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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正文和林继凡

2017-03-14陶文瑜

苏州杂志 2017年1期
关键词:林先生昆曲正文

陶文瑜

曹正文和林继凡

陶文瑜

曹正文

曹正文先生称我文瑜兄。

写写文章的人聚在一起,说一说彼此字里行间的家长里短,是文人之间很好的温暖和体贴。拿我自己来说,和文字打了半辈子交道,主要图的还是自己心里快乐。千把来字的段落,报纸上一小块,谁会在意苍茫大地上一颗沙子呢。

几年前的一天,《新民晚报》编辑曹正文先生来电说,你的文章评着当年“夜光杯”好稿,一份证书,还有一个奖品,我替你带来了。

一个好编辑,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作家,至少他对作者有一份设身处地的理解和关照吧。

奖品是一支钢笔,电脑写作的时代,钢笔如落第的秀才一样冷清。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曾经评选过一次大会表扬,大会表扬比三好生要差一截,但也算是先进了,奖品是两支铅笔和一个练习本,喜悦和温暖一直留在心里。现在的心情,和当年仿佛。

之后有一天,曹正文先生说,我退休了,我把你介绍和托付给接替我的编辑了。

我依然写作谋生,像接力棒一样交给下一个选手,为《新民晚报》写稿子,实话说我受能力限制,平常之作多,但却是十分用心用力的,芸芸众生似的作者,对于在意自己的编辑和读者,加倍珍惜,我想到的是,不能给曹正文先生丢人啊。

退休之后的曹正文先生,国内国外走南闯北的游历,然后将旅程中的所见所闻写成文章,成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典范。

我甚至以为曹正文先生一半时间在生活,另外一半时间,就是将生活记录成文章,他是为了文章而经历春夏秋冬,是为了文章而生的文人,这样的纯粹,使得他的生命,焕发着生动而美丽的光彩。

米舒是曹正文先生的笔名,不久之前的一天,我收到了八卷本的《米舒文存》。这是曹正文先生大半辈子创作中精选出来的一部分作品。其中不少散文和书评,我曾经阅读过,如发表在《苏州杂志》上的“舒园十记”,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文字。我觉得曹正文先生的文字是一片大湖,天空之上一轮民国的明月高挂着,月光照耀在湖面上,是那么的干净和安静,温和而美丽。

和大部分文人一样,几卷书应该就是代表着几十年的一辈子了,日新月异忙忙碌碌的时代,东奔西走的人们甚至没有兴致和忙里偷闲的工夫对这些文字看上一眼,只有文人自己把它视为父亲和儿子,文字是他们一生的满足和骄傲啊。也只有文人朋友,会捧着这几卷书,体会和自己仿佛的心思和命运。

上了年纪之后,阅读有了一定障碍,《米舒文存》的内容很丰富,有文史、有侦探、有武侠,还有写签名本……我也只是看了一部分,但我关照自己,要慢慢地将它读完,因为《米舒文存》是合我心意并且是对我有教益和趣味的文章。

前几天路过一个乡镇,正好遇上工厂下班,人流涌出厂门,散向大街,我看到人流中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反背的手握在一起,幸福而满足地从我身边走过,我能看出来她们是外来务工人员,在异地他乡的街头,因为彼此而沉着坦然。其实文人和文人,就是生在异地他乡,手和手握在一起的外来务工人员。

林继凡

这一年跟随先生跑码头的金声伯来到常熟,昆曲班正好也在这里演出,简陋的场子里,零零星星的观众,因为请不起琴师,演员们上台时唱念做打,一下舞台就操起笛箫来,为台上的演出伴奏。花雨弥天的昆曲,落下来渐行渐远的背影。守在常熟小剧场里演出的,竟然是赫赫声名昆曲传字辈的艺人,这样坚持和坚守的艺人之中就有王传淞。几十年之后,王传淞在昆曲《十五贯》中扮演的娄阿鼠,将昆曲丑角诠释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而林继凡是王先生唯一的入室弟子。现在我们在林继凡先生的舞台表演中,时时能见到王传淞的影子。

几个月前的一次下午,坐在不知名的茶楼喝茶聊天,听张钟先生说起张辛稼先生的陈年旧事,张辛稼先生担任过苏州国画院的院长,是吴门画派旗帜一样的人物。我曾经读过不少张先生的水墨,现在明白过来,水墨之外,张先生其实就是一个地道的苏州文人,并且经历着平常人家一样的苏州人的日常生活。

林继凡是张辛稼先生的隔壁邻居,出身于书香门弟的林家,和张先生多了一些琴棋书画方面的交谈,自然走动得也多了。一开始少年林继凡就是在张先生的画桌上涂涂画画,老先生觉得这个孩子灵动,也乐意在他的涂鸦之作上删删改改。两年后,林继凡正式去学昆曲。精通昆曲的张辛稼对他说“:收收心,好好学昆曲,把绘画当作爱好吧。”又过了两年,张先生再遇上在演艺上初具规模的林继凡,悄悄对自己的学生说了两个字“:并重。”

林继凡作品

王传淞先生和张辛稼先生在苏州生活的时候,我也在苏州过着自己的日子,待我想起要结识这样的老人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人生中有好多邂逅相遇,比如林继凡与王传淞张辛稼。人生中也有好多擦肩而过,比如我和王传淞张辛稼。

我是先看见了林继凡先生的水墨,再有机会结识林先生。林先生的昆曲表演,让我想到了马得老师的戏曲人物画,林先生的水墨,我以为其实就是纸上的唱念做打。林先生是王传淞先生和张辛稼先生的传人,我从林先生身上体会到了两位前辈的音容笑貌,所谓流传有序,这也是生在苏州的美丽和乐趣吧。

林继凡先生要在苏州大学博物馆举办画展,吩咐我记一些文字,对于昆曲和绘画,我不过是外行看热闹,让我感动的淡墨浓墨,是林先生的花鸟画中透露的文人情怀和心思。这样一唱三叹百啭千回的情怀和心思,仿佛就是苏州昆曲。“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额如果生离和死别,是泣不成声的一句唱腔,那么或远或近的历史,就是林先生笔下一回又一回响起的水磨腔了。昆曲中唱的才子佳人,其实就是苏州人家的男男女女,而淡墨浓墨分明就是昆曲中的水袖。

林继凡先生笔下的花鸟,充满了对生命的理解和歌颂,充满了对艺术的坚定和热爱。

春去和秋来,早出和晚归,成家和立业,生儿和育女,岁月无痕,人生如梦。自然而然,飘逸潇洒,喜怒哀乐,春花秋月,风霜雨雪,阴晴圆缺。在花中成仙,在月下成鬼。林先生通过自己的思考和过滤,再作出反应和选择。这样的花鸟天然不造作,不迷失本质和独特的自我,因而更内在也更永恒了。

我的朋友南京作家顾小虎听说我要写林继凡先生,给我留言说:“当年与继凡先生拍摄《阿Q正传》有场戏要从石桥上跌落,我说假摔吧,林先生说,我有童子功,不碍事。结果折了胫骨。林先生打完石膏后继续拍戏,有大前辈江南盖五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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