下。
青春年少时,任何离别在信誓旦旦的承诺面前总是不堪一击。
就这样小响跟他回了广州,那个气候适宜,美食环绕的城市。小响住进了阿树的老房子,有两层楼,还带小院子。只是杂草丛生,一副好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阿树是单亲家庭长大,父亲早逝,是母亲独自抚养他这么多年。老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毕业以后必须回广州,所以阿树捧着小响的脸说,委屈你了。
小响最无法拒绝的,就是阿树这样一副深情的模样。
老太太有另外的住处,偶尔过来给他们做顿饭,收拾收拾房间。小响只觉得感激不尽,于是更加勤快地修整门口的院子。听说老太太喜欢桂花,她就一口气种了五颗,又种了些茉莉,山茶,月季。再挪出一小块地给多肉。
当别人都在疯狂加班时,小响已经在网上做起了多肉生意。阿树也找了份帮人监工的活。忙起来半个月见不到人,不忙的时候他就给小响发微信。说工地上的趣事,或者聊起某个大学同学的朋友圈。
暴雨那天,阿树因为粗心犯了个大错,一不小心就会出事故那种。被领导狠狠批了一顿不算,还勒令他必须当晚解决。于是他淋了一夜的雨清晨才准备离开工地时,就看见马路对面匆匆赶来的小响。
她虽然打着伞,但全身也湿透了。另一只手也紧紧护着怀里的艇仔粥。
可是阿树像没看见一样从侧面走掉了。他逃跑一样回到家里,在那一瞬间他不想看见小响,不想听到她温柔的安慰,也不想得到她鼓励的目光。湿透了的外套和背心把他整个人包裹得很紧,湿气跟着体温一起慢慢沁入他的心。
阿树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小响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路光透过窗帘薄薄地挂在她的发梢上。
第二天阿树就辞了工地的活,跑去干了门槛最低的销售。他开始变得特别忙,为了一份保险磨破嘴皮子。回到家就连话都不想再说一句。小响的淘宝店生意越发红火,她每天精心研究怎么才能把多肉种得更好看,摆盆得更招人喜欢。每次她抱着得意作品拍给阿树看,他总忘记了回复。
等他好不容易回家,小响忙捧了上去邀功说,这是当月的销售冠军,是不是很美。阿树就会看也不看一眼,敷衍地说,美美美,饭做好了没?
小响进货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努力了好几次就是站不起来。她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打量街上的行人,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甚至找不到一个求助的人。
她给阿树打了电话,那边不是通话中就是切断的忙音。她看了看夕阳,最后打给阿树的妈妈。
老人倒是来得很快,她终于被送到医院。可是还没来得及说感谢,老太太就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有个国企单位想让阿树去上班的。
后来好几天小响都打着养伤的幌子,不开店,不营业,不摆弄那些鲜嫩可爱的多肉。阿树照例早出晚归,某个深夜,她盯着老旧的天花板问,阿树,你还爱我吗。回应她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小响离开广州那天,执意要求阿树回家再吃一顿饭。阿树瞪大眼睛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
小响说,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定我们不会走到最后。
阿树还是去那家国企上班了,那个从小就爱慕阿树的女同学爸爸是里面的二把手。
小响安慰自己,爱情败给现实,也不算输得惨烈。
两三年后听某个同学说起阿树的婚事,小响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哦”。冷淡得就像事不关己。
曾经为了一个人奔赴一座城的孤勇早已下落不明。
2
阿悄的女友是从下铺的哥们那里挖来的。
从大一开始每当寝室一关灯,下铺的兄弟就会开始讲他跟小女友桑忱的爱情。
在没见面之前,阿悄已经知道桑忱身高165,很瘦,胸也小。爱穿牛仔裤,扎马尾,喜欢喝原味的奶茶。成绩一般,脸蛋也一般,可是她乖巧听话。用哥们话的说,就是言听计从。
大三上学期快放假的几天,阿悄他们寝室的人全都窝在网吧杀得昏天暗地。某个清晨,桑忱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先是给把干净的衣裤交给男友去换上,然后就把早点分给大家吃。
没多久男友换上干净衣裳出来,把脏内衣裤扔给她。她就一件件地装好,细声细气地说,网卡我刚帮你冲过了。
“啧啧好贤惠,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哥们得意洋洋地在桑忱脸上捏一把便让她回去了。
阿悄才知道,原来这个女生还很容易脸红。
之后没多久,他们有一次为了很小的事跟几个社会青年起了冲突。两边扭打起来,有人挂彩之后老板报了警。寝室哥们儿全被逮了进去,除了离开位置去买烧烤的阿悄。
那天晚上桑忱也赶去了警察局,但是见不到人。阿悄劝她回家休息,可她偏不,固执地坐在离局子不远的长凳上,缩着身子,托着腮怔怔地盯着警察局门口。
“你说,那里面会不会很冷啊。”明明瑟瑟发抖的是她自己。风把她刘海吹得有点乱,他有好几次想抬手帮她拨一拨,最后只能脱下外套不容置疑地盖在她背上。
也许是哭得累了,桑忱很快就靠在阿悄怀里睡着了。阿悄想起小时候家里的猫,也是这样心无城府地在怀里睡去。
大四那一年阿悄突然变得格外努力,既不去打游戏,也不再去喝酒。还没毕业就顺利签了一间口碑不错的公司,然后开始计划拆散桑忱的爱情。
他会在桑忱和男友吵架时发表情包,也会在他们冷战时请她吃甜品。
有一天,男友终于发现她手机里那些暧昧不明的只言片语,两人大吵一架以后分道扬镳。
“桑忱说,他不要我了,你开心吗。”
阿悄嬉皮笑脸地答,“走啊,吃火锅庆祝。”
一个星期后桑忱搬进了阿悄的房子,可她不太像从前那个有轻微洁癖,会很认真帮人洗衣服的姑娘了。她开始沉迷于游戏,也不肯出去找工作。每次阿悄劝她投简历看看,她就会反问,“你觉得我累赘了吗。阿悄只好闭嘴。”
时间长了,阿悄也不再介意,只要她开心,他就觉得安乐。每天到了五点半,再糟糕的心情都会好起来。他一秒都不会耽误地回家下厨,他喜欢看桑忱吃到好吃的菜而开心的表情。也喜欢桑忱看恐怖片时扑到他怀里的亲昵。
不知不觉,就三年了。
三年不长不短,阿悄找父母凑了钱,按揭买了一套小房子。他说,桑忱你喜欢吗。她笑了笑,说还行。
他一而再地提的婚期,可都被桑忱用各种理由延迟。直到有一天,他发觉桑忱的异常,撒了谎说加班,一路跟着她出门,打车,最后眼睁睁看见她扑向了一个男人怀里。
阿悄高烧。桑忱照例打游戏,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杀得两眼通红。
他操着快要冒烟地嗓子说,你就那么喜欢他吗?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桑忱愣了愣说,“要不是你,我跟他也许早就结婚了。”
三年光阴好像一把生锈的刀,一寸寸刺进阿悄心脏。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你大约不知道你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女生吧。
桑忱甩给他一个白眼,你闭嘴。
阿悄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以前他经常在寝室里跟我们谈论你,你是怎么被他骗得乖乖脱下了衣裳”
“你他妈闭嘴!”桑忱剧烈地颤抖起来,捞起茶杯就砸了过来。他本可以避开的,可是并没有。杯子在他脑门上砸出一个淤青。
有时候我们越是急于保护一个人,就越发口不择言。
阿悄抓着她的肩膀,逼迫她听下去。“你以为他对你是爱情,其实他对你就是玩玩而已。直到我把你抢走,才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你为什么不明白。”
没人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周围的邻居只知道这对在一起很久,似乎打算结婚的小情侣忽然分手了。
阿悄离开的时候桑忱还在睡梦里,等她醒来就会看见桌上的房产证,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阿悄原本想写封信,但想想还是算了。
那晚的每个字对桑忱的杀伤力太重,足以葬送他们之间的所有。
而那些话也是唯一能挽救桑忱的筹码,否则,这个傻姑娘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阿悄离开城市时并没有告诉桑忱,但她的电话还是在航班前十分钟打了进来。
阿悄心头滚过阵阵雷声,想说点什么,终究只剩叹息。他生怕一开口,那边的女生就会忍不住哭得声嘶力竭。他很明白,彻底摆脱那些不堪的方式就是彻底地告别,告别那段天真无知的岁月,也告别那段岁月里的知情者。
他看着窗外的云,以为世界很大,时间还这么长,也许兜兜转转会再相遇。可惜就在半个多小时后,飞机遭遇强气流,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丧失了平衡。他在最后的时刻里摸出了口袋里的唇膏。那是他唯一带走的属于桑忱的东西。
3
我们究竟要分离多少次,才能和那个人再次相遇。
路过一只流浪的橘猫,辗转过下一个十字路口,偷闻过几次桂香,才能明白,爱一个人是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拿着单程票的你,永远追不回曾经。
责编: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