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精大王吴蕴初

何沛忠

发明味精的吴蕴初，最初被誉为味精之父，及至后来遇见了周恩来总理，总理觉得这位吴蕴初太神奇了，便改称他为味精大王。吴蕴初怎么个神奇法呢？他发明味精，生产味精，使味精成为上海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又将味精从上海推向全中国，推向世界，最后誉满全球。在味精问世后，吴蕴初以自己的实力，把日本味之素赶出了中国。

亭子间里出奇迹

就在辛亥革命成功的那一年，吴蕴初在兵工学堂，经过六年的艰苦学习后毕业了，被安排到上海制造局实习。二十岁的吴蕴初，奉父母之命，与戴懿小姐成婚了。实习满一年后，他当上了学堂助教，同时被安排去化验室工作，后来又被介绍到铁厂当化验师。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外日用化工原料和日用化工产品源源不断地来抢占中国市场。其中来势汹汹的就是日本货——美女牌味之素。其生产经销商是日本铃木商社。他们在中国境内大做广告，从车站码头到大街小巷，全是日本的味之素——在南京路上闪烁着的霓虹灯是味之素，墙壁上的广告也都是味之素……把味之素吹得神乎其神。这般景象，大大刺激了吴蕴初的神经，血气方刚的他，非要对味之素的秘密一探究竟。

吴蕴初凭着自己的化学基础，购置了烧瓶、烧杯和化学试剂，想通过化学实验探寻味之素的奥秘。化验的地方，就是他与妻子戴懿的住所——石库门里的亭子间。经过化验分析发现，神乎其神的美女牌味之素的主要成分，原来是谷氨酸钠。吴蕴初翻阅了大量的科研书籍和资料，终于让他找到，早在1866年，德国化学家里德豪生就从动植物蛋白中提取出了谷氨酸钠。1914年，日本化学家池田菊苗，在德国化学家研究的基础上，把它提炼制作出来。也就是说，日本人的味之素，是窃取了德国科学家研究的成果。

由此，年少气盛的吴蕴初，脑海里顿生一个念头：我要研制生产出中国式的调味品，把日本的味之素赶出中国去。这么一个念头要赋予实施，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呀！然而在吴蕴初的心中，既然志向已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坚定地闯过去，不成功誓不罢休！

当时的吴蕴初还担任着厂长一职，所以他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家的亭子间里研究。一个租借来的亭子间，作为夫妻俩的生活起居场所已是捉襟见肘了，再要作为研制调味品的场地，实在是不容易啊！但吴蕴初的想法与众不同，既然有“螺蛳壳里做道场”一说，那我家亭子间还要比螺蛳壳大千万倍呢！

就这样，吴蕴初白天去上班，晚上做研究。助手就是他的夫人戴懿，夫人的文化程度虽不高，却是一说就懂，一教就会。白天，夫人在家进行操作，同时做好每一步试验的记录。就这样，他们夫妻俩白天黑夜地干，而且百折不挠，失败了重来过。老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亮闪闪的结晶品出来了——中国调味品终于问世了。

吴蕴初知道，日本味之素中有鱼类成分，是荤的。他的调味品是从面筋中提取出来的，属纯素。别小看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荤素之别，因为这恰恰是后来中国味精在那场竞争中占上风的要素之一。

寻找出路是关键

调味品试制成功了，但吴蕴初又陷入了新的苦恼之中。经过千辛万苦研制出来的国产调味品，其出路何在？要建造一家生产调味品的工厂，资金何在？如若引不起社会的关注和支持，我的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1921年春的一天，吴蕴初带了一小瓶调味品，来到聚丰园饭店，他坐下点了三菜一汤，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一边思考着如何宣傳国产调味品。坐在吴蕴初桌对面的一个戴眼镜青年人，注意到吴蕴初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喝，随后紧皱眉头摇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盖子后，右手抓住瓶子举得高高的，对准汤碗，用手指弹几下，让瓶中的白色粉末撒落到汤中。然后他再用汤匙舀一勺汤尝尝，嘴里吧嗒吧嗒地响着，表现出对味道很满意的样子……眼镜青年呆呆地看着吴蕴初，禁不住问道：“喂，你汤里放的啥东西？喝得这么香哪！”其实吴蕴初正等着他开口呢。他拿起瓶子往眼镜青年的汤碗里撒上白色粉末，并说：“让侬尝尝这种好味道！”眼镜青年见他不经自己同意，擅自在汤里撒白粉，立即火气上升，把汤碗推开，生气地说：“谁让你往我汤里撒东西？赔我的汤！”看样子要吵架了。

这时邻桌一位朋友好奇地走过来了，问是怎么一回事？眼镜青年见有人要插手了，想想自己为了要人家赔半碗汤而发生争执，岂不失面子？便一走了之。吴蕴初听那位邻桌朋友的口音是宁波人，看上去是个商人模样。宁波人笑着问：“侬小瓶里装的是啥东西？”吴蕴初拿起小瓶，举到宁波人面前晃了晃，说：“这东西味道鲜美，我是好意请他品尝的。”宁波人接过瓶子，打开瓶盖闻了闻，问：“这东西哪儿来的？”吴蕴初说：“是我自己制作的。”宁波人说：“让我尝尝看。”说毕将吴蕴初的汤舀了一勺就喝，认真地咂咂滋味说：“好，好！确实鲜美可口。”宁波人又向跑堂的要了一碗汤，吴蕴初在他汤里撒了一点白色粉末。宁波人赞不绝口地喝着，心里却在想，这人是谁？竟能制作出跟味之素一样的东西来。经过交谈方才知道他是吴蕴初。宁波人说自己是张崇新酱园的伙计，你的这些鲜美东西，放在酱园里销售正合适。他表示要介绍吴蕴初与酱园老板张逸云见面。

第二天，吴蕴初与张逸云会面，彼此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谈到生产中国味之素，两人一致认为前途无量。吴蕴初说，日本味之素是从鱼类中提取的，成本高而且是荤的。而他的则是从面筋中提取的，成本低而且是素的。加上当时上海滩有不少纺织厂，织布浆棉纱废弃的浆水中含有面粉成分，是面筋的原料。如此的废物利用，生产中国味之素的成本就更低了。于是，吴蕴初与张逸云经过多次商谈，决定合作。由张逸云筹集资金，在上海唐家湾福源里，租下两间石库门房子，雇了8名工人，开始制造中国调味品。

吴蕴初在生产出中国第一代调味品后，立即作为专利技术，向当时北洋政府农商部呈报了发明奖励申请。于1923年5月，这一发明专利权获得北京农商部批准。与此同时，这个产品受到了市民的青睐，销售十分成功，获得了丰厚的利润。由于国产调味品一经上市就供不应求，销售趋势大好，到了同年冬天，吴蕴初决定将制造场地迁移到菜市路（今顺昌路），建立大型调味品制造厂。

此时，有人向吴蕴初提了一个建议：“调味品”只是个总称，你的调味品应该有自己的品名，更应有个响亮的牌子。吴蕴初听了，觉得此话说得有理！

斗败日本味之素

日本的调味品称为味之素，我们中国造的调味品，当然也该有个名字。那么取什么名字好呢？为这事，吴蕴初坐着想，走着想，吃饭想，睡梦之中也想，几乎绞尽脑汁。他想到，我们中国人向来把超越一般的东西称之为“精”，白蛇成精变成白娘娘，猴子成精变成孙悟空——哇！这么一想不得了，我们的调味品不就是超越一般的精品吗？诸如糖精、香精，都称精，我们的调味品，不就是美味之精吗？对了，我们的调味品，取个名字就叫“味精”，那是恰如其分的啊！

吴蕴初在兴奋之际，又想到中国的味精比日本味之素更胜一筹之处在于，味之素中有鱼类成分，信仰佛教、吃素念佛的和尚尼姑，是忌吃味之素的。我们的味精是纯素的，可以大力宣传推广，为佛教信徒，乃至在家吃素念经者提供味精，以改善蔬菜的味道，享受鲜美之口味。

提及信佛，吴蕴初骤然想到佛教信徒常称稀罕之物是世间难觅，唯独天上有。那么我们生产味精的厂，不就是天上庖厨吗？可以改名为天厨味精厂。如此一来，举一反三，天厨味精既然寓意其出自菩萨之佛手，那么用“佛手”作为商标，是顺理成章的啊。吴蕴初把自己一连串的想法与张逸云一说，当即一拍即合，两人拍手称好。

1923年11月23日，农商部发布训令第1051号，批准设立由吴蕴初命名的“中国天厨味精制造无限公司”，吴蕴初出任总经理兼技师。接着将佛手牌味精商标向政府申请注册。这样一来，味精的产量不断提高，促销渠道也要扩大了。于是把位于福建路452号的张崇新酱园作为销售的门面。与此同时，大张旗鼓地做广告。其广告围绕佛手牌味精，以五花八门的形式宣传，让普通百姓易于接受，“天厨味精，天厨味精，佛家妙品，人间享用”“国货味精，国货味精，超过味之素，价格更便宜！”

有一天，吴蕴初正在忙碌，门房来报，说有人找他。他出外一看不是别人，就是在聚丰园饭店里，要他赔汤的眼镜青年。问明来意，原来他是失业青年。今日上门，一是要来说声对不起，二是想帮着做味精广告。吴蕴初一听喜出望外，当即答应收下他。原来眼镜青年学过吹洋号，于是由他为首，带领几个人，吹着洋号，敲着洋鼓，举着广告牌，游走在大街小巷。国产味精，价格便宜品质又好，连吃素念佛之人也能品尝鲜美蔬菜，于是购买味精者越来越多，甚至那些庙宇庵堂的佛家人，也争相购买味精。由于国产味精销售形势越来越好，味精的产量也成倍地增长……

日本佬面对味之素的销售市场，渐渐地被中国味精抢占，气得眼睛翻白，于是开始反擊了——他们牵强地抓住“味精”二字做文章，说佛手牌味精的“味”字，是偷用他们味之素中的“味”，便报请商标局，要求取消佛手牌味精的“味精”二字。商标局觉得，这是明显的胡搅蛮缠，干脆不予理睬。

1925年5月，上海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全国民众掀起声势浩大的“抵制日货”的群众运动。从此以后，日本人的味之素无人问津，导致大量味之素积压，不得不于1927年，灰溜溜地滚出中国市场。

佛手味精获大奖

吴蕴初和张逸云，一门心思地不断提高味精的质量和品位。1926年，吴蕴初应北洋政府农商部邀请，远赴美国费城，参加由美国费城和宾夕法尼亚州联合，为美国独立150周年而举办的万国商品博览会。作为中国货参展的佛手牌味精，在博览会上获得了大奖，为中国产品赢得了国际荣誉，从此，佛手牌味精开始进入国际市场。到了1928年，佛手牌味精在英国、法国、美国申请了专利，接着又远销东南亚各国。

吴蕴初的企业不断发展，成功地创建了天字号化工集团。然而吴蕴初对自己的生活十分节俭，不以发财致富为自己，而是注重慈善事业，他连发明味精的专利酬金，也拿出来去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教育基金会，为学生发放奖学金，直到抗日战争爆发。因为鬼子来了，便将企业向内地转移……八年抗战以后的1945年，吴蕴初回到上海，又大展其才，把天字号企业重又搞得轰轰烈烈，然而国民党挑起内战，凶狠地压榨民族工业，使吴蕴初壮志难酬。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了。吴蕴初被人民政府任命为华东军政委员会委员。次年四月，又被推选为上海市政协常委，紧接着又出任了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员。

1950年10月1日，新中国建国一周年庆典。吴蕴初应邀来到北京，周恩来总理正等着他呢。两人一见面，周总理的第一句话就是：“味精大王来了！欢迎，欢迎！”其实他们是初次见面，却像久违了的老朋友，良久地紧紧握着手。

（责编/范文轶 插图/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