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画与古建筑的创作关系研究

董朝阳

(江西服装学院艺术设计学院 南昌 330201)

界画是中国绘画中很具特色的一个门类，因为作画时使用界尺引线而得名。绘画题材主要以亭、台、楼、阁等建筑为主，画面工整严谨。清代《芥子园画传》论述道：“画中之有楼阁，犹字中有九成宫，麻古坛之精楷也，夫人界画犹禅门之戒律也，界画洵画家之玉律，学者之入门。”这也是界画的思想精髓。而据《史记》记载，秦始皇每破一个诸侯国，就“写仿其宫室”。以江南的三大名楼之一的滕王阁为例，滕王阁经历了历次兴废，先后修葺20多次，由于每个朝代建筑规制也多有变化，因此建筑外观也具有差异。

1942年建筑大师梁思成与其弟子莫宗江根据“天籁阁”旧藏宋宫廷界画《滕王阁》绘制了八幅《重建滕王阁计划草图》，因此今天的滕王阁基本为宋式建筑，这也证实了以界画进行古建筑创作的途径之一。正是由于这种关系，导致有人就认为界画是中国古代的建筑效果图的这种片面认识。因为当我们现在来看界画作品和其表现的古建筑遗址，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形象相差很远。界画与古建筑在空间维度上：一个是二维媒介，一个是三维物体；在材料上：一个是笔墨，一个是木屋；在技法上：一个是绘制，一个是建造，差异相当大。可以推出，以界画的途径来设计和表现并不是那么容易，也不是唯一的途径。而界画的真正价值在于其本身的艺术内涵，即界画家的创作立意。

一、界画的艺术特点

(一)注重创作立意的表达

界画家在进行界画创作时很注重立意的表达，一方面是表达理想中的建筑为创作基础，这样的建筑可以是历史中的、也可以是现实中不存在而画家自己又向往的理想建筑，以表达画家自己的人生追求。另一方面纯粹是从实用角度考虑，即绘制一建筑供人居住休闲，比如为皇族绘制的皇宫和为贵族绘制的私家庭院等。这与我们认为的设计图纸相似，而我们当今所看到界画作品中大多为前者，通过这些界画家的界画作品我们也发现了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和谐统一的哲学思想。如明代王彪的《桃源图》中的建筑依山而建，前有小桥流水，体现了界画家本身有一种陶醉于山水之间的生活情怀。夏永的《丰乐楼图》，画作可以说是绝世精品，作品中的建筑雄伟宏大，周围的群山与树木与之相搭配，惟妙惟肖，意境深远，令人叹服。

(二)注重与自然环境的统一

界画创作通常要考虑到建筑的表达要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统一，包括建筑的造型、色彩与周围环境的山水树石关系的处理，主体景点与辅助小景关系的处理，使观画者能产生一种仿佛畅游于此建筑空间一般。如南宋何筌的《草堂客画图》中的建筑严谨大方、周围松竹柳映衬，表现了画中主人坚定的意志和高尚的气节。整个画面充满生活气息，从中我们能感受到当时文人闲情雅致的生活状态。然而由于使用功能的不同有的建筑则分布在河流旁或者湖边，如南宋刘松年的《秋窗读易图》中房舍院落和周围的树木都描绘的一丝不苟，房舍背山面水布局讲究，充分将周围的自然风景与庭院融合在一起，达到和谐相生的艺术境界。

通常以这种立意进行创作的界画作品多表现的是单体类建筑居多，这类建筑常用草顶或瓦顶，形态有方形也有圆形，只有个别辅助性的建筑所建的地点比较高，如桥的选址，堤岸地质比较硬的地方。如明代画家杜琼的《南山别墅图》，画中建筑单体独栋，三间房屋形成院落，绘画表现朴素自然，设色清淡，表现房舍主人不慕利禄的情怀。

另一种建筑组合形式是组群类建筑，但是画家在表现这类建筑是立意一般不同于前者，而是以更加积极的人生态度去表现。

中国界画中的群体类建筑可以说数量很多、种类也很广，有比较分散型分布的，也有趋向聚集型分布的。前者就是画中的点景建筑分散于画面的各个区位，彼此间距相对较大，这类建筑界画家在表现的时候多以长卷进行创作，建筑样式和种类也比较多。例如北宋时期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幅画竖宽24.8厘米，但横长有528.7厘米，是中国至今发现的少有的如此之长的艺术作品。画中有多种不同类型的建筑依据特点分布在不同位置上，有分散分布，也有相对集中的分布。它们有的在河边平地上，还有的临街而建，如商铺和茶馆建筑大多分布在街道两边，使得画面上的建筑景点看上去有序井然，强化了界画的空间层次感。

元代的《东山丝竹图》之一中就画有两种类型的建筑，一种是生活型建筑，分别为院落、房舍，另一个则是位于山顶之上的休闲性建筑观望亭。清朝王翚、杨晋等人绘的《康熙南巡图》，图中的城镇建筑如酒家、肉铺、字画店、布行、当铺等鳞次栉比，把当时清朝的地方风貌、民众生活与文化娱乐等各个方面都反映了出来，整个画面气势恢宏，震撼人心。

二、界画与古建筑的创作关系

古建筑融入界画即根据古建筑的特征来进行界画创作。这个融入，不单单是建筑外观的融入，更重要的是创作思想的融入。这类作品主要以表现建筑为主体的界画，也有根据建筑辅助景点的画作。具体来讲，古建筑融入界画不仅仅是一个从三维空间到二维平面这一实物到图像的转化过程，更是体现界画主旨高度的关键点，包括了创作思想，艺术处理手法等，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古建筑融入界画是古建筑与界画之间产生关系的必然。我们从中国历朝的古建筑和界画发展中可以知道，每个历史时期都有优秀的界画作品出现，例如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至今为止仍是表现古建筑了解宋朝时期建筑特点的重要作品。当然也有著名建筑的出现，如岳阳楼、滕王阁等亦是历代界画家描摹的对象。这些界画里虽说是表现同一个建筑，但画家个人的创意构思不尽相同，可以说这反映了界画立意的特质，也体现了历史上存在古建筑入界画的这一现象。

界画与古建筑的密切关系，来源于早期界画家受命于统治者对建造活动的介入，而这些擅长建筑画的画家也都对中国传统绘画理论有较高的造诣，使界画以一个隐形的方式进入了古建筑的营造活动中。特别是思想上的影响，从而也逆向影响了界画的发展。古建筑营造崇尚天人合一，注重视觉感受，基于“行”“看”“听”“闻”“思”等体验，逐渐被界画家所重视，建筑的作用得以突显，绘画的立意标志也得以建立。

明代董其昌曾提出：“余林居二纪，不能买山乞湖，幸有草堂辋川诸粉本，着置几案，日夕游于枕烟廷、涤烦矶、竹里馆、茱萸沜中。盖公之园可画，而余家之画可园。”从某种意义上说古建筑入界画是宋以后中国绘画史上比较广泛存在的现象，并不是董其昌首创。在画家建造古建筑时，画家自己的一些技法已成为建造手法的来源，而界画中画家的画意也成了古建筑营造意境的目标，这也反映了界画与古建筑之间关系的转变。明代的造园大师计成在《园冶》一书中曾讲道：“宛若画意，楼台入画”“境仿瀛壶，天然图画”“深意画图，余情丘壑”“顿开尘外想，拟入画中行”。总之，这种理论上的确立，很大程度上为本文的研究做了铺垫。

古界画作品之所以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是因为画家对于画面真挚的情感，用笔墨提升了界画的艺术品位和意境，并将其传递给了观者。中国界画的意境是界画家借表现建筑、山川、树木等自然和人工美景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并将自己的思想理念传递给观赏者。中国界画不只是立足于意境的表达，更重要的是注重思想情感的交流，因此许多古代的界画作品都能达到“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

意境的营造可以说是界画的根本，我国建筑大师梁思成与其妻子林徽因所著的《平郊建筑杂录》中就有关于“建筑意境”一词的释义，认为建筑不单是一种供人居住的空间场所，更是一种创造性的且蕴含深意的艺术品，从这一点来讲，二者是有很大共性的。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到的“三远法”之一的高远法，即从仰视的角度表现建筑物的高大，产生雄伟大气的视觉艺术效果，对界画中的建筑表现到位，可以体现出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是优雅的、宁静的，也可以是华丽雄伟的以及神秘的等，这些情形都可以让观者在观看的时候心灵受到熏陶，产生视觉上以及心灵上的震撼，正应了他的另一句话“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每一幅绘画作品都是一首诗，其实界画作品中建筑的表现也要以意为先，并且由情生意，可以说建筑的意境的表达在于其所营造出的美感画面以及画家情感的体现。

由于中国古代建筑类型多样，因此营造出的意境也是不同的。画家将可以居住的建筑置于树林山水之中创造出一种“可游可居”的情景，从而让观者能够感受到画家简洁雅致的生活状态和向往平淡的思想境界。南宋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中庭院、木屋、小桥、水榭的存在都给画面增添了生机和活力，同时也增加了诗情画意、赏心悦目的艺术之美，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建筑格调，让我们感受到当时建筑的不拘于细节而强调神似的意境追求。中国文化里道家思想的“天人合一”所表现的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也是古人人生观、世界观的最高理想，这种观念在界画创作和古建筑营造活动里均能得到体现。

三、艺术价值

通过探讨界画与古建筑之间的创作关系，使界画和古建筑所体现的艺术内涵展示给更多受众人群，启示今人在进行界画或建筑创作时，注意对传统思想中精华部分的重视；并且为当今古建筑的保护起到推动作用，这对我国传统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与影响，也为界画创作的研究提供了较多丰富的资料，给当代界画创作注入了新生力量和理论参考，助推了其研究深度，为界画、古建筑的研究提供了具有价值的资源。

四、结语

界画与古建筑都是民族智慧的结晶，有着独特的艺术创作语言。界画中所体现的古建筑文化艺术是民族文化的精髓。界画家用自己真情实感表达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通过创作过程中意境的营造让人感受人工美和自然美的融合。另外，古建筑背后所体现的是传统建筑与中国绘画艺术的结晶，是传统的界画艺术在建筑领域独具一格的体现。也正是有了界画与古建筑创作关系的存在，使得这两门传统艺术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互为滋养，源远流长。

［1］游新民.中国界画技法［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0：20，25.

［2］郭熙.林泉高致［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6：75，90.

［3］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中华书局，2014：371，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