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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关系意识有多深

2017-03-22

当代工人 2017年3期
关键词:关系网大叔院士

跻身院士圈

袁先生 66岁 退休医生

【诉说】那是2006年的事了。当时我56岁,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当医生。按说,我是78届的医学院毕业生,眼瞅奔60了,却还是个基层卫生所的大夫,越想越有挫败感。混得如此差劲,为什么呢?亲友们的评价很准确,那就是我为人太本分,性格太懦弱,不懂也不会编织关系网。中国是个人情大国,没关系就办不成事,事不成就活得不舒坦,就等于跟成功绝缘。

4月的一天,我正在上班,邮递员送来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打开一看,上面写道:“尊敬的袁先生:我院2006年度第一批院士申报工作正在进行,鉴于您在科学管理及卫生与医学方面取得的成就,我院学术委员会特邀您申报本院院士。”落款是“中国管理学院”。

自己有资格成为院士吗?我半信半疑,发现信封上有电话,就打过去咨询。一个自称是常务副院长的人郑重地说:“我院是与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齐名的国家级科研机构,有几十个专业,所评的院士是我国管理科学领域的最高学术职衔,并发证书。从一家权威医学杂志上发现了您的论文,觉得您的医学造诣很高。现在报名的人非常多,您得从速将申报材料寄过来。”

我信了,并兴奋不已。从医30年,我在医学杂志上确实发过几篇论文,浅见而已,谈不上“造诣很深”,能被國字号学院发现,并有可能成为该院院士,这是太大的偶然,也是我不如意人生的一个机会。有了这个头衔,这等身份,就有了编织关系网的好针线。我可以进入大学课堂,可以跟其他院士相识相携。这张网能钓到大鱼,而大鱼就是立身处世的社会资源啊。

我不敢耽误,第二天就把1500字的简历填写好,用挂号信寄了过去。一个半月后,我收到他们寄来的一个厚信件。匆匆拆开,发现是《入选通知》,上面说:“经过本院常务委员会审查,您被批准为中国管理科学院卫生与医学管理学部资深院士。”

我一阵心跳,连看了三遍,院士二字准确无误。我躺在沙发里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国家领导人接见两院院士的新闻画面。此院士跟彼院士不能比,但那也叫国字号学院的院士啊。突然,我想起信封里还有一堆材料没看,连忙起身继续翻看。其中一份叫《关于院士评审费用的说明》,上面写道:“凡通过本院正式序列院士资格审批者,本院须收取一定数额的初评费和终审费。相应标准为:院士2.5万元,资深院士3.5万元,终身院士18万元。”

院士评定还要花钱?我立即打开电脑,进入材料提供的网址,首页上有44位中国工程院院士和16位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名字。这些闻名全国的人物,也被聘为中国管理科学院的终身院士。我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能跟这些学界大人物同榜单同圈子,能跟他们结下硬关系,还愁前路不坦荡吗?可3.5万元有点贵,以我的经济条件,难免心疼。

于是,我把电话打过去,常务副院长严肃地说:“收费是评选委员会的决定,看看这些评委,都是大学者、大专家,有劳他们能不付费吗?”我难掩失望,脱口说:“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松了口,说:“我只能少收5000,就当免了评委一堂课的费用。”

资深院士价打了折,省了5000元。在去银行汇3万元的路上,我正好经过人事局,就进去询问这个级别的院士待遇。相关负责人看后说:“国家没有这个科学院,很可能属于民营机构,所发证书不被国家承认,你要三思。”至此,我的院士梦破碎,好在3万元没汇出,算是有惊无险吧。以我这般年纪,荣誉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院士带来的关系资源。正因如此深信,才差点受骗上当。

小镇法官

小彭 29岁 农民

【诉说】我的老家是个小镇,镇法院有位姓宁的法官,知名度高不说,人脉还广。朋友圈里的司法人士,可以说占了小镇的半壁江山。但是,宁法官从不利用这些关系为自己牟利,而是全都用在自己的司法实践上,也就是化解百姓的矛盾纠纷上。

我们村的贾大叔,是个62岁的人民陪审员。他懂一些法律知识,为人热情,很有威望,十里八村的人遇到大事小情的过节儿,都愿意找他咨询调解。他跟宁法官的私交很深,是宁人脉圈里的重要成员。村民们的那些闹心事,他小事化了,实在调解不了了,要闹向法庭,贾大叔就第一时间给宁法官打电话。

一次,村民李哥在信用社办存折挂失时,跟信用代办员发生争执,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动起手。110赶来后,代办员自觉占理,又有信用社撑腰,坚决要求“法庭见”。李哥垂头丧气地找我商量办法,我连忙请来贾大叔,老爷子开口就问:“存折丢了?好好的,咋想挂失呢?”

李哥竟然犹豫起来,贾大叔笑着说:“这里面肯定有事,你小子瞒我可不行,快讲实情。”见李哥还是犹豫,我急了,忙问:“难道存折没丢,你挂失是在钻空子?”李哥“嗯”了一下,声音极小,贾大叔一拍桌子,大声说:“嗯什么嗯,大点声,说实话!”

李哥这才讲出实情。原来,他发现代办员下账时出了漏洞,就动了歪心,把存折里的钱提取后,要求挂失,想多取一份。贾大叔听完沉下脸,说:“小子,这事说小可小,说大也可以大,诈骗都定得上。”李哥傻眼了,不知所措,我忙说:“要不咋求贾大叔呢,您跟宁法官说说,小事化了得了。”

贾大叔想了想,拨通了宁法官的手机,并走进里屋聊起来。不一会儿他出来,跟李哥说:“小子,你得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向代办员和信用社道歉,当然,代办员工作不认真,拖,还丢三落四,也是要命的错误。幸亏没出大事,否则谁都兜不了。宁法官说了,信用社方面他出面做工作,大家见个面,相互认个错,就别上法院了。”

就这样,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官司,被贾、宁两位老朋友的一通电话就化解了。事后李哥说:“想想都后怕。如果没有贾大叔的关系,咱一个农民,上哪认识法官啊。人家给咱支招,还替咱出面平事。要真上了法庭,所有证据都对我不利,那就惨了。”

再说一件事。去年,邻村有20户村民跟我们村的15户村民,因挖排水沟的事发生激烈冲突。一共35户,就算一户出一人,也是三十五六号,都拿着铁锹、镐头,一旦动起手,后果可想而知。有人打110报警,派出所的民警们,基本都在宁法官的朋友圈里。群里一条消息发出,宁法官就知道了,职业本能驱使他必须到场,还叫上了镇政府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包村工作队长和司法助理员。当然,这些人都是宁法官手机若干群里的朋友,发一条信息就能叫齐了。

宁法官等人来到现场后,分头做双方工作。在调解安抚过程中,宁法官得知我们村带头打架的人,是镇政府干部老刘的连襟。而这个老刘,又是宁法官关系网里的一员。宁法官马上给老刘打电话,让他做连襟的工作。连襟工作做通后,再由他去做15户村民的工作。

调解进行了6个多小时,35户人家最终和解。这事让我看到了关系网的力量。它由好人编织,就能成为正向资源,为社会和谐做贡献;若在坏人手中,那无法无天、没边没沿的坏事,会把社会和民心都搅乱。宁法官是个好人,让自己的关系网,真就变成人心网了。

先跟他撇清关系

崔女士 44岁 公司员工

自从有了微信,有了群,似乎人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拉起关系网。各级同学、各种爱好、各个单位、各路顾客,等等吧,门坎低得只要找一个理由,就能把各色人等拴在一起。

前不久,参加同事的婚礼。女方娘家在县城,来了100多号人,形成一个阵营。我因迟到没了座位,便被安排进了这个圈子。好家伙,从这些人的言谈里,感觉在当地势力大得无所不能,找到共同话题的方式也很简单。一个人说到学校,10个人马上接茬。因为小县城好中学就那么一两所,谁家孩子能进去,说明谁家关系硬。于是,100来号人争相发言,学校、老师,再加上各路非富即贵的校友,很快,这些或相识或刚相识的老乡们,越唠越有内容,某官的小姨子,是某老板的小学同学;某医生老婆的堂哥,是某校长的发小……几杯酒下肚,大家沾亲带故、相见恨晚,关系网的外延拓展了,俨然一个小镇的上流社会群。

我被晒在一边,正好做个旁观者,边观察边想自己。其实,我何尝不在时刻织网呢?认识所谓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办事”“平事”,内心有种势力无边界扩张的安全感。

我是私企的销售总监,所在企业跟一个大国企的两个分公司都有业务联系。一个分公司在成都,一个分公司在沈阳。同样的业务种类,同样的营业额,同样办市场准入、合同签订、结算回款等手续,我基本不用去成都,发发邮件就能搞定。沈阳这边就不行了,我得在宾馆开房长住,亲力亲为不说,还要请客送礼,极尽应酬。成都分公司的工程款,每月支付特别准时,根本不用催,顶多打个电话客气一下;沈阳这边就麻烦多了,你不找关系,不动员七姑八姨的能量,上各种手段,人家就是不给你打款,一点法子都没有。

作为女性,我是咬着牙坚持,苦涩悲酸一言难尽。你认为不正常的,在这里都是常态。约好中午吃饭,喝上酒,三个小时就没了。下午上班人家又犯困,需要休息,你的事明天再去找关系办。呵呵,这太正常了。

但从八项规定下达到现在,关系网里时不时传来某人“完蛋了”“差点进去”之类的信息。有一位老兄,我跟他吃过两次饭,跟我们公司仅有一笔合作。但他出事了,司法人士到我這搞调查。按说,我跟他的交往,绝对遵纪守法,没一点问题,账目也经得起详查。但有好心人提醒我:“管住嘴,不能多说一句话,先跟他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出来。”

这位好心人,恰是这老兄的哥们儿。两人同盖一床被、同穿一条裤的励志故事,一度是酒桌美谈。我听罢,频频点头之余,是一阵阵的心惊、心凉。这张网、这份交,看似热闹浓烈,但在危机面前,能扛得住几分担子、经得起多少风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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