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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的孤独与情欲
——点评《落雨声》

2017-03-20胡景敏

青年文学 2017年3期
关键词:多拉卡佛情欲

⊙ 文 / 胡景敏

湿漉漉的孤独与情欲

——点评《落雨声》

⊙ 文 / 胡景敏

胡景敏:文学博士,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及文学批评。著有《巴金<随想录>研究》《20世纪中国文学与西方现代艺术》(合著)。

《落雨声》讲述了一个后爱情时代的爱情故事,不是浪漫传奇,无关爱恨情仇,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模棱两可、不进不退的两性纠缠,其中透出一种如雾霾笼罩般的暧昧、荒芜。主人公是二十三岁、阅历尚浅的男研究生吴楚,他的爱情对象是年已而立风情万种的熟女多拉。对吴楚这个中文系研究生而言,既是想把自己茫然守了多年的处男之身和情感郑重地交付给一个女人,满足一点由文学勾起的浪漫想象;当然,也不乏满足身体渴求的猎艳之想,从多拉身上取其所需;此外,在吴楚的考量中,还略略包含着借爱情以驱遣孤独的心思。对已经对男人失望的多拉而言,吴楚的单纯是稀缺资源,让她心仪。当然,在她某个情感的空档期,吴楚到底是个陪伴;此外,吴楚的“鲜嫩”对一个情场失意、寻寻觅觅的中年女性也不失为一种吸引。很显然,在二人的交往中,爱情虽然尚未堕落成交易、工具、筹码、算计,但也绝对无法归入那种生死相依、白头到老的纯情模式。在小说中,爱情杳如黄鹤,情欲暗流涌动。在后爱情时代谈情说爱,实质是以情欲疗救孤独,这恰如饮鸩止渴;轻易得手的情欲满足往往使爱情蜕变成为借口,欲望借爱情装饰自身。于是,爱情形式化、欲望本质化,情欲不得满足则零余感盈心,得到满足仍失落感满怀,最后都无非是内心里愈加深重的孤独。吴楚和多拉正落在这样一个无尽藏的漩涡中,互相试探、挑拨,各自渴望、挣扎,为了摆脱孤独而纠缠于情欲,难以自拔。在小说结尾,作者似乎不忍看到他们陷入新一轮的孤独中,于是把他们放在了追逐情欲的高速路休息区;但既已上路又如何罢休,至少吴楚正在思量着如何再出发。

小说以江蕙的闽南语经典歌曲《落雨声》为题,歌曲满蕴思乡、念亲之意。多拉向吴楚推荐这首歌,但吴楚似乎更能与小野丽莎那甜美、悠闲的爵士产生共鸣。吴楚的内心充斥着无根、无家感,从异乡到异乡的人是不能用故乡来安慰的。在雨天,孤独和用来抚慰孤独的情欲都是湿漉漉的。

对多数读者来说,小说的故事并不新奇,在报纸的都市新闻栏中、在电视上的都市情感剧里、在微信朋友圈,每天都会有奇而又奇的人间喜剧冲击人的眼球和神经。《落雨声》将二人的两性纠缠放在咖啡馆、餐厅、KTV包房、码头等都市爱情活动的标配处所演绎,充分利用了这类都市情感素材。显然,作者处理得不是多么有质感的生活,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其作品的品相和成色。作品的可贵在于在平庸、平面的生活中开掘出了精神向度的纵深感。这种纵深感源于小说的叙事处理。小说文本的主体由吴楚和多拉的几次会面连缀而成,读者很难在他们关于爱情的谈说之外对二人的关系有更实质的了解,或者说二人之间的所谓爱情本身就是稀薄的,作者无意着墨。我体会,这正是作者的用心所在。吴楚和多拉不是惯常的姐弟恋,不是单相思,从身份、阅历、观念等各方面看,二者几无相爱的可能,把他们牵扯到一起的唯有情欲。爱情已死不仅是吴楚和多拉的心结,更是时代的症候。为了强化这一点,作者在主线之外穿插了吴楚隔壁的一对同龄的研究生小情侣,在几次约会的缝隙中间细针密线地编织进尽量多的“有用”信息。瘦削文弱的男生子俊偏偏是个军事迷,情人乌美则是个悍妇坯子。对力量的移情想象似乎反证着男性气质的崩溃(娘炮化),对男性粗俗做派的模仿证明着女性之美的丧失(爷们化),这不能说不是时代的另一种症候。子俊是吴楚的患难兄弟;子俊和乌美,正是吴楚和多拉的影子。那些“有用”信息如散金碎银遍布文本,更见作者匠心。吴楚父母的无爱婚姻、成长的单亲家庭、冷漠的母子关系、大学到研究生阶段租屋独处的孤寂心态;多拉奄奄一息的婚姻、职场情场的挣扎、作为单身母亲对感情和性的渴求等等,都凸显着这一时代症候,都在将一个平面故事拉向有意味的深处。

小说在艺术追求上似乎在向雷蒙德·卡佛致敬,文本中无意提到卡佛的代表作《大教堂》,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肮脏现实主义”这样的名词。但是,我们看到,作者似乎不愿意局限在卡佛“极简主义”的风格中,他试图以中国式的都市情感困惑、断片连缀式的结构手段、对语言韵味的追求来确立自己,尽管尚未十全十美。不过我想,与追慕卡佛相比,自我确立更为重要,这是造就一个优秀写作者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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