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诉说的人性荒诞喜剧
2017-03-22李旻原
李旻原
在上海国际喜剧节的尾声,德国弗洛兹默剧剧团带来了已经巡演超过32个国家的经典之作《天堂大酒店》。写实的场景,于入场之时已展现在了观众面前。一座旧式酒店的大厅,舞台右侧的登记柜台,舞台左侧的旋转大门,以及舞台中央的升降电梯与上方已逝老板的遗照。整体的舞台装置,以明确写实的方式,清楚地交待了故事的发生地点,等待着情节动作的开始。然而,当人物登场之际,原有的写实氛围因演员拟人化的面具带入了非写实的感觉,让观众意识到一切的现实性都包含了一份假定性,也就将接下来发生的故事的一切荒谬合理化了。
剧中,最初登场的3个主要人物对于酒店经营的态度理念各有不同,老母亲的缅怀过往、弟弟的怠惰保守、姐姐的铺张换新,透过他们的动作节奏与道具使用,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显而易见。此外,凡事都能解决的大力厨师,小坏有贪念的女服务员,以及形形色色的客人、美女、警官、小偷等,所有这些人物仅以4位演员完成扮演,虽然完全没有语言,但都能以面具和服装凸显出人物的类型特色。在这样的演出中,以面具将人偶化,人的肢体在写实与非写实之间,单一面容的中性面具将所有情感表现集中于肢体之上,角色之间不同的互动开启一段一段情节,每一个片段就如同生活之中的切片,看似无关却又相互联系, 动作(mouvement)推进了时间构成了一系列戏剧动作(action)。
因为无言,观众的理解不用再透过言说的语义,而以全然视觉先行的直接感受,去明白角色之间的关系与情绪,再加上些许音效与音乐来渲染场景引领观众的内心波动,让人时而心酸时而大笑。有时人对于语言的理解各有不同,然而在默剧的演出中,却能越过这样的语言障碍,甚至经由巧妙的身体控制与节奏展现更好地跨越文化差异,只要是人都能透过视觉被某种身体律动给吸引,并超越语言的理智框架,直接产生感受反应,触动人潜在共有的原型(archétype)。
雖然全剧没有台词,纯粹以肢体动作来表达,却并不能称之为肢体剧。因为默剧中强调的是文字语言(langue)的沉默,并不是完全安静的静默。默剧中的“非语言性”并没有否定语言与声音的功能,而是如何越过文字语言,透过空间语汇(langage)来与整体观演达到沉默之中的契合。因为这默契的达成,即便《天堂大酒店》中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且演变成了暗黑悬疑事件,最终成为搞笑版“饭店夜惊魂”,其中也有着许多的不合理,但因滑稽面具、夸张动作、巧妙道具、节奏音效等,可见与不可见元素的整体配合,剧中一切违反常理、违反科学的情节,反而成为了高级的黑色幽默,衬托出生命的荒诞和人性的滑稽。
在西方戏剧的发展中,默剧(mime)是在20世纪才渐渐从过往的哑剧(pantomime)转化而成的一种独特的表演形式,其内容包含着小丑、舞蹈、杂技、音乐等多样性的表演技能,对于演员的身体素质与节奏也有额外要求。20世纪初,因灯光技术的提升,观众在剧场之中的可视性更为清晰,再加上“导演”的出现以及他们对于舞台空间与演出形式的思考,开始对演员身体表现性的技能有了更多的要求。当时法国最重要的戏剧导演之一科波(Copeau),将演员的教育方法全面地革新,重新运用了意大利即兴喜剧的方法来训练演员的反应,同时也为了让演员的身体有不同的可能性,安排了东方传统戏曲的课程与身体训练,也是在这一时期,西方戏剧的发展开始不断地向东方借鉴,来训练演员如“唱、念、做、打”般的全身技能。科波的革新间接地将带动了西方现代默剧形式的发展,几位徒子徒孙日后都成了影响20世纪的默剧大师,如:艾提恩·德库(Etienne Decroux)、马歇·马叟(Marcel Marceaux)、雅克·勒考克(Jacques Lecoq)、菲利浦·高里哀(Philippe Gaulier)等。
在默剧现代化的进程中,自16世纪流传至今的意大利即兴喜剧对于西方的戏剧表演有着极重要的影响,这种传统表演中人物个性、肢体节奏、角色面具以及即兴创作的喜剧元素都在今日不断地广为运用。除了在剧场中的小丑或默剧的演出之外,电影中的卓别林、迪士尼动画都是,在弗洛兹默剧剧团的《天堂大酒店》中,我们当然也可以看到其中的关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