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聚经济、劳动力流动与产业转移
2017-03-13李晓颖
李晓颖
[摘要]引导和推进东部地区部分产业向中西部地区有序转移已成为国家高度重视的一项战略任务。但是目前中国劳动力却仍呈现出由中西部地区向东部地区大批转移的趋势,中西部地区已出现一定程度的劳动力空心化现象。基于这种劳动力转移与产业转移呈逆向路径的现实,以及中国制造业在东部地区集聚趋势明显的特征,本文从集聚经济产生的微观机制入手,分析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以促进劳动力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回流作为推动产业转移的突破口,在空间均衡分析框架下分析劳动力在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流动以及均衡问题,并进一步探求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提供补贴所具有的劳动力转移效应。
[关键词]产业转移;劳动力流动;集聚经济;政府补贴;产业空间结构
中图分类号:F0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096(2017)01-0028-08
一、问题的提出
自2009年以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历年《政府工作报告》多次对加快推进产业转移做出明确指示。工业和信息化部于2012年制定了详细的《产业转移指导目录》,2014年6月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李克强总理进一步指出引导东部地区部分产业向中西部地区有序转移,对于促进区域梯度、联动、协调发展具有重大意义。产业转移实质上就是地区间资本的转移以及相应工作岗位的转移。但中国现阶段所积极推进的产业转移战略并非是单纯的“转移资本”,这种资本的转移能否持续且有效率,还要取决于能否成功地“转移劳动力”,是一种“双转移”模式,而由中西部地区转移到东部地区的劳动力回流正是这部分有待“转移”的劳动力主体。
自改革开放以来,由于中国推行了梯度转移战略,优先发展东部沿海地区,使得中西部地区劳动力在东部沿海地区集聚。虽然自1999年以来,国家已制定实施了西部大开发、中部崛起、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等战略。近年来又提出推进产业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战略,但人口从中西部地区向东部地区转移的趋势却并未发生改变。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发布的《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4》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末,全国流动人口约为2.5亿人,超过总人口的1/6,其中跨省流动人口已占全部流动人口的38.9%。人口主要是从中部地区和西南地区流出,流入东部地区:安徽、四川、湖南、河南、贵州和江西六省占全国跨省流出人口的71.1%,东部地区跨省流入人口所占比率为90.5%。这种流动趋势从在东中西部地区务工的农民工分布中亦可见一斑。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4年在东部地区务工的农民工占农民工总量的60.1%,中部地区占21.2%,西部地区占18.7%。
中国劳动力从欠发达地区向发达地区流动后呈现出不回流的趋向,构成了“劳动力转移刚性”。部分第二代农民工具有更鲜明的新生代民工特点,他们更愿意融入到东部地区大城市的生活中。例如,世界最大的制鞋集团——宝成集团在“鞋匠之都”湖北阳新招募技术工人时就遇到较大困难;富士康内迁后出现普通员工滞留深圳现象,内迁招工困難。从中国的现实情况看,经过三十多年劳动力外流,中西部地区已出现一定程度的劳动力空心化现象。如果在东部沿海地区打工的中西部地区劳动力不能适度回流,现有的中西部地区劳动力供给是难以满足国内产业转移与当地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快速发展需要的。此外,劳动力回流对中西部地区发展的意义,不仅在于增加了劳动力供给,还在于提供了大量具有一定劳动技能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在东部沿海地区打工多年,他们的回流为中西部地区加快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发展提供了必要的人力资源支撑。因此,在劳动力仍然是从中西部地区向东部地区转移的这一大趋势下,在劳动力转移与产业转移呈现逆向路径的情况下,如何持续有效地推动产业转移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问题。
就目前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现实情况来看,虽然一些企业已进行迁移,但真正开始进行迁移的也只是很小一部分企业。针对中国地区间的产业转移进展缓慢,很多有待转移的产业没能顺利地从东部地区转移到中西部地区这一问题,虽然也有学者关注到劳动力流动对产业转移的作用,认为长期以来大规模的劳动力由中西部地区向东部地区区际流动,延缓了东部地区劳动力成本上升的时间表,维持了东部地区传统产业低成本竞争优势,形成了产业转移粘性,使得产业转移乏力。但山社武等通过对1993-2006年中国东中西部地区27个产业的劳动力成本进行分析后发现,劳动力自由流动并未使东部地区的劳动力成本优势得以维持。此外,也有研究指出。近年来中国经济已接近刘易斯转折点,普通工人的工资快速上涨,且东部地区劳动力成本的提高幅度远高于中西部地区,中西部地区日益显现出其在劳动力成本以及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方面的优势。张辽和杨成林基于一般均衡理论分析框架,对劳动力流动、市场一体化与地区间产业转移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并认为中国劳动力市场的体制性分割限制了劳动力流动,进而阻碍了产业的空间转移。但是他们的研究忽视了中国现阶段产业转移过程中有待转移的劳动力群体主要是原来由中西部地区转移到东部地区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回流受劳动力市场体制性障碍的影响极其有限。
本文选择从促进劳动力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回流的视角作为推动产业转移的突破口。基于中国制造业各产业在东部地区集聚趋势明显,以及劳动力转移与产业转移呈逆向路径的现实条件,本文从集聚经济产生的微观机制入手,分析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在空间均衡分析框架下分析劳动力在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流动以及均衡问题,并进一步探求在不存在集聚经济与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两种情形下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提供补贴所具有的劳动力转移效应,进而通过劳动力转移与产业转移之间的循环累积效应来推动中国现阶段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
二、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
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一个显著特征是产业集聚,也可以说企业倾向于邻近其他相似的企业聚集。国内外学者对此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Ellison和Glaeser提出“靶”(dartboard)式方法来比较美国产业间的地理集聚程度,并发现企业在地区间的分布是非常不均衡的,几乎所有产业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地理集聚。Duranton和Overmant基于对距离的连续测量方法以及英国的数据,证实了存在大量的空间集聚,特别是在英国四位数产业中一半以上具有一定程度的集聚。贺灿飞等基于2004年中国第一次经济普查数据,计算了不同地理尺度下的产业分布基尼系数,发现中国制造业高度集聚在珠三角、长三角以及环渤海等地区。吴建利用1980-2010年中国省级范围的二位码制造业数据,通过改进Hoover指数计算了中国制造业的产业集聚程度,发现在过去三十多年里,中国制造业在空间上呈现集聚趋势。
至少自马歇尔起经济学家就开始对这种经济活动的分布特征做出研究,并提出可以由集聚经济的存在加以解释。越来越多的证据也表明,在许多可贸易商品的生产中,当一个企业的选址靠近其他相似企业时生产力更高。关于集聚经济产生的微观机制,经济学家对此做了大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因素:专业化的劳动力市场共享、中间投入品市场共享和知识溢出。鉴于本文的研究主旨。这里主要论述专业化的劳动力市场共享这一机制如何产生集聚经济的,以及劳动力流动是如何影响经济活动的空间分布的。
对企业来说。充裕的劳动力市场通常比贫乏的劳动力市场更具有吸引力。原因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充裕的劳动力市场能提供更好的匹配效率。在工人与企业存在异质性的情况下,在有许多企业提供工作岗位、且有许多工人寻找工作的区域,工人与企业的匹配可能会更有效率。这一观点在Helsley和Strange的研究中首次被模型化。在他们的匹配模型中,企业需要的技能与工人所拥有的技能都是多样的,聚集的劳动力和企业的数量越多,每个专业化的工人越容易找到需要对应技能的企业;与此同时,企业也越容易找到所需要的相应技能的工人。另一方面,充裕的劳动力市场能够降低工人和企业面临特定冲击时的风险。如果一个地区聚集大量企业,则会降低工人在面对负面需求冲击时的失业风险,因为工人可以用较低的成本转向冲击较小或不受冲击影响的企业就业;与此同时,如果地区的劳动力很充裕,企业就不用担心因个别劳动力的辞职而雇不到人来填补空岗。因此,基于以上降低风险的考虑,企业和工人愿意在同一地区集聚。
在上述关于专业化的劳动力市场共享对集聚经济的作用机制中,劳动力主要是作为生产者在其中起作用。在新经济地理学的经典模型中,劳动力作为一个重要因素在模型中具有两个方面的功能:一方面,作为生产者,是产品供给重要的生产要素。另一方面,作为消费者,劳动力的总消费是各地区需求的唯一来源。集聚则是“本地市场效应”(home-market effect)与要素空间流动相互作用的结果,制造业劳动力在地区间的自由流动成为集聚形成的重要前提。空间经济学理论同样注重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演化机制的研究。劳动力流动在不同机制作用下将会存在两个方面的效应。一方面,劳动力流动和集中与制造业本身的规模经济、关联效应等特征共同作用,会产生循环累积效应,推动经济活动空间集聚。另一方面,劳动力流动和产业分布一旦形成了在某个地区的集中优势,该地区的工资水平将会上升。此外,当生产要素在特定区位集聚到一定程度后,土地和基础设施等不可流动要素的价格也会快速上涨,导致资源紧缺、成本上升、环境污染等拥挤效应,原来的要素集聚模式不可持续。集聚区内的厂商在另一个地区建立新的企业就会有利可图。新的地区又开始发展自身的自我强化优势。这种联动机制为产业转移和产业扩散提供了新的理论解释。
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如图1所示。
中国的现实情况是,制造业各产业在东部地区集聚趋势明显。关于长三角和珠三角等东部大都市圈是否已经出现了过度集聚的状况,目前虽然还存在争议,但是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各种产业的大规模集聚,这些地区已经出现了要素成本攀升、产业用地紧张、交通拥挤、能源短缺、环境质量下降等大城市“膨胀病”的迹象,其资源和环境承载能力在日趋下降,并且一些城市已经出现了过度开发的情况。根据各省国土资源厅的数据统计,深圳的城市开发强度高达47.0%,东莞、佛山和上海的城市开发强度依次为45.0%、32.4%和36.5%,均远超30%的生态宜居警戒线,也远高于国外大都市圈的开发强度。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些城市所存在的产业过度集聚问题。因此,中国制造业的部分产业具有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动力,这种情况下劳动力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回流与产业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扩散之间的循环累积效应就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地区间劳动力流动的空间均衡分析
鉴于上述分析的勞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以及循环累积效应,充分考虑到劳动力市场的空间维度,我们通过空间均衡分析框架探讨劳动力市场的空间均衡问题,并着重分析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提供补贴所具有的劳动力转移效应。关于地方劳动力市场一般均衡的研究中,Rosen和Roback的研究可谓是最具代表性的,Rosen-Roback框架也是学者们研究地方劳动力市场时最常用的一般均衡模型,Glaeser将其称为空间均衡分析的主力。该模型之所以能够如此普及是因为它简单、易处理。特别是论证了一国内地方劳动力市场间的均衡这一非常直观的概念。但是这一模型的假设过于严格,其结论所依赖的条件是地方劳动力供给的无限弹性以及住房供给的完全无弹性。在Rosen-Roback模型基础上,学者们提出了许多版本的空间均衡模型。Topel提出了一个考虑工资与就业动态性的空间均衡分析框架,Glaeser和Gottlieb提出了住房的建设要使用地方劳动力以及土地的空间均衡分析框架,Combes等将空间均衡框架与新经济地理学文献中的一些见解结合起来做分析。本文的模型是在Rosen-Roback框架基础上,参考kline以及Moretti关于地方劳动力市场的空间均衡分析,分析中国劳动力在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之间的流动以及均衡问题。之所以选择Kline和Moretti的研究作为本文模型构建的主要参考文献。是因为这两项研究的设计简单、直观,同时又较切合实际,他们关注的是在一个长期一般均衡环境下,工人和企业可以在地区间自由流动,价格会做出适当调整以保持空间均衡。与Rosen-Roback模型不同,他们的研究考虑了劳动者对地区的偏好是不同的,即偏好的异质性,认为劳动力以及住房的供给都是有限弹性的。并且考虑了集聚经济因素并加以模型化。这些假设更为贴近现实,也更符合本文的研究需要。
(一)基准模型
假定有两个地区a和b,a代表发达地区。b代表欠发达地区。如同Rosen-Roback模型,假定只有一类劳动力,也即劳动力在技能上是同质的,并没有将其区分为高技能劳动力与低技能劳动力。每个地区生产单一的可贸易产品v。其价格在每个地区是相同的,设定为1。工人和企业在地区间是自由流动的,面临着在地区a或地区b工作和生产的决策,以追求效用最大化和利润最大化。将劳动力供给决策抽象化,假定每个劳动力只提供1个单位的劳动,并需要1个单位的住房。则工人i在地区j(j∈{a,b})的间接效用函数可以表示为:
Uij=wj+Aj-rj+eij(1)
其中,wj代表地区j的名义工资,Aj代表地区j宜居性的货币度量,rj代表地区j的住房成本,eij代表工人i对地区j的特定偏好。在实际工资(名义工资一住房成本)以及宜居性一定的情况下,较大的eij意味着工人i特别依恋于地区j。例如,出生在地区j或其家人在地区i都可能使得地区j对一个工人来说更具有吸引力。工人i对地区a和b的相对偏好可以表示为:eia-eib~U[-s,s](s≥0),参数s代表了工人对某一地区的特定偏好程度,进而影响着劳动力的流动性。如果s很大,就意味着工人对地区有较强的偏好,则工人依据实际工资或宜居性的差异进行流动的意愿不强;反之,如果s不大,则意味着工人对地区的偏好程度不大,工人更愿意依据实际工资或宜居性的差异做出流动决策;极端情况下,如果s=0,则意味着工人对地区无特定偏好,劳动力是完全流动的。
虽然式(1)的效用函数比较简单,但是却捕捉了可能影响工人流动性的四个最重要的因素,即工资、住房成本、宜居性和个人对地区的偏好。一个工人只有在Uib-Uia>0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在地区b工作,也即eia-eib<(wb-rb+Ab)ζ-(wa-ra+Aa)。在均衡条件下,边际工人对两个地区是无差异的,这种均衡条件意味着地区劳动力供给曲线是向右上方倾斜的,斜率取决于s。因此,可以将地区b的劳动力供给函数表示为如下形式:
(2)
再来看地区劳动力需求情况。假定企业的产量与投入要素之间的关系满足柯布一道格拉斯生产函数,且综合生产力水平与其所在地区相关,则企业在地区j(j∈{a,b))的生产函数可以表示为:
(3)
其中,Pj是与地区相关联的既定生产力水平,Kj表示资本的对数。假定资本在给定价格水平p上是无限供给的,企业是产品市场中的价格接受者,则劳动力工资水平取决于其边际产品。通过对函数yj中的劳动力求导并取对数,可以得出地区j的劳动力需求函数为:
(4)
住房成本是决定劳动力流动的一个重要因素,因而我们还需要分析住房市场的需求和供给情况。因为假定每个劳动力需要1个单位的住房,这意味着地区住房需求可以通过劳动力需求变换得出,由式(2)可以推出地区b住房需求函数:
(5)
地区j(j∈{a,b})的住房供给可以表示为地区i劳动力数量的函数:
(6)
参数ki代表了地区j的住房供给弹性,假定这一参数是由地区自身的土地资源以及土地政策法规决定的。在地区土地资源及政策法规约束下建造新的住房比较容易的地区,kj较小;反之,kj较大。在无约束的极端情况下,kj=0,住房供给曲线是水平的:在约束极强无法建造新的住房的另一极端情况下,kj无穷大,住房供給曲线是垂直的。为了简化分析,这里隐含假定建造住房并没有使用地区劳动力资源。
由此,地区a和b的劳动力市场均衡条件可以通过式(2)和式(4)获得,住房市场均衡条件可以通过式(5)和式(6)获得。并通过式(4)分别表示出两个地区的工资与劳动力数量之间的对应关系,连同地区a和b的劳动力市场均衡与住房市场均衡四个均衡条件,由这6个等式组成的方程体系完整地描述了整个经济的均衡,其中内生变量是劳动力数量La和Lb、工资wa和wb以及住房成本ra和rb。
(二)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提供补贴的劳动力转移效应
在上述基准模型基础上。进一步分析政府对欠发达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的情形。政府通过对企业提供补贴的方式来降低企业落户及生产的相关成本,进而对劳动力需求形成一种正向的冲击,使得劳动力需求曲线向右位移。因为模型所描述的是拥有固定数量劳动力的两地区闭合经济,所以对一个地区的冲击必然也会对另一个地区产生影响。例如,对地区b劳动力需求的增加会影响到地区a劳动力的供给、工资以及住房成本。本文将在这样一个一般均衡框架下试图论证政府对欠发达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在促进劳动力从地区a向地区b转移中的作用,以及决定这种作用大小的因素有哪些。
1.不存在集聚经济的情形
将政府还没有对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的时期记为时期1,提供补贴的时期记为时期2,相应的变量通过加下角标1和2来标注是时期1和时期2的变量。这里仍然假定各地区企业的生产力是与地区相关联的既定生产力水平。为了简化计算,假定时期1两个地区的既定生产力水平和宜居性相同,且在两个时期保持不变。政府在时期2通过对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使得地区b的劳动力需求函数变为:
(7)
其中,△>0,代表政府对地区b的补贴对地区b劳动力需求形成的是正向冲击,劳动力需求曲线向右上方垂直位移△单位。此冲击会带动两个地区劳动力市场和住房市场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产生新的均衡。将时期1和时期2地区b的均衡劳动力数量进行对比,可以得出:
(8)
Lb2-Lb1表示在时期2从地区a向地区b转移的劳动力数量。从式(8)可以得出,政府对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会推动劳动力向地区b转移,转移数量的大小取决于劳动力的流动性s以及各地区的住房供给弹性ka和kb。劳动力的流动性越强(s越小)、住房供给弹性越大(ka和kb越小),补贴政策对劳动力转移的作用越大。这一结论比较好理解,劳动力流动性强就意味着劳动力对实际工资变化的反应比较大,更愿意依据实际工资的差异做出流动决策,因而政府补贴所引起的地区b劳动力需求增加及工资上升,会更好地促进劳动力从地区a向地区b的转移;较大的住房供给弹性意味着建造新的住房比较容易。住房价格受需求影响较小,不会因为需求的增加或减少而导致价格的大幅度上升或下降,所以劳动力从地区a向地区b转移不会引起地区a(地区b)住房价格的大幅度下降(上升),进而不会引起地区a(地区b)劳动力供给曲线较大幅度地向右(向左)位移。
2.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的情形
前述分析中假定两个地区中企业的生产力是由与地区相关联的生产力水平Pj决定的,Pj是外生既定的。这里我们要进一步讨论集聚经济存在的情形。集聚经济的存在会使一个地区企业的生产力水平不再是外生既定的,而是由该地区经济活动水平内生决定的。在本文的模型中,可以假定地区的生产力水平是地区劳动力数量的函数,也即Pj=f(Lj),f'(Lj)>0。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力所做出的地区选择会产生一定的外部性,会对其所选择工作的地区的生产力水平产生一定的正外部性。具体地,集聚经济的外部性可以通过如下函数形式表示:Pj=dj+γLj,参数γ(0<γ<1)代表了集聚经济的影响程度。在这种情況下,劳动力需求函数可由式(4)推导出,表示为:
(9)
在不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的情况下(γ=0),如式(4)所示,劳动力需求曲线是向右下方倾斜的。但是在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的情况下(γ>0),劳动力需求曲线就存在两种可能的情形:向右下方倾斜和向右上方倾斜。原因在于,这种情况下一个地区劳动力数量的增加会带来两种相反的效应:一方面,由于关于技术的标准假定,劳动力数量的增加会降低劳动力的边际产品。另一方面,劳动力的增加会提高地区生产力水平,产生集聚溢出效应。如果集聚溢出效应足够大(γ>1-α),则一个地区的劳动力需求曲线就会出现向右上方倾斜的情形。即使集聚效应不足以大到致使劳动力需求曲线向右上方倾斜,较之γ=0的情况,需求曲线也会变得相对平缓,弹性变大。
在上述所分析的政府对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所产生的劳动力转移效应基础上,进一步分析考虑集聚溢出效应情况下这种劳动力转移效应的大小及其影响因素。同样延续时期1两个地区的既定生产力水平和宜居性相同的假定不变,在时期2政府通过对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对其劳动力需求形成正向冲击,需求函数变为:
(10)
此冲击同样会带动两个地区劳动力市场和住房市场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产生新的均衡。将时期1和时期2地区b的均衡劳动力数量进行对比,可以得出:
(11)
从式(11)可以得出,在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情况下,政府对欠发达地区b企业提供补贴对劳动力向地区b转移的推动作用大于不存在集聚经济溢出效应的情况,集聚经济溢出效应扩大了政府补贴对地区b所形成的正向冲击,这也是符合我们前述有关集聚经济循环累积效应的理论分析预期的。劳动力转移数量的大小除了取决于劳动力的流动性s以及各地区的住房供给弹性ka和kb外,还取决于集聚经济的影响程度γ,γ越大,劳动力的转移数量就越大,γ=0时,式(11)与式(8)等同。
四、进一步的讨论与启示
我们在地区间劳动力流动的空间均衡分析框架下,分析了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提供补贴所具有的劳动力转移效应,进而通过劳动力转移与产业转移之间的循环累积效应来推动中国现阶段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的转移。
可能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这种政策的推动是否是必要的,这种产业转移是否可以靠市场的力量来自发实现?根据劳动力流动与产业空间结构的联动机制,中国现阶段的产业转移原则上是可以通过自发演进的方式进行:考虑到无论是企业还是劳动力做出迁移和流动的决策都是基于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产业中部分企业所做出的自主迁移决策会带动部分劳动力的同向流动,进而再由劳动力流动推动更多的企业迁移。这种自发演进是由经济主体在响应获利机会时自发倡导、组织和实行的,这主要取决于经济主体的经济理性。然而,现实的经济生活是一个复杂系统,现实的经济主体要清楚地权衡自己所面临的所有利害得失,并选择最佳的行动是很难的。因此,企业和劳动力通过自发演进的方式来推动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移是需要经过漫长的过程。而政府政策的引导往往有助于加速这种对企业和劳动力有利的迁移和流动的发生,绕过不必要的成本。也有研究指出,各种工业集聚很可能是为了享受“政策租”而不是利用“集聚租”才有空间上集中的意愿,政府政策在制造业的集聚中的影响是显著的。此外,中国产业转移战略是从长远以及全局考虑的,不仅考虑到劳动密集型产业自身的发展,还考虑到东部地区产业升级以及东中西部地区协调发展等全局问题,因而企业迁移以及相应劳动力的同向流动具有一定的正外部性。这些都意味着通过政府政策引导和推动的必要性。如果进一步考虑集聚经济的循环累积效应,政府的政策推动所提供的动力支撑会进一步加快企业以及劳动力的自主迁移和流动,促使中西部地区从“低生产力、低工资”的低水平经济活动向“高生产力、高工资”的高水平经济活动均衡转变。
本文关于政府补贴对劳动力转移效应的模型分析中,无论是考虑了集聚经济溢出效应还是不考虑集聚经济溢出效应,劳动力的流动性都是影响劳动力转移数量的决定性因素,劳动力的流动性越强,政府补贴政策对劳动力转移的作用越大。模型中的劳动力流动性主要是由工人对某一地区的特定偏好程度决定的。在关于劳动力流动性的研究中,很大一部分研究将户籍制度视为阻碍中国劳动力流动的一大障碍。中国户籍制度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即限制非技能劳动力的流动,但对技能劳动力的流动几乎没有任何限制。非技能劳动力的流动,除了受到户籍制度的限制以外,还受到许多条件的限制,如陌生环境、不同的文化或习俗、不同的地方法规,甚至是本地居民的歧视等。但是,在中国现阶段所推动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东部地区向中西地区部转移的现实背景下,这些因素都不构成阻碍劳动力流动的因素,因为有待转移的劳动力群体主要是原来由中西部地区转移到东部地区的劳动力群体,这种劳动力转移属于“劳动力回流”,所以这部分群体的流动性是比较强的,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政策推动的作用空间会很大。
至于政府对欠发达地区企业补贴的来源问题。本文认为这种补贴更多地还是要依靠中央政府。因为中西部地区经济实力相对薄弱,财源严重不足。比较典型的是体现在税收征收环节,为了弥补日益扩大的财政收支缺口,中西部地区在税收征收环节大多采取“偏紧”的政策,相比之下,东部沿海地区由于财力雄厚,大多实行“放水养鱼”的宽松政策。如果单纯依靠中西部地区地方政府提供补贴来吸引企业及劳动力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很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一些地区虽承诺给予迁入企业各项优惠政策,但却难以兑现,最终造成企业迁入后开工率不足。乃至亏损、破产,这也违背了产业由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转移的初衷。近日宣布破产的华东纺织大户——宝利嘉集团的实例就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因此,在中国的现实背景下,政府有形之手要想在产业转移过程中更好地发挥作用,中央的区域政策及相应的财力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责任编辑:韩淑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