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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汉书》陈豨史事考辨

2017-03-11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封侯高祖相国

韩 春 平

(兰州大学 图书馆,兰州 730000)



【《史记》人物研究】

《史记》《汉书》陈豨史事考辨

韩 春 平

(兰州大学 图书馆,兰州 730000)

《史记》《汉书》都曾记载阳夏侯陈豨事迹,只是既未入合传,更未列专传。为便于指称,文章依体例权将两书陈豨事略分别称为《陈豨列传》《陈豨传》。经考察发现,两传所载陈豨封侯时间、反叛时职任及反叛时间等与《史记》《汉书》其他篇章相关记载多有抵牾。文章对有关这方面的史事进行了考辨,认为这些抵牾缘于两传文字记载的纰缪;正确的结论是:陈豨封侯时间应为汉六年正月丙午,反叛时其官职应为赵相国,反叛时间应为汉十年秋。

《史记》;《汉书》;陈豨

一、相关背景

在《史记》卷九三《韩信卢绾列传》卷末,附有一篇近600余字的陈豨事略。因本卷系韩信(韩王信,非淮阴侯)、卢绾两人合传,传名未含“陈豨”字样,陈豨事迹属于附传,暂且不妨名之为《陈豨列传》。兹据中华书局点校本节引如次(段落已作合并调整):

陈豨者,宛朐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及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乃封豨为列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焉。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余乘,邯郸官舍皆满……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于外数岁,恐有变……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上闻,乃赦赵、代吏人为豨所诖误劫略者,皆赦之。上自往,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北守邯郸,知其无能为也。”赵相奏斩常山守、尉,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上问曰:“守、尉反乎?”对曰:“不反。”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复以为常山守、尉。上问周昌曰:“赵亦有壮士可令将者乎?”对曰:“有四人。”四人谒,上谩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伏。上封之各千户,以为将……十一年冬,汉兵击斩陈豨将侯敞、王黄于曲逆下,破豨将张春于聊城,斩首万余。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于灵丘。太史公曰:……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于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1]2639-2642

在《汉书》之中,陈豨事迹更为简略,不仅同《史记》一样不入合传,不列专传,而且篇幅大为缩减,只在卷三四《卢绾传》中羼入一小段文字专予叙述,为文仅200余字,这里不妨名之为《陈豨传》。中华书局点校本全文如下:

豨者,宛句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及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豨以郎中封为列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边兵皆属焉。豨少时,常称慕魏公子,及将守边,招致宾客。常告过赵,宾客随之者千余乘,邯郸官舍皆满。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赵相周昌乃求入见上,具言豨宾客盛,擅兵于外,恐有变。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诸为不法事,多连引豨。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汉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称病,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上闻,乃赦吏民为豨所诖误劫略者。上自击豨,破之。语在《高纪》。[2]1891-1892

考察行文,可知《汉书·陈豨传》主要取材于《史记·陈豨列传》及太史公“史论”,两传所记史事大同小异。单独阅读《史记》《汉书》所附陈豨传文,很难发现有何不妥,但如果将两传文字与《史记》《汉书》其他篇章相关记载进行比勘,则会发现两传内容与其他相关记载多有出入,主要体现在两传所载陈豨封侯时间、反叛时的职任及反叛时间等多处地方与他处记载存在抵牾。以下对这些问题作一探讨,资料主要取自《史记》《汉书》及后世研究论著,尤以早期文献《史记》为重点,不取《汉纪》《资治通鉴》等文献中二手资料。

二、史事考辨

(一) 关于封侯时间

依《陈豨列传》记载:“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乃封豨为列侯。”《陈豨传》亦云:“及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豨以郎中封为列侯。”因平城击匈奴事在高祖七年冬,如依两传所载,则陈豨封侯时间当不早于高祖七年之冬,具体时间乃在高祖自平城归还以后。

但据《史记》卷一八《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简称《年表》)“阳夏(侯)”条载:“(高祖)六年,正月丙午,侯陈豨元年。”[1]902依照本表格式,本句意思是:陈豨于高祖六年正月丙午受封为阳夏侯,本年为侯陈豨元年。《年表》将陈豨封侯时间定在高祖六年正月丙午,因而与《陈豨列传》《陈豨传》的记载出现抵牾。

那么到底哪一个时间正确?经考察可知,应当以《年表》为是。理由有三:其一,《年表》所载时间非常具体,不仅确定为高祖六年,而且精确为正月丙午,同时径称本年为侯陈豨元年,此外还明确记载了国名(即“阳夏”)。这样细致、明确的描述文字,显然是据相关档案资料直接著录。与此不同,两传只是简略、笼统地描述封侯时间,又无其他背景资料,如果说《陈豨列传》属于记忆失误,那么《陈豨传》则是以讹传讹。其二,据《年表》记载可知,高祖六年正月丙午同日封侯者,尚有留侯张良、射阳侯项缠(赐姓刘,《汉书》径作刘缠)、酇侯萧何、曲周侯郦商、绛侯周勃、舞阳侯樊哙、颍阴侯灌婴、汾阴侯周昌、梁邹侯武儒(《汉书》作武虎)、成侯董渫、蓼侯孔藂和费侯陈贺等共计12人,且表中将陈豨与以上12人连续排列,这样详细而成系列的著录,显然只能专门依照档案资料据实直书,理应不会出现什么错误。其三,《汉书》卷一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简称《功臣表》)亦于“阳夏侯陈豨”条作“(高祖六年)正月丙午封”[2]553,并且陈豨依然与留侯张良等前述12人连续排列,这无疑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旁证。

由此可见,陈豨封侯时间应为《年表》及《功臣表》所记载的高祖六年正月丙午,而不是两传所称的七年冬高祖自平城归还以后。

(二) 关于反叛时职任

据《陈豨列传》载,陈豨反叛之际曾“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边兵皆属焉”。《陈豨传》亦有相同表述(“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边兵皆属焉。”前句夺一“兵”字)。两传行文均连书“将”“监”二字,通观整句行文结构及文意,“将”字无疑不是副词,而是作为名词与前文“赵相国”三字连属,意为“赵相国”的“属将”,两相合成的“赵相国将”显然是本句主语,而“监”字则以动词充当谓语,宾语自然是“赵、代边(兵)”。全句意思明白晓畅,是说陈豨以赵相国属将身份监领赵、代边兵。如依两传记载,则陈豨在反叛之时,所任官职应为“赵相国将”,也就是“赵相国”的“属将”。

但《史记》中另有其他不同的表述。据卷八《高祖本纪》载:“(高祖十年)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上曰:‘豨尝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今乃与王黄等劫掠代地……’”[1]387这里又称陈豨官职为“赵相国”,没有了“将”字,因而与《陈豨列传》《陈豨传》的记载出现了抵牾。

究竟陈豨在反叛之时是担任“赵相国将”,还是担任“赵相国”,经考察可知,应为“赵相国”,至少首先是“相国”。理由如下:其一,《史记·高祖本纪》两次言及“赵相国”,不但前文明确提及陈豨在反叛时的职任(“赵相国陈豨反代地”),而且随后直接引述高祖原话(“故封豨为列侯,以相国守代”)作进一步强调,应该不会有表述的错误。其二,《史记·年表》亦称:“豨以赵相国将兵守代。汉使召豨,豨反。”[1]902其三,《汉书·功臣表》亦云:“(陈豨)以赵相国反,自为王。”[2]553其四,《汉书·高帝纪下》中虽作“代相国陈豨反”[2]68,易“赵相国”为“代相国”,但陈豨之为“相国”已无疑义。

关于“赵相国”“代相国”孰是孰非,前人已有所注意和辨析。宋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卷六“赵相国”条有云:

《卢绾传》陈豨“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刊误》曰:“赵当为代。”仁杰按:《淮阴侯传》“豨为代相监边”,《高纪》豨以“代相国”反,此云“赵相国”,其文异者,盖七年代王喜弃国归,立如意为代王,以爱子留长安。是岁,豨为代相。九年,徙如意王赵,而豨就迁赵相国。则豨为代相国在七年,为赵相国在九年。岁月可考,盖未尝为代相国也。《功臣侯表》亦载豨“以赵相国”反,而《纪》于十年九月书“豨反”,时为“代相国”,此《纪》误也。《汉纪》承误,作“代相”,尤非。至《通鉴》但书豨为“相国”,而不著其为赵;若代,疑偶脱一字。方豨为赵相国,而周昌于时又为赵相者,按汉初诸侯王有丞相,有相国;昌为丞相,行相事;而豨自为相国守边。时代未有王,不应置相,故豨以赵相国并将赵、代兵。[3]868

上引吴氏之言多有纰缪:如韩信于《史记》有专传《淮阴侯列传》,于《汉书》则入合传《韩彭英卢吴传》,不论依《史》《汉》哪一种体例,都不容有《淮阴侯传》之名。又所谓《功臣侯表》即《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可以省称为《功臣表》,但不当衍一“侯”字而作《功臣侯表》。尽管如此,吴氏结论尚称得实,即认为陈豨反叛之时应为“赵相国”,而非“代相国”,尤非“代相”。针对“赵相国”“代相国”孰是孰非的问题,今人孙晓磊在《汉初相国、丞相制度变迁述论——兼辨〈汉书·高帝纪〉“代相国陈豨反”之误》中辨析甚详,认为“代相国”表述属于讹误[4]54-60,兹不赘引。

前引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还辨析了“相国”“丞相(相)”两者的不同,孙晓磊更是在《汉初相国、丞相制度变迁述论》中对二者有详细辨别,这里有必要顺便谈谈“赵相国”和“赵相”的问题。按汉代诸侯王所属“相国”与“相”含义不同,各有所指;相系丞相简称,与相国并列设置。具体就陈豨史事而言,《史记》《汉书》中除载有“赵相国”一词外,同时也有“赵相”一词,两者区别分明,不相混淆;同时两书既没有陈豨担任赵相的记载,也没有周昌担任赵相国的记载。既然如此,那么陈豨反叛之时所担任的“赵相国”,自然也不容与当时周昌担任的“赵相”混为一谈,以免造成误解。

将赵相国陈豨与赵相周昌相混淆的事,过去也确曾发生过。由于没有能够辨明“赵相国”与“赵相”的差异,清人齐召南在其《前汉书考证》中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针对卷一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阳夏侯陈豨”条加写按语称:“(表)曰:‘十年,以赵相国反’,按‘赵相国’当作‘代相国’,各本俱误。其时赵相周昌,非陈豨也。”[5]310齐氏在这里显然是把“赵相”当成了“赵相国”,所以才有此一辨,结果弄巧成拙,因为他的逻辑是:相就是相国,既然当时周昌为“赵相”,就不能再说陈豨是“赵相国”了。随后齐氏又张冠李戴,给了陈豨一顶“代相国”官帽。揆诸史事,陈豨反叛之时周昌担任赵相并无疑义,且周昌任赵相历时颇久,但当时陈豨的职任乃是“赵相国”,并非“赵相”。此外,《史》《汉》两书都没有陈豨任“代相国”的记载;不过陈豨确曾出任过“代相”,但那是反叛以前的旧事。

(三) 关于反叛时间

《陈豨列传》称:“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据此,则陈豨反叛时间应在高祖十年九月。

但《史记》其他篇章中的反叛时间却有诸多表述。如卷八《高祖本纪》虽系于高祖十年,但具体月份却又不同:“(十年)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而卷九○《彭越列传》则又称:“十年秋,陈豨反代地。”[1]2594除“十年”之说外,又有其他的年份。如卷五三《萧相国世家》称:“汉十一年,陈豨反。”[1]2017卷九三《卢绾列传》记载大同小异:“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1]2638以上均系于汉十一年。卷一○四《田叔列传》所载年份又复不同:“会陈豨反代,汉七年,高祖往诛之。”[1]2775仅就本段前面引述可知,关于陈豨反叛的时间,在《史记》一书中至少已有如下多种表述:(1)高祖十年八月,十年九月,十年秋;(2)十一年,十一年秋;(3)七年。如此一来,关于陈豨反叛的时间便成了一个疑案。

经对现有资料进行梳理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首先,陈豨反叛的年份应为高祖十年,而不是十一年、七年等。之所以会有如此判断,主要原因在于,陈豨反叛一事首先在《史记》的《陈豨列传》《高祖本纪》及《彭越列传》等篇章均系于高祖十年。不唯如此,“十年”之说也见于《史记》其他多个篇章。如《年表》云:“(高祖)十年,八月,豨以赵相国将兵守代。汉使召豨,豨反。”[1]902《淮阴侯列传》所载亦同:“汉十年,陈豨果反。”[1]2628除《史记》之外,《汉书》也多将反叛时间系于高祖十年。如《高帝纪下》载:“(十年)九月,代相国陈豨反。”[2]68《韩信传》亦云:“汉十年,豨果反。”[2]1877《功臣表》亦称:“(高祖)十年,以赵相国反。”[2]553总之,《史记》《汉书》中涉及此事的绝大部分篇章均将时间系于高祖十年,而非其他年份。

其次,所谓“十一年”之说,因只出现于《史记》中《萧相国世家》《卢绾列传》等少数篇章,无法与“十年”之说相提并论,应属于误记。对于“十一年”之说,前人也早已产生疑问。清人张照在《馆本史记考证》卷九三中称:

十年七月,太上皇崩。八月,陈豨反。《韩信传》亦云:“汉十年,信令王黄等说误陈豨。”至《淮阴传》则作“十一年”。是时高祖固在邯郸诛豨等未毕也。马迁误耶?抑别有意也?[6]613

张氏在这里显然认同“十年”之说,而对“十一年”之说则持怀疑态度。另考中华书局点校本《史记·淮阴侯列传》,陈豨反叛系于汉十年,而非十一年,这已经是考证修改的结果,因为旧版《史记·淮阴侯列传》的确多为“十一年”,但“十一年”之说显然不能成立。

再次,与“十年”之说的大量记载尤为不同的是,“七年”之说仅见于《史记·田叔列传》,虽然不能绝对判定为错误,但属于误记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几乎可以直接排除。其实就在《馆本史记考证》卷九三怀疑“十一年”的行文之后,紧接着有一句引文值得引起人们高度的关注:“《田叔传》亦云:‘陈豨反代,汉十年,高祖往诛之。’”[6]613张照在这里将传世本中的“汉七年”一语直接写作“汉十年”,这难免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即张氏所依据的《史记》版本,或许本来就写作“汉十年”,而“汉十年”也正是《史记》的原始表述,只不过由于“十”“七”字形相近,以致某一传本讹“十”为“七”,后世又据此以讹传讹,导致多种版本都将“汉十年”写作“汉七年”。一个有力的旁证是,在《四部丛刊》影宋本、清光绪四年金陵书局仿汲古阁刻本《史记·陈豨列传》中,无不将太上皇驾崩时间写作“高祖七年七月”,但在《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和乾隆武英殿本中,这一时间都已经被校正为“高祖十年七月”。由此推测,《田叔列传》中的“七年”可能是漏校所致。尽管多种旧版《史记·田叔列传》中迄未发现“汉十年”的记载,但是对“七年”之说古人也早已持否定态度。《馆本史记考证》卷一○四有辨析称:

《田叔列传》:“会陈豨反代。”《集解》徐广曰:“七年,韩王信反,高帝征之。十年,代相陈豨反。”余有丁曰:“此是七年高帝征韩王信。曰‘豨反’,史误。”[6]685

由此可以看出,从刘宋时期裴骃作《集解》,直到明人余有丁作“史论”,无不对《田叔列传》中的“七年”之说提出质疑,前者订正了史实,认为七年是韩王信反叛的时间,并把陈豨反叛时间校正为十年,后者直接将“七年”之说认定为“史误”。

尽管已经明确陈豨反叛时间为高祖十年,而非十一年、七年等年份,但具体时间应为八月还是九月尚待探讨。笔者倾向于认为应当为十年八月而非九月,理由如下:其一,《史记·高祖本纪》云:“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九月,上自东往击之。”文中八月、九月时间分明,事迹清楚,无所紊乱。其二,《陈豨列传》中封侯时间及反叛时职任均有错误,由此其“九月”之说颇难令人据信。其三,尽管《汉书·高帝纪下》将时间定在九月,但《汉书》所记高祖之语系据《史记》而来,《史记》时间为八月,《汉书》时间独为九月,亦甚可怪。总之,《史记》远早于《汉书》,如两者出现差错,一般当以《史记》为准,《汉书》资料可供参考。另外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即八月系反叛时间,九月则系奏到时间,以故《史记·高祖本纪》有八月陈豨反,九月上往击之的表述。

当然,在八月、九月难以完全考定的情况下,通常笼统的表述反而是最为准确的表达,因此,《史记·彭越列传》及《汉书·陈豨传》中较为笼统的“(汉)十年秋”一词便显得颇为恰当,因为不论八月九月,都是属于秋季。

三、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陈豨列传》与《陈豨传》所载陈豨封侯时间、反叛时职任及反叛时间等与《史》《汉》两书其他篇章相关记载之间的抵牾,主要缘于两传文字记载的纰缪。当然这种情况的出现有其历史原因:《汉书》自武帝征和以前的史料多采自《史记》,因此在考证不足的情况下对《史记》中的既有讹谬每有承袭,可见《汉书》的问题实际上主要是《史记》的问题。尽管《史记》取材审慎,撰写严谨,但由于卷帙众多,史事繁杂,行文中难免出现纰漏,这在司马迁都难以完全避免;加之《史记》在流传过程中“为后人补了又补,改了又改”[7]137,相关补、改内容与原有内容之间,以及各补、改内容相互之间难免存在违异,其中《陈豨列传》与其他篇章中的抵牾之处,既可能是司马迁的疏漏所致,也可能是司马迁完成《史记》撰写之后至班固编著《汉书》之前,褚少孙等早期补充、修改《史记》者的疏漏所致。此外《史记·韩信卢绾列传》传名中本无“陈豨”字样,所附《陈豨列传》的内容是否为后人补写亦未可知(类似附传在《史记》中并非仅见)。《陈豨列传》已然出现了抵牾,嗣后班固在创作《陈豨传》时亦未细考,于是两篇陈传中出现了雷同问题。

经考证辨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其一,《史记》《汉书》两篇陈豨传文所载封侯时间并非汉七年高祖自平城归还之后,而应当是汉六年正月丙午日;其二,陈豨反叛时所任官职并非赵相国将,亦非代相国、代相或赵相,而应当为赵相国;其三,至于反叛时间,汉十一年、七年等年份属于误笔,十年八月、九月尚难完全确切,但八月的可能性更大,当然最为恰当的表述应当是汉十年秋。

[1] [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 [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 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53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4] 孙晓磊.汉初相国、丞相制度变迁述论——兼辨《汉书·高帝纪》“代相国陈豨反”之误[M]//传统中国研究集刊:第11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5] 齐召南.前汉书考证[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4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6] 张照.馆本史记考证[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4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7] 傅斯年.战国子家叙论 史学方法导论 史记研究[M]//傅斯年文集:第四种.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 梁红仙】

Textual Research on History of Chen Xi from Historical Records and Hanshu

HAN Chun-ping

(Library,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00, China)

Historical Records and Hanshu had recorded the deeds of Chen Xi whose rank of nobility was Yangjiahou Marquis, neither in joint-biography nor in single-biography. For ease of reference, this paper names respectively Chen’s deeds as Chen Xi Liezhuan and Chen Xi Zhuan according to the style of two books. The investigation found that two biographies contained many contradictions with other correlative chapters in Historical Records and Hanshu, which included the time when Chen got his peerage, the official post and time when Chen rebelled. Articles research the correlative historical events, and consider that the contradiction is due to the error in the biography. The correct conclusion is that it should be bingwu, the first lunar month, the sixth years of West Han dynasty, when Chen was appointed with Marquis; the official post should be Zhao Xiangguo when Chen rebelled, and the rebel time should be in autumn, the tenth year of West Han dynasty.

Historical Records; Hanshu; Chen Xi

K207

A

1009-5128(2017)01-0075-05

2016-11-18

韩春平(1970—),男,甘肃漳县人,兰州大学图书馆研究馆员,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历史文献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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