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空间范畴的语言表征及空间隐喻研究

刘桂玲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春 130012)

英汉语空间范畴的语言表征及空间隐喻研究

刘桂玲

(吉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春 130012)

空间概念是各种语言中普遍存在的概念，英、汉语中都有空间范畴和空间概念系统。英、汉语空间范畴中都有空间方位词语、空间关系词语、空间量度词语和空间位移词语。虽然两种语言使用者在具体的空间认知过程中有所差异，但是英、汉语中空间隐喻都由空间域向感知域、数量域、力量域、时间域、评价域、年龄域、关系和态度域、状态域和程度域映射，这说明：对于英、汉语使用者而言，空间认知都是最基本的认知方式。

英语；汉语；空间系统；语言表征；空间隐喻

空间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客观形式，由长度、宽度、高度表现出来，是物质存在的广延性和伸张性的表现[1]。空间概念是人类认知中的普遍概念，这一概念关乎人类的生存乃至发展。

物理空间是客观存在，语言空间是物理空间在语言中的表征，因而空间概念的语言表征具有跨文化的共性和差异。人类在生活和与周遭环境的互动中，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用具体的空间概念来概念化抽象概念。本文对英、汉语空间概念共有的语言表征及其映射域进行分析。

1 英、汉语空间概念的语言表征

人类生活在三维空间内，需要对于空间位置、距离、量度和运动速度作出准确判断，这就需要有量度空间和表达相应概念的方式，空间方位、空间关系、空间量度、空间位移词应运而生。

1.1 英、汉语空间方位词语

英、汉语中都有表示空间方位的概念和词语，空间认知依据绝对空间参照框架和相对空间参照框架两种类型。绝对空间方位，指空间的基本方向。英语中表示绝对空间概念的词语有“east”“west”“south”“north”，汉语中表达绝对空间方位的词语有“东”“西”“南”“北”。相对空间参照框架，是指相对于观察者或者周围环境而形成的方位。英语中表达相对空间的词语有“top”“front”“left”等，汉语中有“上”“前”“左”等[2]。绝对空间方位通过地理方向确定事物所处的位置，而相对空间方位通过事物间的位置关系和观察者的视角确定事物所处的位置。

1.2 英、汉语空间关系词语

空间是主客体活动和存在的场所，因为空间中存在的事物繁杂而多样，所以就产生了表达人或者物体之间空间关系的需求，英、汉语中都有空间关系词语。英语中表达空间关系的词语有“on”“in”“over”等介词，这些介词可以说明射体(trajectory)和界标(landmark)之间的空间关系[3]，从而确定所谈论的话题和焦点。汉语中运用动词“在”与方位词语构成空间关系的表达形式，如“在……上面/里面/前面/后面”等短语形式，来表达事物之间的空间关系。

1.3 英、汉语空间量度词语

空间量度词，是对于具有一定形状的事物所占据的空间量进行说明的词语，是对事物一个或一个以上维度的物理延伸程度的描述[4]。空间量度词描述的是物体在空间中存在所呈现出的大小、高低、长短、深浅、粗细、宽窄、厚薄等形态，是英、汉语中典型的形容词[5]。英语中的空间量度形容词有“large”“small”“long”“short”“tall”“high”“low”“far”“near”[6]，汉语中的空间量度词语有“大”“小”“长”“短”“高”“低”“远”“近”[7]。两种语言中都有完备的空间量度概念系统，但是两组词语之间在形式和概念上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1.4 英、汉语空间位移词语

空间是事物存在和运动的场所，空间方位、关系和量度能够表现事物的存在形式，空间位移词语能体现事物的运动方式和特征。此外，物体在空间中的运动方式通过空间位移词语可以体现出来。英语中表述空间位移的词语有动词“go”“walk”“run”“jump”等，这些词语在表示运动和位移意义时多作不及物动词使用，一般搭配介词表示运动的方向、场所和方式；汉语中表达空间位移的词语有“走”“跑”“跳”等，通常与表示方式和处所的介词如“从”“自”“到”等搭配使用，表示运动的场所和方式。Talmy认为，就运动事件而言，存在两种类型的语言：一是动词框架语言，如拉丁语系语言；二是卫星框架语言，如包括英语在内的印欧语系语言和汉语[8]。英语和汉语虽然同属卫星框架语言，但是两种语言中运动事件的特征存在着差别[9]。

2 英、汉语中的空间隐喻

人类通过自己的身体经验来了解所生存的环境，在身体与环境的互动中产生体验认知。随着人类生活经验的丰富，他们运用空间概念为始源域，通过空间概念理解、思考和谈论非空间概念成为可能，从空间域向非空间域映射的过程就是空间隐喻[10]。英、汉语中空间概念的主要映射域如下。

2.1 数量域

空间域向数量域的映射现象比较普遍，此类映射在英语和汉语中都存在。英语和汉语空间量度词都向数量域映射，其理据是：事物的数量越多，它们累积起来就越高，所占的空间也越大。

(1)a large number of people，a small amount of money，a high income，a low pay

(2)数目大、收入低、大钱、小额

英、汉语中都存在空间位置向数量域映射的现象。因为根据意象图式理论，如果物品的数量增加，它的高度也随之增加，如果物体数量减少，它的高度也随之降低[11]，所以，英语中表示空间方向的副词“up”和“down”以及汉语中表示空间移动及空间方向的词“上”和“下”都向数量域映射。英语中表示空间关系的词语“over”和“around”也存在向数量域映射的情况。如果某件物品空间位置居上，那么从纵向的空间关系来看，位置高的物品往往超过某一限度和标准，因而它的数目就多于某一特定的标准。如果某件物品与其他物品处于邻近的位置，那么两者有相似的关系，所以隐喻“数量相近”。

(3)The prices are going up/down.

(4)价格上涨/下降。

(5)over seventy，around forty

(6)30以上、40左右

2.2 感知域

人类以自己的身体与环境产生互动，对周遭事物和环境的认知通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肤觉等器官进行。空间概念都是视觉感知的结果，空间概念词语作为视觉感知词语，常用于表达其他模态的感官体验，这大概是因为视觉是人类最直接的感知活动，不需要靠近或者接触就能获得最直观的体验。英、汉语中的空间量度词语和空间方位词语都用来表达其他感觉器官的体验，如颜色和声音。

(7)a high voice，a low pitch，deep red

(8)大声、高声、低声、深红、浅蓝

(9)turn up the radio，turn down the stereo

(10)调高音量、调低音量

(11)raise one’s voice，lower one’s voice

(12)提高嗓门、降低嗓音

2.3 力量域

形容词的功能通常是描写性状，空间量度词都是对事物及其所处空间进行描述的词语，英、汉语空间量度词语的共同特征是由描述空间量度转而描述力量，如自然现象的力度和物理量，比如重力、功率、压力和速度等，其意义由空间域映射到力量域。

(13)large force，wide influence，high speed，lowpressure

(14)大风、小雨、影响大、力气小、瓦数大、功率大、压力大、高速行驶、低速运转

量度词用于描述自然现象是汉语中的语言表述，而英语中没有相应的情况，所以，两种语言在空间量度形容词向力量域映射的细节上存在差异。

2.4 时间域

时空隐喻也是各种语言中的普遍现象。虽然空间是静态的，时间是动态的，但是空间作为三维特征能够投射到一维的时间域，这是因为两者之间具有一些相似之处。

第一，因为空间是存在场所，存在状态与具体时间相关联，两个时间点之间的关系类似于两个场所之间的关系。英语中有表示处所的“in”“at”“on”用于隐喻具体时间点或者一段时间，“on”以空间关系隐喻时间关系，“from…to…”以空间范围隐喻时间范围；汉语中也有以空间关系词语表示时间的用法，如“在……(内)”和“从……到……”。

(15)in July，at night，on Sunday morning，on hearing the new，from morning to night …

(16)在一天之内、在九点钟、在周末、在上午、在七月份、从早晨到晚上

第二，因为空间也是运动的场所，而运动需要时间。英、汉语中时间都概念化作线性的存在，英语中以水平维度概念化时间，汉语中以水平维度和垂直维度两种方式概念化时间。所以，空间维度大则时间长，空间维度小则时间短。

(17)a long time，a shortperiod，a long walk，a long chat

(18)长时间、短时间、长谈、短访

时间的运动可以看作是“时间运动”和“自体运动”两种不同的模式，英、汉语中的自体运动模式都涉及到“front”“back”“前”“后”这些相对空间方位词语。根据“时间运动”模式，人类静止、时间运动，所以已发生的事情在前，未发生的事件在后[12]401。英、汉语中都有此类表述：

(19)the day before yesterday，the day after tomorrow

(20)前天、后天、前辈、后代

根据“自体运动”模式，人类处于运动中，所以未来在前，过去在后[12]401。英、汉语中都有此类表述：

(21)We have a lot of things to do in front of us.(BNC)*BNC是英语国家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pus)的缩写。

(22)向前看、回首往事、身后事

同理：空间距离越远，时间越远；空间距离越近，时间越近。

(23)the distant/near future

(24)远古、远祖、近代、近期、近日、将近、近年、近况

此外，汉语使用者对于时间也采取垂直维度的概念化方式，也就是把时间看作自上而下的运动[13]，所以汉语中有垂直维度隐喻时间的形式，而以水平维度概念化时间的英语中是不存在类似表述的。

(25)上午、下午、上辈子、下辈子、上星期、下星期、上个月、下个月

(26)高祖、高宗

与此相关的是，英、汉语中表示空间位移和运动的词语，也用于表示时间的变化。如英语中的“go”、“pass”和“fly”，汉语中的“飞”，也常用于表述时间概念。

(27)Time passes quickly./Time flies.

(28)A year went by.

(29)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30)一周的时间匆匆过去了。

2.5 年龄域

通常来讲，如果一个人的个子大、体型大，他所占据的空间也就大，那么他通常年龄也大；如果一个人的个子小、体型小，他所占据的空间就小，那么他通常年龄也小。因为两者之间的这种联系，所以“大”“小”和“高”“低”从空间域向年龄域映射的现象比较常见。

(31)a big girl，a little boy

(32)长大、大人、小孩、大龄、高龄、低龄、低幼

英语中只用“big”和“little”表示年龄的大小，在汉语空间量度词中，“大”“小”和“高”“低”都可以映射到年龄域，“高”“低”映射到年龄域也是汉语中垂直维度概念化空间的实例。这4个词用于表示年龄时的使用频率不均。

2.6 评价域

空间词语的基本意义是描述空间特征，但是人类在认知的过程中，往往以简单的概念隐喻较复杂的概念，以具体的概念隐喻抽象的概念。因为人类生活与其生存空间息息相关，所以人类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自己涉身和经常互动的事物来概念化较生疏较抽象的事物。空间词语在向不同的域映射的过程中获得了其他意义。空间量度形容词具有典型的此类意义扩展过程，“big”、“small”、“high”和“low”等词语作为空间量度域的典型成员，本义是用于描述空间维度和空间位置，现已用于表达评价意义。

(33)a big name, a big star，small talk，narrow mind，a low position，a low opinion

(34)高雅、高贵、高尚、低微、低贱、低劣、心胸宽广、心胸狭窄、狭隘

以上词语中，空间量度形容词用于对影响力、知名度、重要性、性格、品质等方面进行评价。

2.7 关系和态度域

人类在空间中各得其所，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体现了他们的心理距离，人们对于心理距离近的事物通常比较关切。所以，心理距离近，关系也近，这是由空间域向关系域投射的过程。通常而言，空间距离远则关系远、态度冷淡，空间距离近则关系近、态度热情。英语中表达空间距离的词语“far”“near”和“distant”“close”的意义都已扩展至关系域，汉语中表示空间距离的“远”和“近”也扩展至关系域，所以有“亲近”和“远亲不如近邻”的表述。

(35)a far relative，a near kinsman，a distant relative，a close friend，a close look

(36)远近、近亲、疏远、亲近、近臣、近党、套近乎、平易近人、急功近利

2.8 状态域

Lakoff & Johnson[14]提出三种类型的隐喻：本体隐喻、方向隐喻和结构隐喻。本体隐喻，就是指将抽象的概念看作物体。如“人生是旅程”“状态是容器”“概念是事物”等等。基于“状态是容器”的本体隐喻，英语中表示事物处所的“in”等词语经常用来表示状态，汉语中通常用表示处所的“在”字表示状态。

(37)He is in a bad mood.

(38)他不在状态。

(39)他心思根本没在课堂上。

此外，英语中表示空间位移的“go”一词表示位移，位移通常造成位置的变化，位置变化经常带来状态的变化，所以，这一词语带有状态变化义。汉语中的“跳跃”一词也可以用于隐喻思维的变化。

(40)go bad、go sour、go hungry

(41)他的思维跳跃很快。

2.9 程度域

空间量度词“far”“near”“远”“近”的空间义是表达物体间的距离，正如汉语中的习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类似的物体通常处于同一区域，差异大的物体通常相距较远。所以，通过空间距离的远近可以判定物体之间的关系。“far”和“远”由于其距离的凸显性广泛用于表示比较，通常“far”和“远”表示差别大，用“near”和“近”表示差异小或者类似。

(42)far more interesting，far more quickly

(43)a near miss

(44)我的体重远比你低。

(45)将近、近似

3 结论

空间概念是各种语言中普遍存在的概念，英、汉语中都有空间范畴和空间概念系统，英、汉语空间范畴中共有的语言表征有空间方位词语、空间关系词语、空间量度词语和空间位移词语。虽然在不同的文化中具体的认知过程有所差异，但是英、汉语使用者都通过基本的空间认知概念化所生存空间中的抽象概念。英、汉语空间词语由空间域向感知域、数量域、力量域、时间域、评价域、年龄域、关系和态度域、状态域和程度域映射，这说明空间认知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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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Lakoff G，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责任编辑：柳 克

A Study of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 of English and Chinese Spatial Categories and Spatial Metaphors

LIU Guil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12, China)

Spatial concepts are universal concepts, and there are spatial categories and spatial conceptual system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There are expressions denoting such concepts as spatial orientations, spatial relations, spatial dimensions and spatial motions in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Although there are minor differences in the way of conceptualizing in the two languages, spatial words are mapped into such domains as perception, amounts, forces, time, evaluations, age, relations and attitudes, states and degrees. This seems to prove that spatial cognition is the basic means of cognition for both English and Chinese speakers.

English； Chinese； spatial system； 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 spatial metaphor

2016-08-29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规划项目(15YJA740025)

刘桂玲(1974-)，女，吉林通榆人，教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功能语言学研究。

H030

A

1009-3907(2017)01-003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