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主义”与现代婚恋观建设
2017-03-11陈烁
陈 烁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文学评论】
“包法利主义”与现代婚恋观建设
陈 烁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小说《包法利夫人》中怀揣“贵族情结”的爱玛,在充满反差的现实面前跌碎了幻想。女主人公的文学形象长期受人诟病的原因,在于不切实际的“包法利主义”。“包法利主义”的教训,启示着现代婚恋观的建设。
“包法利主义”;婚恋;现代
19世纪法国作家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主义”,令小说《包法利夫人》的女主人公爱玛经历了一场人世的噩梦,不得善终。平凡个体身上虚妄的“贵族情结”和不甘平庸的精神特质对其生活的影响,时至今日,对于现代的婚恋观依然具有启发作用。
一、“贵族情结”下嫁庸人
爱玛出身于相对富足的农户家庭。在资本主义社会的上升期,作为小资产者的爱玛父亲鲁俄老爹,为了女儿的前程和家族的门面,令爱玛接受修道院的贵族教育。长期的乡村生活,使爱玛养成了热烈奔放的性格,而禁欲的修道院教育非但没有将爱玛驯化,反而激发了她个性中的不安分因子。小说对爱玛在修道院生活的描写,如: “她长期处于平静的环境之中,反而滋长了一种对不平静的事物的向往。”[1]“她爱教堂只因为里面有花朵,爱音乐只是为了它的歌词,爱文学也只是为了获得感情上的刺激。”[2]“在讲道时人们常常作些比喻如未婚夫、丈夫、天上的情人和永恒的婚姻等等,这都在她内心深处引起意想不到的喜悦。”[3]这些描写充分显示了人物的精神特质——天真浪漫并耽于幻想。而当鲁俄老爹终于认清凭借自己的家族身份不可能踏入上层社会时,他接纳了老实的医生夏尔·包法利成为自己的女婿。如此,在贵族情怀浸润下成长的爱玛,彻底失去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
无法在上流社会立足的人们,只能接受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生。包法利先生正是这类庸碌之人的典型,他不懂艺术、不解风情、不修边幅、不求上进,是一个与贵族气质完全无关的男人。更不如人意的是,包法利对母亲的过分顺从,严重出离了爱玛对丈夫的期待。随着家庭生活的逐渐深入,起初还算是娇艳的婚恋之花,逐渐失去了色泽光彩。爱玛盼望的爱情,原是小说里“一只有玫瑰色翅膀的大鸟,飞翔在诗意般美丽的天空中”。[4]然而,现实的爱情如同一只灰色的秃顶老鹰,将心整个带往苍凉。一个不够出色的包法利先生成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对于爱玛原初的“贵族情结”来说,是可悲的崩坏。在此,“贵族情结”的美好与“庸人伴侣”(“平淡生活”)的失落,形成了理想与现实的反差。
二、“包法利主义”的角色认同
稳定的家庭生活,是当代人生活的福祉。但是,爱玛的生活安逸,反噬了她的太平人生。包法利老太太认为儿媳爱玛的生活用度过于讲究,与他们的经济情况并不相称。殊不知,这是家境殷实且接受过贵族教育的爱玛向来的生活作风。当包法利夫妇被邀去侯爵家做客时,侯爵府邸华丽庄严的布置、美味精致的菜肴以及穿着高贵的客人,再度唤醒了爱玛的贵族生活梦想。与一位子爵共舞的经历,更是令爱玛对自己的丈夫产生鄙夷,继而身心俱伤。后来,包法利先生为了夫人的身体而举家移居,可无论在哪里,爱玛都一如既往地驰骋着她的浪漫情怀。而当爱玛接连迷恋上书记生赖昂、地主罗道耳弗,并在这一系列越轨的恋爱中负债累累时,她却惨被抛弃,最终在痛苦的忏悔中服毒自杀。
有学者曾将《包法利夫人》的女主人公,分为“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两个角色。“爱玛”象征想入非非、极不安分的欲望女性,“包法利夫人”则象征女主人公的理智。[5]在女主人公分娩前,小说中写道“她希望得到一个儿子……在她看来,得一个男孩,也可以为自己过去所受的种种限制出一口怨气。一个男人至少是自由的,他可以游历许多国家,经历种种爱情,能越过障碍,摘取到最遥远的幸福的果实。而女人则经常受到束缚,听人摆布,没有活力,在身体上是弱者,在法律上又处于从属地位……”[6]这段叙述似乎能为包法利夫人向“爱玛”的角色悲剧靠近埋下伏笔。在包法利夫人看来,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天然成为她们追求自由的阻碍,因此,挣脱性别的枷锁,听从内心的愿望,倒是显得勇气可嘉。然而,女主人公的形象长期受人诟病。这是因为小说中不切实际、想入非非而缺乏克制的“包法利主义”,超出了读者的道德认同。
在19世纪西方文学中,社会底层女性的品格,并非都不受青睐。《叶普盖尼·奥涅金》里,农户出身的达吉雅娜,向贵族少年奥涅金告白,受到拒绝,之后她通过相亲,嫁给了一位老将军。当奥涅金与达吉雅娜在一次舞会上重逢时,奥涅金突然迷恋上了此刻端庄显贵的达吉雅娜,并向她展开追求,然而此时的奥涅金却得到这样的回答:“我爱您(这我又何必掩饰?),但我已经嫁给了别人,我将一辈子对他忠实。”[7]可见相比于爱玛,达吉雅娜对婚姻有着矢志不渝的信念,并将“人妻”的身份看得极其郑重,这也使她的人格显得大气与矜持。达吉雅娜的隐忍、宽厚、忠贞,使她成为“俄罗斯灵魂”式的经典人物。所以,若称达吉雅娜的精神品质是为“笃定”,身为“包法利夫人”的爱玛则成为“执迷”。“笃定”与“执迷”,表面上都显示出人物对恒定目标的执着追求,但实际上前者体现的是基于理性的思考和行动,后者则夹杂着更多暧昧的冲动与不明确的执念。因而,“俄罗斯灵魂”与“包法利主义”代表着两种相反类型的生活态度与角色内涵。单就“包法利主义”而言,在“执迷”的光晕笼罩下,人物的理性精神显然有所缺失,因而包法利夫人的文学形象也总是难以博人好感。
三、“包法利主义”对现代婚恋观的启示
文学研究中,“包法利主义”被认为是,在享乐主义的恶浊风气下,人们因不甘平庸而脱离实际,产生了失控的妄想品格。相似的现象还发生在契诃夫小说《跳来跳去的女人》的女主人公伊凡诺夫娜身上,伊凡诺夫娜为追求所谓的艺术生活,广交名流,她屡次欺骗宽厚的医生丈夫,在被画家情人抛弃后不久,她的丈夫因医治患者而受到感染,在众人的爱戴中去世,这时女主人公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的丈夫才是“真正的名流”,但她只能追悔莫及。小说中,伊凡诺夫娜对于生活朝思暮想、左顾右盼的态度,表征着人物“跳来跳去”的思想和行径。而从本质上看,“跳来跳去”的特质与“包法利主义”折射出的,人在欲望面前丧失分辨力和道德感的精神事故,则是相同的,并且都造成婚姻的悲剧效果。可见,“包法利主义”蕴含的人的非理性价值追求,一定程度上已成为同期社会现实的典型以至婚姻悲剧的归因。
19世纪的婚姻悲剧,对于现代的婚恋观及家庭生活,有着深远的启示。恋爱中的人们拥有对浪漫格调的追求以及对生活伴侣的期待,本来无可厚非。然而,当追求和期待超出现实的“支付额度”,就会变得不着边际起来。因此,恋爱的双方一旦确立了婚姻关系,就应恪守着忠诚与责任,警惕超现实的情怀进入婚姻之中。有学者分析,婚姻关系中的男女时常要面对真情与假意,自律与放任,忠实与背叛等选择,多重的选择,决定了对待婚姻的价值立场。[8]被主体的自我需要占上风的配偶,容易显出与社会伦理道德的分歧,尤其在今天,现代人面临的诱惑之繁杂,更易催生他们出轨的爱情观念与危险的婚外行为。而这种风险通常随着婚姻生活的深入而增加。这是因为新婚的夫妇,对彼此形象的美化程度还很深,时间的推移却使想象与现实的差距加大,于是在失落和悔恨的积压之下,婚姻中的责任感与信赖开始减退。有研究指出:“夫妇间的大部分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可那只有在我们面对事实时,而不是在我们面对形象时。”[9]婚姻双方对彼此“形象”的认知是事实的还是假定的,将影响人们婚姻生活的满意度。活在当下的人们,应让“假想未来”和“留恋过去”的静态图式,转变为对“当下生活”的动态体验,继而告别“带想象的感觉”,进入“不带形象的观察”,方能在婚姻关系中认清现实,保持心灵的平静与行动的自制。
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理想有可能是假扮诗意的空相,平淡也有可能是无牵无挂的满足,关键在于人的境界和对生活的考察。“包法利主义”婚姻悲剧的心理起点,便在于婚姻的一方作为平凡的个体,无法容忍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无法停止妄想、安于平凡,终于在“执迷”中彻底“迷失”。而另一方面,人们也应意识到“婚姻关系”在事实上也是一种法律制度。作为支撑现代婚姻的更加公正与完备的现代法律体系,不似两性地位严重失衡的从前,给人们及其家庭施加诸多不合理的伤害。因此,当婚姻关系矛盾剧烈、调适无效时,与其深陷其中、身心煎熬,不如合理地运用法律武器,最大限度地降低伤害,这同样是今天的人们面对婚姻的苦恼的一种选择。
[1][2][3][4][6]福楼拜.包法利夫人[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4.34.37.33.37.83.
[5]汤静贤.在爱玛与包法利夫人之间——一个福楼拜笔下的女人[J].外国文学研究,1997,(4):57-60.
[7]普希金.叶甫盖尼·奥涅金[M].冯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262.
[8]梁青岭.婚姻关系新解[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1.137.
[9]伊芙琳·莫斯奇塔,保罗·莫斯奇塔著.婚姻的精神[M].邵文实,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02.86.
【责任编辑:周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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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4-0065-03
2017-02-10
陈烁(1993-),女,福建福州人,主要从事学科教学(语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