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语境下中国英语的文化政治意义*
2017-03-10周宣丰
后现代语境下中国英语的文化政治意义*
中国英语是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过程中的一种语言变体,有着语言规范性和本土文化承载特征。在文化全球化和后现代语境下,中国英语的文化政治意义更为凸显,既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搭建了一座文化桥梁,又是民族文化身份的一个重要标识器和构件,还是抵制英语语言文化帝国主义的一把利器。
中国英语,文化翻译,民族文化身份,英语语言文化帝国主义
1.引言
在当下这样一个互动频繁的时代,不同语言文化都在交流互动中经历着裂变、继承、创新和成长。语言文化的全球本土化和“混杂性”成为了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英语更是经历了全球化和本土化的发展,以英国、美国英语为中心的一体化的格局已被打破,“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各具文化特色的、带有地缘政治、经济和民族特征的多种英语变体(Englishes) ”(潘章仙 2005:1)。其中,中国英语(China English/Sinicized English)就是英语本土化过程所带来的众多国别语言变体当中的一种,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语言演变现象,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文化政治问题。
2.中国英语文化政治问题的呈现
2.1 中国英语的界定和有关中国英语问题的研究现状
中国英语是世界英语和新英语(new englishes)中的一员,是英语在中国本土化的一种历史产物,中国学者葛传槩最早提出“中国英语”这一概念。葛传槩在《翻译通讯》上发表《漫谈由汉译英问题》一文,他指出:“……不论在旧中国或新中国,讲或写英语时都有我国所特有的东西要表达,……,所有这些英译文都不是Chinese English 或Chinglish(中式英语),而是China English”(葛传槩 1980:91-92)。自此以后, 国内外学者就“中国英语”的定位,存在的客观性与必要性,以及中国英语的作用和意义等问题展开了广泛讨论。在国外,据查实,是美国著名语言学家Kachru最早在论文集《另一种语言:跨越各种文化的英语》(TheOtherTongue:EnglishAcrossCultures)的第八章中以“各类中国英语变体”(Chinese Varieties of English)为题探讨了各个时期中国英语变体的功能和形式(Kachru 1982)。在国内,汪榕培是第一个给“中国英语”下定义的,他认为:“中国英语是客观存在的,是在中国本土中使用的,以标准英语为核心,具有中国特点的英语”(汪榕培 1991:3)。之后,李文中对汪榕培的界定进行了修正,也区分了中国英语与中式英语。他认为中国英语是“指以规范英语为核心、表达中国社会文化诸领域特有事物,不受母语干扰和影响,通过音译、借译及语意再生诸手段进入英语交际,具有中国特点的词汇、句式和语篇”,而中式英语是那种“受母语的干扰和影响,硬套汉语规则和习惯,在英语交际中出现的不合规范英语或不合英语文化习惯的”的“异族的”、“畸形的”、“蹩脚的”、“错误的”和“不可理解的”语言(李文中1993 )。
自“中国英语”这一理论概念提出后,有关中国英语问题的研究持续30多年,有从语言学视角集中探讨中国英语在语音、词汇、句法和语篇方面的表现特色的(如李少华2006;司显柱、李莉2008);有从社会语言学和历史的角度探讨中国英语发展的历史沿革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金斯利·博尔顿(Kingsley Bolton 2011)的专著《中国各种英语:一部社会语言学史》)(ChineseEnglishes:ASocio-linguisticHistory),有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和研究中国英语的语用功能(如陈新仁、曹燕黎、陈露 2014),有从文学的角度分析中国英语在文学创作中的语言风格(如牟春晓 2015),也有少数从文化研究的角度研究中国英语的文化认同(如潘章仙 2005;何玉红 2013),还有从应用语言学的角度研究中国英语教学(如李少华、王万全 2002),但是对隐含于语言变体之后的文化政治问题关注甚少,然而,在后现代语境下,在全球化的文化政治和语言政治的“身份认同”认知下,语言与语言变体的文化政治问题得以凸显,因此,本文将在后现代这个更为宏观的视野下对中国英语背后的文化政治问题展开思考。
2.2 英语全球化过程中民族语言的文化政治问题
语言和语言变体问题从来都是一个热门的论题,尤其是在“后时代”视域下,语言的重要性越来越显著,因为,在任何时候,语言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指示器,能表明文化的变迁和权力结构的变化。正如彼得·伯克(Peter Burke)的《语言的文化史:近代早期欧洲的语言和共同体》(LanguagesandCommunitiesinEarlyModernEurope)中所言“只要你说话,我就能看清你”(Burke 2007:20)一样,后结构主义视域下的语言观认为语言是言说自我和他者的能动者,是生产意义和建构文化身份的有力武器,当然,并不是每种语言都享有同样的言说力和象征力,这与经济、政治、军事等社会基础息息相关。随着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深入发展再加上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英语,由于拥有雄厚的政治、经济军事势力作为后盾和支撑,成为世界通用语,成为强势语言,或者借旅美学者刘禾(Lydia H.Liu)(2002:35)的术语,成为主方语言,居高临下于其他弱势语言或者“客位语言”之上,具有强大的政治象征力和文化权威力,因此也具有更强的诱惑力、衍生力和传播力。然而,英语的全球化所带来的霸权地位对其他语言却构成毁灭性的冲击,学者Day认为:“英语不断扩张的过程就是对其他语言的‘语言性灭种’( linguistic genocide)过程”(见 Pennycock 1994:13-14)。对此,丹麦语言学家罗伯特·菲利普森(Robert Phillipson)也认为英语全球化的本质内涵就是 “语言的帝国主义”,“英语语言帝国主义就是英语的支配地位通过英语和其他语言之间的物质和文化不平等关系的确立、并不断重新建构而得到维护和巩固”(Phillipson 1992:47)。英语语言帝国主义影响的不仅仅只是语言生态的平衡发展,更为重要的是影响着文化生态的平衡发展,影响着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感。因为英语的全球化暗含着英美文化霸权逻辑,那就是,语言的支配即意味着话语权和命名权的支配,说英语的国家(以英美为中心)在“强者命名”的法则下以语言为载体往非英语国家大量输入自己的文化价值观操纵人的意识,以此最终达到维持或者重组社会结构的目的。早在1492年西班牙人文学者安东尼奥·德·内布里哈(Antonie Nebrijia)就道出了一句经典名言:“语言是帝国最完美的工具”(Language is the perfect instrument of empire.)(见Robinson 2007:60 )。中国作家韩少功也曾警示过:“一个民族的衰亡,首先是从文化开始的,从语言开始的。侵略者从来明白,攻城莫若攻心,一个人的心理只有语言,精神唯有语言可以建筑和守候”(韩少功1996:121)。因为“语言是人们彼此交流时最重要的工具,但又绝不仅限于此,它也是思想的载体、身份的象征、认同的工具乃至民族的纽带,是文化变迁的指示器……。一部语言的历史,简直就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它能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无穷无尽……”(Burke 2004)。中国英语的文化政治问题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得以呈现,值得我们深思。
2.3 英语全球化冲击下的中国民族语言文化式微
如前所言,英语的全球化和霸主地位给其它民族语言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始自20世纪初,汉语在强势的英语面前也日益式微,既遭到那些有东方主义心态的西方人的诋毁,例如,19世纪新教传教士柯大卫(David Collie)在《四书译注》中对中国语言进行贬斥,认为世界上其他很多语言都在经历着变迁,唯独中文受内在语言结构的影响失去了革新的动力(Collie 1828)。黑格尔也曾说过:“中国文字很不完善”,“中国的文字对于科学的发展,是一个很大的障碍”(见许曦明、马小玲 2009:40)。曾经也遭到那些有自我东方主义心态的国人的否定,典型的是在“重估一切价值”的年代,古汉语的精神受到质疑,古汉语背上了“汉字不灭、中国必亡”的罪名,“废除汉字、改用罗马字母”的过激口号四起。这正如作家白先勇所总结的现代汉语的命运:“百年中文,内忧外患。在外,有西方语言的冲击,现代汉语严重欧化;在内,则是母语的自信心和自觉意识不断衰微,中文成为追逐现代化过程中不断遭到修葺的对象”(见朱竞 2005:序言2)。在英语全球化和英语语言文化中心主义给汉语带来的挑战下,我国学界爆发了对“汉语的纯洁性”问题的持续谈论。然而,笔者认为,“汉语的纯洁性”问题本身就是个伪问题,因为,语言不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封闭的实体,语言的“本真性”如陶东风所说的一样是一种“幻觉”,是国人想象和发明的传统,其实语言早已被全球化了(陶东风2001)。鉴此,针对英语全球化所带来的“病毒”,中国一部分知识分子开出的“保护汉语纯洁性”的本真性诉求的“药方”肯定不是一剂良药,就像我们拒绝全球化一样既不理性,也不可能一样,拒绝“汉语的混杂”、诉求“汉语的本真性”都是一种本质主义的二元对立的观念和论调,是一种狭隘的文化民族主义情绪的宣泄。
3.中国英语的多重文化政治意义
既然汉语的式微是个不争的事实,“汉语的纯洁性”问题是个伪命题,“保持汉语纯洁性”、“捍卫汉语尊严”又犯了方法论上的错误,虽然随着中国经济政治势力的增长,以及中国政府加大汉语语言和中国文化的推广,全球掀起了一股学习汉语的热潮。截至2015年底,在全球134个国家成立了500所孔子学院和1000所孔子学堂。“目前全球已有 60 多个国家将汉语教学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全球学习汉语的人数从 2004 年的近 3000 万人攀升至 1 亿人”(谭敏 2017),然而,汉语的国际传播还是存在诸多困境和障碍,其中主要障碍之一在于西方强势语言文化对中国语言文化的排挤,汉语语言文化的国际话语权和感召力依然十分弱小。虽然语言学家对英语的本土化现象和各种语言变体褒贬不一,仍有以Randolph Quirk(1985)为代表的持“唯一标准”的学者强烈反对和拒绝混合的语言,只谈语言的工具性而有意不谈语言的文化性、政治性和意识形态性,认为英语变体只是一种使用型变体(performance variety),只是一种国际间的交流媒介,而国际交流的英语需设定统一的标准,那就是以英国英语和美国英语为标准,其它任何背离标准英语的变体都是错误的,都应以标准英语为准进行自我矫正。然而,也正如刘禾(1999:3)所言,语言虐待的历史(英语对于其它语言的霸权)是与虐待语言的历史(英语被洋泾滨化)这两者从一开始就是分不开的,由英语全球化培育和孵化出来的在英语本土化和多元化过程中所产生的新英语,一方面,是一种国际通用语,不同语言背景的交际方需依赖它进行信息沟通、思想交流和感情表达,另一方面,交际各方的英语变体的国别特征可以体现国别政治、经济和文化差异。英国著名语言学家Crystal也持相似看法,他指出:“在一个和谐的语言世界里,语言的通用功能与体现地方特色的本土功能两者都需要。我们的理论模式和教育模式应该允许这两种功能的相互补充”(见王艳艳、王光林 2010:97)。美国著名社会语言学家、《世界英语》(WorldEnglishes)的主编之一Kachru为代表的持“多元标准”的学者认为英语变体是可被认可的。他(1985)所提出的著名的英语三个同心圈(Three Concentric Circles of English)反映了英语从单中心向多中心的发展趋势,证明了英语不仅仅是西方文化的载体,也是东方文化的载体,本土化的英语(英语变体)更能够反映整个民族的民族精神。我国学者汪榕培也认为:“中国英语”并无不妥之处——中国英语是个客观存在,它既不会长他人志气、也不会灭自己威风”(汪榕培1991:3)。陈茜从语言生态学的视角肯定了中国英语变体存在的合理性和发展方向。她认为:“新语言变体的出现不仅不会消弱其共核语言,反而使整个语言系统更具生命力”(陈茜 2016:199)。既然语言权被视为基本人权之一,既然语言文化多元化是主流发展趋势,那么,笔者认为,在汉语国际化之前(而且汉语能否国际化也是一个问题),“中国英语”可以作为一种有效的衔接性媒介,既因其“可理解性”和“可接受性”使我们能积极主动参与跨文化对话和协商,为我们赢得更多的与英语语言中心主义对话、交流和抗衡的话语权,又因承载了“本土性”和“民族性”使我们在跨文化交际中有了身份标识的符号和资本,这样从长远来看不失为建构中国文化身份、重塑国家形象和重新发现东方的一种策略。与此同时,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发挥“混杂语言文化”的“解殖”和“反渗透”文化政治功能——通过植入“新语言变体”和“混杂的文化”来解构英语语言文化的“本真性”神话和霸权逻辑结构,以此反击英语语言文化帝国主义。鉴于此,在一个“众声喧哗”、“百花齐放”的后现代社会,我们要充分发挥“中国英语”的文化政治功能。
3.1 中国英语——中国文化“走出去” 的文化桥梁
国家在《“十一五”时期国家文化发展规划纲要》和《文化产业振兴规划》中提出了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国家战略方针。其中,正如中国外文局黄友义所说的,中译外是“向世界说明中国,实现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互通和融合,完成中国文化‘走出去’时代重大使命的途径之一”(黄友义 2008:9),翻译之于国家事业和国家利益的重要性已成为一种共识,特别是在那些任东升所称的“国家-使命型”翻译(nation-mission translation)实践和在以国家机构为翻译主体的“国家翻译实践”(National Translation Program)中。因为作为一种国家行为,翻译的主要目的是要维护国家的政治利益和本国文化传统,维系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提高文化软实力。被赋予国家使命的这种翻译活动不仅仅具有跨文化交际意义,更具有人类学家所讨论的文化翻译之观念上的意义。其翻译语言必须“带有中国文化主体标记,再现中国文化特色和体现国家立场”(任东升 2014:40),因为,正如韦努蒂所认为的,抹去了“文化他性”和“民族性”的、太过于“顺畅”和“透明”的翻译行为是一种“文化的殖民”(Venuti 1998)。这样,产生于英语全球化和本土化过程中的中国英语既遵循了规范英语的语法规则,具有“可理解性”(intelligibility)、“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和“适宜性”(appropriateness),与此同时,又是中国文化“本土性”和“民族性”的载体,这种集语言工具性和文化政治性于一体的中国英语变体能帮助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赢得话语权,推动中国文化更为有效地走出去,增强中国文化在海外世界的影响力和辐射力。
3.2 中国英语——民族文化身份的标识器和构件
中国英语除具有文化翻译意义之外,还是民族文化身份的重要标识器和建构元件,其原因首先在于语言的民族观传统。首先,语言与民族在词源学上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据考证,“民族”的英文“nation”一词在中世纪的拉丁文《圣经》中被固定地用作因语言、法律、习惯、判断方式和习俗不同与别人截然不同的人民(安东尼·史密斯 2006:99)。同样是在中世纪,无论是拉丁语的“lingua”,法语中的“langue”、德语中的“Zung”,还是捷克语中的“Jazyk”,都可译作“语言”。同样是这些词,既可以指语言,也可以用来指说某种语言的人群(Burke 2004)。18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民族主义的兴起和发展进一步放巩固了语言与国家-民族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20世纪极富盛名的德国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希·梅尼克(Ffiedfich Meinecke)也指出,“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学与共同的宗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有效的文化要素,它们创造并共同维系了一种文化民族”(梅尼克 2007:11)。直至今天,建设、维护和传播具有民族认同感的民族语言依然是民族-国家政治活动和文化规划(cultural planning)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是“成为那些将一个民族区别于另一个民族的差异性的外在的和可见的标志;成为一个民族被承认生存和拥有建立自己的国家和权力所依据的最为重要的标准”(见埃里·凯杜里 2002:58)。
我们还可从英国著名文化学家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的动态文化身份观和后殖民主义理论的主要代表之一霍米·巴巴(Homi K.Bhabha)的“混杂”理论中获得启示,将中国英语作为应对因英语全球化和英语语言帝国主义所带来的民族身份认同危机感的有效策略之一。根据霍尔的身份认同理论,首先,身份不是静态和预设的,相反,身份是在话语当中——而非话语之外——被建构的,是发言者具体位置中具体话语实践的产物(Hall 2010)。而所有发言者的具体位置(position of enunciation )并非都是平等的,有的处于核心地位,有的被边缘化,也就是说,并非所言语言(话语)具有同等的语言力(language power)、建构力、施为力、表征力。在英语成为国际通用语、汉语式微这一既成事实面前,若拒用英语、维持民族语言的本真性和纯洁性只会犯方法论上的错误,使得汉语语言文化更被边缘化,但若放任自流,没有语言文化自觉意识更会导致民族语言自主权的完全丧失。相反,中国英语作为世界英语大家庭中的一员,是我们进入世界文化舞台参与文化对话和协商的桥梁,这样能为我们赢得更多的话语权。其次,霍尔(2010)也认为,身份是通过差异与区别建构的,也就是说要确定身份就必须有一个参照物来说明,通过“非它”来确定“是我”,通过“欠缺”来确定“存在”,通过“外界”确定“内在”,“任何词条的‘肯定’意义——它的‘身份’因此——才能被建构起来。”霍米·巴巴则认为,边缘语言文化的使用者在差异中重新定位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利用“第三空间”这个“中间地带”(in-between-space)与具有他者性的语言、文化接触、交流、协商,从而生成一种“混杂的语言文化”。“混杂的语言文化”是两种语言文化的彼此吸收和融合,为边缘语言文化存活赢得了自身的空间,而且这也是新颖性进入世界的过程(Bhabha 1994)。
历史上,欧洲曾一度出现“中国热”,但自鸦片战争以来,中西政治、经济、文化势力的严重失衡发展导致中国语言文化几乎被全盘否定,也导致严重的身份危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的崛起使得中国语言文化被重新审视和认知。那么,使用承载“民族性”的中国英语不仅能够帮助外国人直接地接触和体验原味的中国文化,改善和重构国家形象,还原一个更为真实的中国,还能使我们更为积极主动地参与到与世界文化的互动和对话当中,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帮助国人重拾语言文化自信力,重新确立文化身份的合法性。
3.3 中国英语——抵制英语语言帝国主义的利器
语言除其工具性、文化性和政治性之外,还具有意识形态性,语言与权力之间的关系受到洪堡特、尼采、葛兰西、阿尔都塞、哈贝马斯、吉登斯、福柯、布尔迪厄等著名哲学家、社会学家的关注和讨论,他们认为语言不仅仅是一种交流的工具,还可以体现和建构权力结构。语言是权力合法性的源泉,是实施“文化霸权”的“合法性”依据。如前所言,与英语全球化相随的是英语语言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渗透,是英语语言文化霸权地位的确立,是语言文化帝国主义策略的推行。对此,菲利普森在其专著《语言领域的帝国主义》(LinguisticImperialism) 中指出了英语全球化的“语言帝国主义”本质内涵,他认为英语的全球化是“以牺牲其它语言为代价的一种语言在世界上的传播和扩散”(Phillipson 1992:129)。那么,“English Only”、将标准英语视为“唯一标准”、视英语语言变体为“非标准”、“不入流”的观点实则是英语语言帝国主义的一种权力话语策略。相应地,在全球化背景下坚持语言相对论,维护语言文化的多样性,对英语变体持“多元标准”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反英语语言帝国主义的话语策略。
再者说,根据霍米·巴巴的“混杂性”理论,“混杂的空间”——“第三空间”——提供了一种新的发声空间,所生产的“混杂的文化”提供了一种新的发声方式,这可以解构霸权语言文化的单一性、同质性、权威性和本真性,消解语言帝国主义,继而重构民族语言与文化。
在全球化进程中,中国的崛起和中国实力的增强为中国英语拓宽了生存空间,为中国英语更好地走向世界开辟了新的可能,因为,强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因素都是推进语言传播的有力条件和后盾。根据全球语言监督机构(Global Language Monitor,简写GLM)所发布的报告,在全球化大环境下,中国英语正强烈地冲击着英语,国际英语词汇中有5%-20%是中文词汇,像Tuhao(土豪)、Dama(大妈)、Chengguan(城管)等这样的能体现中国新思想、新概念的词汇也被世界知名权威词典以汉语拼音的形式所收录。而且,中国英语的“认同度”普遍得到提高,得到“像《纽约时报》这样的重要国际现代英文媒体的接受和认可,是真正进入广泛国际交流的世界英语的组成部分(范勇 2012:113),这再次证明中国英语是世界语言大家庭的一笔财富,是汉语在国际舞台上积累“象征性资本”的一条有力途径,是全球化进程中中国综合国力提升后的一种文化态势。更为重要的是,推动中国英语走向世界具有一定的反哺作用,是中国主动掌控国际话语权、削弱西方文化霸权、增强文化安全和提高中国软实力的一种战略。因为,中国英语的传播是与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诸多因素紧密相连。
4.结论
中国英语是英语全球化与本土化进程中的历史事物。在中国与世界的互动与对话过程中,同样作为中国文化的载体,它不仅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搭建一座文化桥梁,还是民族文化身份的标识器和重要构件,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一定的语言杂交效果——弘扬民族精神、抵制英语语言帝国主义,因此,我们更要有语言文化自觉意识和自信力,将“使用中的国别变体”提升为“制度化的语言变体”(金惠康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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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丰:五邑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博士)
通讯地址:529020 广东省江门市蓬江区东成村22号五邑大学96号信箱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中华学术外译项目《中国绘画思想史》(英文版)(项目号: 15WYS003)、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2016年度学科共建项目“译者行为批评视域下的19世纪新教传教士儒经英译行为研究——以David Collie《四书译注》为中心”(项目号:GD16XWW31)、校级青年科研基金“从后殖民理论视角考察新教传教士柯大卫翻译的《四书》”(2015sk02)、校级教改课题“基于需求分析理论的翻译教学模式创新”(JX2016017)的阶段性成果。
H0
A
2095-9648(2017)02-0046-06
2017-03-18
周宣丰
五邑大学