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传统文化与现代化关系之思考: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的田野记录
2017-03-23和虎
和虎
[摘要]以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作为研究个案,本文试图呈现一条民族传统文化和现代化关系思考的诠释路径,进而对丽江坝区纳西村落的社会真实进行建构,探讨一个处于特定地域的典型纳西族村落,如何历经社会变迁,重组整合其特有的民族传统文化,在文化的交流、变迁中展出自己独有的文化特质。
[关键词]纳西族;祭天仪式;传承与变迁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391(2016)06-0041-09
丽江市古城区金安镇位于古城区东南部,素有丽江东大门之称。金安镇东与永胜县一江之隔,南与古城区七河镇接壤,西部和北部与古城区金山镇相连,镇政府驻龙山村当都。乡域略呈南北走向,西部地形平缓,东部地形较陡,山脉走向与金沙江走向一致,呈近南北向地形复杂,高差悬殊较大。
全镇除纳西族和汉族外还零星散布着白、苗族、彝、傈僳等民族,乐竹村位于金安镇东南部,附近有冷落、坪落、格本、虎本、当都、拟美土等纳西村落:乐竹村属典型的纳西村落,纳西语称乐竹村为“落足汤”或“劳资汤”:乐竹村民风淳朴,尊敬长辈、尊师重教、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等纳西族传统习俗在村内保持良好。祭天是纳西族古老传统民俗之一,有别于其它民族的重要标志。
汉文古籍和相关史料中,纳西族有诸如“麽些”(此读so)“摩沙”“摩挲”等诸多称谓。方国瑜先生的看法是:“麽”或“摩”都是“旄牛夷”之“旄”的音变,即天的意思,而“些”(so)则是“人”一词之古称,结合起来“麽些”或者“摩沙”就是天之子民,祭天一族的意思。(另:纳西族葬礼中的“送魂”习俗和东巴经所记载的送魂路线,以及各地纳西族关于迁徙路线的传说,也是纳西族溯源的重要资料,送魂路线的很多路站名,与川滇藏纳西族活动地区的古今地名相应,纳西族先民从青甘高原迁徙至现今分布地区有多条路线,这也很好的说明了为何对于纳西族会有诸如“麽些”“摩沙”“纳罕”等诸多称谓的问题。)
一、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田野概述
祭天是一种非常“严洁”的祭祀活动,在仪式举行前一天,乐竹村所有祭天群成员都在自己家里烧杜鹃叶和青松叶除秽。祭天用的香由村民自己制作,各户按照参加祭天人数酌情捻制。除了除秽和捻香,祭天群成员还需要量舂祭米,一般是先量舂家长祭米,然后按照辈分和年龄大小依次再量舂其他祭祀成员的。在量的过程当中,主祭东巴一般会在旁边念诵祝福的祷词。
由于祭天仪式的规模和复杂程度,天还没亮祭天各户就在开始准备。各祭天群成员陆续来到当值祭天家户的家里,准备祭祀用品。祭天群进入祭天场和量祭米一样有一定的规矩,按辈分和年龄在祭天场大门口集合以后,主祭东巴先入场,接着是祭天当值家户家长,然后各祭天群成员按辈分和年龄入场。以前在纳西族祭天仪式当中各户妇女是不能进入祭坛的,妇女按照惯例到祭场门口就要返回,现在乐竹村祭天的祭米则由各户女主人经除秽仪式背人祭天场内。
第一,祭树。进入祭天场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插祭树,祭树插什么位置合适要经主祭东巴选取。祭树的插法是,两棵栗树一左一右,柏树居中,左边的栗树代表“蒙”,右边的栗树代表“达”,中间柏树代表“许”。在两棵栗树的旁边还要各插两根长约九十公分的黄栗树干,代表“蒙”“达”之保卫者“本斯肯札”,这四根树干两两配对,经主祭东巴之手被制作成一根头分两杈,一根头平,杆顶都削成人头状,雕刻上眼睑和嘴。在三棵祭树前放置三块高约半米上尖下圆的祭石,称“都鲁”,各祭石下铺上杜鹃枝,在各祭石前放置木碗一个,准备祭祀时的献酒之用。
第二,祭石。插完祭树,布置完祭石,就到了上祭香和献祭米环节。由当值家户男性家长点“蒙”树前之大香,主祭东巴在旁念诵经文:“吉利的新年新月,好运的今日今夜,‘铺督和‘古哉祭天群的联合祭天成员们,父传子,子传孙,世世代代感激天和祖先对我们的护佑。”当值家户家长依次点完“达”树和“许”树前的大香,主祭东巴以同样内容感谢两树,祭天群成员向两树各三叩首。各户家长从自己的小香中抽出九柱平均插在“蒙”“达”“许”前。点燃所有的小香后,祭天群各户开始献祭米,祭米盛于专门的祭篓内,由各户家长依次供在三棵祭树之前。
第三,献酒。当值家户把酒拿给东巴,主祭东巴把酒倒入先前放置在三棵祭树前的木碗内,虔诚向祭树献酒,献酒时高诵东巴经中关于“蒙”“达”“许”三位神灵的篇章,解释它们的含义。此环节有先后之分,先解释“蒙”和“达”,最后解释“许”。然后去给祭天场入口的董神献酒,祈求董神赐福于祭天群成员。然后返回祭场,由当值家户家长向祭天成员敬酒,这时主祭东巴要说一些吉利的话。
第四,解秽。主祭东巴左手端一碗净水,右手持蒿草枝,“增止”(辅祭东巴)拿一束火把,从天香炉旁走到祭天场门外,主祭东巴一路沾水抖擞,辅祭用火把燎烧周围的秽物,意思是虽然在前一天已经进行过除秽仪式,但是难免有遗漏,因此要再次除秽,以保证祭天的严洁和庄严。主祭东巴用净水解秽时,一路念诵东巴经中有关水的来历篇章内容。
第五,生祭。杀猪大祭是整个祭祀过程中比较隆重的一节,祭天用的祭猪是由祭天群当值家户在前一年饲养,全身黑,四蹄白,猪身经祭天场人口的解秽火除秽。经除秽后,在准备举行生祭的时候还要拿一杆专门的称,来称一称当年祭猪的重量,看有没有达到祭祀的标准。祭猪到达祭坛后,先由主祭东巴给“蒙”“达”“许”敬酒,然后由祭天群成员杀猪,杀后,用猪血涂抹三棵神树和,代表“蒙”“达”之保卫者“本斯肯札”的黄栗树干,然后把猪整头搬到神树前生祭,头朝北,尾朝南,面朝东,背朝西。主祭东巴手拿净水,用蒿枝给祭猪再一次除秽。这时,照例东巴要念诵一段经文。洒完净水,主祭东巴开始咏诵东巴经《崇搬土》中有关祭天由来的篇章。
第六,熟祭。生祭结束后,把猪扛到祭天场入口处的解秽火旁,清洗干净,开膛破肚,按祭仪,将左肾、脾脏、胆分别挂在三棵神树上,然后各切少许猪身各部分的肉下锅,在祭天当值家户家中蒸上一些米飯。肉饭蒸煮完毕后,装于一木盘内,一起供在三棵神树前。献完肉饭,主祭东巴念诵《献饭经》。
第七,赎罪求寿和解秽求福。念诵完《献饭经》后,主祭东巴代表乐竹村和姓“铺督”和“古哉”祭天群的联合祭天所有成员,向“蒙”承认这一年来所犯的所有过失和错误,祈求“蒙”的原谅和赐福。杀“歹岩每”(赎罪鸡),把鸡拿到代表“蒙”的神树前,主祭东巴在神树前念诵《赎罪经》。
赎罪完毕,把挂有猪胆的“蒙”树枝砍断,取胆泡“蒙”树前木碗内,主祭东巴念诵《求长生不老药》经,为众人求寿。接着举行“求福禄”仪式,祭天群成员一次按辈分和年龄在当值家户家长的带领下给“蒙”“达”“许”三棵神树上小香,东巴在旁念诵经文,众人上毕,主祭东巴从三棵神树上各摘下几片叶子浸于神树前的木酒碗(福禄碗)内,辅祭念诵祷词,诵完,辅祭从“蒙”树上摘下树枝,搭在树前的木酒碗上,将碗递给主祭东巴,依次品尝“达”和“许”神树前福禄酒。
第八,给乌鸦和老鹰喂食。收完祭树,辅祭切来少许肉,拿到祭天场外一高处,挂于周围树木之上,使乌鸦和老鹰闻得肉味,前来争食。给乌鸦和老鹰喂食,有两种说法,其一是:“因为乌鸦和老鹰是纳西族文化中的两种灵兽”:其二是:“乌鸦给人带来的多半是不吉利的消息,所以给乌鸦祭肉,是使其吃饱喝足后远离其地,或不乱鸣增加人们烦恼,所以搁乌鸦食时,许孙要在旁边诵念:夏天,巨雷去仇地轰鸣!秋天,飓风去仇地袭扰!冬天,猛虎去仇地咆哮!春天,烈火去仇地燃烧,强盗去仇地行劫!乌鸦去仇地哀鸣!”
第九,分肉吃饭。喂食完乌鸦和老鹰后,大家围坐吃饭,开始分享“依厄施”(福泽肉)。未下锅的福泽肉,祭天群以户平均分配,如有遗漏或未分到肉的,可以向分肉者提出抗议,煮过的肉祭天群和参加祭祀的所有成员共享。至此,为期一天的乐竹村纳西族和姓“铺督”和“古哉”祭天群的联合祭天仪式全部结束。
二、地缘、血缘与神圣、世俗:祭天仪式重组的深层动因
据笔者调查分析,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的恢复背后有如下几点原因:
(一)单个祭天群整合后联合祭天群的存在
今天在丽江坝区,史上存在过的“铺督”“古徐”“古哉”“古珊”“阿余”等纳西族传统祭天群,已难觅其踪。出现这种情况固然和“运动”有很大的关系,但从另一方面来看,笔者认为这是在丽江坝区社会变迁过程中,族群根基性文化从解构到再次建构的历史过程,在该过程中民众对于族群根性文化重塑的选择态度是问题的关键。
纳西族语中“东巴”的称谓是“比”(biuq)或者“本补”(biu bbiuq)。“东巴教与纳西族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组织活动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所有东巴教仪式都是以社区的家户、宗族和村寨为单位举行的。祭天仪式是纳西族传统典型的以父系世系群(宗族)为核心所进行的宗教活动。”纳西族祭天群“铺督”“古徐”“古哉”“古珊”“阿余”在纳西语中叫“莫比华”(mee biuq hual),意思是祭天的一伙人或者祭天的团体,祭天群的下一级单位就是以“崇窝”(coqo)。“崇窝”的意思是“源自一根骨头的人”,这种祭天群的下一级单位由一个男性祖先的后裔组成,有血缘亲属关系。
历史上,纳西族祭天活动是以整个“崇窝”为单位进行的,后来“崇窝”人口开始增殖流动,祭天仪式从限于住在同一个村寨的同一“崇窝”成员,发展成以村寨为单位的祭天、同一村寨“崇窝”分化出的多个祭天群的祭天、不同“崇窝”祭天群的联合祭天、核心家庭祭天。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就是属于不同“崇窝”和不同姓氏祭天群的联合祭天。
联合祭天群的存在是乐竹村祭天恢复的一个重要原因,伴随社会变迁祭天群得到了相应的改造和重塑。在乐竹村的例子中,祭天不再是某个“崇窝”姓氏的某个祭天群的祭祀,而是姓氏混杂的多个祭天群的联合祭天。这一方面解决了祭祀人员的数量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又打破了纳西族人在参与祭天时因传统习俗规定而造成的村落成员之间的隔阂。特别是后一点,为如何在社会变迁过程中,吸引本来就少之又少的传统文化传习者的问题提供了有益的帮助和突破。祭天群边界的打破,是族群成员对于文化变迁的自觉适应。
(二)小型社区内的民众信仰力量
改革开放带来了经济发展和环境破坏,少数民族传统村落受到冲击,丽江坝区也没有置身事外。但在一些远离经济、政治中心的地方,传统文化有复苏的趋势。以丽江为例,在离丽江市区有一定距离的偏远山村,其村落中还具备传统信仰的力量,村民中还有自发组织学习传统民族文化的人,比如此次金安镇乐竹村的祭天,就是在部分村民的倡导下自觉发起的,参与祭祀活动全过程的也主要是这些民众。社会变迁中民族文化的自觉重塑,主要动力来自于小型社区内民众信仰力量的存在,纳西族身处这样的变迁过程中,其中还是有很多民众对于民族传统文化和习俗留有集体记忆和族群情感。
社会文化在历史进程中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文化的产生和消亡是一个漫长的实践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文化逐渐由其产生的核心地带传播出去,因地制宜出现文化创新、文化遗失和文化涵化。输出某种习俗或惯常做法的社会在这里就是那种元素的“贡献者”或“发明者”。我们往往把创新和变迁等同看待,或者“人们往往倾向于把变迁看作创新的积累,即把新东西加到已经存在的东西上面去。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这似乎就是他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然而,只要稍作反思,我們就会明白,接受一种新发明常常导致一种旧事物的消失。”
(三)“民间推手”的促进推动
乐竹村恢复祭天仪式的过程,联合祭天群的存在、小社区内部的信仰力量,是仪式恢复的重要内因,然而在仪式恢复的整个过程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外部因素,那就是民间热爱纳西族传统文化的热心人士的推动。在丽江陆续恢复民族传统文化过程中,这些民间推手的作用有时甚至超过了文化传统恢复的内因,在面对变迁时这些民间推手表现出了对民族传统文化足够的认知和敏感度。
民间推手,一般都热爱民族传统文化,深忧民族文化在社会变迁中有一席之地:其次他们都深谙传统文化和习俗,对民族文化的传承能够提出有益的见解;他们一直都在幕后,有民族自觉和文化自信,他们是传统文化传承模式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变迁是国内外共同关注的议题,在以旅游为核心产业发展的丽江这一问题显得更迫在眉睫。如何传承,如何面对变迁,是时代交给一代纳西族人思考的历史命题。民间推手的出现,无疑为在我们在新形势下思考和处理民族传统文化与现代化关系命题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四)地域环境因素的影响
地域环境是乐竹村祭天仪式恢复的又一个原因。乐竹村位于丽江市古城区金安镇东南部,附近有冷落、坪落、当都、格本等纳西族村落,乐竹村成员皆为纳西族,属典型的纳西村落。乐竹村的地域环境和很多现在丽江坝区纳西传统文化恢复得较好的村落有相似之处。这些纳西族村落,一般都离丽江市区有一点的距离,村落成员以纳西族为主或全部成员皆为纳西族,若干这样的典型纳西村落依山而建形成小规模的纳西族聚居区。
纳西族自古崇尚教育和读书,在这些村落尊师重教蔚然成风,“天雨留芳”(纳西语意思为去读书)的牌匾现今高挂在丽江木府旁边,但是读书无用论和赚钱观念反倒在丽江市区相对更为畅销。纳西族历来重视孝道,以前在丽江坝区人们对于养老院之类的东西也只是在电视上偶尔见见,伴随全国性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已经有年青人把自己的父母送往养老院,在四五年前如果把自己的父母送往养老院会成为每一代人的笑柄,形成“扩空”(因为某一家庭子女的忤逆而成为附近村落甚至整个乡镇笑柄的故事),“扩空”一般成为长辈教育晚辈的典故。
在祭天仪式的过程中也有尊敬和有待老人传统的体现,除了主祭东巴外,还请来了联合祭天群中一位最为年长的男性长者做为主祭。在祭祀过程的量祭米,制祭香、香敬、敬酒、敬米的步骤中都是按照年龄和辈分来分先后进行,年长为先。在祭天仪式中若是有人吃了狗肉,老人可以协议商定不准该人参加祭天,为减轻祭天群当值家户的负担,祭猪的重量可由老人商定进行相应的递减。在面临社会文化变迁的大潮中,高山大江阻挡的不只是改革开放的步伐,还为民族传统文化保留了一块精神园地。
三、文化流动和边界重组:祭天仪式的传承与变迁
(一)祭天仪式的社会传承
纳西族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的民族,东巴教是纳西族的传统民间信仰。在社会变迁的过程中,纳西人为了适应外部条件,谋求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创造了独特而又神奇的东巴文化,力图诠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其中,在众多的东巴教法事和祭祀仪式中以“祭天”“祭风”(超度殉情男女的仪式)和“祭署”(祭祀自然神仪式)尤为重要,这些祭祀仪式由东巴主持,在家户院落或户外举行。“祭天,是东巴文化的正宗,是纳西古文化中较为古老和原始的部分。祭天仪式和纳西族的社会史、民族史以及纳西先民的物质、精神生活都密切相关,可以说是在纳西传统文化中代表性质突出。”
从传承角度来讲,纳西族祭天活动是以整个“崇窝”为单位进行的,后来由人口流动,祭天仪式从限于住在同一个村寨的同一“崇窝”成员发展出:以村寨为单位的祭天、同一村寨“崇窝”分化出的多个祭天群的祭天、不同“崇窝”祭天群的联合祭天、核心家庭祭天。村寨祭天和核心家庭祭天的共存,反映了纳西族祭天仪式由于社会变迁,从群体方式向个体方式的转化。祭天成为纳西族族群认同的重要标志,在一些生活在族群边界日益模糊地方的纳西族人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
乐竹村的纳西族祭天群虽然打破了“崇窝”组织对于血缘和姓氏的限制,但是在更大的程度上“纳西莫比若”的群体认同观念得到了加强,纳西族是祭祀天的人,是祭天一族的后裔,只有祭天才算纳西族的族群成员,这样的认同理念无疑在社会变迁导致族群边界日益模糊的今天占有更大的受众,也更符合受众的接受心理。
其次是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传统的强调。纳西族祭天仪式是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的整合,纵观整个祭天神坛的布置情况,我们不难看出整个祭祀活动围绕的中心应该是蒙、达、许三棵神树,中间的柏树祭木代表天舅可兴可罗,同时它也是自然灾害的化身;在《创世纪》中对利恩夫妇回到人间大肆阻拦,并且施以各种自然气象灾害的就是天舅可兴可罗。两株黄栗树祭木分别标志天神子劳阿普和他的妻子翠恒阿注。
文化是人们适应所处环境的重要手段,它是一种适应方式。纳西族历来有尊重自然的传统和习俗,这一传统的范围包含祭天仪式信仰。祭天仪式的对象、祭祀场所、祭祀用具等,皆来于自然。调查丽江坝区现在还遗留着的祭天场遗存,可以发现一般都是古木参天,郁郁葱葱,自然环境保护极佳。这又和东巴教的性质不谋而合,“东巴教最初是纳西族先民从早期的巫术文化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一种原始宗教形态,后来融合了以藏族为信仰主体的苯教和喜玛拉雅周边文化带一些萨满文化、藏传佛教等文化因素,形成的一种有卷帙浩繁的象形文字经典为载体,有繁复的仪式体系而独具特色的古代宗教形态……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等是其主要内容,其中自然和自然神(或精灵)崇拜思想非常突出。”
(二)祭天仪式的文化变迁
纳西族祭天如史料所言,是一个非常严洁的过程。一个完整的祭天仪式包括若干的准备步骤和具体实施步骤,虽然现在逐渐恢复的祭天仪式已经没有了原来史料所载的那样宏大规模,但还是一个非常庞大复杂的仪式过程。以乐竹村祭天为例,在准备的步骤当中就有许多物件是耗時耗力的。比如祭天用的祭牲黑猪是祭天家庭在头一年初就开始准备的,而且必须为四蹄白色;再比如各种各样的祭祀用品,其中包括舂祭天“神米”,量祭天米,准备祭天树,擦拭祭天竹篓,准备除秽用的松柏枝等。
纳西族东巴文化是纳西本土文化和外来文化的二源一体的历史过程,在纳西族群生活的社区,既有本土宗教——东巴教,也存在藏传佛教、汉传佛教和道教多种信仰,各种宗教相容共存,各行其道。杨福泉指出:“东巴教它是以纳西族传统文化为主干,又吸收了多种文化因素而形成的一种独特的原始宗教形式,它与藏族本土宗教本教有着特别密切的关系。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东巴教与本教并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同系。”宗教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社会和文化当中具有非常的稳定性和延续性。要了解纳西族的东巴文化,首先就要弄清楚东巴教,而要弄清楚东巴教,我们不能排开它的宗教仪式。宗教仪式的影响并不是简单的使人们在一种有序的状态下生活,“它强调的是群体的社会结构通过对作为基础的社会价值的仪式化或神话符合化得到加强和保持长久的方式。”
传统上纳西族祭天对祭天群成员的血缘和姓氏有严格的限制,仪式忌禁强调突出:祭天群内部妇女和不属于同一“崇窝”的外人严禁参加祭天仪式。乐竹村祭天仪式女人和外人现在都可以来参与祭天仪式,最起码属于主祭群体的妇女经过简单的除秽仪式还可以走进祭天场。作为前去调查的笔者明显属于外人范围,还是可以在祭天场内进进出出。过去祭天过程当中是严禁外族人参与观看的,有些地方还有专门的祭天仪式中用的隐语。祭天前每个人都要干净整洁,家里要打扫干净,神主坛前要每天除秽,祭天期间男女不同房等。至于新生儿和新入赘的姑爷这一块,乐竹村祭天仪式也没有过度强调,祭天群中长辈的权威性已经发生了改变。
在仪式时间性方面,历史上的纳西族祭天特别是新年大祭天,举行一到六日不等,而对于祭祀物品的准备,有些物品耗时达一年左右,比如前面提到的祭牲。按照傳统,在祭天前夕还要派专人在祭天场轮流守夜,乐竹村已经没有了在祭天场守夜的习俗。整个乐竹村的纳西族祭天仪式过程在一天之内完成,也没有了祭祀第二天到祭场再次除秽的环节。现在农村的消费水平使人们更容易准备祭天的物品,可以买的祭品基本上就不用像以前一样耗时耗力。而从仪式规模方面来看,现在恢复的纳西族祭天,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简化。但是虽然祭祀仪式的规模在简化,但参与祭祀的人员却突破了以前的村寨和宗族限制,规模扩大,人员复杂。
四、传统与现代:祭天仪式传承与变迁的关系探讨
文化的稳定和均衡是相对的,变迁和在变迁过程当中的创新才是文化发展正态趋向。通过祭天仪式的传承与变迁可以看到,在改革开放大背景下,经济因素在族群文化变迁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其中旅游业是丽江坝区纳西族传统文化变迁过程中经济因素的代表,一方面它加速和扩大了纳西族传统文化的传播与交流,增强了丽江坝区纳西族人的民族自信心和认同感,为当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机遇;另一方面,在传播和交流过程中民族传统文化也因为情境变迁而失去了一些根基性的东西。
社会的变迁往往会导致民族传统文化的流失,丽江坝区纳西族的东巴文化也正面临着这样的问题,稍有处理不当则会导致民族传统文化的断层,甚至消失,这绝不是笔者的危言耸听,世界各地因面对社会变迁而导致“无根”之人比比皆是。自20世纪40年代美国人洛克,把丽江地区纳西族东巴文化介绍给西方世界开始至今,丽江坝区纳西族传统文化一直面临着传承与变迁的各种严峻考验,分析问题的原因有:社会变迁代来的政治、经济问题,也有现代文明冲击的成分。
经济发展和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往往存在一种“中心一边缘”互动的悖论或者所谓文化特质具有“年代一区域”的时间性和空间性特征。在经济发达地区,民族传统文化往往没有足够的生存空间,行为主体文化趋同或者自觉认同于主流文化,于现代民族国家而言,就是上层建筑当中的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经济发展滞后的山区村落,往往对民族传统文化形成较好保护,乐竹村纳西族祭天仪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因为地域位置导致的经济滞后原因而使仪式得到了恢复。
六十年以前,丽江地区还是相对封闭与落后的“西南古纳西王国”,和许多西南地区少数民族聚居区一样,因受地理位置的限制,在历史上被视为蛮族居住的不毛之地,排除在历代统治者关心的“九州”之外。正是这种“落后”“治外”和封闭的因素,使丽江纳西族地区完整地保留了东巴文化。伴随社会变迁,交通、通讯、互联网的发展导致人们时空观念的改变,现代文明对丽江地区纳西族形成了强烈的冲击,和西南许多少数民族一样,丽江纳西族面临着一个传统断裂与重塑的时代,现代化之风席卷丽江地区。
今天东巴文化在丽江古城被视为一种文化遗产而保存,作为一种思想深埋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在丽江古城东巴文化以一种可以转化为经济财富的形式存在,东巴字T恤,各种东巴字画,东巴艺术品,东巴音乐甚至有人居然还开发出了东巴烤肉、东巴酒,东巴香烟等等,而对于东巴文化之深层精髓却无人关注,对于一个民族而言这无疑是非常悲哀的。
正如有人曾经提出的:“丽江地区也存在一个‘保留文化与现代性、现代化以及以现代文明为追求目标的矛盾冲突问题。对纳西族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对他们的保护文化遗产的威胁,这种威胁工具仍然是从温和的同化工具开始。”纳西族自古以祭天为大,面对变迁,我们应该认识到,传统文化的生存基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文化存在于人们的运用之中,它由每个社会成员来承载、传递和改变。时代和社会在发展,文化变迁有其必然性,每个时代的文化都有其合理和欠缺之处,笔者认为作为社会和族群的一分子,人们应该做的是:一方面传承运用,一方面正视其自然的变化和发展。
收稿日期:2016-10-10 责任编辑:赵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