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生死疲劳》荒诞背后的真实解读

杨 阳

小说《生死疲劳》荒诞背后的真实解读

杨 阳

《生死疲劳》是莫言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被冤杀的地主西门闹经历6次转世投胎，分别以驴、牛、猪、狗、猴和大头婴儿的视角洞察了西门屯50年间的社会变化，阐释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以及个人命运与时代潮流的关联。小说采用章回体形式，运用荒诞主义叙事手法，反映了20世纪50年代至21世纪初中国社会的发展变迁。分析小说中荒诞性的表现，探析其原因所在，解读了荒诞背后的真实状况。

莫言；《生死疲劳》；荒诞性；真实性

荒诞是莫言小说的惯用写法。在《生死疲劳》中，莫言将荒诞叙事展现得淋漓尽致，使读者深刻感受到如卡夫卡的《变形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的荒诞描写所带来的震撼。《生死疲劳》中被冤杀的地主西门闹经历了6次轮回，分别投胎转世为驴、牛、猪、狗、猴，最后成为一个具有先天性疾病的大头婴儿。作者以通俗小说的章回体形式，借蓝解放、莫言（小说中虚拟的人物）、蓝千岁3个人的口吻，通过带有西门闹的记忆和智慧而转世的动物的角度，描述了20世纪50年代至21世纪初山东高密东北乡农村的变迁，进而折射出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通过分析小说中荒诞性的具体表现，剖析其原因，解读荒诞叙事背后的真实状况。

一、荒诞的内涵探析

自尼采提出“上帝死了”这一惊世骇俗的口号之后，西方文化信仰的根本危机便初见端倪，它意味着曾经毋庸置疑的各种观念、学说的逐渐解体与坍塌，人们的行动被认为是漫无目的，甚至是荒谬的。在后来的存在主义哲学，尤其是加缪的哲学中，荒诞的概念更加深入人们的内心。在加缪看来，荒诞指现代人生存处境的无意义或虚无。正如加缪在《局外人》和《西西弗斯的神话》中所呈现的那样，荒诞是现代人所普遍面临的生存处境，人们被置于这种处境之中无处遁逃，唯一能做的只是面对荒诞并在荒诞中生存［1］。

荒诞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荒谬可笑、虚假不可信。在哲学层面上，它是指个人与外在的生存环境之间的不和谐，具有不合乎常理、不符合逻辑的含义。在莫言的小说中，荒诞叙事是他擅用并惯用的手法，如《红高粱》中出现的暴力血腥的场面，《檀香刑》中丑陋的人物形象以及残忍暴虐的行为，《天堂蒜薹之歌》中神秘离奇的故事情节，以及《生死疲劳》中动物变形的大胆想象、人物命运的离奇变化，这些都凸显了一种非理性的荒诞色彩［2］。

二、《生死疲劳》中的荒诞性

（一）叙事主体的荒诞不经

小说通过由西门闹投胎转世的驴、牛、猪、狗、猴和大头婴儿的视角，再现了土地改革、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时期的社会历史变迁。小说中的主人公西门闹原本是一个勤劳朴实、心地善良的地主，在土地改革中他的全部家当被瓜分，甚至被黄瞳绑到桥头枪毙。他在阎王殿不断喊冤，一闹再闹，即使受尽了各种酷刑仍然不屈不挠，最终阎王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判他还生。不论是驴折腾，还是此后的牛犟劲、猪撒欢、狗精神……所有经西门闹投胎转世的动物都智慧过人、勇猛异常，这与他作为一个地主的颓败命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上演了一出出荒诞、离奇的闹剧［3］。莫言通过大胆的想象和洒脱的笔墨，采用全方位的叙事视角，在每一段故事里，均以动物的口吻进行叙述，形象、逼真地描绘出它们的真情实感，而它们眼中所折射出来的都是一段完整的、具有深刻内涵的历史与人生。这种带有浓厚魔幻主义色彩的后现代叙事手法，既赋予小说引人入胜的情节，同时也带给读者对荒诞背后的深思。

（二）故事情节的荒谬离奇

如卡夫卡在《变形记》中所描绘的人变成甲虫的荒诞情节一般，在小说《生死疲劳》中，西门闹本想通过投胎转世洗刷自己当年的冤屈，不料每次投胎均不遂人意，他先后转世为驴、牛、猪、狗、猴，即使最后转世为人，也是一个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大头婴儿。以第一次投胎为驴为例，虽然西门闹的内心充满怨恨，痛骂阎王不守信用，却也无奈地只能在驴的躯体内洞察外面的世界。作为一头驴，他也书写了一系列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西门驴雄健异常、桀骜不驯，与驴花花的浪漫爱情、与野狼的英勇搏斗、光荣成为县长的坐骑、安上义肢仍为主人效劳等故事，让他在西门屯名声大噪、声名远扬，但最终却死于一群饥饿的、丧失理性的社员手中。此后的西门牛、西门猪、西门狗、西门猴的身上，都发生了令人动容的事情。这些大胆、荒诞的情节为全书增添了浪漫主义与魔幻主义的色彩。

（三）艺术手法的夸张大胆

作者借助夸张的艺术手法、生动的文学语言将故事铺陈开来。比如，“高音喇叭的放大，成了声音的灾难，一群正在高空中飞翔的大雁，像石头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4］133，“他看到那些贪婪的、疯狂的、惊愕的、痛苦的、狰狞的表情……他嗅到了那些血腥的、酸臭的气味”［4］134，“人们眼睛里那种可怕的碧绿的光芒吓破了他的胆，他扔下棍棒逃跑了。面对着这群饥民，我浑身颤栗，知道小命休矣……”［4］88在这些故事里，作者均没有提供给读者一个简单的道德标尺或历史评判，而是让人们在阅读文字的体验中对小说进行价值评判和深刻反思。

三、荒诞叙事的成因探析

（一）西方文学思潮的影响

20世纪的西方文学思潮风起云涌，其中存在主义、后现代主义、荒诞派，尤其是魔幻现实主义对莫言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西方文坛中对莫言影响较为深远的作家当属卡夫卡、福克纳、马尔克斯等人。在《生死疲劳》的结尾，带有先天性疾病的大头婴儿蓝千岁的出现，与《百年孤独》的结尾之处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表明莫言确实受到了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的深刻影响。莫言自己曾经说过，第一次看《百年孤独》时，他拍案而起，“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2005年在写作《生死疲劳》时，莫言“把脑子里面积累多年的魔幻的资源写进去了，但用了东方的情节。”在莫言的小说中，荒诞主义叙事手法无处不在。他通常是将现实投射到虚幻的环境和氛围中，使现实披上一层具有荒诞色彩的外衣，通过插入许多奇幻、荒谬的情景，使整个故事呈现出似假非假、如真如幻的风格。

（二）对社会变迁的深刻反思

《生死疲劳》与其说是一部小说，不如说是一段鲜活的中国近代史，作者以西门屯的发展变迁以及西门屯人命运的起伏向读者展现了近代社会的发展面貌。通过动物的视角与口吻，将中国农村50年来的变化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可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勤劳能干却被无辜冤杀的西门闹，坚持自我却被众人排斥的单干户蓝脸，只顾个人前程而六亲不认的金龙，淳朴善良的农村妇女迎春，见机行事、冷酷无情的吴秋香，桀骜不驯、敢于与狼搏斗的西门驴，忍受剧痛自杀而死的西门牛，充满智慧、见义勇为的西门猪，具有灵性、忠诚护主的西门狗等，都是那个特定时代的真实写照。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无力地被自己生存的那个时代裹挟着，难以抗拒时代的潮流，他们的选择和命运更多是由当时的环境所决定的。

（三）民间文化、佛教文化的影响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莫言从小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染，他的作品中深深地刻下了中国民间文化的印记。他有意识地在小说中描写大量的地方民俗以及神秘的宗教、鬼神文化，使小说富有深厚的文化寓意和神秘主义色彩。另外，小说的名称“生死疲劳”也是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它来自于佛经中的一句话：“生死疲劳，由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在《生死疲劳》中，莫言通过人类对投胎转世的信仰，来间接地反映现实；通过人类与鬼神的对话、透过动物的视角与语言，来表现人性的复杂以及风云变幻的社会形势。正如小说中阎王对西门闹说的一番话：“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这是本殿也无法改变的现实。”［4］4作者借鬼神之口道出了当时无奈的社会现实。

四、对荒诞背后的反思

小说的故事情节看似荒诞，但是掩卷沉思，不难发现隐藏在荒诞背后的可怕真实。以西门闹为例，虽然他是地主出生，拥有一定的财富，但这些均是通过自己的勤劳而不断积累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人世间三十年，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高密东北乡的每个穷人，都吃过我施舍的善粮……我是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我自信平生没有干过亏心事……”［4］4但是，在土地改革中，他被群体暴力所挟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结局实在是令人叹息不已。在当时的社会中，阶级斗争风起云涌，人们的非理性跳出了理性的制约。莫言对这个只继承了父辈十几亩土地，经过自己勤俭、努力获得财富的地主西门闹，在笔触之间表达了深切的同情。虽然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却对那个时代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在风起云涌、如火如荼的阶级斗争中，受影响的地区也不止山东高密东北乡［5］。莫言将夸张的想象与沉重的现实结合在一起，用牲畜的眼睛来观察人类社会的变化，以牲畜的口吻来述说社会的动乱与不公，展现了20世纪中国社会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在时代的洪流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经历着坎坷与起伏。莫言让人们加深了对苦难的理解，并反思造成苦难的根源。

总之，《生死疲劳》通过驴、牛、猪、狗、猴和人的眼光，并掺入了一个名叫莫言的叙事者，描写了地主西门闹、农民蓝解放两家半个多世纪的悲欢离合，再现了高密东北乡50年间的社会动荡与变迁，折射了中国社会曲折而苦难的发展历史。我们通过解读《生死疲劳》，仿佛见证了那段荒诞的岁月，间接感受了那些人的命运起伏，在叙述狂欢与阅读狂欢的背后，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荒诞的力量。

[1]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26.

[2]鄢玉菲.《生死疲劳》的荒诞暴力与禅意内涵[J].文学教育（下），2014（2）.

[3]王丽敏.“叙事圈套”下的荒诞：论莫言《生死疲劳》的叙事艺术[J].闽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4）.

[4]莫言.生死疲劳[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5]吴耀宗.轮回·暴力·反讽：论莫言《生死疲劳》的荒诞叙事[J].东岳论从，2010（11）.

（编辑：文汝）

I207.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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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7）06-0067-02

杨阳（1989—），女，硕士，安徽职业技术学院科研处助教，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世界文学、文艺理论。

2017-03-22

2017年安徽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莫言与马尔克斯小说中荒诞意识的比较研究”（SK2017A0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