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历史教科书之争的深层思考
2017-03-13马维英
马维英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长春130033)
【鸭绿江论坛】
韩国历史教科书之争的深层思考
马维英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长春130033)
韩国新一轮历史教科书争议表面围绕的是教科书编写及发行体制、表述内容的分歧,但其背后却有着深刻的政治因素,它是韩国社会历史意识与政治理念对立的突出体现,持续一年之久的争议也进一步加深了韩国社会政治理念的分歧,对韩国内外政治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历史教科书;进步势力;保守势力;政治分歧
一、韩国历史教科书之争溯源
韩国历史教科书的编撰与发行方式大体有两种:检定制(审定制)与国定制。所谓检定制,即由学术机构或教育团体自发组织编写和出版教科书,经韩国教育科学技术部门审定合格后,由各学校选用。国定教科书则是由国家指定的部门统筹编写具有一定编定原则和标准的教科书,在初高中统一使用。韩国成立之初的一段历史时期内,历史教科书实行的是检定和国定两种形式并行,自1972年进入朴正熙政权的维新体制后,教科书统一改为“国定版”,1998年至2010年,教科书的编写和发行又恢复“检定”和“国定”两种形式。2010年之后,又普遍采取“检定制”,但围绕历史教科书的争议也越来越激烈和复杂,教科书要不要回归“国定制”成为争论的焦点。2014年,教育部下属负责审查教科书编修的组织重新恢复,显示出教科书回归国定化的趋势。2015年,韩国政府以公告的形式正式确定了历史教科书的国定化回归。
在进入新世纪之前,虽然韩国历史教科书的编定体制也几经变革,但未引起较大争议,主要原因在于,韩国成立至20世纪90年代末的几十年间(1948—1998),韩国的国史研究处于起步和成长阶段,在教学和研究领域,古代和中世纪史占了绝大篇幅,同时也由于服务于政治的需要,史学界较少涉及政治敏感问题,而是专注于古文献的整理和编译工作,并且,在今天引发争议的很多历史内容(如对韩国成立后的历史人物李承晚、朴正熙的评价,对韩国成立后的历史事件,如4·19事件、5·16事件、光州事件的定性等)还没纳入现代史教材中。2015年出现的历史教科书之争也并非偶发事件,它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和清晰的历史脉络。
历史教科书的争议最早出现在卢武铉政权时期,2003年,检定制下发行的、由金星出版社出版的韩国近现代史教科书投入使用,引发了一场争议,韩国的保守势力指责以金星出版社为代表的6种教科书均带有明显的左倾倾向。2005年,右派知识分子组织成立“教科书论坛”,着手编写具有“正确历史观和立场”的历史教科书。2006年,右派学者李荣勋出版了具有右派色彩的历史教科书,认为日本殖民朝鲜时期,朝鲜的经济增长完全归功于日本的殖民政策,与朝鲜本身无任何关系,对左派的“日本殖民侵略”说进行辩驳,象征着右派反击的代表性成果。此后的七八年间,右派的历史著作及教科书接踵问世。其间,2008年,左右阵营关于历史教科书的论战达到白热化,引发历史教科书改革动向。右派认为现行的历史教科书存在着美化朝鲜政权倾向、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评价与定性存在立场上的错误,继续使用下去将危害韩国国家形象和政权的正统性。因此,右派保守势力强烈呼吁修改韩国近现代史教科书。同年11月,由教科书论坛执笔的新历史教科书:《替代教科书:韩国近代史》《韩国现代史》正式出版。但其中诸多观点,如“日本殖民近代化论”遭到了左派进步学者及部分在野党的猛烈批评,出版后并未马上通过审核和投入使用。2009年8月,韩国教育科学技术部公布了新的历史教科书的编定标准,其核心即强调大韩民国的正统性,要求编写内容客观和均衡的教科书。并计划于2011年3月、2012年3月,在初高中陆续采用新编历史教科书。2011年2月,韩国政府所属的“历史教育课程开发推进委员会”正式成立,主要负责提供历史教育课程及教科书改革的研究和咨询,并提出历史教科书的编写标准和检定标准。同年7月,在韩国国史编撰委员会主导下,制定了《2011年历史课程修正案》和《韩国史教科书执笔标准》,集中体现了四点教科书改革方向:第一,以大韩民国国民的视角进行历史叙述;第二,明示大韩民国是“自由民主主义体制”;第三,表明大韩民国是在联合国支持和国际认可下建立的;第四,高中现代史的内容以社会经济史、思想史、对外关系史为中心进行叙述①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1年7月6日。。并计划新历史教科书将于2013年分发至各高中。2013年8月,由右派学者编定的“教学社教科书”通过审核,进一步引发争议,左派学者认为该教科书主张“日帝殖民史观”,将李承晚英雄化,赞扬朴正熙,要求教育部取消“合格鉴定”,在舆论的压力下,教育部要求教学社对教科书部分内容进行修订,两个月后,教学社版教科书在相关内容上修订后重新发行,右派学界和政党为这版教科书的推广和使用积极奔走宣传,但截至2015年11月,“全国2 300余所高中只有三所学校选用了教学社教科书,其余99.9%的学校选用了具有倾向争议的教科书”②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5年11月4日。。
2015年10月,韩国政府发布历史教科书国定化决定,打出的旗号是:“编制均衡、正确的教科书,统筹国内舆论,培养国民对祖国的自豪感”③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5年10月14日。2015年11月3日正式宣布启动历史教科书国定化进程,这一决定引发了在野党、学界、民众的广泛抗议,在野党为此多次在光化门广场举行示威,但这并未能阻止历史教科书的国定化进程,教育部于11月迅速组建了由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牵头的40人编写团队,开始了教科书的编纂工作,2016年11月28日,历时一年,国定版历史教科书样本在争议声中出炉。其中,相关表述引起了较大争议,包括:缩减了抗日独立运动的内容,将“亲日派”改称“亲日势力”;美化李承晚和朴正熙时期的独裁统治,充分强调和肯定韩国经济的起飞和产业化道路,将朴正熙的军事政变称为“革命”,对其论述的篇幅多达八九页;抹黑朝鲜——详细表述朝鲜的核开发、人权问题、明确“天安舰”事件是朝鲜所为。国定版历史教科书的诞生恰逢韩国政府深陷政治漩涡,教科书样本仅公布一个月之后,韩国教育部就不得不宣布新教科书的采用将推迟至2018年,并表示将对“美化朴正熙”的相关叙述进行修改。至此,延续一年的教科书国定化风波落幕,2018年韩国新政权如何对待朴槿惠政府推行的“国定历史教科书”将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韩国围绕历史教科书的争议不会止息。
二、左右阵营历史教科书争议的核心内容
长期以来,韩国围绕历史教科书争议,分成了左右两大阵营,所争议的问题,集中体现在历史事件的定性、历史人物的评价、对朝鲜政权、对日本殖民历史、对半岛分裂的认识上。
(一)历史事件的定性
式中,C为水费承受力;V为亩均产值;R为水费占亩均产值的比例,合理范围为5%~8%,本次取6%;B为亩均纯收益;r为水费占亩均收益的比例,合理范围为10%~13%,本次取11%。
关于韩国近现代历史中的诸多历史事件,左派和右派历史学者的认识是不一致的,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对“济洲4·3事件”、朴正熙发动的“5·16军事政变”、“5·18光州运动”等事件的定性,左派和右派的看法是大相径庭的。关于“济州4·3事件”①“济州4·3事件”又称济州岛大屠杀,是1948年4月3日发生在济州岛的民众反抗军政府残暴统治而惨遭李承晚政府屠戮的事件,是韩国现代史上仅次于朝鲜战争的悲剧性事件。这个事件虽在1949年5月告一段落,但其余波引起的镇压行动一直到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才完全终止。金大中执政时期,展开对事件真相的调查,调查报告于卢武铉时期公布,卢武铉代表韩国政府对死难者进行了道歉,但至今关于死伤人数仍存在争议。,左派进步学者编撰的教科书中,将其叙述为“济州民众反抗美国军政府的抗争事件”,而右派保守分子则将其定性为“左翼势力武装暴动”;关于“5·16军事政变”,右翼一改韩国学术界业已形成的定论,2016年11月28日韩国教育部发布的国定历史教科书样本中,将其称之为“革命”[1];关于“5·18光州运动”,左派历史学者认为这是一场市民自发的民主化运动,而右翼学者则认为这次运动是狭隘的地区主义分裂者主导的战争;此外,左右势力争议的一个焦点是关于朝鲜战争的起因问题,左倾教科书认为:战争爆发前,双方不断发生冲突,导致动用武力。右派学者认为这样的表述“完全掩盖了朝鲜入侵韩国的事实”,要求重新界定战争的起因问题。
(二)历史人物的评价
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涉及两类历史人物,一是独立运动时期的历史人物,二是韩国成立后的历史人物。右派历史学者对独立运动时期的历史人物较少给予正面评价,如韩国独立运动中涌现出的领袖人物——金佐镇、金九,右派教科书将其叙述为“恐怖分子”,这种定位不仅得不到左派历史学者的认同,也很难被广大民众所接受。建国后具有争议的历史人物,集中在李承晚和朴正熙两人身上。右倾教科书中将李承晚说成是韩国的创建者,是“从共产主义那守护韩国的英雄”,称其是当时最受韩国人尊敬和信赖的领导者,而左派一直认为他是“跨出南北分裂第一步的错误独裁者”。同时,对于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朴正熙,右派学者将其定位于“韩国经济现代化的奠基者”,而左派学者则认为这存在美化朴正熙独裁统治,贬低民主化运动的历史等错误认识。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韩国历史学界曾形成固有原则,即“只要还没有可推翻固有观念和常识的充分理由和根据,不能保证能够得到学界公认的客观性,那么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就一定要十分慎重。”[2]而右派学者根据自己的历史倾向随意推翻业已形成的历史认识,显然有悖固有的学术理念和原则。
(三)对殖民历史的认识
日本殖民朝鲜半岛35年,这被韩国民众视为屈辱的历史,然而在右派的历史教科书中对这段殖民历史却出现了许多让普通民众都无法接受的论调。如2008年教科书论坛新编韩国近现代史教科书中,对于日本殖民时期实行的土地改革,没有叙述为“掠夺”,而是认为“日本的土地改革确立了近代化”①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08年10月7日。。对于日本强制进口朝鲜大米,他们认为这不具有殖民剥削性质,而是商品关系的体现。2013年新右翼教学社教科书对于日本的殖民侵略史评价为:“从结果上看,日本对韩国的殖民统治促进了韩国的产业化和近代化”。这一观点是左派进步学者无法容忍的,他们认为这种殖民近代化史观,有悖文明社会的常识,右派推行的历史教科书属于亲日教科书。2016年末公布的国定历史教科书样本则把以往的“亲日派”一律改称为“亲日势力”,淡化了其历史罪责。右翼势力的这种“日帝殖民近代化”史观与左派历史教科书一贯所叙述的“日本的殖民统治充满残暴和掠夺”截然对立。
(四)对朝鲜政权的叙述
右派学者认为左倾教科书中存在美化朝鲜政权的叙述,如金星出版社出版的近现代史教科书中关于“朝鲜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金日成体制的确立”部分,叙述为:“(朝鲜)社会主义基础建设奠定了独立经济的坚实基础”②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08年10月7日。。右翼势力认为这种叙述对朝鲜充满了友好或中立的态度。左派从“民族”的角度看待韩国史,以“民族”作为历史的主题,这样,韩国与朝鲜同属一个民族,这也是左派教科书在关于朝鲜的叙述方面相对温和友好的重要原因。但右派是以“国家”为主线来解释历史,强调韩国的正统性,而朝鲜政权是作为韩国对立面存在的。具有左倾倾向的斗山东亚版历史教科书,在描述朝鲜政权时,称“朝鲜摸索出独立自主的发展路线,确立了以首领为中心的强大统治体制”。这种叙述方式是右翼势力难以接受的。2016年的国定历史教科书样本中对朝鲜的描述则由“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立”改为“朝鲜政权建立”。
(五)朝鲜半岛分裂的责任
左派进步学者编撰的教科书中将朝鲜半岛分裂的责任归于美苏对朝鲜半岛的分区占领,认为美国和李承晚应对半岛的分裂负主要责任;而右翼历史教材认为,金日成在苏联的支持下率先成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则使朝鲜半岛走上分裂的道路。可见,对于朝鲜半岛分裂这一重大历史问题上,左派和右派所指向的外部力量和内部因素迥然不同。
三、历史教科书之争背后的政治因素
(一)左右翼势力的长期对立
韩国政治中的左右势力对立历史久远,韩国高丽大学知名历史学家姜万吉教授曾指出:“从殖民地时代民族解放运动开始,左、右翼势力的对立早已有之。”[3]韩国第一届政权李承晚政权便是在清除左翼政治势力的运动中建立的。纵观韩国的民主化进程,充满左右势力的博弈与斗争,在这种斗争中,历史往往成为用来攻击对方的工具。卢武铉执政时期(2003、2—2008、2),为清算右翼势力,也以历史问题为突破口,打出“清算亲日派”的历史牌。对此,卢武铉总统曾解释道:“韩国长期经历了亲日和抗日、左派和右派、独裁和民主等势力间对峙和互不信任的时代。我们现在经历的分裂和反目来源于曲折的历史,现在应给分裂的历史画上句号。”③见韩国《东亚日报》,2004年8月20日。而卢武铉所谓的清算,矛头直指前总统朴正熙,他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曾做过日军中尉,卢武铉发动的历史战争遭到了当时的反对党大国家党代表朴槿惠的反对与谴责,她认为此举无异于分裂国家,大国家党攻击卢武铉政权,声称其在解决经济问题时表现无力,所以执著历史。当左派进步势力执政的十年(1998—2008)结束后,具有右翼色彩的李明博政权与朴槿惠政权分别提出了“修改具有左倾色彩的历史教科书”和“历史教科书国定化”的动议,显示出在历史意识领域清除左派进步势力影响的决心。因此,左右势力围绕诸多历史问题的争论并没有发展为成熟的学术论战,而是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二)新右翼势力的崛起
韩国自成立后,左右势力的斗争就一直存在,但在威权统治时期(韩国成立至1987年),右派保守势力一直稳居韩国政坛,左派进步势力成为在野小党或政权打击的对象。20世纪80年代后期,左翼进步思潮在韩国社会得到广泛传播,进步力量主导的民主化运动风起云涌,伴随左派进步力量的积聚与韩国社会的民主化进程,1998年,左派进步政党的代表金大中上台执政,开启了左派进步势力统治的十年。在这十年期间,韩国的对外政策进行了重大调整,与朝鲜进行了民族和解与对话,实现了南北会谈,对朝推行“阳光政策”和“和平繁荣政策”,营造了韩国社会对北同情、希望民族和解与统一的氛围。但左翼执政的十年,韩国较之前的20世纪70年代,经济并没有获得高速增长,对朝和解政策也在朝鲜的核试验后备受韩国社会置疑。进入新世纪后,退居在野党地位的保守势力为重新掌权,在内政外交上抛出一系列改革方案,并以“历史问题”为突破口,攻击已被广泛使用的左翼历史教科书,2008年,右翼保守势力重新执政,右翼政治势力经过分化组合,已不同于威权时代的保守势力,被称之为“新右翼”,但其保守色彩依旧浓厚,尤其是对朝政策上,完全颠覆了左翼政权统治时期的温和政策,李明博政府的“实用主义”和朴槿惠政府的“高压政策”则是其对朝鲜政策彻底转向的标志。
(三)地方、朝野矛盾的体现
在韩国政治中,朝野、地方的对立与斗争也很突出,这种对立的意识和观点会在历史教科书的相关叙述中有所体现。如“济洲4·3事件”,长期以来,济州民众为使事件真相为世人所知而进行不懈的抗争,直到1998年,韩国总统金大中首肯调查“济州4·3事件”的真相,1999年,《济州4·3事件真相调查和牺牲者名誉恢复特别法》在韩国国会通过,2003年3月29日,调查委员会出台的报告书向公众揭露了事件真相。卢武铉政府在调查报告公开之后,对“济州4·3事件”牺牲者及遗属进行了道歉,济洲事件被追认为济洲民众反抗美国军政府的抗争事件。但2008年,具有右倾立场的国防部提交了一份韩国近现代史教科书修改方案,试图改变“4·3事件”的性质,将其定性为“左翼叛乱”,北济州出身的民主党议员们提出抗议,并声称应追究国防部长的责任。2015年历史教科书国定化方案出台后,光州市教育监和全北道教育监虽作为教育部下属机构,但仍代表地方立场发出强烈反对声音,称将独立编纂韩国史教科书。在韩国政党政治中,朝野之争也会因某个社会热点事件而凸显。2015年11月3日,韩国正式公布历史教科书国定化之后,首尔市教育厅随即决定,于次月给辖区内初高中学校发放《亲日人名词典》,该词典是由左倾思想深厚的民间机构“民族问题研究所”编纂,词典中收录了1 389名亲日人员名单,并介绍了其亲日活动,韩国总统朴槿惠之父朴正熙赫然被载入其中。首尔市此举反应如此迅速,原因就在于首尔市是在野党掌权,这一反应显然是针对执政党的教科书国定化政策的回击。
四、历史教科书之争的影响
(一)对韩国社会的影响
左右阵营的历史教科书之争使韩国政界、学界和教育界出现两分化的态势。
首先,历史教科书国定化引发的争议使韩国的政治理念进一步分化,不同党派、执政党及在野党围绕教科书的分歧由历史观上升为对内对外政治分歧。2015年韩国教育部发布历史教科书国定化后,新政治民主联合党议员召开紧急会议,通过声明谴责教科书国定化,声称“朴槿惠政府此举有意助长理念分歧,煽动国民分裂”①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5年10月13日。,而执政党则攻击新政治民主联合党在追随朝鲜政权的意愿。教科书国定化政策公布当天,在野党全面抵制当日的国会议程,使当天的预算审议会议和人事听证会被迫中断。即使是执政党内部,对历史教科书国定化意见也不一致,执政党新国家党代表金武星在国定化政策公布当天,曾发表言论表示:“历史教育正常化应交给学者和知识分子,政界人士应该关注经济和民生”②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5年11月4日。。韩国政界的分歧与对立日趋明显。
其次,围绕教科书,历史学界的分歧也日益扩大。早在2008年教科书争端出现时,史学界便迅速两分化,韩国历史研究会、历史问题研究所、民族问题研究所、历史学研究所等研究团体持左派立场,曾对2013年的教研社教科书提出抗议,并将之称为“新右派教科书”。相对应的,以韩国现代史学会为代表的历史研究团体则站在了右倾阵营,公开发表观点,认为教学社教科书不存在任何问题,过去的历史教科书太“左”。2015年9月,历史教科书国定化初步提出时,延世大学人文社会领域的132名教授发表联合声明反对国定化。
再次,历史教科书争议也使教育界出现教育管理系统与一线教育系统观念上的日渐悖离。2010年历史教科书实行“检定制”后,一线教师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历史教科书的撰写当中,一线教师们的观点可以更多地反映学生及家长对历史教育的诉求,而且一线的年轻历史教师很多具有进步的历史视角,这必然反映到所编写的历史教科书中。韩国建国大学历史学者李柱荣(音译)曾指出:“元老一代都被排挤出去,运动圈性质的学者大举参与执笔,这样,看待历史的框架也会有所不同”③见韩国《中央日报》中文网,2013年9月12日。。但教育管理系统代表和执行的是国家对历史教育的倾向和规则,这样就出现了一线教师与教育管理机构之间的分歧与矛盾。
历史教科书国定化的初衷是统一国内舆论,加强国内团结,但实际效果却与此南辕北辙。韩国社会陷入了巨大的理念分歧之中。
(二)对南北关系的影响
韩国的历史教科书修改,因内容涉及对朝鲜政权的表述与评价,且都是负面的,因而教科书修订争议初现时,朝鲜就对此格外关注。如2008年左右阵营关于历史教科书论战中,右翼阵营提出了历史教科书的一个重点修改趋向,即强调韩国政权的正统性,指出朝鲜社会所积压的问题。对于右翼势力对现有教科书的批驳及修改意见,朝鲜教育省发言人公开表示反对,朝鲜的媒体《我们民族之间》公开指责韩国政权“越来越往亲美、反共方向发展”④见朝鲜《我们民族之间》,2008年10月5日。。2015年10月,当韩国内部围绕历史教科书国定化论战正酣之时,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连续发文对这一事件进行报道,并批评韩国的历史教科书国定化是“提前自取灭亡的历史军事政变”,并预测称“在这场斗争中,最后的败者肯定是保守执政势力”⑤见朝鲜《劳动新闻》,2015年10月20日、29日。。对此,韩国政府曾回击朝鲜,警告其不要介入韩国的历史教科书问题。对于新发布的国定版历史教科书,涉及朝鲜的负面叙述内容更多,正式投入使用时,也必定会引发朝鲜的抨击与反抗,围绕历史教科书的论战是南北之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将会使本就紧张的南北矛盾更加激化。
(三)对韩国对外关系的影响
对日本殖民历史的认识直接影响现实中韩国的对日关系改善。右翼的所谓“殖民近代化”理论其实与日本美化其殖民历史不谋而合,如果这种论调主宰韩国政治,那么韩日的历史和解很容易达成,横亘在韩日之间最大的问题——历史问题一旦解决,韩日迈上军事合作的步伐会加快。朴槿惠执政后期,韩日就慰安妇问题迅速达成协议,随之,朴槿惠在2016年光复节的讲话中,强调“应该重新定义与日本的关系,构建面向未来的新型关系”,传递出与日本“历史和解”的意味。2016年11月23日,韩日进一步签署了《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迈出了军事合作的第一步。右派保守势力在对待日本侵略历史上远非左派那样“痛入骨髓”,因此,对于右派政治力量来说,韩日间或许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就不难理解韩日由“历史和解”走向“军事合作”这种国家关系走向。
结语
在“崔顺实门”引发的政治动荡中,新版历史教科书的发行使用被搁置,但韩国很快面临着大选和新一届政权的产生,目前,围绕着总统选举,韩国各政党势力此消彼长,尽管左翼民主党有主政新一届政府的趋势,但分化组合后的正党、韩国自由党等右翼势力的影响仍不容小觑,今后一段时期内,左右势力围绕历史教科书的争议与对立将再次浮出水面,并走向长期化和常态化,这将对韩国的外交政策及东北亚政治军事格局产生微妙的影响,如果右翼史观主宰韩国的历史意识领域,将会促使韩国走上对日历史和解之路,届时不但慰安妇问题的争议将画上句号,韩日间可能会进一步走向多领域的合作,乃至构建准军事同盟,而这是美国乐见其成的局面,以美国为核心的三边同盟也会日渐形成,东北亚也面临着重回两分化的冷战格局。这种危险的存在,需要东亚各国的关注和警惕。
[1]王伟.韩新教科书被批美化“亲日和独裁”[N].环球时报,2016-11-29(04).
[2]李佑成.韩国的历史肖像[M].李学堂,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5:283.
[3]姜万吉.韩国现代史[M].陈文寿,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198.
(责任编辑:李军)
Controversy over History Textbooks of South Korea:a Deep Thinking
MA Wei-ying
(Center of Northeast Asian Studies,Social Science Academy of Jilin Province,Changchun130033,China)
Superficially,the new round controversy over the history textbooks of South Korea is about the compiling,distribution and content expression of the books,but behind it there are deep political factors.The controversy highlights the opposition between the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and political concept of the South Korean society.Besides,the year-long debate further deepens the differences of South Korea’s social and political ideas and produces great negative impact on South Korea’s internal and external politics.
history textbook;progressive forces;conservative forces;political difference;impact
D312.6.731
A
1672-8572(2017)03-0008-07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3.02
2017-02-10
马维英(1979—),女,吉林农安人,硕士,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朝鲜半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