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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五代闽地文学生态述论

2017-03-12陈毓文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文人文学生态

陈毓文

(闽江学院 中文系,福建 福州 350108)

唐末五代闽地文学生态述论

陈毓文

(闽江学院 中文系,福建 福州 350108)

限于地域、文化等原因,闽地文学开发直至中唐才渐有起色。唐末五代时期,闽地相对安定的政治局面吸引了大批北方士人南迁入闽。在外来文化力量与本土文化力量的冲突与交融中,闽地文学生态建设步入了良性发展时期,奠定了宋以后闽地文学大兴的基础。

唐末五代;闽地;文学生态

良好的文学生态是促进文学发展的重要质素,而闽地僻处东南,文学发展步伐缓慢。安史之乱后,随着唐政府对东南地区开发力度的加大,闽地文学生态面貌渐显起色。唐末五代时期①,在闽地安定政治局面的吸引下,大量北方士人南迁入闽,他们所带来的中原文化与闽地本土文化碰撞交融,逐渐构建起具有鲜明特色的闽地文学生态,从而奠定了宋以后闽地文学大兴的基础。探讨这一地域性的文学生态变化对进一步梳理唐宋之间的文学转型具有重要意义,是为写作缘起。

一、转变的契机

闽地地处东南沿海,三面靠山,长期以来与外界的联系靠的是风云莫测的海路和山林险阻的陆路交通,基本处于半封闭状态。这种封闭不仅体现在自然环境方面,在经济文化等方面也是如此。一方面,闽地多山地丘陵、雨水充足的自然环境使闽人多散居于一个个山林环绕的盆地之中,彼此之间的交流较少。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对闽人注重实用、容易知足的文化性格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而诡谲多变的亚热带雨林气候、绵长曲折的海岸线也引发了人们无尽的幻想,培养孕育出了闽人勇于探索的进取精神:保守与开拓并存,注重个人努力也愿意借助集体的力量,具有浓厚的地域意识又不乏放眼天下的雄心。另一方面,中原文化向以正统自居,视四方为蛮夷。地处边缘地带的闽文化更是被长期排斥于中原文化之外。这种边缘性反而使闽文化少了中原文化那种以我为中心的自负意识而多了容易接受新事物的质素。闽人文化性格或者说闽文化的这种多元性在较为封闭的唐前还不是很明显,其文学生态也因此呈现出一种封闭、停滞的状态;但从唐中叶开始,闽地文学生态开始透露出鲜活的发展态势。究其原因,乃在于此期儒学因子得到了极大地增强。儒学进入闽地应该说由来已久,秦设闽中郡,汉时无诸被封闽越王,儒家文化因子虽已在闽地扎根但影响范围较小。中唐时期的闽地在北人的印象当中还是“猿声入岭切,鸟道问人深”[1]卷147的蛮荒状态。与此同时,由于安史之乱所导致的唐王朝对地方控制力的减弱,唐政府逐渐加大了对南方的开发力度。在这种情况下,被派往闽地任职的官员一般都肩负着开发地方经济文化的重任。从大历年间任福建观察使的李椅开始,原先“信巫鬼、重淫祀”的文化习俗逐渐被提倡儒学的风气所取代。李椅任上大力推广文化教育,“俎豆既备,乃以五经训民,考校必精,弦诵必时。于是,一年人知敬学,二年学者功倍,三年而生徒祁祁,贤不肖竟劝。家有洙泗,户有邹鲁,儒风济济,被于庶政。”[2]卷62虽有过分美誉之嫌,却也道出了闽地文学面貌的重大变化。建中元年(780),常衮任福建观察使,“使作为文章,亲加讲导,与为主客钧礼,观游燕飨与焉。由是俗为一变,岁贡士与内州等”[3]卷150。在唐政府官员的有意推动下,闽人逐渐改变了原先不愿出仕的心理而开始对科举发生兴趣。韩愈在其《欧阳生哀辞》—文中就曾提及这一心理:“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才秀民通文书吏事与上国齿者,未尝肯出仕。”[4]卷278闽地士人在科场上开始奋进,甚至屡败屡战,如陈黯18举未第,徐夤17举方中,陈峤63岁及第,黄滔更是足足考了24年。通过科考走上仕途、光宗耀祖已经扎根于闽人心中。黄滔《颍川陈先生集序》中述及陈黯母亲对儿子的劝勉:“太夫人勉之曰:‘付蔚于潘岳之筵,俟尔于郄诜之桂。’方起于乡荐,求试贡闱,已过不惑之年矣。”在其《送外甥翁袭明赴举序》中也说:“近吾姊以他人之继翔,念袭明之久蟠,悄焉如疾。吾得以与内外之亲辈流之善者,日激其行。”[4]卷824陈黯、翁袭美之母的期盼都足以说明,到了唐末,崇儒的社会风气已然深入人心,闽地文学生态具备了良好的发展基础。

二、重构与新变

878年,黄巢掠闽而过进入岭南,福州、建州地区受到极大破坏。建州人陈岩趁势而起,掌控福州、建州二地。885年,寿州人王绪带兵入闽,不久兵权被王潮兄弟掌握。893年,王氏兄弟攻下福州,统一了福建。自此直至王审知去世,闽地拥有了难得的三十多年的平静。闽地文学生态的建设也开始进入了关键时期。

良好的文学生态离不开安定的政治生态。王潮、王审知统治期间为闽地文学生态的良性发展创设了一个较为稳定的文化环境。这方面记载很多,首先是对教育的重视。在王潮任威武军节度使时设“四门义学”,这应为当时一种免费教育的举措。王审知时期,又接纳翁承赞的建议,于后梁龙德元年(921)正式设立“四门学”,在各府县广设庠序,广收书籍刊刻付印,“以教闽士之秀者”[5]卷95。于兢在《琅琊忠懿王德政碑》中赞其:“常以学校之设,是为教化之原,乃令诱掖童蒙,兴行敬让,幼已佩于师训,长皆寘于国庠,俊造相望,廉秀特盛。”[4]卷841其次是对人才的重视。闽地文化起步较晚,人才较为匮乏,而北方常年战乱,大量人才流离失所。王审知统治期间,设招贤院,大力延揽人才,于是“唐衣冠卿士跋涉来奔”,比较著名的有韩偓、崔道融、杨沂丰、李洵、杨赞图、王倜等人[3]卷190。在其影响下,闽地其他地区也纷纷兴起重视儒文学教育的潮流,泉州刺史王审邽“以道义为自任,开学育才”,“童蒙诱掖,学校兴举”。其子王延彬“能为诗,亦好说佛理,诗人禅客谒见,多为所沮”[6]3197。在他幕下,聚集了徐夤、郑良士、倪曙、陈乘、陈郯、僧省澄、慧校、道溥、文超等一批文人诗僧,唱和酬赠。陈洪济,“初令同安,继令晋江,皆兴学教士,为王氏循吏之冠”[5]卷96。留从效为漳、泉二州留后时,“每岁取进士、明经,谓之秋堂”[5]卷93。建州刺史王延禀也喜好文学,在辖区内大力提倡儒学。在统治者有意倡导下,闽地文学生态具备了充足的成长空间。

其次,外来文化因子对本土文学生态的冲击促成了此期文学生态的重构与新变。这里所说的外来文化因子一方面指的是南迁士人所带来的北方文化与闽地本土文化的冲突与交融。这种情况由来已久,从汉至唐就一直断断续续存在。唐高宗总章二年(669),陈政、陈元光父子入闽平叛,其所带58姓军校在平叛后就落户闽地。唐僖宗光启元年(885),王潮、王审知兄弟“率光、寿兵五千人,并携吏民南奔”[7]入闽,亦在闽地扎根。这些来自北方的移民大多是整个家族迁移而来,他们在闽地定居后自然延续了原先在北方盛行的宗族制度。最初这些南迁士人心中仍然留存着强烈的外来者意识,他们需要通过家族的力量来保证自己的政治地位与经济利益,而子弟教育则是从宗族延续的根本,为此,私学在这些家族内逐渐兴盛起来。当然,为了更好、更快地融入当地,除了教授本族子弟外,私学也往往收一些当地学生。这在客观上既稳固了政治地位,也对当地文学生态的健康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唐末五代时闽地新建书院[8]47数量颇多,大量人才的出现即得益于这些书院。受闽人文化性格影响,士子们不再像初盛唐文人那样独居寺院,深山读书,而是喜欢几个志同道合之士聚在书院读书,如黄滔《莆山灵岩寺碑铭》云:“大中中,颍川陈蔚、江夏黄楷、长沙欧阳碣兼愚慕三贤之懿躅,葺斋于东峰十年。”[4]卷825《司直陈公墓志铭》云陈峤“峤字延封,龆龀好学,弱冠能文。与高阳许龟图、江夏黄彦修居莆之北岩精舍,五年而二子西去,复居北平山。两地穴管宁之榻,十霜索随氏之珠。然后应诏诸侯,求试宗伯”[4]卷826。其成果就是一县一地、一家一族人才辈出,如陈峤,子陈淑;欧阳衮,子欧阳琳、欧阳玭;黄滔,从兄黄璞,璞子黄诜;翁承赞、翁承裕、翁袭明(承检)等先后及第。在一个文学生态系统中,创作主体是中心,闽地人才在唐末五代时期的井喷现象对闽地文学的繁荣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另一方面则是入闽著名文人对本土文学生态的影响。这主要体现在他们对闽地士子所起到的示范性学习作用,帮助闽地本土士子迅速成长起来。唐前文人入闽还较多是官宦身份,唐末五代时期,战乱的因素造成了大批北方士人南迁,其中不乏知名文人,黄滔《丈六金身碑》记录了当时入闽文人情况:

其明年(907)正月十有八日乙未,设二十万人斋,号无遮,以落之。是日也……座客有右省常侍陇西李公洵、翰林承旨制诰兵部侍郎昌黎韩公偓、中书舍人琅琊王公涤、右补阙博陵崔征君道融、大司农琅琊王公标、吏部郎中谯国夏侯公淑、司勋员外郎王公拯、刑部员外郎弘农杨公承休、弘文馆直学士弘农杨公赞图、弘文馆直学士琅琊王公倜、集贤殿校理吴郡归公傅懿,皆以文学之奥比偃商,侍从之声齐褒向。甲乙升第,巖廊韫望,东浮荆襄,南游吴楚,谓安莫安于闽越,诚莫诚于我公。……我公乃顾幕下者滔,俾刻贞石以碑之。[4]卷825

文中列出11个当时较重要的文人。此外,欧阳修《新五代史·闽世家》载:“审知虽起盗贼,而为人俭约,好礼下士。王淡,唐相溥之子;杨沂丰,唐相涉从弟;徐寅,唐时知名进士,皆依审知仕宦。”[9]卷68补充了王淡、杨沂丰2人。欧阳修等所编《新唐书·王审邽传》载:“审邽,字次都,为泉州刺史,检校司徒。喜儒术,通《书》、《春秋》。善吏治,流民还者,假牛犁,兴完庐舍。中原乱,公卿多来依之,振赋以财,如杨承休、郑璘、韩偓、归傅懿、杨赞图、郑戬等赖以免祸。审遣子延彬作招贤院以礼之。”[3]卷190又增加了郑璘(唐翰林学士)、郑戬2人②。这十几个文人“甲乙升第,巖廊韫望”,及第虽有先后却都是朝廷中较有名望之士,且又经历了长时间的流浪才到了闽地,深感“安莫安于闽越,诚莫诚于我公”,对闽地认同感普遍较强。在这些文人中,韩偓无疑文名最盛。从现存资料看,其与王闽政权中文人的交往似乎很少,如与当时闽地文坛的中心人物黄滔之间似乎都没有诗歌往来。然而从其《香奁集自序》中可以发现,其对闽地诗风的影响应该从其进入闽地就开始了。序云:

余溺章句,信有年矣。诚知非大夫所为,不能忘情,天所赋也。自庚辰、辛巳之际,迄辛丑、庚子之间,所著歌诗,不啻千首,其间以绮丽得意,亦数百篇。往往在士大夫之口,或乐工配入声律。粉墙椒壁,斜行小字,窃咏者不可胜记。大盗入关,缃帙都坠……或天涯逢旧识,避地遇故人,醉咏之暇,时及拙唱。自尔鸠集,复得百篇。不忍弃捐,随时编录。[10]1054

按其自述,“不啻千首”诗歌广泛流传于士大夫之间,但因几经战乱,“缃帙都坠”。最终却能“避地遇故人,醉咏之暇,时及拙唱。自尔鸠集,复得百篇”。这说明在唐末入闽文人中并不乏韩诗的仰慕者。他们客观上帮助了韩偓诗歌在闽地的传播。周祖譔先生认为《崇文总目》所记一卷本《韩偓诗》是由韩偓在福州或者沙县天王院养病时亲手编订[11]77。当时闽地应已有韩偓的诗集流传。其次,韩偓定居南安后虽与王延彬幕下文人没有多少交流,但这样一位大诗人隐居在南安显然会对泉州文人诗歌创作产生影响。贾晋华先生论及五代泉州诗坛时也提到:“泉州诗人却由于受韩偓及禅风影响,上承温、李和盛唐,诗歌风格呈现出华丽、清壮、淡逸等特色,于白体、晚唐体外拔戟自成一队,在五代诗歌史上占有一定地位。”甚至提出“其流风所及,可能影响到宋初的西昆诗人”[12]85。

除了韩偓外,外来文人中有作品存世的还有崔道融。其诗作是典型的晚唐绝句,着意构思,形象生动而又富有意境美。如其《溪上遇雨》:“坐看黑云衔猛雨,喷洒前山此独晴。忽惊云雨在头上,却是山前晚照明。”[1]卷714写景富有风趣;又如《峡路》:“清猿啼不住,白水下来新。八月莫为客,夜长愁杀人。”[1]卷714以舟行之速反衬愁情之深,构思巧妙。虽然其入闽不久就去世,但身处文坛中心,与黄滔、徐夤、王涤等人经常诗酒唱和。在其去世后,黄滔、徐夤还都写有祭奠诗文,可见在当时文坛还具有较大的影响力。又如杨沂丰“遭乱依太祖,与徐夤、王淡同居幕府,以风雅唱和,闽士多宗之。”[5]卷95可以这么认为,外来入闽士人以其影响力和文学创作把晚唐诗风带入了闽地,开阔了闽地文人的创作视野,对闽地文学生态的形成起了重要的导向作用。

第三,作为文学生态的核心,闽地本土文人展现了成长的巨大潜力。具体来说,自欧阳詹在全国获得一定影响力之后,闽地士子就逐渐把视野由闽地扩展到全国。虽然中唐以后闽地士子得第的人数逐渐增多,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被排挤在中原儒学社会规范之外的事实。他们渴望改变这种情况,而闽人文化性格中既注重个人努力又善于借助集体力量的特质使得他们在仕宦道路上更多注重协作,互相援引。如黄璞《闽川名士传》载陈诩、欧阳詹、邵楚苌、林藻等闽地士人在长安就组织了一个同乡会,而从黄滔诗文的酬赠对象中也可以看出他与闽地士人之间的紧密联系。他们成名得第后又多能积极帮助同乡,藉以扩大闽籍士人的影响力。黄滔之认识杨赞禹,乃是老乡泉州王虬(希龙)所引荐,其《与杨状头书》云:“洎前年榜,伏睹先辈荣登,逮王先辈希龙之还,敬话先辈之道,某熟得而知勉。”[4]卷823黄滔《代陈蠲谢崔侍郎启》云“户部郑郎中伏话郑隐先辈专传侍郎尊旨”[4]卷824也述及乾符三年,郑諴任户部郎中时向崔沆推荐乡人陈蠲,托与崔沆关系较好的郑隐传话之事。《唐摭言》中则记了一则郑諴提点陈峤的轶事,“陈峤谒安陆郑郎中,三年方一见。諴从容谓峤曰:‘识闵廷言否?’峤曰:‘偶未知闻。’諴曰:‘不妨与之往还,其人似西汉。’”[13]1620

唐末动乱的社会现实使在外仕宦、流浪的闽地士子已无实现抱负的可能,而闽地此时安定的政治局面唤起了他们思乡的情绪。于是,有一批经历过风雨、眼界开阔的闽地士子重返故乡,有力推动了此际闽地文学生态的建设步伐。其中领军人物当属黄滔。黄滔到底是否当时闽地的文坛宗主暂且不谈③,但他在当时闽地文坛起着联系纽带作用当无疑问。前引《丈六金身碑》言其奉王审知之命接待入闽士人可为明证。明人吴源《莆阳名公传》载有黄滔与罗隐、陈峤、翁承赞、陈黯、徐夤、林乔为莫逆之交之事。此外黄滔与林宽、陈樵、何绍餘等人以及僧道、隐逸之士也常诗作唱和。从黄滔现存的诗文中,我们大概可以感受到当时闽地文坛特别是福州文坛的盛况。其次,黄滔还具有较浓郁的文化保存与传播意识,如其外舅陈黯一生怀才不遇,死后遗稿多有散失,黄滔不遗余力搜集整理,编撰成册,还请罗隐作序[4]卷824。又曾编《泉山秀句集》30卷,“编闽人诗,自武德尽天佑末”[3]卷60。

在泉州一带,王延彬幕下也聚集了一批归闽士人,如早在902年就归闽依王审知的徐夤,因得罪李存勖缘故不受王审知重用,于天佑元年至贞元元年(915)年至泉州依王延彬。还有天复元年(901)年归隐仙游的郑良士,唐末归闽的陈乘、倪曙等。这些文人聚居王延彬幕下,“(郑良士)与泉州刺史王延彬、秘书陈乘、正字徐夤辈,更相唱和”;“(倪曙)与徐夤、陈郯等赋诗饮酒为乐”[5]卷62;“(陈乘)与侍中延彬、徐夤、郑良士辈,以诗相唱和,闽士多以风雅归之”[5]卷97。徐夤又撰《雅道机要》论诗做法,在泉州一地形成了谈论文学的良好氛围。他们的文学创作逐渐成为了闽地本土文人的效法对象,如徐夤《自咏十韵》云“拙赋偏闻镌印卖,恶诗亲见画图呈”[1]卷711,以其诗赋在当时刊刻付印流传而自豪。又据《全闽诗话》载:“寅赋脍炙人口,渤海高元固来,言本国得《斩蛇剑赋》《御水沟》及《人生几何赋》,家家皆以金书,列为屏幛,其珍重如此。”[14]卷1也可以看出徐夤的影响力。闽人对这些本土文人也非常推崇,如前引黄滔“大中中,颍川陈蔚、江夏黄楷、长沙欧阳碣兼愚慕三贤之懿躅,葺斋于东峰十年。”林藻、林蕴和欧阳詹三人的“懿躅”即美好的业绩给后辈树立了良好的榜样。黄璞的《王郎中传》《欧阳行周传》也极力称道王棨和欧阳詹二人的文学创作与为人。

三、从局部走向整体

王审知去世后,闽国陷入内乱,闽地的后继者兄弟相残,叔侄反目,战乱四起。如王延羲“既立,骄淫苛虐,猜忌宗室,多寻旧怨……兄弟积相猜恨”;又“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与延政通谋,遣将军许仁钦以兵三千如汀州,执延喜以归”;闽主继鹏“屡以猜怒诛宗室”[7]卷282等。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闽地文学生态的发展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虽然如此,但王潮、王审知所定下的重视儒学教育的政策仍得以继续贯彻,四门学仍在发挥着培育子弟的重要作用。945年,闽国为南唐所灭。南唐占据了建州、汀州地区,吴越国控制了福州地区,留从效则据有泉漳两地。值得注意的是,三分局面形成并没有破坏闽地已经形成的文学生态,反而使其获得了进一步发展的机遇。如果说闽地文学生态原先的发展存在沿海与内陆不平衡的话,那么到了这一时期,由于南唐对建、汀地区的控制,南唐地区的文学生态系统逐渐与闽地文学生态系统交融,从而使得闽地内陆地区的文学也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作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南唐累世好儒,而儒者之盛见于载籍,灿然可观。如韩熙载之不羁,江文蔚之高才,徐锴之典赡,高越之华藻,潘佑之清逸,皆能擅价于一时。而徐铉、汤悦、张洎之徒,又足以争鸣于天下,其余落落不可胜数。故曰:江左三十年间,文物有元和之风,岂虚言乎?”[6]5347文学生态呈现繁荣局面。在其影响下,越来越多的闽籍士子负笈北游,前往庐山国学求学。五代前期即有莆田人陈沆和从陈沆学诗的闽人熊皦隐于庐山。后期人数激增,且形成明显的梯队传承,如隐居庐山的陈贶,“陈贶,南闽人。性沉澹,志操古朴,而不苟仕进。一卧庐山三十年,学者多师事焉。”[6]5360940年,南唐置庐山国学后,建阳人江为游学庐山,从陈贶学诗。而蒲城人杨徽之则曾从邑人江文蔚学赋、江为学诗,“邑人江文蔚善赋,江为能诗,公皆延于客馆之中,伸以师事之礼,曾未期岁。与之齐名。”[15]卷11后出游庐山国学,与建阳人孟贯、泉州人谭峭过往酬赠。“(孟贯)少好学,出游庐山。与江洎大谏杨徽之同学友善,故徽之诗集中多与贯为者。”[6]5215杨徽之入宋后仕途显达,声名远播,对闽地士人影响较大。“杨侍读徽之,太宗闻其名,尽索所著……御选集中十联写于屏。梁周翰诗曰:‘谁似金华杨学士,十联诗在御屏中。’”[16]46五代后期建州地区文人队伍的壮大、创作水平的提高极大改变了闽地内陆文学的落后局面,原先存在的沿海与内陆文学生态的差距正逐渐消弭,这也预示着闽地文学生态系统的建构已经完成。

一般认为,闽地的文学繁荣始于宋代,但这一繁荣并非突如其来的,唐末五代时期闽地文学生态的构建为宋以后闽地文学的兴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进一步说,当其与周边地区如南唐、吴越的文学生态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时,我们即可发现,一个更大范围的文学生态圈即闽浙赣皖文学生态圈正在逐步形成。

注释:

①本文对唐末五代的时间界定主要从闽地文学发展的角度考虑,上限为唐昭宗景福二年(893年),该年王潮、王审知兄弟攻下福州统一福建。下限为北宋建隆元年(960年)。

②杨承休、韩偓、归傅懿、杨赞图四人与《丈六金身碑》所载重复,然《新唐书》记载有误,招贤院当于其去世(904年)前所办,而韩偓904年行踪还在湖南醴陵(据霍松林、邓小军《韩偓年谱》,《陕西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1期),906年方至福州。因此入闽文人数量当以黄滔《丈六金身碑》所记为是。

③具体参看朱晓蓉《黄滔与闽地文人群体的崛起》、李最欣《黄滔在闽国文坛地位之说献疑》二文。

[1]刘长卿.送崔载华、张起之闽中[M]//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等.全唐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独孤及.都督府儒学记[M]//福建通志.台湾:华文书局影印本,1968.

[3]欧阳修,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董诰,阮元,徐松,等.全唐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5]吴任臣.十国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傅璇琮,徐海荣,徐吉军.五代史书汇编[M].杭州:杭州出版社,2000.

[7]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8]金银珍.唐五代时期福建书院述略[J].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10(8).

[9]欧阳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0]吴在庆.香奁集系年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5.

[11]周祖.韩偓诗的编辑、流传与版本[J].文学遗产,2000(4).

[12]贾晋华.五代泉州诗[J].厦门大学学报,1993(3).

[13]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14]郑方坤.全闽诗话[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15]杨亿.武夷新集[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

[16]文莹.玉壶清话[M]//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北京:中华书局,1997.

Review on the Literary Ecology in Fujian 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

CHEN Yuwen

(School of Chinese,Minjiang University,Fuzhou Fujian 350108,China)

Due to geographical and cultural restrictions,it was not until the mid-Tang Dynasty that literature in Fujian began to rise.During the Five Dynasties,numerous northern scholars made a southward move to Fujian due to its more stable political situation.Hence,in the conflict and integration of external and native cultures,the literal ecological construction in Fujian has ushered in a favorable development period which laid a foundation for the boom of literature in Fujian after Song Dynasty.

The Five Dynasties;Fujian;Literary Ecology

I206.2

A

1009-8666(2017)06-0023-06

[责任编辑、校对:王兴全]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6.004

2016-10-18

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资助“唐宋之际闽地文学生态研究”(项目编号:JAS160404)

陈毓文(1973—),男,福建龙海人。闽江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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