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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的荒诞性看王尔德的道德观

2017-03-12王兴伟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9期
关键词:手相勋爵上流社会

王兴伟

(云南大学滇池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8)

从《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的荒诞性看王尔德的道德观

王兴伟

(云南大学滇池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8)

在短篇小说《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中,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描写了一个充满了存在主义荒诞感的谋杀故事。在这篇小说里,作者通过对亚瑟·萨维尔勋爵谋杀罪的动机和过程的荒诞性描写,塑造了一个冷酷、自私、虚伪的十九世纪英国上流社会人物形象,表达了王尔德对十九世纪末英国上流社会的批判和讽刺,体现了王尔德在其唯美主义外表之下的道德关切。

奥斯卡·王尔德;《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荒诞派文学;荒诞性;道德观

《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短篇小说之一。奥斯卡·王尔德一生创作了体裁多样的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戏剧、童话和短篇小说等各种文学形式。一直以来,国内学界对王尔德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唯美主义思想以及他的主要作品《道连·格雷的画像》上,但对于他的其他作品,特别是短篇小说研究却不太多。王尔德一共写过五篇短篇小说,分别是《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没有秘密的斯芬克斯》《坎特维尔的鬼魂》、《模范百万富翁》和《W.H.先生的画像》。这些短篇小说构思精巧、情节离奇,体现了王尔德高超的文学技艺和超越时代的先锋文学意识。正如王尔德所说:“我曾经是我这个时代艺术文化的象征”[1]69,“我唤醒了这个世纪的想象力,它便在我身边创造神话与传说”[1]70。在这些短篇小说中,王尔德充分展现了他的想象力,使这些小说呈现了完全不同于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艺术风貌。

《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就是一篇离奇的短篇小说。小说讲述的是亚瑟·萨维尔勋爵被预言将犯下谋杀罪行。此后,他就决定实施一次谋杀来应和这个预言。他先后从亲友中挑选了两个人来实施他的谋杀计划,但由于可笑的原因,他想要谋杀一个人的计划都没有实现。最后,他心理崩溃,把给他下了谋杀预言的人推到了河里,由此实现了他必须谋杀一个人的宿命。但戏剧性的是,最后他才知道,为他做出谋杀预言的波吉斯先生根本就是一个假手相师,他的那套把戏都是骗人的。

一、荒诞派文学

这篇小说具有明显的荒诞性。荒诞性在现代主义文学和后现代主义文学中都占有特别的一席之地。在文学作品中用荒诞性来表现文学作品的主题起源于二十世纪初期。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人类社会经历了巨大的冲击和变化—战争、人类知识的爆炸、工业的发展,这一切都使人类处在了一种对世界不可知的隔膜与恐惧中。在时代的剧烈变迁中,人类的困境、精神的痛苦都成为了作家关注和描写的对象,因此在卡夫卡、萨特等人的作品中,荒诞性就成为了这些作家表达时代关切的手段。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后,荒诞派作品继续发展,成为了后现代文学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贝克特、尤内斯库等人的荒诞派戏剧把荒诞的内涵发挥到了极致,此时“存在主义的那点理性的微光也被荒诞派全然遮蔽”[2]136。在荒诞派戏剧中,往往以喜剧的形式表现悲剧的主题[2]141,不管是存在主义还是荒诞派戏剧,荒诞派作品所要表现的都是人类生活中的焦虑、恐惧和绝望,这几乎是二十世纪人类的共同体验。

二、奥斯卡·王尔德的荒诞人生

对于奥斯卡·王尔德来说,他所生活的年代正是世纪交替的时代。他生于1854年,逝于1900年,正处于世纪之交。王尔德的一生,是充分经历了天堂与地狱般剧烈转换的跌宕起伏的一生。他出生贵族家庭,父母皆有才华,他自己也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在二十七岁时发表第一部作品《诗集》,从此成为了社会的宠儿,众星捧月的对象。然而在四十一岁时,由于对他有伤风化罪的指控成立,他被投进监狱,身败名裂,出狱后穷困潦倒。诚然,《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发表于1887年,此时王尔德还尚未经历人生中的这些大起大落,但王尔德的思想和作品中悖论却一直存在。国内多名学者都指出,王尔德作品中充满着悖论,其人、其作品都充满着矛盾性和多义性。[3]96-99如他深爱妻子康斯坦丝,但同时又与多名青年男子有染,他宣扬唯美主义但又偏偏在作品中表达道德主题,他身为新教徒却又对天主教着迷,等等。[4]123-126这些悖论和冲突的背后,反映的是王尔德的复杂性,“多重自我的合集才是王尔德的本性”[4]123-126。在这样的多重自我中,矛盾与分裂是不可避免的。这样的矛盾性和分裂感伴随着王尔德终生,也催生了《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这样具有荒诞性的作品。在王尔德的这篇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现代社会中人类行为难以言说的荒诞和充满着黑色幽默的反讽,这些都让我们看到了王尔德作品中别具特色的一面。

三、《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的荒诞性

由萨特所代表的存在主义文学突出强调的便是荒诞性。萨特提出了著名的“世界是荒谬的,人生的痛苦的”理论。“自由选择”是萨特存在主义文学观中的核心概念。在一个上帝已死了的世界,人类便具有了选择自我命运的自由。[5]84而在这个世界中,“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绝对的自由,我存在,他人也存在,自由既是自我的本质同时也是他人的本质。我要与世界发生关系,必然会在自我与他人之间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冲突,它造成了人的诚实、良心、谦逊、道德的普遍瓦解,每个人都为了保存自我而损人利己”[6]126。在这样的生存困境中,存在主义小说中的人物往往在荒诞的处境中做出荒诞的选择,因此荒诞性就成了这类文学作品的一个明显特征。

在萨特发表著名的存在主义小说《恶心》的半个世纪前,奥斯卡·王尔德就已经在他的小说《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中表达了一种存在主义的荒诞性。小说由温德米尔夫人举办的招待会拉开了序幕。在招待会上,亚瑟勋爵结识了一位手相师,波吉斯先生。波吉斯先生是温德米尔夫人众多求爱者中的一位,是一个上流社会的投机钻营者。他凭着对上流社会的了解给人“看手相”,凭着看手相预言来为上流社会的妇女们逗笑取乐。在温德米尔夫人的眼里,手相师波吉斯不过就是自己豢养的“狮子”(指自己的狗和奴仆)中的一员,是“耍把戏的”[7]9。但亚瑟勋爵偏偏相信了波吉斯先生逼真的表演和心理暗示,相信一定会有厄运在自己身上发生。

在被波吉斯先生吊足了胃口之后,亚瑟勋爵愿以一百英镑购买自己手相的秘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价格加到了一百零五英镑。接着,波吉斯先生向亚瑟勋爵揭示了他的手相里的预言:谋杀。值得注意的是,在描写波吉斯先生为亚瑟勋爵揭示手相预言的时候,作者并没有描写波吉斯先生直接、正面告诉亚瑟勋爵他将会犯下谋杀罪,而是在这一段中留下了一段叙述空白:“波吉斯先生笑了笑,从胸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放大镜,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可以开始了。’他说道。十分钟之后,亚瑟?萨维尔勋爵冲出了本廷克宅邸,恐惧和悲痛已经使他面白如纸、眼神狂乱。……谋杀!这就是手相师在他手上看到的东西。”[7]15在这一段中,从叙述时间上来说,作者留下了十分钟的空白。在这十分钟里,波吉斯先生到底跟亚瑟勋爵说了什么、怎么说的,作者都没有描述。这种开放式的处理方式使得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剧了整个事件的荒诞性:波吉斯先生是直接正面告诉了亚瑟勋爵他即将犯下谋杀罪,还是整件事情就是亚瑟勋爵假借看手相这样一件事情给予自己的心理暗示?事件的真相读者不得而知,但结果是,亚瑟勋爵准备应和手相预言,着手实施谋杀。因此,亚瑟勋爵的谋杀完全就是为了实现谋杀一个人的预言而进行的谋杀,其动机完全是荒诞和可笑的。这也正应和了萨特的话“他人就是地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良心、道德这些东西都无关紧要。

亚瑟勋爵深爱着一个叫西比尔的美丽女孩,他已经和她订婚。但由于这件谋杀预言风波,亚瑟的“责任感”和“理性”驱使他在实施完谋杀之后再迎娶她,因为他要给她一个平和安定的生活,不想她与这件可怕的事沾上半点关系。但他对西比尔的爱十分热烈,所以他非常着急地要完成他的谋杀。因此,他很焦急地开始思考“究竟该把谁置于死地”[7]20。他思来想去,决定谋杀自己的远房表姐,一位亲切的老妇人—克莱门娜夫人。老夫人与亚瑟勋爵并无半分利益瓜葛,更谈不上半点仇怨,因此谋杀老夫人的行动完全就是为了完成谋杀一个人的目标,这在亚瑟勋爵看来是“无比庄严,无比神圣”的使命。他实施谋杀的办法是诱骗老夫人吃下装有乌头碱的胶囊。十七天以后,老夫人的死讯传来,这让亚瑟勋爵喜出望外,因为他的谋杀成功了。但滑稽的是,他意外发现,他给老夫人的毒胶囊根本没动,老夫人是自然死亡的。亚瑟勋爵的心情跌到了谷底。他不得不再一次推迟婚礼,以便实施他那荒诞的谋杀。这一次,他决定用炸药炸死自己的舅舅,奇切斯特教长。当他向可以帮他搞到炸弹的阴谋分子温克尔科普夫先生提及他想要炸死奇切斯特教长时,对方以为他是为了宗教目的而实施谋杀。阴谋分子对于亚瑟勋爵索要炸药的目的的猜测衬托了亚瑟勋爵谋杀目的的荒诞性。在一般人看来,实施谋杀那么可怕的行动必须有一个充分的理由,但亚瑟勋爵只为了实施一次谋杀而谋杀这一目的显然缺乏理性和逻辑,因此他的谋杀解构了传统中的谋杀目的,使他的行动看起来可笑且毫无逻辑。

阴谋分子温克尔科普夫交给亚瑟勋爵的爆炸装置是一个炸弹钟。亚瑟勋爵把炸弹钟匿名寄到了教长家里,自己则等待着好消息。但滑稽的是,炸弹钟是一个假货,只是一个会按指定时刻定时冒烟的小玩具。这个玩具受到了教长一家的欢迎和喜爱,并且他们还打算把这个东西送给亚瑟勋爵作为他的结婚礼物。在这里,威力巨大、可以取人性命的炸弹钟所具备的夺人性命、会给人带来巨大威胁的恐怖特征被消解和颠覆,而变身为一个受人欢迎的小玩具,预谋中的受害家庭因为收到了这个小玩具而欢欣鼓舞、充满欢乐,这一巨大反差再次解构了谋杀的严肃性和随之而来的恐惧和伤害,让整个事件变成了一出荒诞可笑的闹剧。再一次的失败让亚瑟勋爵精神崩溃,因此在温克尔科普夫提出邀请他去看一看最新的杀人武器炸弹雨伞的时候,他断然拒绝了。他精神恍惚地在街上游荡,巧遇了那个给他预言了命运的手相师波吉斯先生,他把他推到了河里,由此完成了他必须谋杀一个人的计划。

四、王尔德对十九世纪末英国上流社会的道德批判

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王尔德对十九世纪英国上流社会的深刻讽刺。在十九世纪末的英国,工业革命已经给世界带来巨大变化,人类知识的爆炸已经初现端倪。但在英国的上流社会,仍然有那么多所谓的贵族,他们无知、轻信,成天出入各种交际聚会,享乐主义就是他们身上的标签。本文中的亚瑟勋爵、《道连?格雷的画像》中的亨利勋爵和《温夫人的扇子》中的达林顿公爵等人就是此中代表。当然,王尔德本人也是十九世纪英国上流社会中的一员,他也曾穿着奇装异服,挥霍阔绰,出入于各种聚会。但在这样的表象之下,他仍然通过塑造这些众多的花花公子形象无情地批评和讽刺了十九世纪末的英国上流社会。本篇小说中的亚瑟勋爵,作为上流社会中的青年贵族,必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却与一群上了年纪的上流社会的夫人老爷一样,相信一个手相师的胡诌。而且,他一本正经地想要通过实现这个预言来消解自己的厄运,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剥夺自己亲人无辜的生命。为了化解自己的灾厄,亚瑟勋爵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杀死爱着自己的亲人—克莱门娜老夫人在死后将她的财产赠予了亚瑟勋爵,奇切斯特教长的儿子在面对如此有趣的小玩具时想到的是把这个东西送给亚瑟作为他的结婚礼物。亲人们对他的拳拳之爱在他的心中居然比不上一个毫无根据的预言,这样的荒诞情节将他的自私冷漠衬托到了极点,可以看出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道德和正义。但可笑的是,这一切竟然出自于“爱”的名义—由于他深深爱着自己的未婚妻西比尔,因此他必须完成谋杀以给她安定的生活。在这出荒诞的闹剧中,王尔德将人性中的自私、冷漠、上流社会中的欺骗和伪善揭露得淋漓尽致。这些思想也许和他一贯主张并代表的唯美主义背道而驰,但就如有学者指出的“王尔德在唯美主义艺术主张下创作的所谓唯美的形象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地脱离道德”[8]150。

五、结语

奥斯卡·王尔德是当之无愧的英国十九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在小说《亚瑟·萨维尔勋爵的罪行》中,他以对亚瑟勋爵谋杀罪行的荒诞性描写,深刻地批判了十九世纪末的英国上流社会。这样的荒诞描写,不仅使他的作品超越了他所生活的时代,更体现了他深刻的道德关切。对于王尔德来说,唯美主义是他的标签,但他在内心深处从没有放弃对时代的关注和对人性的洞察。他和他的作品是矛盾和复杂的,但正是这种矛盾和复杂性赋予了他的作品深刻的意义和丰富的内涵,使他的作品具有了非同一般的魅力。

[1]奥斯卡·王尔德.自深深处[M].朱纯深,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8.

[2]曾艳兵.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3]乔国强.《道连·格雷的画像》中的“悖谬”[J].外语研究,2008,25(2).

[4]杨霓.王尔德的“面具”及其人生与艺术的复杂性[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3,22(6).

[5]吴晓东.20世纪外国小说专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6]高伟光.“前”现代主义、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7]奥斯卡·王尔德.W.H.先生的画像:王尔德短篇小说全集[M].李家真,译注.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6.

[8]刘茂生.王尔德创作的伦理思想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A Study of Oscar Wilde’s Moral Principles
from the Absurdity in“Lord Arthur Savile’s Crime”

WANG Xinɡw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Dianchi College of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Yunnan 650228,China)

In the short story “Lord Arthur Savile’s Crime”,British writer Oscar Wilde creates a story of murder which is full of the absurdity of existentialism.In this story,Wilde makes an absurd description of the motive and process of Lord Arthur Savile’s murderous crime,and thus creates a man of the 19th century British high society who is cold,selfish and false.It shows Wilde’s criticism and satire on the late 19th century British upper class as well as his deep moral concern which is different from his aesthetic ideas.

Oscar Wilde;“Lord Arthur Savile's Crime”;Literature of the Absurd;Absurdity;Moral Outlook

I561.074

A

1009-8666(2017)09-0026-05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9.005

2017-03-08

王兴伟(1977—),女,云南昆明人。云南大学滇池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国文学。

[责任编辑、校对:王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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