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纳德尔”行动

黄山伐

古巴军队的英勇顽强，给曾经充满疑虑的社会主义国家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赫鲁晓夫和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等苏联领导人认为，古巴非常适合加入“社会主义阵营”，而且会成为“插在帝国主义心脏地带的旗帜”。

赫鲁晓夫的冒险

当时，苏联看似拥有与美国匹敌的核武库，可是它们要么是飞不远的核弹轰炸机，要么是打得不太准的核导弹。而美国利用北约这个政治军事同盟，在欧洲和欧亚交界处开设大量军事基地，部署了对苏实施先发制人打击的战略武器（包括中程导弹、携带原子弹与氢弹的轰炸机），将苏联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阵营围堵起来。

1962年1月22日，在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召开的美洲国家组织外长会议做出决议，将古巴开除。这不是简单的法律程序，因为按照《美洲国家组织宪章》，美洲国家之间的纠纷只能用和平手段解决。古巴的被开除，可以理解为美国要对古巴实施军事入侵。而卡斯特罗针锋相对地在哈瓦那召开几万人参加的群众集会。他发出了“誓与祖国共存亡”的口号。大街上，人人都在报名参加志愿军，人民纠察队来回巡逻，制止“第五纵队”的破坏活动。

1962年7月，赫鲁晓夫在访问保加利亚期间，突然决心酝酿一场几乎颠覆整个地缘政治格局的决策——秘密在古巴部署携带核弹头的中程弹道导弹，并利用摩步兵、航空兵、防空兵部队作掩护。当时苏联大部分战略导弹的射程仅止于包括英国在内的西欧地区。要想利用核弹来反击美国的话，只能依靠R-7洲际弹道导弹、图-95和米亚-4战略轰炸机、图-16中程轰炸机。由于没有空中加油机，米亚-4和图-16轰炸机飞到美国上空后就无法返回了，而古巴将成为消除这一“距离难题”的“不沉航母”。

赫鲁晓夫的想法迅速得到苏共中央主席团的认可。苏军总参谋部马上高速运转起来，代号“阿纳德尔”（源自苏联一艘测量船）的秘密军事投送行动悄然展开。7月18日，赫鲁晓夫在莫斯科接见了古巴军事代表团团长劳尔少校。这一天可视作苏古特殊关系的开始，而这种关系又是与糖相关的。由于美国拒绝购买古巴蔗糖，古巴政府不得不寻求新的买家。赫鲁晓夫最初嘲笑美国人不买古巴蔗糖后只能喝“无糖清茶”了（俄罗斯人喝茶习惯是放糖的）。可是，加勒比国家纷纷扩大甘蔗种植面积，填补了古巴蔗糖退出美国市场后留下的空档。于是，苏联对古巴承担的第一个“国际主义责任”就是买下过剩的蔗糖，而且要以“合理价格”购买。除了蔗糖，劳尔此行更重要的目的是与马利诺夫斯基元帅签署导弹部署协议草案。7月17日，劳尔带着协议草案飞回哈瓦那，卡斯特罗非常高兴地批准了该协议。7月26日，他在庆祝攻打蒙卡达兵营的群众大会上警告美国，对古巴的任何进攻，都意味着新的世界大战。他特别提到来自苏联的支持和援助。

同年10月1日，4.2万名苏联军人抵达古巴，包括1个R-12中程弹道导弹师（下辖三个导弹团，含24部发射架和36枚导弹，每枚导弹射程2500千米，弹头威力为100万吨TNT当量），2个防空师（含144部S-75地空导弹发射器和几百枚导弹），2个前线巡航导弹团（85枚P-5导弹），1个岸防巡航导弹团（实际是岸舰导弹团，装备6部S-2“火山”岸舰导弹发射器和80枚4K87导弹），2个独立坦克营（装备300辆T-54中型坦克），4个摩步团（装备400辆BTR-4 0、B T R -60P、BTR-152轮式装甲输送车及BTR-50履带式两栖装甲输送车、BRDM-1装甲侦察车、6部“月亮”战术无控火箭发射器），1个歼击航空兵团（40架米格-21F-13殲击机，6架米格-15UTI教练机），1个直升机团（不少于30架米-1和米-4直升机），1个鱼雷轰炸航空兵团和1个核弹轰炸航空兵大队（共42架伊尔-28轻型轰炸机），1个未满编的导弹巡逻艇支队（装备12艘导弹艇）。

苏联弹道导弹集中部署在古巴岛东端的圣克里斯托瓦尔、关塔那摩以及距岛中心近一些的萨古阿-拉-格朗杰和列麦德诺斯。为了不让导弹落入美军之手，苏联还秘密为上述岸舰导弹、“月亮”战术火箭和伊尔-28轰炸机提供了数十枚战术核弹药（含6枚核航弹），威力为0.3-1.2万吨TNT当量。

当苏军抵达的同时，古巴军队也获得了近乎海量的苏联技术兵器，包括50架米格-15比斯、米格-17歼击机和米格-15UTI教练机，同时还有12架米格-19P超音速歼击机，近1000部大中口径火炮（包括齐射火箭炮）。1962年，古巴军队已拥有350辆T-34/85坦克和SU-100歼击车，50辆IS-2M重型坦克，并组建了两个坦克团。直到今天，部分T-34/85和IS-2M坦克还在古军服役，主要作为机动或固定式岸防火炮使用。20世纪90年代初，一些报废的IS-2M坦克干脆被沉入古巴岛附近的海里，以满足潜泳爱好者的需要。

1962年10月14日，美国U-2侦察机在古巴上空拍到苏军R-12导弹发射阵地。美国总统肯尼迪迅速做出反应，命令美军为入侵古巴做好准备，动员8.5万官兵，180艘舰艇，600辆坦克，2000多门火炮与迫击炮，430架战机以及所有携带核弹头的导弹。10月22日，美国开始对古巴实施全面海上封锁，这导致苏联计划运往古巴的R-14导弹、导弹艇和其他军事装备未能到达。不过在10月24日至25日前，古巴境内所有的苏军R-12导弹部队都进入完全战备状态。10月26日，卡斯特罗从巴西总统古拉特那里得到可靠消息，美军入侵行动将在48小时内发生，这个消息无可怀疑。因为按照常例，美国在美洲范围内动武必须向美洲国家组织成员国通报。10月27日，史称“加勒比危机”的“核神经战”持续发酵，全世界处于大规模核冲突的边缘。应该指出的是，美军严重低估了战争的可能性和驻古苏军的人数（包括核弹头）。直到1992年，美国人还不知道，当年驻古苏军的R-12导弹已经安装了核弹头，苏联驻古巴部队集群司令普利耶夫拥有自主决定发射导弹的权力，而不需要莫斯科的命令。

不过，战争没有发生。赫鲁晓夫与肯尼迪亲自通话后达成了协议，苏联将从古巴撤离核弹头、中程导弹与伊尔-28轰炸机。作为交换，美国从土耳其撤出“丘辟特”中程导弹，并保证不会军事入侵古巴（经济制裁依旧保留）。苏联领导人认为，“阿纳德尔行动”也达到了基本目的：不仅保卫了年轻的古巴革命政权，而且向美洲大陆秘密投送大量兵力和装备的行动执行得近乎完美，即便是海军与海运能力强过苏联的美国和北约都未必做得到。

古巴装甲兵的大发展

然而，卡斯特罗却对这样的结果极为不满，因为赫鲁晓夫简直是“拿玩暗牌的方式利用了古巴”，却“未经古巴人同意就撤走了导弹”。赫鲁晓夫不得不用另一种方式来安抚年轻气盛的卡斯特罗。1962-1963年苏军部队集群撤离时，除了必须带走的核武器及相关装备外，上船的士兵一律轻装。他们带到古巴的坦克、装甲车、枪炮乃至几万套由苏联被服厂生产的古巴军装（原本是供驻古苏军穿的）都留在岛上。当时古军装备居然强于苏联的亲密盟友埃及和叙利亚，这两个富裕得多的国家都没有如此多的T-54和BTR-60P。

苏军撤离古巴留下了一个尾巴，留下了第43摩步团。在此基础上组建独立第7摩步旅，后又改编为第12教导中心。这也就是在西方流传多年的“苏联教导旅”。其总兵力为1500人，下辖1个坦克营、3个摩步营、1个火箭炮营、1个炮兵营、1个侦察连、一个防空连和几个保障分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第12教导中心一直保留到1991年苏联解体为止。

卡斯特罗访问苏联

“加勒比危机”结束后，1963年4至5月，卡斯特罗对苏联进行长达35天的访问。每到一处，他都得到人们的欢迎。但赫鲁晓夫的一句话惹恼了客人：“一旦美国正规军入侵古巴，无论驻古苏军还是古巴军队都未必抵挡得住，因此在导弹问题上与美国妥协是明智的，挽救了古巴革命。”闻听此言，卡斯特罗勃然大怒：“他们永远打不垮我们，我们在海滩上打不了，就到山里去。”有意思的是，美国中情局长麦考恩的看法与卡斯特罗一样，他曾在国家安全会议上指出：“我们极难将古巴军队消灭在山区，朝鲜战争的教训就说明了这一点。”

为了安抚卡斯特罗，赫鲁晓夫特意邀请他一起去观摩苏军R-16洲際导弹的发射，这是莫大的信任。别说是外国人，此前就是苏联高级将领都不许靠近发射阵地。卡斯特罗和赫鲁晓夫在离莫斯科不远的发射场上，亲眼目睹战士们怎样做发射准备工作，怎样将导弹安装到发射台上。值勤战士动作非常协调，供弹车缓缓从弹库开出，在接近发射台后座的地方张开双臂，然后车身后退，导弹前部上扬，指向天空。几分钟后，整个前期运作结束，导弹腾空而起，在多级火箭助推下直插太空。

卡斯特罗向苏联导弹师长表示祝贺，然后指着另一枚导弹问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这是真导弹还是模型？”“我保证这是真正供实战的导弹，它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时都准备发射。”但马利诺夫斯基拒绝回答这款导弹的瞄准对象是哪里，只是说这个秘密掌握在总参谋部，谁也不能透露。卡斯特罗忽然问：“要是我在弹体上签名，会不会损害这枚导弹？一旦它投入使用，让帝国主义分子知道这是来自古巴的问候。”赫鲁晓夫点点头，有人递给卡斯特罗一支粉笔，于是他龙飞凤舞地在弹体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观摩结束时，大家一起照相，但背景里既不能出现导弹，也不能出现发射台。卡斯特罗和赫鲁晓夫的目光并不专注在任何地方，卡斯特罗的胸前挂着社会主义英雄金星奖章和列宁勋章。

正是在苏联的大力支持下，卡斯特罗及其战友感觉更加自信了。从60年代开始，他们尝试在非洲（坦桑尼亚、几内亚-比绍、刚果、莫桑比克）和拉美（委内瑞拉、玻利维亚）组织或推进民族解放运动。尽管这些尝试都没有取得成功，格瓦拉还牺牲在了玻利维亚，但古巴执行的军事援外任务，使其成为国际舞台上不可忽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