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镇等一场雨

胡昕

回到小镇，已没有多少熟悉的景物在等待我。

而我执意要在小镇等一场雨，似乎只有凭借一场雨，我才能接近我的小镇。

小镇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清静，这无疑给我少年光阴添了些许清冷。不过，雨天听雨的情节倒是值得玩味的。每逢雨天，大人们是自然不许我们到外面乱疯的，久之，便习惯独自坐在家里的天井边听雨。雨是从天井檐边淡墨色的布瓦上滑下来的，一串串，玻璃珠似的，时断时续，轻轻地砸在天井下面的青石板上。如果没有绝对宁静的心境，是断然不能听到那“嘀嗒”中所蕴含的悦心爽肺的天籁。那时，并不觉得头上的天空有多么的辽远，只以为天井上方的这片天和青石板上的这串雨声，就是我值得看护的风水。

小鎮每一场雨都是变幻的，无法定格成一个明确的印象，而骤雨来时人们在屋檐下避雨的场景却一直温馨着我的记忆。最是那仲夏的正午，太阳还明晃晃地搁在头顶，风平地卷起来，雨倏地就到了。赶在路上的人们纷纷就近避雨，相互照面，一如既往的亲热。“吃了吗？”“还没呢。”（民以食为天。镇上人无论什么时候撞上，都是如此寒暄。）“张家的老二最近要回镇上，他可是做大学问的先生呐！”（镇上的人极推崇读书人，对读书人都一概尊为“先生”，现在亦如此。）人们于是随着话题对先生敬慕一番。

在被骤雨打湿的柳条上，有虹彩悄然地潜进静谧的水珠里。在树叶的低语中，所有的问候与亲热，都可以直接抵达内心。

小镇的巷子逼仄而古典，清一色的石板路，跫音清脆处更显其幽深。雨天，巷子里照例少不了撑着花纸伞的丁香一样的姑娘。镇上的姑娘几乎都知书识礼，柔风甘雨的浸润，唐诗宋词的修饰，使她们都生得水灵、清秀、文静、端庄。如有外乡人来到镇上，必会得到镇上长者善意提醒：若你的情怀中没有足够的诗情画意，就请你把目光从雨巷里飘出来的花纸伞上挪开。

这便是我的小镇，我的故乡，我曾经的春秋岁月。

我在小镇等一场雨，这雨可以消解我寄寓在远方的乡愁，可以注满我孤寂的酒杯，重温醇醪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