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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经典建构的动力

2017-03-10王恩科

外国语文 2017年2期
关键词:狄金森陶渊明文学作品

王恩科

(贵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论经典建构的动力

王恩科

(贵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互文理论和价值哲学为我们研究经典建构提供了新的视角,也让我们对这一复杂的文学和文化现象有了新的认识。互文性造就并维护着经典之间相互渗透、互为依托的共生关系,它既是经典内部一种维持现状、抵御变化的“保守”力量,但同时又为新经典的诞生摇旗呐喊、铺平道路,从而表现出“革新”的特征。价值哲学则让我们意识到,作为价值主体以及价值尺度的来源、且不断变化着的读者群体是经典建构这一评价活动的主导因素,从而也成为经典建构中最具“革新”特征的力量。经典建构也正是在包括上述几股多重力量的共同作用下进行着。

经典建构;互文性;价值哲学

0 引言

经典不是自然生成的,也不是凝固不变的,它总是处在不断经历建构与重构的过程之中,对此学术界似乎没有太多的异议。经典建构与重构是十分复杂的社会现象,其成因的错综复杂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对于这一复杂过程的动因,学界已有的研究大多局限在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的争论上,对经典建构与重构中的一些现象缺乏令人信服的解释力。例如,同一位作家或同一部作品,在不同历史阶段其文学地位有时是很不相同的;或者有些经典之作早已融入民族语言与文化,成为其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即使经历社会形态的巨大变迁,其经典地位仍能经久不衰。对于第一种情况,本质主义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而对于第二种情况,建构主义也显得力不从心。本质主义和建构主义的分歧主要在如何看待“经典性”和“经典化”,而它们的理论缺陷也正是因为都片面、孤立地看待这两个因素,从而导致其理论解释力都大打折扣。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化解本质主义与建构主义的分歧,本人曾提出了“经典度”的概念,希望以此来桥接被本质主义和建构主义隔断了相互联系的“经典性”与“经典化”(王恩科,2014:34-38)。“经典度”概念的提出虽然有助于推动经典建构研究走向深入,但对经典建构这样十分复杂的文学与社会现象,我们有必要而且也应该多角度地审视。因此,拓展研究视角,深化已有研究就成了目前经典化研究的必然选择。

1 互文性与经典建构

虽然“互文性”这一概念是由朱丽娅·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率先提出的,但索莱尔斯(Philippe Sollers)的定义似乎更加简洁明确:“每一篇文本都联系着若干篇文本,并且对这些文本起着复读、强调、浓缩、转移和深化的作用。”(萨莫瓦约,2003:5)互文性概念的提出既为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工具,也为深刻认识文学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经典和经典建构作为非常重要的文学现象,人们已经从许多角度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讨,但如果从互文性的视角予以审视,我们或许会看到以往研究者所没有注意到的方面。

互文作为一种写作“技法”(萨莫瓦约,2003:23)和阅读“效果”(萨莫瓦约,2003:14),是文学作品得以产生和传承的重要手段。文学作品的经典建构以及文学经典保持其显赫地位的过程中,互文性也同样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不仅在中国文学史上不乏其例,就是在西方文学史上也不鲜见。

陶渊明是晋代隐士和文学家,在他日后漫长的经典化过程中,互文性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值得注意。虽然南北朝时期的钟嵘在《诗品》中将陶渊明的作品列为“中品”,但对其评价并不高,认为陶渊明“又协左思风力”(钟嵘,1998:66),即陶渊明的文学成就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当时著名文学家左思的影响。更令人遗憾的是,唐代房玄龄等撰写的断代史《晋书》中,陶渊明甚至都未能进入“列传第六十二”的“文苑”。“文苑”部分以传记的方式记载了晋朝17位文学大家,其中包括钟嵘在《诗品》中提到的西晋著名文学家左思,但陶渊明却没有位列其中。不过《晋书》“列传第六十四”的“隐逸”部分,陶潜(即陶渊明)名列40位隐士之末。可见即使到了初唐,陶潜不是以文学家的身份,而是以“不能为五斗米折腰” “颖脱不羁,任真自得”的隐士形象矗立在世人面前的(房玄龄,1999:1641-1642)。尽管如此,陶渊明文学作品的魅力和艺术价值还是渐渐为眼光独到的文学大家所关注。“白居易远绍陶渊明,不仅盛赞陶渊明的诗才,‘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题浔阳楼》), 把渊明诗歌作为一种诗体加以效法,写下《效陶体诗十六首》,创下历史上效陶诗的最高纪录,开学诗宗陶之滥觞。”(张永蕾,2007:198)王维同时接受陶渊明和谢灵运的影响,“对陶谢不同的艺术各有汲取,并在某些具体的作品、境界中有所融合。总的来说,王维在艺术上,更接近于陶的自然……”(刘青海,2012:125),王维早年的诗作《桃源行》,“就以渊明《桃花源记》的故事为构架,敷衍出一个遇仙的故事”(刘青海,2012:126)。“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刘青海,2012:126)这几乎就是《桃花源记》的翻版,其互文是再显著不过了。到了宋代,著名文学大师苏轼在被贬黄州以后,“效陶之平淡,相济而成温厚之音”的创作倾向逐渐遮盖了早期形成的“以汪洋恣肆、‘灏气旋转’为特色的创作气质”,并且“创作了《东坡八首》等习陶诗”(丁晓、沈松勤,2003:111)。此后,尽管苏轼的仕途多有变化,但他的陶渊明情结却不断深化。“元裕七年扬州任上,苏轼始和陶诗作《和陶饮酒二十首》;绍圣被贬岭南期间,则进一步集中创作了大量和陶诗。苏轼一生共留下了124首和陶诗、10首《归去来集字》、1篇《和归去来辞》及大量间接模仿陶诗冲淡质朴风味的作品。”(丁晓、沈松勤,2003:111)不仅白居易、王维和苏轼的许多诗作与陶渊明的作品存在显著的互文联系,就是在现代作家的作品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陶渊明作品的痕迹。“在现代文学众多流派中,京派作家*该文所谓“京派作家”指:“京派文人是现代文学中真正的艺术型作家群体。他们大都学贯中西,博学多识。在20世纪上半期中西文化剧烈冲撞、交汇的时代语境中,他们在理智上面向现代,情感上却留恋传统。”(钱少武,2007:79)所受陶渊明的影响是最多的”(钱少武,2007:79)。钱少武的研究发现,在京派作家的作品中,陶渊明的作品常被引用,其频率及次数超过他们对中国古代其他任何一位作家的引用。此外,京派作家也从陶渊明的作品中充分汲取艺术营养,使其文学作品呈现出独具特色的文化品格和美学旨趣(2007:79)。

陶渊明的经典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我们无法准确判断陶渊明完成经典建构的具体时间,但有一点却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唐宋时期众多文学大家“效陶”“和陶”甚至仿作,唤起了人们对陶渊明的重视和推崇,极大地提高了陶渊明的文学地位,为其经典化铺平了道路;此外,后辈作家的作品与陶渊明的互文关系,使陶渊明业已获得的经典地位得以长久保持。互文性对经典建构的重要作用,在西方文学史上也不难找到例证。

法国文学理论家里法特尔对互文理论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接受时序的颠倒:既然‘互文’首先是一种阅读效果,所以什么也不能阻止一位今天的读者从布莱希特(Brecht)剧作中一个类似的人物形象出发去理解莫里哀的独角戏里的形象。在里法特尔看来,读者对作品的延续构成了互文性的一个重要的层面,它是读者的记忆,是无时序性的(anachronie)”(萨莫瓦约,2003:14)。概而言之,就是“读者对一部作品与其他作品之间的关系的领会,无论其他作品是先于还是后于该作品存在”(萨莫瓦约,2003:17)。莫里哀是法国17世纪重要的喜剧作家,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1898—1956)是德国现代剧作家和诗人,通过后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去反观前者所塑造的人物,观众或许可以发现此前在莫里哀的作品中所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这种被里法特尔称之为“无时序性的”互文性,即便对布莱希特经典建构的作用难以评估,但显然深化了现代观众对莫里哀的认识,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莫里哀的经典地位。在论及创作中的“翻新”时,萨莫瓦约指出:“这种自信的态度有时的确能够使作家超越自己的临摹对象:拉封丹令伊索的光辉黯然失色,而拉布吕耶尔简直能令特奥克里特无地自容;尽管他们两人都自谦‘言人所言’,而他们‘再言’得是那么成功,他们自己也因此声名远播。”(2003:64)可见,通过成功“翻新”业已存在的经典,后辈作家拉封丹和拉布吕耶尔不仅为自己赢得了经典地位,而且也使先辈作家的经典地位进一步巩固。此外,乔伊斯和普鲁斯特作为20世纪的两位著名作家,互文现象也在各自的写作中清晰可辨。“乔伊斯以剪切(scissors)和粘贴 (paste)为写作的主要目的;普鲁斯特则是‘文献串联’,他通过在手稿上连接或叠加一连串的文献来延展作品。”(萨莫瓦约,2003:25)至于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被后世无数作家引用和借鉴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在西方文学史上,流浪汉小说作为一种相当重要的叙事结构形式,它的崛起与发展就是以深厚而又多层次的艺术积淀为基础的,其中荷马史诗,则堪称这类文学体裁的一条最粗壮也最坚实、最有力度也最具气韵的艺术之根。”(李志斌,1996:51)“荷马史诗是欧洲史诗的典范,不仅史诗中的人物和故事为后代欧洲作家提供了无尽的素材,而且史诗在情节结构的布置和人物性格的刻画上也为小说艺术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赖骞宇,2003:105)正是后辈作家与荷马史诗的互文联系,《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不断地昭示自己的经典存在,而且在新的历史语境中巩固甚至强化自己的经典地位。

上述中西文学史的案例都说明,互文既为文学作品的经典建构铺平了道路,也使经典将其保持活力的根系深深扎进后世文学作品中,从而为其经典地位的保持增设了一道“防波堤”。

2 价值的主体性* 李德顺(2007:72-113)认为,价值具有“客观性”和“主体性”。“价值的主体性(或称‘主向性’‘向主体性’)是指:价值因主体而易,价值本身的特点直接同主体的特点相联系,价值的特性表现或反映着主体性的内容。它表现为:由于主体尺度的根本作用,使得现实的价值具有主体间的个体性或多元性,基于同一主体的多维性或全面性,基于同一主体方面的时效性或历时性等。”(李德顺,2007:102)与经典建构

价值哲学也称之为评价论。作为哲学研究的一个新分支,价值哲学关注的是客体属性和功能与主体需要之间效用的关系。“评价,是人把握客体对人的意义、价值的一种观念性活动。可以说,评价渗透于人类生活的各个细胞,与人类社会的历史一样悠长。”(冯平,1995:1)所谓文学经典,通俗地讲,就是人们在对众多文学作品评价的基础上,认为其价值巨大的那部分作品。可见,对一部文学作品是否为经典的判定,其本身就是一种评价活动,因此也就毫无例外地受到价值哲学的指导。鉴于此,将经典建构与价值哲学联系起来,透过价值哲学的视角来审视经典建构就再自然不过了。

要透过价值哲学审视经典建构,我们首先必须明确价值哲学的基本范畴和理论框架与经典建构之间的联系。价值哲学中,“价值的主体归根到底是人,是人类社会”(王玉樑,1989:96),价值客体则是以其属性和功能满足价值主体需要的客观存在。价值哲学的核心任务是评价,“评价的对象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价值关系”(冯平,1995:32)而,“价值关系,是客体属性与功能满足主体需要的关系,是主客体之间需要与满足需要的关系”(王玉樑,1989:93)。不过价值关系不是天生的,“价值是‘生成’性关系范畴”(阮青,2004:46),或者说,价值关系是特定价值主体与价值客体在特定时间所形成的关系,它不仅随主客体的变化而变化,而且也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其中的后一种变化,李德顺(2007:113-118)称之为“价值的主体性”中所包含的“时效性”。对上述价值关系的评价离不开评价尺度或价值尺度,因此价值尺度是评价活动的重要因素。运用不同的价值尺度评价相同的价值关系会得出不同的评价结果,因此明确价值尺度的来源和标准就显得十分重要。“价值主体的需要是衡量价值客体的尺度,是做出价值判断的尺度。”(冯平,1995:36)这也正是价值尺度作为“价值的主体性”的重要体现(李德顺,2007:102-109)。明确了评价对象——价值关系,确立了价值尺度,评价活动的开展还需要评价者,即评价主体。评价主体是对价值关系进行评价的人,他(们)既可能与价值主体重叠,也可能与价值主体分离(冯平,1995:36)。概而言之,评价活动就是评价主体依据评价尺度,对价值主体与价值客体之间形成的价值关系进行评估。经典建构作为一种评价活动,自然包含价值主体、价值客体、评价对象、价值尺度和评价主体。具体而言,文学作品是价值客体,读者(包括普通读者和文学批评者)既是价值主体也是评价主体,*冯平(1995:36)认为:“评价主体与价值主体在逻辑上是不同的,价值主体属于评价客体中的一部分。在事实上,两者既可能是合二为一完全重合的,也可能是部分重合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完全不重合的。”阮青(2004:88-89)也持相同的观点。马俊峰(1994:125)则持不同的观点:“评价主体往往同时又是价值主体,二者往往相重合(或部分重合,或完全重合)。”他也在新近的著作中重申了这一观点(马俊峰,2012:246)。冯平的观点更符合逻辑,而且适用范围更广;马俊峰的观点在有些情形下也是正确的,如本文所涉及的情况。文学作品与读者之间所形成的价值关系是评价对象,而读者的审美需求等是价值尺度的来源。判断一部文学作品是不是经典,就是作为评价主体的读者(此时虽然也包括普通读者和文学批评者,但主要却是后者)对作为价值客体的文学作品与作为价值主体的读者之间所形成的价值关系进行评价。就一部特定文学作品而言,它作为价值客体是不变的,但读者的变化和读者所处时代的变化都会导致价值关系的变化。从宏大的历史视角来看,社会的变迁、文化的更新、审美的易趣都会通过读者展现出来,这一切就使得读者始终是一个不断变化的群体。这样的读者群体必然导致一部特定文学作品与读者所形成的价值关系也始终处于变动之中。据此,我们可以符合逻辑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尽管文学作品在作家搁笔后就定型了,但不断变化的读者使得其与作品所形成的价值关系总是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作品与读者所形成的这种动态价值关系是经典建构与重构的动力源泉。

中国现代文学史中,“鲁、郭、茅、巴、老、曹”经典地位的变化就折射了读者和时代的变化所引发的价值关系的变化。从新中国成立至80年代末,“鲁、郭、茅、巴、老、曹”的经典地位相对稳定(洪子诚,2003:35;赵雷,2005:73-77)。但进入90年代,随着我国社会的迅速变化和学术界重构经典之风的兴起,“鲁、郭、茅、巴、老、曹”的经典地位发生了比较显著的变化。刘忠指出,由于重写文学史以及经典观念、经典标准的重新界定等原因,以“鲁、郭、茅、巴、老、曹”为代表的“主流”与沈从文、林语堂、张爱玲、萧红、周作人、冯至等为代表的“非主流”之间差距明显缩小“甚至是颠倒”,“《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大师书库·小说卷》‘大师排行榜’上,茅盾的落选与金庸的入选曾引起人们的种种非议”(2011:87)。我们无意去评价“鲁、郭、茅、巴、老、曹”经典地位的变化,因为这既非本文的重点,而且这一变化也可谓原因众多、错综复杂。不过在众多因素中,读者的变化,尤其是读者审美需求的变化,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因素。中国自古就有“文以载道”的创作和阅读传统,但在最近十几、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却受到大众消费“娱乐化”思潮的冲击,读者的审美需求中渐渐增加了许多“娱乐化”的成分。读者需求的这种微妙变化自然引发了评价尺度的相应变化,并进而导致对上述作家进行价值评价时,出现评价结果前后不一的情况,即导致了我国部分作家经典地位的明显变化。

袁安、李离、上官星雨等三人早早起来,梳洗后,即踏着朝霞,在关关鸟啼中,来到仙迹岩一一拜访诸圣的码头。苏雨鸾在二十余级石阶之上的琴台抚琴相候,命三人由她春秋冬三季的琴曲里辨别物候,她又命袁安由《阳春白雪》、李离由《听松》、上官星雨由《平湖秋月》里,分别依律自创一段剑法,三位小友左劈右砍,一文一武,宫商角徵羽,也算有模有样,雨鸾还特别赞许李离,说他的听松剑里,有隐隐龙吟,不妨具体而微,更进一步。

上述情况并非仅仅是发生在我国文学史上的特例,西方文学史上也不乏其例。在《为什么霍桑扶摇直上而朗费罗一落千丈》一文中,高杏生(1985:9-15)较为详细地分析了这两位著名美国作家经典地位的巨大变化。他认为,朗费罗经典地位的确立与其后来“一落千丈”以及“霍桑扶摇直上”,都与读者群体的变化及其审美能力的变化密切相关。无独有偶,在美国文学史上还有一位从生前的“家庭妇女”后来逐步“成长”为经典作家的狄金森。1886年5月15日,狄金森以一个“家庭妇女”的身份走完了她56年的人生道路。然而她的文学声誉却从此与日俱增。“从狄金森去世到二战前后的50多年间,不同版本的诗集、夹杂演绎成分的传记、相关的评论使读者逐渐认识到狄金森诗歌的价值,推动了狄金森的经典化进程。”(刘晓晖,2007:29-30)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后,狄金森研究更是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1987年美国学者玛尔图·布拉辛对以惠特曼为美国诗歌先驱的定位提出了质疑,认为惠特曼并不是美国诗歌之树的唯一主干,而与坡、爱默生、狄金森一道构成美国诗歌传统的四个分支。”(刘晓晖,2007:31)甚至在经典研究的重要著作《西方正典》(TheWesternCanon)中,布鲁姆也将狄金森纳入其精心挑选的26位西方古今经典作家之列(Bloom,1994:291-309),将其文学成就与惠特曼等量齐观,使狄金森以仅有的两位美国文学家之一的显赫身份,荣登该书作者所认定的西方杰出文学经典作家之列。狄金森“生前与死后在美国文学界的影响之悬殊却是她本人始料不及的”(刘晓晖,2007:28)。狄金森文学地位的如此巨大变化,其实就是作为价值客体的狄金森诗歌与作为价值主体的读者所形成的价值关系发生巨大变化的展示。在构成特定价值关系的两个制约因素——价值客体与价值主体——之中,相对于早就成型的狄金森文学作品而言,不同历史阶段读者群体的变化无疑是狄金森经典地位跃升的主要推手。

我们知道,经典建构就其本质而言属于评价活动,文学作品的读者作为这一活动的价值主体,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是不断变化着。因此,特定文学作品与这一变化着的群体所形成的价值关系必然也始终处于变化之中。价值主体的需求是评价尺度的来源,那么在历史长河中读者群体的变化,往往意味着评价尺度的变化,而评价尺度的变化自然就导致了评价结果的差异。与此同时,读者也是经典建构这一评价活动中的评价主体,而这一始终处于变化中的群体,对某一特定文学作品的评价,其结果也绝不会一成不变。因此,无论作为经典建构这一评价活动的价值主体还是评价主体,读者群体的变动性必然导致价值关系的变动性和评价结果的变动性,而这两种变动性也正是经典建构的动力源泉之所在。

3 结语

本文透过互文性这一视角,使我们看到了经典之间相互渗透、互为依托的共生关系。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早期的经典已经不同程度地融入到不断发展的语言、文化之中,成为现代语言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互文性也使早期的经典成为后期文学作品写作与解读的互文基础。正因为如此,早期的经典,尤其是经典中的杰出作品,往往能经受住不同历史时期社会变化的考验,长期保持其经典地位。这种互文关系代表了经典内部一种维持现状、抵御变化的“保守”力量。另一方面,互文性又为新经典的诞生摇旗呐喊、铺平道路,从而在经典的百花园中增添一株新苗。这样看来,在经典建构过程中,互文性在其“保守”的同时,也不乏“革新”的力量。从另一个视角——价值哲学——审视经典建构,我们会发现在经典这座看似岿然不动的丰碑下,有一股由始终处于变动中的读者所代表的变革潮流。作为价值主体和评价主体的读者的变化,引发了价值关系、评价尺度、评价结果等一系列的变化。正是这些变化,既可能将早期名不见经传的作品和作家推上经典的高位,也可能无情地摘除先前经典头顶的桂冠。因此,读者主导着的评价活动成为建构和重构经典的一种“革新”力量。尽管意识形态、文学思潮和审美情趣等都是经典建构的制约因素,但它们无一不是通过读者的传导来发挥其影响力。因此,从评价哲学的角度审视经典建构中的读者因素,既为我们深刻认识读者在经典建构中的关键作用提供了理论支撑,也为我们深刻认识其他因素影响经典建构的机理指明了方向。作为十分复杂的文学和文化现象,文学作品的经典建构与重构是在多种力量共同作用下进行的,互文理论与价值哲学无疑为我们进一步认识这一复杂现象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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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蒋勇军

On the Driving Force of Canonization

WANG Enke

The study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intertextuality and axiology reveals something of canonization to which the previous researchers have paid little attention.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textuality shows that it travels among different canons and has made these canons rely on each other in both their understanding and their maintenance of their canonized positions, and that it, meanwhile, paves the way for the new canons. Another perspective—axiology enables us to find that the readers, who are in persistent change and serve as both value subjects and appraisal subjects when literary works are evaluated, offer the criteria for and therefore dominate the evaluation of literary works. All these forces, being part of all the momentum of canonization, should attract more attention.

canonization; intertextuality; axiology

I026

A

1674-6414(2017)02-0008-05

2016-10-25

王恩科,男,贵州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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