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关系研究

龙莹，张忍

（安徽大学，合肥230061）

一、引 言

关于老龄化社会的界定，国际上认为，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及以上人口超过总人口的10%，或65岁及以上人口超过总人口的7%，说明这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结构趋于老化。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5年的数据中，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超过人口总数的15.5%，而65周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为10.1%，两项指标均超过了国际标准，可见中国的人口老化状况日益凸显。基尼系数作为衡量居民收入不平等的重要指标被世界各国广泛采用。国家统计局相关数据中，我国在进入21世纪以来，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均超过了0.4这一国际警戒线，2003-2013年的基尼系数甚至超过了0.47，其中2008年达到最大为0.491。由此可以看出，我国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的同时，收入差距也在不断扩大，老龄化与收入差距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系需要结合具体数据进行探讨。

二、文献综述

发达国家的人口结构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陆续进入了老龄化的发展格局，老龄化与经济发展和收入分配之间的理论研究也开始兴起。Kuznets［1］（1973）较早的阐述了人口结构变化与收入不平等的关系，在“倒U型曲线”假说的基础上，论述了人口出生率、自然增长率等人口因素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负相关关系。之后Paglin［2］（1975）将基尼系数进行年龄标准化，将收入不平等根据年龄结构变化进行分解，给后续学者们的研究带来启发。Deaton和Paxson［3］（1994）认为年龄效应和出生组组间效应共同构成了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效应。随后，Ohtake和Saito［4］（1998）又具体将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因素细分为：同期出生组效应、年龄间效应和人口效应。

近年来，随着我国老龄化问题的日益显现，学者们也陆续展开对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关系的研究，但由于起步较晚，已有的文献有限，观点也不完全统一。主流观点有两种：一种认为老龄化恶化了收入不平等。如：董志强、魏下海、汤灿晴［5］（2012）运用1996-2009年的省级面板数据，建立一个统计性分析框架，证实了老龄化显著的促进了我国收入不平等。随后董志强［6］在2013年提出老龄化会导致收入不平等的扩大和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以此分析中国老龄化背景下的收入分配格局和经济增长状况。蓝嘉俊、魏下海、吴超林［7］（2014）运用76个国家的面板数据研究表明，顶部老龄化而非底部老龄化有力推动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但力度不同，人口老龄化系数和老年抚养比对收入不平等均有显著的正相关效应。另一种认为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影响较小。如：曲兆鹏、赵忠［8］（2008）运用CHIP数据，将我国农村消费与人口老龄化的关系进行方差分解，收入不平等与老龄化之间的关系进行回归分解，实证分析我国农村居民收入不平等受到老龄化的影响较小。刘金东、冯经纶、王生发［9］（2014）在基尼系数的基础上推导出了老龄化效应表达式，利用CHNS数据计算得出我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各种影响因素的贡献率中，老龄化效应的贡献率比较低。李林、赵昕东［10］（2015）利用CHIP数据对我国城镇家庭收入和消费不平等变化分解发现，收入不平等变化的主要原因是组内不平等而非人口老龄化。

人口老龄化和收入不平等已成为当今社会不容忽视的问题，面对我国社会即将步入“未富先老”的困境，分析并解决老龄化问题，努力促进收入分配效率公平显得尤为重要。人口老龄化已经陆续得到学者们的重视，而老龄化作为长期的社会问题，其对于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值得众多学者长期关注。

三、数据的来源与计算

测算收入不平等的指数大体可以分为基尼系数和熵指数两种。本文选择综合度较高的基尼系数来衡量收入不平等。用于计算基尼系数的原始数据来源于CHNS数据，CHNS数据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与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人口中心合作调查的，调查的数据范围覆盖9个省的城市和农村地区，内容包括人口、经济、医疗、资源等各个方面，截至目前共调查并汇总了 1988、1990、1992、1996、1999、2003、2005、2008 和 2010 年这 9 年的数据。这些微观数据具有很高的应用价值，利用家庭收入微观数据计算出来的基尼系数更能准确反映居民收入不平等情况。

《中国统计年鉴》中将我国的各个省市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及东北地区。而1988-2010年的CHNS数据中则选取了各地区的个别省市作为地区代表进行数据的收集和汇总，如东部地区以江苏、山东、北京和上海为代表；中部地区则以湖南、湖北和河南为代表；西部地区选取广西、贵州和重庆为代表；东北地区则是选择辽宁和黑龙江省作为代表。本文中全国和各地区相应年份的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则分别根据CHNS数据和《中国统计年鉴》中全国和对应地区相应年份的数据计算得到。由于1996年东北地区基尼系数的缺失以及1988-1992年各地区人口老龄化系数的较难获得，因此本文仅仅可以完整获得1999、2003、2005、2008、2010这5年各地区的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

本文利用CHNS数据中1988-2010年的家庭收入微观数据，运用基尼系数计算公式（公式（1）），将全国、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基尼系数计算汇总如表1所示。

公式（1）是引用陈传波、丁士军［11］（2001）一文中的计算方法，该方法是根据刻画收入分配的洛伦兹曲线通过数学积分演算得出的。其中n表示样本人口的组数，pi和wi分别代表第i组的人口频数和人均收入份额。

表1 1988-2010年全国及各地区的基尼系数

结合《中国统计年鉴》和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对老年人口定义的新标准，本文计算的人口老龄化系数为65岁及以上人口数占各地区人口总数的百分比。为了下文中分析全国及各地区基尼系数与老龄化系数关系的需要，只计算1988-2010年间相应年份的全国老龄化系数，而由于数据缺失，东部、中部、西部及东北地区的老龄化系数只计算了1996-2010年间相应年份的数据，如表2、表3所示：

表2 1988-2010年全国人口老龄化系数（%）

表3 1996-2010年各地区的人口老龄化系数（%）

四、全国居民收入不平等与人口老龄化的相关性分析

上文中的数据显示，1988年我国人口老龄化系数仅为5.46%，2008年高达9.54%，20年间老龄化系数持续增长了4.08个百分点，并于2010年下降到8.87%。1988-2010年间增长了3.41%，年均增长率为2.23%。可以看出21世纪以来我国的人口老化程度越来越严重，远超出7%的国际红线；与此同时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从1988年的0.3719增长到2010年的0.481，可细分为三个阶段进行分析，基尼系数在1988-1999年间发生震荡式变化，1999-2008年持续增长，于2010年有所回落，年均增长率为1.18%，同样可以看出，2003年以来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均在国际警戒线0.47以上，其中2005和2008年更是超过了0.5，收入差距的扩大有目共睹。

同时结合图1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的折线图，可以将二者之间的关系变化具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1988-1996年间的人口红利前期阶段，65岁以上老年人口增长较慢，同时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导致15岁以下少年儿童人口急剧下降，相比之下15-64岁之间的劳动人口比重有所提高，人口结构越来越有利于生产，生产的发展有利于促进经济的繁荣，而经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又会促进收入分配趋于公平，缩小收入差距，因而1988-1996年间的基尼系数增长缓慢；第二个阶段为1996-2008年的人口红利后期阶段，人口老龄化系数较快的增长，而80年代和90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导致后期劳动力人口的锐减，二者共同作用导致人口红利后期劳动力供给减少，经济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衰退，间接的反应在收入分配上，收入不平等扩大微弱，从数据上可以直观的看出，基尼系数在1996-2008年这13年间增加了0.11；第三个阶段为2008-2010年老龄化系数的下降，劳动力比重的相对提高，经济发展开始回温，基尼系数从2008年的0.505下降到2010年的0.481，收入不平等下降了0.024，得到小幅度缓和。

图1 1988-2010年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

为了进一步验证人口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的相关关系，我们还可以借助统计软件计算Pearson相关系数对人口老龄化系数与基尼系数之间的关系进行定量分析，如表4所示。

表4 1988-2010年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相关性检验

由表4中的数据可以看出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与人口老龄化系数的Pearson相关性系数为0.960，相关性系数较大并且在0.01的水平上显著相关，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说明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之间呈强正相关关系。

五、各地区居民收入不平等与人口老龄化的相关性分析

为了便于观察各地区人口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的相关关系变化，本文分别做出1999年和2010年的各地区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的折线图进行具体分析，如图2、图3所示。

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分析1999年和2010年各地区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关系的折线图，一方面单独观察1999年和2010年的各地区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即各地区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反应的收入不平等程度顺序在1999年和2010年大致相同，即收入不平等程度从高到低依次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东北地区，东部地区和东北地区相差不大；而1999年和2010年的老龄化程度高低在各地区的排序略有不同，1999年各地区的人口老龄化系数从高到低依次为：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而2010年各地区的人口老龄化系数从高到低依次为：东部、西部、东北和中部地区。并且可以看出2010年各地区人口老龄化系数和基尼系数均比1999年有所提高，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上文中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的正相关关系。

图2 1999年各地区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

图3 2010年各地区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

另一方面观察图2和图3，会发现1999年和2010年各地区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的变化趋势大体相同，但各地区之间又表现出差异性。具体的，东部地区老龄化系数最大，但是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却是最低；而中部地区的老龄化系数较小，但是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却是最高。西部地区和东北地区的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变化关系在1999年和2010年间趋于相同，均表现为西部地区的老龄化系数高于东北地区，而基尼系数也是西部地区大于东北地区。由此可见，虽然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之间表现出显著的正相关，但是各地区之间的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的相关关系却可能表现出差异性。

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之所以会有这种关系，与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有很大联系。东部地区由于其地理位置和资源优势，开放程度和经济发展的速度比较快，人均收入不断增加的同时，人们的生育观念也在发生改变，人们更加倾向于少生育，另一方面医疗卫生设施的健全导致老龄人口寿命延长，人口出生率和死亡率的降低共同导致老龄化系数提高，老龄化起步也较其他地区早。另外根据库兹尼茨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的倒U型假说，曲线的右半部份，经济发展的成熟阶段，收入分配更加倾向于公平合理，因而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东部地区基尼系数也会比较低。而中部地区，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约束和资源的相对匮乏，经济发展较东部地区慢，人均收入水平低，生育观念的保守，导致生育率提高，老龄化系数相对较低。经济水平欠发达时，相当于处于倒U型曲线的中间部分，收入分配也有失公平，因此基尼系数偏高。西部地区由于其地理位置偏僻，经济发展落后，青壮年外出打工人口增多，从而导致人口老龄化程度的提高，经济发展较东中部差距较大，相当于倒U型曲线的左半部分，经济起步阶段，经济发展缓慢，收入不平等程度相对较低，基尼系数也就相对较低。最后对于东北地区，作为老工业基地，其工业化进程的发展带动经济长期快速发展，收入分配也较为合理，但是东北地区的人口老龄化系数相比较其他地区增长最快，从1999年的6.67%增长到2010年的9.38%，增长了2.7%。结合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相关数据可以发现，东北地区劳动力人口的净流出增多，导致东北地区人口老龄化程度提高。

同样借助统计软件计算各地区人口老龄化系数与基尼系数之间的Pearson相关系数对二者之间的关系进行定量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1999-2010年各地区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和老龄化系数相关性检验

通过对各地区居民收入基尼系数与老龄化系数的Pearson相关性检验，可以看出除东部和东北地区外，中部和西部地区二者之间的Pearson相关性系数均超过了0.88，并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其中中部地区相关性系数最高为0.919，相关系数最低的是东部地区为0.687。说明中部和西部地区反映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基尼系数和人口老龄化系数之间存在较强的正相关关系。而东部和东北地区虽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是相关系数也比较高。说明不只是全国，各地区的老龄化与居民收入不平等之间正相关性较明显，老龄化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收入差距的扩大。

六、结论与启示

21世纪以来随着老龄化问题在发展中国家的日益显现，日益严重的老龄化和收入不平等的问题成为经济社会发展道路上的挑战。由老龄化带来的关于收入不平等的研究也陆续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利用中国健康营养调查数据（CHNS）1988-2010年的家庭收入微观数据，分别测算全国、东部、中部、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基尼系数，用基尼系数衡量收入不平等，以65岁及以上人口占各地区总人口的比重计算老龄化系数，利用Pearson相关性检验分别分析全国及各地区的居民收入不平等与人口老龄化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全国居民收入不平等与老龄化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各地区收入不平等与老龄化之间的关系虽然存在一些差异性，但整体正相关关系也较显著。

我国的人口老龄化与不同阶段的人口政策有着密切的联系，结合库兹涅茨关于经济发展水平与收入分配的“倒U型曲线”，可以很好的理解经济发展、人口老龄化与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关系。全国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老龄化进程不同，导致各地区的收入差距各异。因此，我们应该根据各地区的具体情况配合制定相应的人口政策，以促进经济的发展和收入分配的公平合理。

有关收入不平等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包括：教育不平等、人力资本、居民财产性收入、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户籍制度、就业歧视、行业垄断和腐败等方面。长期以来关于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研究文献还比较少，从人口老龄化角度提供改善收入不平等的路径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对于收入不平等影响因素的研究往往具有一定的政策导向性，如教育不平等及人力资本收益的变化对应着教育改革、义务教育的普及与实施等；行业垄断与腐败则对应着国企改革和灰色收入透明化等等。而老龄化等人口结构带来的收入不平等的扩大，可以通过人口政策、社会保障和代际转移支付政策等得到缓解。

［1］Kuznets Simon.Population， Capital and Growth： Selected Essays［M］.New York： Norton，1973.

［2］Morton Paglin.The Measurement and Trend of Inequality： A Basic Revision［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75， 65（4） ：598-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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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Ohtake Fumio，Makoto Saito.Population Aging and Consumption Inequality in Japan ［J］.Review of Income and Wealth，1998，44 （3） ：361-381.

［5］董志强，魏下海，汤灿晴.人口老龄化是否加剧收入不平等?——基于中国（1996～2009）的实证研究［J］.人口研究，2012，36（05）：94-103.

［6］董志强.老龄化背景下中国经济增长及收入分配格局［J］.探索与争鸣，2013，（01）：71-76.

［7］蓝嘉俊，魏下海，吴超林.人口老龄化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拉大还是缩小?——来自跨国数据（1970～2011）的经验发现［J］.人口研究，2014，38（05）：87-106.

［8］曲兆鹏，赵忠.老龄化对我国农村消费和收入不平等的影响［J］.经济研究，2008，（12）：85-99+149.

［9］刘金东，冯经纶，王生发.老龄化加剧中国收入不平等了吗?［J］.财经论丛，2014，（05）：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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