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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象域和象征域中漂零的《海上钢琴师》

2017-03-23王蕾

青年文学家 2017年5期
关键词:海上钢琴师海洋音乐

摘 要:目前国内外评论往往关注影片所呈现的人生视角,而未能上升到理论高度分析男主角1900对弗吉尼亚号豪华邮轮不可思议的眷念和对陆地的顽固抗拒。本文用拉康的“三域”理论来解读《海上钢琴师》,指出1900因为深深迷恋海洋、音乐与游轮所呈现出来的完美想象域而失去了踏入现实社会的勇气。

关键词:想象域;象征域;镜像阶段;音乐;海洋

作者简介:王蕾(1977-),女,山东临沂人,复旦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博士后研究员,上海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5--02

《海上钢琴师》是意大利导演托纳托雷著名的“寻找/时空三部曲”之一,是一部探讨“何处安放我们的心灵”这个主题的传记式影片。影片呈现出浪漫主义风格,精致的配乐和细腻舒缓的镜头语言让这部影片成为心理影片中的经典之作。它用回忆和现实交叉的叙述方式讲述了一位终生拒绝进入陆上世界的天才海上钢琴家1900独特而短暂的一生。

1900是弗吉尼亚号邮轮上的弃婴,被黑人煤炭工丹尼收养,识字不多的丹尼索性叫他1900,以纪念新世纪的第一年。丹尼在工作中意外身亡,海葬仪式上,一身黑衣包裹着的1900显得特别羸弱无助。此时悲戚空灵的音乐响起,与凄厉的海啸声融为一体,将灾变中恍惚而创痛的1900引入了另一个世界。1900天生对音乐有着极强的领悟力,经过多年的锤炼,成为邮轮爵士乐队中的钢琴手。乐队中的密友、小号手麦克斯多次劝他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然而1900始终无法为了那个未知的物欲世界舍弃自己的精神家园,因而三次放弃了下船的机会,甚至为此错失了唯一的一段爱情。

目前国内外评论往往关注影片的文化内涵,以及音乐如何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而未能上升到理论高度分析1900对弗吉尼亚号不可思议的眷恋和对陆地的顽固抗拒。本文援用弗洛伊德和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提出弗吉尼亚号上海天一色、夜夜笙歌的慢生活还原了拉康所提出的凸显了母性存在的想象域,成为备受母性缺位创伤的1900的灵魂栖居地和最终归宿。

一、拉康的“三域”理论与母性缺位创伤

本片的主人公被丹尼收养后生活在一个纯粹的男性世界里,然而电影画面始终充溢着一种柔曼、包容的母性之美——波澜壮阔的大海、摇曳前行的弗吉尼亚号和贯穿整个影片的音乐。弗洛伊德认为人类的精神世界源于俄狄浦斯阶段父亲震慑顽童,阻碍幼儿完全占有母体而派生出来的精神存在。[1]弗氏的观点无疑暗示人类进入创伤性的社会是以心理上压抑对母体的欲望为代价的。它会促使儿童毕生不屈不挠地找寻自己失落的东西。托纳托雷用怜惜的女性主义视角描述了母亲缺位带给1900的心理创伤。襁褓中的1900最开始被丹尼放在煤炉边的金属架上,稍大一点就睡在一个悬空的摇篮中,摇篮随着船体的晃动而荡来荡去,睡在里面的小1900却没有任何畏惧与不适,因为这有节奏的摇晃就像母亲的安抚,给他带来了归属感和安全感。

根据法国精神分析家拉康的“三域”理论,母体对于幼儿在充满创伤和分裂因素的现实世界中的自我构型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将人类精神世界划分为三个相互焦灼的阶段:实在域(the real),想象域 (the imaginary)和象征域(the symbolic)。新生儿从出生到六个月,充分享受着与母体合一的幸福,置身于海洋般充盈的实在域。六到十八个月为想象域或镜像阶段,婴儿偶然从镜子中看到自己,而同时母亲的移情凝视和动作反馈也能帮助其进一步强化这种懵懵懂懂的自我意识。想象域看似完满,却充斥着错觉、幻想和欺骗,因为自我是建构在对外部虚幻形象(镜像)的认同之上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生理上日渐成熟的婴儿最终将摆脱母体的状态,逐渐进入象征域,成长为社会学意义上的“人。”[2]

象征域是包含语言-文化在内的社会形式。象征域一方面代表着话语权和社会性,另一方面又具有很强的“阉割性”,因为主体进入这个阶段是以失去自身的一部分(与母体合一的状态)为代价的。本片中,陆上的文明世界代表了充满未知和凶险的象征域,养父丹尼也警告1900,“弗吉尼亚号以外的事物都是坏的。”因为儿时的母性缺位和养父对陆上世界的成见,1900没有完成由想象域向象征域的转型。因为习惯了邮轮上闲适散淡的乐队生活,他不愿踏足光怪陆离的陆上世界,成了一名游离于象征域之外,沉浸在想象域之中的人。

1900在船上邂逅了一位来自陆上世界的女子,他一遍遍对着大理石镜面,用支离破碎的语言演练表白,却因为缺少内化的母性凝视的指引,始终走不出自我的羁绊而心力憔悴。这一幕也让我们想起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水中倒影,最后憔悴而死的美貌少年那喀索斯。每当喀索斯试着接近水中的情人,那影子便化作一片漪涟。1900属意的对象虽是一位姑娘而非自己的倒影,但也是因为深深迷恋海洋和音乐所呈现出来的完美镜像世界而失去了踏入现实社会的勇气。尽管他在女孩走下船的最后一刻追了上去,女孩邀请他有朝一日去拜访她家,然而1900却并没有用心记下女孩报出的地址,因为对他来说,那个地址只是一串相互连接,喻指象征域空无性的语言符码。

二、弗吉尼亚号邮轮:永恒的母体

本片非常巧妙地利用音乐节奏来表达人物的内心情感、推动情节的发展,钢琴曲、小号和舒缓的爵士乐贯穿其中,浑然天成。每当琴声响起,船上的观众随着音乐翩翩起舞,1900就任由自己在想象的世界(想象域)中驰骋,借音乐排遣内心深处无以名状的孤独感。沉迷于1900的琴声中的观众仿佛是一面镜子,具有母性凝视特有的接纳性与包容性,为他提供了一种充盈无缺的幻象。曲终人散之时,船上的游客蜂拥踏上陆地,坐在琴凳上的1900又复归落寞。

在邮轮上长大的1900有着孩子般的天真童趣。麦克斯刚上船完全无法适应剧烈的颠簸,翻来滚去,呕吐不止。为了安抚麦克斯的情绪,1900解开了固定钢琴的轮索,任由沉重的钢琴随着风浪在大厅里滑翔,这个场景和美妙的音乐消除了初次登船的麦克斯的陌生感,钢琴的出现不经意间就拆除了象征域中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樊篱:刚才还互不相识的兩个年轻人趴在横冲直撞的钢琴上,俨然已成了风浪中同舟共济的战友。导演用绝妙的创意构建了一个在音乐浪尖的想象域,而咫尺之间无话不谈的两人就是彼此眼中完美的镜像。最后,他们的音乐“冲锋舟”冲破玻璃墙,一头扎进船长室,完全穿越了父权象征域的时空边界,直指深邃无底的欲望想象空间。

海洋、游轮是1900音乐创作的灵感源泉,更是因母亲缺位而深受创伤的他的心灵寄托。当早已离开了弗吉尼亚号的麦克斯得知年久失修的邮轮即将被爆破拆毁的消息时,出于对音讯全无的老友的担忧,他来到施工现场,抱着唱机让当年与1900无数次演绎的曲子一遍遍缓缓流淌,终于,1900出现在阴影里。面对苦劝他上岸的麦克斯,1900说道:“陆地是一艘太大的船……是我创造不出的旋律。” 陆上世界看似一派繁华景象,是美国梦的具体表现,同时却也存在着太多变数,代表儿童脱离母体后被迫面对的充满未知风险的名利场。没有任何亲人的1900拒绝踏上陆上世界,却对弗吉尼亚号邮轮不离不弃、致死不渝,因为那是他的家,他的母亲,他的一切。

三、结语

1900的多次重要人生抉择是整部影片讨论的焦点。在现实社会中没有身份,亦没有亲人可以依傍的1900把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游轮视为自己真正的精神家园,隐藏在他的人生选择背后的,却是生命中母性角色缺失带来的创伤,是独自在海浪声中雕刻岁月的忧伤记忆。导演意在通过天才的钢琴家的最终归宿暗射想象域的虚幻性,而沉浸其中终将走向死亡。最终,1900在世界面前转过身去,带着无限的希望和眷恋,湮灭在他破碎的精神家园——弗吉尼亚号邮轮之中,留给我们无尽的沉思。

参考文献:

[1]Freud Sigmund. The Uncanny. Trans. David Mclintock. New York: Penguin Books, 2003.

[2]Lacan, Jacques. ?crits: The First Complete Edition in English. Trans. Bruce Fink. New York: W. W. Norton & Company,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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