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珊瑚

苏传琦

冬珊瑚是我最喜爱的花。

在我家院子里，有好几株冬珊瑚，都是爷爷栽种的。在万花凋零、雪花纷飞的隆冬腊月，它的枝头挂满了小灯笼样的橙红色果实，看着那一个个圆润又红得透亮的小精灵，爷爷总会情不自禁地说：“今年的珊瑚果，又大又圆，真好看。”

从我记事起，爺爷就特别喜爱养花，家里的院子成了他的小花园。 春天是迎春、紫荆；夏天有月季、茉莉；秋天金菊、海棠盛开；冬天有山茶、腊梅……一年四季，丛丛俏丽，枝枝妩媚，小院里成了花的海洋，空气中都是醉人的花香。

在这姹紫嫣红、遍地生香的院子里，我成了爷爷的小跟班。爷爷说，三四岁时，我就跟在他身后，一起给花松土、捉虫、浇水、施肥，样样不落。每当花儿盛开的时候，爷爷会把全家人叫过来一起欣赏。这时，我便背起手，学着爷爷的口吻约法三章：“只许看花，不许碰花，更不许折花。”看着我一脸严肃的样子，全家人哈哈大笑。

有一年过春节，爸爸帮爷爷把花搬进室内，我也挽起袖子，学着爸爸的模样抱起一盆花，可任凭我使出吃奶劲儿，花盆依然纹丝不动，我生气地踢了几脚，指着这盆花忿忿地说：“是红果挂得太多了，少长一些我就能搬得动。”爸爸见我气急的样子，笑着问我：“小囡子，你跟爷爷养了这么久的花，能叫出这花的名字么？”

“冬珊瑚，爷爷还叫它‘珊瑚花。”

“那咱们家有几盆珊瑚花呀？”

“四盆，爷爷说了，家里有几个人，就养几盆珊瑚花。”

“那爷爷为什么偏偏只养四盆珊瑚花呢？”

这个问题让我傻了眼，我求救似地望着一旁的爷爷，爷爷拍拍身上的土，用布满老茧的大手抚着我的头说：“这冬珊瑚还有个别名叫‘吉庆果，你看这红红的果子像不像屋檐下的红灯笼？这是吉祥如意、团圆幸福的红果啊！”

“你刚才踢的那盆花就是爷爷在你出生那年种的！”一旁的爸爸接过话，“这红果挂的越多，意味着生命力越旺盛，生活过得越红火！”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从此，冬珊瑚成了我心里的最爱。

后来，我上了高年级，跟爷爷养花的时光少了许多。有时，因急着写作业，急着看电视，急着跟伙伴们玩耍……一连好几天都不管花了。

“爷爷，我上学去啦！”每天早晨，我都要对着在院子里劳作的爷爷喊道。

“去吧，路上小心，别贪玩……”

花开花落，爷爷老了，我也长大了。我要离开家，离开我的珊瑚花，到遥远的城市读高中了。

临别那天，爷爷牵着我的手，蹒跚着走到特意为我栽种的那株珊瑚花旁，笑着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你看，这株冬珊瑚今年花开得多，我会替你照看好它们，挂的红果会一年比一年多。你也要好好学习，别辜负它的期望哦！”

我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和爷爷一起拿起小铁铲给它松土、施肥……临走时，爷爷笑着，可眼里分明是泪水。我不敢再看，挥挥手走了出去，再回头偷偷看时，爷爷还在挥着手，佝偻着腰凝望着……

后来，随着爸爸工作变动，我们搬进了城里。电话中，妈妈说老家的东西也要一起搬过来。

“妈妈，搬东西时，别忘了家里那几盆珊瑚花！”

“你爷孙俩还真像，那花儿你爷爷早叫你爸爸搬过来了，现在开得正好呢！”

珊瑚花在我眼里是最美的花，它就像守望者，种子随意落在土里，便延续起更远的未来。而我的爷爷也像那珊瑚花，他在守望中一天天老去，而我就像结出的果，在他的守望中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