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欲望号街车》中布兰琪的“坦白”

赵硕峰

(中北大学朔州校区，山西 朔州 036000)

【文学评论】

浅析《欲望号街车》中布兰琪的“坦白”

赵硕峰

(中北大学朔州校区，山西 朔州 036000)

本文运用福柯在《性经验史》中提出的坦白机制一理论，分析了《欲望号街车》中女主角布兰琪的三次坦白行为，从而揭示造成布兰琪悲剧人生的原因是她将书写自己人生的话语权完全交付于两位深受父权社会传统观念影响的男性人物决定。

《欲望号街车》；布兰琪；坦白机制；坦白行为；话语权

《欲望号街车》是现当代美国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代表作之一。这部戏剧中的女主人公布兰琪·杜布瓦是威廉斯笔下塑造的众多温柔高雅、敏感细腻的南方女性形象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位。出身于南方没落贵族家庭的布兰琪外表美丽纤弱，内心则是一个精神和欲望的矛盾体。亲历了个人感情和家族败落双重痛苦的她，投奔了在新奥尔良的妹妹。布兰琪的出现令她野蛮粗俗的妹夫斯坦利·科瓦尔斯基感到个人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斯坦利着手调查布兰琪的过去，公布了她的隐私，阻止了她与米奇的一段恋情，并且残忍地强暴了她。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下，布兰琪精神错乱，被送进了疯人院。

一、布兰琪与福柯的“坦白”机制

布兰琪这一人物性格复杂，经历坎坷，一直以来都是评论界对本剧关注的焦点，并且尤其集中于造成布兰琪悲剧命运原因的研究。传统的评论集中于讨论布兰琪同斯坦利之间的激烈冲突，认为布兰琪和斯坦利各自代表着南方贵族阶级社会旧的价值观和北方新兴的工业文明，布兰琪的悲剧在于她“难以适应新的现代工业文明的价值道德观念而沉溺于过去旧南方的价值标准”[1]。在《欲望号街车》这部戏剧中，布兰琪有着高雅敏感的一面，但同时还表现出虚伪、轻浮、爱幻想的一面，其妹夫斯坦利不止一次指出布兰琪在撒谎。那么如何挖掘这样一个人物的内心呢？笔者认为必须要找出真正能代表她真实想法的文本内容。而在这部剧作中，布兰琪有过几次真诚的坦白，本文试图运用福柯在《性经验史》*《性经验史》是福柯的理论代表作之一，他一反性压抑的传统观念，提出性不仅被压抑，而且被激活起来，并不断被生产和繁殖出来，而这正是各种权力关系在性经验机制中运作的结果。一书里谈论性科学*福柯认为，在西方社会，性成了一门懂得如何规避的科学，一门本质上服从于道德律令的科学，并以医学规范的形式重复了这些道德律令，以说真话为借口，到处引起恐惧。时提出的坦白机制，对布兰琪的坦白行为进行进一步的剖析，从而揭示导致布兰琪不幸命运的深刻原因。

福柯在《性经验史》这部巨作的第一卷“认知的意志”中提出，历史上存在着两种展示性真相的宏大程序，一方面是像中国、日本、罗马等国家的“性爱艺术”，另一方面就是主要西方国家所实行的“性科学”。[2]后者确切地说，指的是为了说出性真相，“发展出一套套纳入到不同于秘授艺术和教授秘密的权力—知识的严格形式之中的程序”[3]，看重的是坦白。福柯认为，“坦白是一种话语的仪式，其中说话主体和叙述内容的主体是一致的”，而且“它也是一种在权力关系中展现自身的仪式，因为我们坦白时至少要有一位说话对象，他不仅是对话者，而且还督促坦白、强迫坦白、鉴定坦白和介入坦白”。[4]福柯进一步指出，在坦白话语仪式中，“控制的权威不是在说话者的一边(因为他是受到限制的)，而是在屏息聆听者的一边，不是在知道和作出回答的人的一边，而是在不去了解而去质询对象者的一边”。[5]而且真相并不只存在于坦白者那里，它只有通过听取坦白的人才能完全表现出来。听者“不仅仅是宽恕错误的老师和判定有罪无罪的法官，还是掌握真相的人”，他的作用是“在坦白所揭露的内容上加上对自己所说的一切的解释”。[6]

二、布兰琪的三次“坦白”

在《欲望号街车》一剧中，布兰琪共进行了三次自愿和不自愿的坦白。布兰琪的第一次坦白是面对她的妹夫斯坦利。布兰琪在到达新奥尔良之后，向妹妹斯黛拉坦诚了失去故乡的贝拉里夫庄园一事。但是，当斯坦利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一心认为是布兰琪卖了庄园，因此不顾妻子斯黛拉的阻拦，粗暴地翻出布兰琪的行李，并且以“拿破仑法典”*威廉斯在剧中借斯坦利的口解释了路易斯安那州当时施行拿破仑法典，按照法典的规定，凡是属于妻子的财产也都属于丈夫，反之亦然。为由质问布兰琪。所以，布兰琪第一次被迫对斯坦利进行的坦白是关于自己失去家庭庄园的痛苦经历，可是后者并未体察她内心的痛苦，也没有选择相信她坦白的一切就是全部真相，反而萌生了调查她的想法。而正是斯坦利对她的调查掀起了她不光彩的过去，直接导致布兰琪后来与米奇的恋情破碎。

布兰琪的第二次坦白则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这一次的聆听者是斯坦利的同事兼朋友米奇。布兰琪在离开故乡投奔妹妹之后，既无职业又无储蓄，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经济上和精神上的依靠。她发现米奇性格温和忍让，对女性尊重有礼貌，因而认为他比其他几个男人强些，于是决定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米奇身上。而米奇本人也被布兰琪身上所展现出的南方女性的文雅温柔所吸引。布兰琪在与米奇的约会中主动向米奇坦露了她过去的一段婚姻，她怀着满心的痛苦，讲述了自己十六岁时爱上了一位叫艾伦的男孩并同他结婚，但在婚后意外发现丈夫是同性恋。她在一次舞会上一时冲动向艾伦承认她发现了他的秘密，“我看见了！我明白了！你让我觉得恶心……”，她的丈夫则在惭愧和羞辱之下开枪自杀。布兰琪，整个坦白过程流露着她压抑许久的痛楚和内疚，她说她爱过一个人，但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那个她爱的人。布兰琪坦白之后，米奇对她的不幸遭遇充满同情，他“缓缓地把她拉入怀中”，深情地对布兰琪说，“你需要一个人。我也需要一个人。可不可以——你和我，布兰琪？”[7]可见，在布兰琪的第二次坦白中，作为听者的米奇决定相信布兰琪所说，认为她描述的是真相，布兰琪的坦白帮助她赢得了米奇的同情和感情，此时看来她的未来似乎有所保障了。

布兰琪的最后一次坦白同样是面对着米奇，但情势急转直下。斯坦利调查布兰琪时，发现布兰琪离开家乡劳雷尔不仅仅是出于经济上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因为她轻浮的个人生活，同陌生人滥交，并诱引年轻的学生，因而被赶出了整个小镇。斯坦利把这一切全部告诉了米奇，米奇愤怒之下冲来质问布兰琪。面对米奇的步步紧逼，布兰琪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荒唐的过去：“没错，我是跟陌生人有过很多次亲密关系。那是在艾伦死后，跟陌生人缠磨悱恻对我而言是唯一能将我空洞的心填满的途径……”，她进一步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我想我是出于恐慌，只是因为恐慌，我才像是被驱赶着，从一个人转向另一个人，竭力寻求一点保护——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在那些最不靠谱的地方”。[8]那么对于布兰琪的坦白，米奇这次又是如何判定的呢？虽然米奇深为布兰琪在前一段婚姻的不幸经历触动，而且对布兰琪上一次对他的坦白深信不疑，但面对布兰琪又一次的坦白，他还是无法认定她的坦白就是全部真相：“你对我撒了谎，布兰琪”，这表明米奇认为布兰琪的坦白不足以证明她人生的全部，尽管她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但在米奇的眼中，布兰琪还是撒了谎，她的过去还是一个放荡的女人。他对布兰琪的坦白做出的最终的结论是“你不够干净，我不能把你领回家跟我母亲住在一起”[9]，这样一来，布兰琪做出的第三次坦白令她追求一个稳定美好的未来生活的梦想彻底破灭，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作为聆听者的米奇，尽管之前对布兰琪的痛苦有所了解，但也无法原谅布兰琪过去的轻浮行为，因而认定她的坦白只能是证明她的过错，事实的真相在米奇解读之后，就是布兰琪“不够干净”，不够贞洁，不足以成为他法律上的妻子。

三、对布兰琪三次“坦白”的评述

纵观布兰琪的三次坦白行为，每次都涉及到造成她不幸命运中的重要生活经历。平时布兰琪常有撒谎，不承认自己频繁喝酒，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年龄，炫耀曾经拥有很多追求者。而她的几次坦白行为讲的却是她的真实生活：嫁给了一个同性恋丈夫，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导致后者自杀，沉重的负罪感和空虚感驱使她从一个个陌生人那里寻找安慰和解脱，期间从小生活的庄园因为父辈们的风流韵事渐渐损失殆尽，亲人们先后去世，留她一个女子独自面对逐渐流失的家庭财产。这番境遇本身是令人同情不已、让人扼腕叹息的，但布兰琪做出坦白时，所面对的对象决定了她的坦白无法得到最终的同情和帮助。她的坦白面对的是两位男性，斯坦利和米奇，前者体格强壮、性格粗野，对待布兰琪冷酷无情，后者虽然性格相对温和，比较尊重女性，但两者始终是父权社会中的男性阶层，斯坦利厌烦布兰琪的虚伪，为她挑战自己的权威感到不安，后者尽管了解布兰琪的痛苦，但还是不能脱离社会道德意识对他的影响，坚持认为布兰琪是一个不贞洁的女人。当布兰琪坦白的对象是这两者时，按照福柯提出的坦白机制理论，她是把决定和判断她人生的权力一次次地交到了斯坦利和米奇手中，她的每一次坦白，都是把自己置于让他人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危险之中。斯坦利和米奇夺得了书写布兰琪个人人生真相的话语权，他们作为聆听者，拥有了判定布兰琪有罪无罪的权力，掌握了解释关于布兰琪个人人生真相的权力，显然，这两位聆听者在传统的男性权威观念和社会性道德观念的影响下，做出的判断是布兰琪是有罪的，布兰琪的过去决定了她就是一个放荡轻浮的女人，再加上她平时的撒谎行为，斯坦利和米奇两人一起无情地剥夺了布兰琪重新生活的希望，令布兰琪失去了精神上的最后一丝支撑，最终变得疯疯癫癫，精神错乱。

[1]张晓丽.美国现代工业文明的一曲凄婉悲歌[J].丽水学院学报，2011，(2)：68-72.

[2][3][4][5][6]密歇尔·福柯.性经验史[M].余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42.43.46.47.50.

[7][8][9]田纳西·威廉斯.欲望号街车[M].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37.174.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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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12-0063-03

2017-09-22

赵硕峰(1986-)，女，山西朔州人，助教，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